第419章
熟悉。 他一提卖身,大管事就收下了,“你想要什么?” “一麻袋麦子。” 大管事笑了笑道:“你倒机灵,现在罗江县里能拿出粮食买人的不多了,这东西比钱可值钱多了。不过那人是你,我愿意挪出一袋麦子来。” 周银暗暗松了一口气,也挤出笑容,“多谢大管事,小的还有另一个请求。” “你说。” “我知道,我们商号要从罗江县搬走了,有许多的货要处理,那些东西搬动总要人,您要不试一下我们村里的人?”周银道:“都是能干活的青壮,不要钱,管饭就行,一天两顿,让他们有个活路,您让他们干什么都可以。” 大管事沉吟道:“现在的罗江县人力并不难找。” “但用我们七里村的人,我能保证他们手脚干净,不会闹腾,要是有流民冲击,他们还会忠心耿耿的保护商号的东西。”周银道:“从外面找的力工,保证不了他们的品性。” 大管事略一思索便笑起来,“你说服我了,这个活儿可以交给七里村的人,周银,这是看着你的面子,你说的可要做到。” 他道:“这次离开,我会把商号大部分人都带走,只留下几个看顾的人,他们的性命前程可都是挂在你身上的。” 周银笑道:“大管事放心,我现在可是您的人了,生死予夺都在您手上,就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会安排好这里的一切。” 大管事满意的点头,“我就喜欢你这一点儿,和聪明人一点就透,那这事就交给你了。” 周银就对他嘿嘿一笑,问道:“大管事,你们要多少人?要我说,留在这里清理的货物不少,流民渐多,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你想我要多少人?” “三十二个人,您看怎么样?” “还有零有整,周银,这年月,要养活三十二个人可不容易。” 周银道:“我知道,商号有一批粮食还没卖出去,就等着后面卖呢,商号要撤走,这批粮食就没人看守了。” 他道:“我们县城的粮商可都不是善茬,就算商号瞒得紧,他们也能知道,一旦放出消息去,外头的流民能把我们生吞活剥了。” 大管事脸色一变,“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银摊开手道:“您看,连我都知道,县里的那些大老爷们能不知道?” “那批粮食不是要留在罗江县的……” “您运不走的,”周银截断他的话,道:“罗江县快到顶点了,外面街道、官道、小路上来来去去的难民,鼻子都跟老鼠一样,那批粮食不运出去还好,一旦上路,他们一定能闻到,到时候连商队的人都出不了县城。” 大管事抿了抿嘴,心中有点儿懊恼,他们其实早该走的,但带的货物太多,听说前方已经有流民作乱,他们这才暂时停留在罗江县,谁知道现在连罗江县都出不去了。 周银道:“现在我们什么货物都能带,就是不能带粮食,那不是救命的东西,那是催命的东西。” “而且,我们县令也被逼到绝境,”周银道:“县里的粮商都被他扣着了,您觉得您还能带这一批粮食离开吗?” 大管事抬头盯着他看,“你这是为我们商号着想,还是因为罗江县故意吓唬我呢?” 周银摇头,“自然是为商号着想了,大管事,我知道的,县令已经想办法从外面买到粮食了,已经在路上,只要再等上十天左右我们县城就有粮食了。” ☆.番外 周银8 “要不是我家已经断粮好几天,我大嫂今早饿晕过去,我也不会来找大管事卖身。”周银叹道:“虽然只需要十天,但对我们来说,一刻钟都能要人命。” “我知道,那些粮商手里有粮,县太爷也知道,不然也不会扣下他们,和他们相比,我们商号的那批粮食根本不值一提,我不会为这个损害商号利益的,”周银一副坦诚的样子道:“而且我现在已经是商号的人了,您是知道我的,我想出人头地,所以我一定会为商号着想,商号的利益就是小的利益,商号越好,小的才能越好。” “好!”大管事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十二个人就三十二个人吧,你明天把人领来我看看,现在外面越来越乱,我们得赶紧走了。” 不然流民真成乱军,他们都要折在这里。 “那小的能不能替他们求个情,提前预支一天的口粮?”见大管事目光淡漠的看过来,他笑容不变,反而更灿烂了些,弯着腰道:“这样明天他们才能精精神神的来见大管事。” 大管事垂眸思索片刻,微微点头,叫了一个人过来,“带周银去领一袋麦子,还有,给他三十二个饼带走。” 大管事将一张卖身契递给周银,“周银,你可要真如你说的为商号着想。” 周银拍着胸脯道:“大管事,我给您跑腿也有两三年了,您还不了解我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抓着笔熟练的在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写字不好看,但“周银”二字却极好看,这是他练的最好的两个字了。 他按下手印,双手将卖身契奉上,大管事接过,满意的点了点头。 等周银离开,二管事很是不解,“大哥,您怎么对他这么好?” “他值得,”大管事道:“这小子聪明得很,而且在附近几个县,尤其是在罗江县很吃得开。” “但罗江县只是个下县,我们往年也只是路过,他在这里吃得开对我们商号能有多大用处?” “一袋麦子换一段路畅通,不值吗?”大管事道:“而且,这小子能在罗江县吃得开,他将来也肯定能在别的地方吃得开,我看中的是他这个人。” 二管事还要说话,大管事就抬手止住,道:“先去打听一下消息,县令是不是真的从别的地方买到粮食了?” 二管事应下,去找他们在罗江县的人脉,最后终于从一个衙役那里打听到:“跟在主簿身边的那个差吏说,县令的确从外地买到了粮食,已经在路上,估摸过不了多久就能运过来,朝廷给的赈济粮在路上被抢,估计没那么快到。” “那些粮商手里还有粮食吗?” “听说有,但他们不愿出售,每天就压着量往外放,听说他们现在都被县令扣在了县里,城门处都死守着不给他们出去呢。” 大管事忍不住暗骂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抬高粮价,把县里这些饿肚子的难民逼到绝境,谁也活不了。” 还生生耽误了他们。 “大管事,怎么办,这批粮食是商州吴家的,我们被困在这里,本来已经迟了,要再送不过去……”对商号的声誉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大管事原地转了转后道:“吴家是看钱的,虽然我们给不出粮食,但能给出一个满意的价钱给他们,这事儿也能了解。最主要的是我们得活着到商州。” “那……”二管事正要说话,一个伙计从外面跑进来,凑上来小声回禀道:“大管事,城门那里不许我们出去了,说是凡出城的人,超过一车货物的队伍都不许出去。” 大管事就叹息一声道:“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皇帝刚下了诏书,要各地同心协力共渡难关,不少州县都开始关闭城门,一是拒绝流民再流入,二是防止富户外逃,丢下一城的贫民。” “这这这,这皇帝怎么这样?” “这天下还没安定呢,到处都在打仗,百姓每年不是要纳捐赋税收,就是要被征召兵役,除了富户,谁还有能力度过这样的天灾?” 大管事道:“朝廷这是没有多的余粮,在逼着富户豪族出手赈灾呢。” “那我们怎么办,岂不是要被困死在罗江县里?”二管事着急起来,“大哥,我们是外乡人,罗江县一旦暴动,最先被针对的就是我们啊。” “所以周银很重要啊。”大管事捏了捏手指头,“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周银了吧?有了他,我们在罗江县里就有根基,不算是外人,甚至,我们说不定能顺利的离开罗江县。” 周银带着一袋粮食和一袋饼回到七里村。 他把粮食交给周金,“这是我们家的,磨出来,省着点儿吃,二十天以后衙门应该就放粮了。” 周金愣愣的看着脚边的粮食,“你,你去打劫了?” 周银拎了剩下的一个袋子道:“没有,只是找到活儿干了而已。” 他对一旁愣着的周大郎道:“你跟我走吧,我也给你找了个活儿,把村里还在的青年都找来,在村长家里集合。” 一旁的周二郎立即拽着周三郎也跟着去凑热闹。 村里还剩下的人很快凑到了村长家里,可不只是青年,而是老弱妇孺,有一个算一个都来了。 村里剩下的人不多了,前面死了不少,后头又往外逃了不少,如今只剩下一半不到的人了。 大家都很沉默,主要是没力气说话。 周银除了小胖子的那半块饼外,也一天没吃东西了,今天又来回了一趟县城,哪怕回来时有商队的人帮忙扛东西,他现在也不太有力气。 所以他就长话短说,和新上任的村长大侄子道:“大华啊,我给村里的青壮在县里找了个活计。” 大华和村民们听得一愣,然后眼睛发亮的看向周银。 周银道:“卸货,装货,守卫,都是力气活儿,没有工钱,只给吃的,一天两顿。” 大华愣愣的问,“真的?” ☆.番外 周银9 周银“嗯”了一声,声音没多少起伏,只是微微扬高了声音,让每个人都能听到:“这个活儿来的不容易,我和商号的大管事拍了胸膛保证的,你们能干,去了以后手脚干净,就是再饿,也不能动不该动的东西,还得保护好商号里的东西,这个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村长代替他们应下,问道:“他们要几个人?” 这话一出,院里院外的人都上前一步,目光炯炯的盯着周银。 “三十二个。” 村长愣住,“这……” 这个人数,基本上把村里的青壮,能干活儿的男人都带上了。 周银眼前发花,往后退了几步,靠在村长家里牛棚的柱子上,和他们道:“这些都是力气活儿,所以我提前给你们支了一顿饭回来,吃好了,明天跟我到县里去。” 周银示意周大郎把他带来的布袋打开,里面是挤在一起的大饼。 本来捆得很严实的布袋一打开,饼的淡淡香气散出来,人群一阵骚动。 村长立即吼一声,“别乱动,让银小叔来发。” 但他这个村长刚上任,还不太有威望,最后还是一个老人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闹啥,闹啥,三十二个人,一家少说能出去一个,有的甚至是两个,闹出事来,谁也别想去了。” 大家这才安静下来。 老人回头看周银,见他神色恍惚,就知道他是饿的,所以伸手拿出一个饼,揪了一块塞进他嘴里,这才扭头和村里人道:“能扛包干活儿的青壮站出来,我们数一数,按照人头发饼。” 大家就挤挤攘攘的上前排队。 周银吃了一小块饼,又喝了两碗水,总算缓过劲儿来,他上前道:“三十二个人,我心里都有数的,我点了名字就上来拿吧。” 周银拿过老人手中的饼,先是叫了周大郎的名字,把手中缺了一角的饼塞在他手里,这才开始叫其他人的名字,“大勇……” 村里十五岁往上,三十五岁往下的人都被他考虑到了,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二个人,每家都至少有一个人在里面。 周银把饼都分了下去,卷起空袋子道:“我不管你们怎么分这个饼,但至少你得有力气,不然明天去了县城,大管事要是看不上人给退回来,我也没办法。” 正激动的想要撕了饼给家里人分的青壮们一顿,激动的村民们也稍稍冷静下来,“对,得留着,明天得有力气。” 周银不再管他们,带周大郎回家。 周大郎捧着缺了一角的饼跟在他身后,焦急的问道:“小叔,你怎么没有,这活儿不是你找的吗,按说你也该有一个饼才是啊。” 旁边的村民们听见也疑惑起来,对啊,周银怎么没饼? 老周家,钱氏已经从床上下来,正和周金一起坐在堂屋里看中间放着的粮袋,几个孩子蹲在一旁,都有点儿害怕。 看到周银回来,钱氏就立即站起来,因为站得太急,人还踉跄了一下。 周银忙上前扶住她,“大嫂。” 钱氏一把抓住他的手,盯着他问道:“你老实说,你哪来的粮食?” “这年月,这一袋粮食可宝贝着呢,你哪来的?还给村里这么多人找了活儿。” 周银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道:“我把自己卖了。” “什么?”钱氏喃喃的反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什么叫把自己卖了?” 周银挤出笑容道:“大嫂,那是个大商号,每年都会经过罗江县的,我都算计好了,就算我跟商号走了,每年还是会回来的,你们就当我是出去干活,总会回来的。” 钱氏嘴巴喃喃,半晌说不出话来。 周金也抱着脑袋不说话。 他们都不是傻子,也不矫情,家里已经是山穷水尽,周银为什么这么做,他们心知肚明。 周银安慰他们道:“哥,嫂子,你们放心吧,那商号的大管事和我好,我跟他走,以后就吃香喝辣,不愁吃喝了。” 钱氏和周金却并没有被安慰到,当人奴仆岂是那么好的?生死只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钱氏看着地上的那袋粮食问:“你签契约了?” “签了,今天是回来收拾东西的,明天就走。” 心底最后一点侥幸也散了,钱氏一言不发,转身回屋。 周银挠了挠脑袋,和低着头坐着的周金道:“哥,你去看看嫂子吧,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这也不由你控制,”周金道:“你还能做主人的主不成?” 他转身回屋,钱氏正在蒙在被子里哭得伤心。 周金坐在床边叹气,半晌,他伸手拉了一下被子,钱氏一下扯开被子,捏着拳头就朝他身上打,“叫你懒,叫你懒,和你说过多少次,家中无余粮,遇到天灾是会死人的,你就是得过且过,非要人撵才动弹……” 周金抱着脑袋由她打,钱氏揪着捶,大哭出声,“你还我小银,还我二郎,你这个没用的……” 周二郎跑去找周银,“小叔,我爹娘打起来了。” 周银正在打包行李,其实他就一套衣裳,没什么可带的,闻言眉头都没动,“都饿成这样了,还能打出一朵花来?不用管他们。” 周二郎坐到床边,紧皱着眉头,“小叔,你真把自己给卖了?” 周银“嗯”了一声。 “那以后怎么赎你?” “用得着你们?”周银自信的道:“我有月钱呢,到时候存着,等我学好了本事我就自己把自己赎了。” 周二郎一脸的不相信,“真这么好,那天下人不是都争着去当奴才了?” “那是他们没找到好东家,我这个东家可好了,对我更好,”周银道:“肯定比在村子里还要好,你们别操我的心了,还是想想自个吧,我走以后大郎去县里打工,家里就你最大了,你得看好家,粮食省着点儿吃,等衙门放粮。” 周二郎应下。 钱氏哭了一场,最后红着眼睛给周银收拾出三双鞋子,其中两双是之前做好的,给他和周大郎的,另有一双是昨晚熬夜做的。 ※※※※※※※※※※※※※※※※※※※※ 作家的话 晚安 满宝的生日祝福活动终于开启了,在起点活动中心,限时活动里,用起点的小可爱们可以动动手指给咱的满宝送个祝福 ☆.番外 周银10 她把鞋子塞进他的包袱里,红着眼睛道:“家里也没好东西给你,你出门在外,肯定耗鞋子,这三双你先带着,回头我再给你做,等明年你跟着商队回来,我再给你一些。” 周银应下,拍着胸脯笑道:“嫂子,你放一百个心,我跟着商队走不会吃苦的。” 钱氏点头,一路将人送到村口的大榕树下,村里的人这才知道周银把自己给卖了。 而他们这次去干活的东家就是周银的主人家。 村民们沉默的站在大榕树下目送他们一行人出村,往山路上去。 到了县城,商号里的人立即接手了这批人,把他们分开后安排下去。 这家商号经营的货物有茶叶、布料和药材,里面还有一批粮食,是开春那会儿经过商州时接的吴家的单子。 那会儿刚开春,虽有干旱之兆,但水都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东西直接堵在了路上。 如今外面世道不好,到处是难民,所以大管事才想在罗江县把手上的货物都清了,他们就带着钱走。 到现在,货物已经清了大半,还剩下一小半,大管事便决定先带着商队回去,剩下的这些他也已经联络好买家,他们会陆续过来交接,到时候只需清点货物把货交给他们就行。 周大郎他们的任务就是配合商号留下来的人看守这些货物,等买家来了,他们要搬货装货…… 周银和他们分开,拎着包袱去见大管事。 大管事和他笑道:“来得正好,去换一身衣裳,用过饭再来找我说话吧。” 周银应下,接过一个包袱,被领到一个房间里换衣服。 虽然是下人的衣服,也不是全新的,但依旧比他之前穿的要好很多。 周银换上衣服,在水里看了看自己的脸,满意起来。 可能是考虑到他饿了很长一段时间,商号给他的饭是一碗粥和一盘包子。 周银细细地吃完,轻轻打了一个饱嗝,心满意足的去找大管事。 大管事带他出门,直接去了城门处,指着城门口那稀稀拉拉进出的人道:“看到了没?” 周银点头,“看到了。” 二管事也跟着看去,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 周银道:“出城的人很少,进城的人也不多,但两边守的士兵却很多,比进出城的人还要多。今天我们从西城门进,那里也是一样。” 大管事点头,“你怎么想?” 周银不太肯定的道:“大管事,我们是出不去城了吗?” 大管事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道:“人出城没问题,但东西不能出去。” 周银就明白了,他们这位县太爷为了救罗江县也是拼命了。 但是…… “大管事的意思是?” 大管事:“想个办法出去。” 周银:“……大管事,我就是个混子,小的要是有那能耐,还能饿到把自己给卖了吗?” 大管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我只要带着商队出这道城门,我觉得你一定有办法。” 周银垂下眼眸道:“人和车马出去没问题,但粮食和货物怕是带不出去。” “我只带商队的口粮,那批粮食我会留在罗江县,过两天粮价差不多时卖出去。”大管事道:“你只要想办法把我们的车马和钱带出去就行。” 周银沉吟半晌,点头应了下来。 周银从大管事那里拿了一袋粮食,分成一小袋一小袋的拎着往外走,等下午回来时他就搞定了,和大管事道:“我们明天卯时出城。” 卯时是城门才打开的时候。 “钱财和随身物品都能出去?” 周银点头,“我们商号不是本地的,只要不带大宗货物,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们离开。” 大管事松了一口气,伸手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做得好,你去休息吧,明天早点起来。” 周银应下。 等他一走,大管事便和二管事笑道:“怎么样,我没看错人吧?鼠有鼠道,别小看了这些人,他能在县城里混得这么开,不可能没有门路。” 只是地位太低了,能用的资源少,这才受困于此。 大管事自信满满,认为他以后一定能把周银用在刀刃上,把他培养出来。 奈何天不遂人愿。 不知道是不是前头饿得太狠,还是第一次出门水土不服,他生病了。 这一路走得很艰难,路上难民很多,他们需要避开队伍强大的难民,有些地方还发生了暴动,更需要避开。 所以明明只需要五天的路程,他们愣是走了半个月才到。 到商州的时候,周银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一进城大管事就找了大夫来看。 大夫怀疑是疫症,又不太肯定,只能先开两副药给他。 周银吃了以后没有多大的效果,商队不可能为他在此停留,大管事权衡之后还是决定把他留下。 他做出这个决定时宛如心被挖了一样,“你是我看上的人啊,没想到你竟都不能陪我回到家。” 被拉住手的周银:…… 大管事一脸心疼的把他的卖身契拿出来交给他,“带着你,你必死无疑,留在这里或许还有一条生路,你,你……” 周银看了眼卖身契,摇头道:“大管事,您把卖身契带着吧,把我留在这里,明年您回来找一找我,我要是还活着,一定能找到我,要是我死了,您也给我家里传个信。” 大管事虽然很想这么干,毕竟他是真喜欢周银这个人才,但他还是把卖身契塞进他手里,“说的什么胡话,你没有籍书,没有过所,留在这里,很容易被当做流民清理了,这卖身契你就拿着吧。” “唉,说明我们没有主仆缘分啊,倒是有朋友缘,将来若有缘再见,你可不要忘了我这个朋友啊。” 周银这才应下。 大管事给他付了几天的房钱,又给了他一笔钱拿着,让他自己治病。 要是这些钱花完他还治不好,那人估计也就不行了。 商队就这么走了,周银住在客栈里,每天按时吃药,病情没有恶化,但也没有好转。 钱花完,他只能离开客栈。 ☆.番外 周银11 他捂着肚子找了一条安静的巷子走进去,觉得自己应该快要死了。 不好太吓人,所以他往里又走了走,最后实在走不动了就靠着墙坐下。 周银捂着疼痛的肚子,仰着头看天上的云彩,真是奇怪,都是云,它为何总是变幻呢? 但商州的云和他们七里村的云看着也差不多,连太阳都是一样的…… 周银胡乱的想着,身子慢慢的往下坠,不一会儿就软倒在地,眼睛微微闭起来。 他是有意识的,他想要坐起来,但手虚虚的搭在地上,一点力气也用不上。 夏欣开门出来,才转弯就叫倒在地上的人吓了一跳。 她往后退了两步,见半靠在墙上的人一动不动,就小心翼翼的靠近,“喂,你是谁?” 地上的人没回答她。 夏欣就咽了咽口水,上前两步,“喂,这地上很凉,躺着要生病的……” 她蹲下去伸出手指轻轻戳他,戳一下便飞快的收回手,见他还是紧闭着眼睛,这才确定他是晕了。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转身跑回家,“爹,外面倒了一个人。” 夏衍还没说话,夏母已经道:“是不是乞丐?给他们一些东西打发走就是了,欣娘,现在外面外地来的难民多,你别出门了,知道吗?” “不是乞丐,他身上的衣裳是干净的,也没有补丁,爹,您去看一看吧。” 夏衍放下书,“我去看看。” 等看到人,夏衍就明白女儿为什么说他不是乞丐了,他身上的衣服虽也是麻,却是细麻,还算干净,脸也干净,手指甲里也是干净的。 人虽昏迷着,但眉眼英挺,不仅不似乞丐,连难民都不像。 夏衍想了想,还是将人抱进屋。 夏母见了大惊,连忙迎上来,“怎么把人带回来了?” “应该是生病了,”夏衍道:“不似难民,应该是谁家的孩子出门病倒了,先把人救醒吧,让人请个大夫来。” 夏母见他把人抱回房,只能出门去请大夫。 周银睁开眼睛时,就见一个小姑娘拿着勺子给他喂水,见他睁开眼睛,小圆脸一阵惊慌,立即起身,放下碗就往外跑。 周银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人就跑了,只能半张着嘴一脸懵的继续躺着。 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似乎病倒在巷子里了,所以他这是没死,又被人救回来了? 周银还是挺高兴的,他撑着手臂起身,想要出去见一见救他的人。 才起来,一个中年文士便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刚才跑掉的小姑娘。 “郎君且躺着,”中年文士按住周银,扶着他靠好,笑道:“郎君晕在了我家门外,所以没来得及询问郎君便带回家中,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周银忙道:“是先生救了我,小子感激还来不及,怎敢说怪罪?” 他主动道:“小子姓周,单名一个银字,绵州罗江县人,是逃难来到此处的。” 夏衍惊讶,“你是难民?” 看着不像啊。 “是,”周银把自己卖身,又因为生病被换了卖身契的事说了,所以转了一圈回来,他还是难民。 夏衍就笑道:“这也算因祸得福了,既然你被我们救了,那就说明我们有缘,你就先在此处养病吧,等病养好了再说。” 周银身无分文,也没有去处,闻言应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开的药不对症,或是这病终于到了尽头,之前总不见好的病在住进夏家后慢慢好转。 周银一度担心自己的病是疫病,想让夏衍把自己送去庙里。 夏衍道:“你这是水土不服,不是疫病。” 他笑道:“第一次出远门的人很容易犯这样的病,别太担心。” 周银就这么在夏家住了下来,不过给他送药和送吃都是夏衍,一直到他能下床走动,出了房门才看到坐在树下做绣活的夏欣。 夏欣只有十三岁,比他还小两岁,看到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就好奇的盯着他看。 周银有些不自在的把脚缩了回去,却没有转身回屋,而是同样好奇的看着她,俩人就这么互相好奇的看着。 夏母从厨房出来看见,不由轻咳一声。 俩人瞬间回神,夏欣低下头去,周银忙和夏母行礼,“夏太太。” 夏母笑道:“周小郎能下床了?” “是,好了许多,”周银忙迎上去,“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来做吧。” “不必,不必,”夏母笑道:“你才好转,好好休息吧。” 她叫了还呆呆坐在树下的女儿,嗔道:“欣娘,还不快过来烧火?” “哦,”夏欣这才反应过来,忙放下手中的绣品和针线跑过去,路过周银时抬起眼来瞧瞧看了他一眼,然后就钻进厨房里了。 虽然周银这几天都住在夏家,但他们很少见面,端药送饭这样的事都是夏父在做。 周银目送她跑进厨房,挠了挠脑袋,最后还是把堆在墙角的柴垛整理了一下。 夏父是读书人,不是能干活的人,夏母力气不够,所以买来的木柴胡乱的堆在角落里。 周银将柴垛整理好,又把院子扫一遍,夏衍才从书院里回来。 他在一家书院里当先生,距离家不是很远,所以早中晚三餐都能回家用饭。 一进门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家……好像宽敞了许多。 一直留意周银的夏母笑盈盈的走出来,和他笑道:“你回来了,午食做好了,快净手吃饭吧。” 把人拉到厨房里,夏母才小声道:“是周小郎收拾的,别说,还挺勤快的。” 夏衍:“他还病着呢,怎么让他干活儿?” “我可没让,劝过了,但劝不住,他说要活动活动筋骨,我总不好与他拉扯。” 夏衍想了想道:“既然他已经能下床,那午食便一起吃吧。” “这……”夏母看向女儿。 夏衍不在意道:“还有我们在呢,倒不必如此避讳。” 那不是因为他们家只有一个女儿,且俩人又正好年纪相仿,很是不巧吗? 不过她一向不太反对夏衍的决定。 周银就坐在了餐桌边,正式和夏家人见了面。 吃过饭,夏衍便找周银谈了谈,“你今后有何打算?” ☆.番外 周银12 周银立即坐直身体,“我会在商州城里找个活计,先赚些钱,再回家去。” 他有点儿紧张,“夏先生大恩,小子只能以后再报了。” 夏衍闻言一笑,按住他道:“不必紧张,我不是赶你,而是想着你在商州也无亲无故的,不如先留在我家中,等找到了活计和住处再离开不迟。” 周银知道夏衍好,却没想到他这么好。 出手救他这个陌生人还罢了,竟然还主动收留他。 周银起身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先生大恩,小子铭记于心了。” 夏衍伸手将他拉起来,笑道:“不必如此,我不过举手之劳,能救你一命,既是你的功德,也是我的功德,这是我们有缘。” 周银感动不已。 夏母却很不理解,“你对周小郎也太好了,外头这么多难民,也没见你对谁如此上心。” 虽然捐过钱粮衣服,但这样又是请医问药,又是收留人的却是第一次。 夏衍道:“我看人一向准,这小子眉目清朗,是个正直之人,看他谈吐,也非池中物。我们家只一个女儿,多结善缘是没错的。” 他道:“将来我们若是不在了,这些善缘只要有十之一二回报在欣娘身上,我就知足了。” 夏母一听他有这样的目的,也不再排斥周银,再见到他时也是笑吟吟的。 他要帮忙干活儿,她还拦了拦。 但她怎么可能拦得住一个迫切需要干活儿的小年轻,于是周银便慢慢融入了夏家。 周银每天给夏家劈柴,整理柴垛,挑水…… 不可避免的,他总能和负责打扫院子的夏欣来来回回的碰见。 俩人都不怎么说话,目光一触即分,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却生疏得很。 直到红田村那头来人。 夏家的小院里呼啦啦涌进来不少人,看到正在院子里劈柴的周银,有几人目光不善,当中一个妇人问道:“嫂子,这是谁啊?怎么在你家?” 夏母干笑一声道:“这是我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正巧路过我们商州来看看我,就在家里暂住一段时间,小银啊,快过来见人。” 这是为了让周银合理住在夏家找的借口,周银笑着上前。 “这都是我们夏家的族亲,这是三叔,这是三婶,这是夏义,和你同辈,你叫他义堂兄就好,这是兰娘……” 周银跟着夏母一一叫过人,但他们都不太理会他,目光上下打量过他便轻蔑的进堂屋里去了。 周银也不在意,继续回去把柴劈好,然后要去厨房里洗手,便听到厨房里有人尖锐的问道:“夏欣,你爹娘是不是要出尔反尔?” 夏欣咬着嘴唇道:“我爹本来就没应承过要过继义堂兄。” “呸,这是族里早就商定的事,你爹之前也没意见,”夏兰啐了她一口道:“莫不是现在找到了汉子,就想着甩开我们?” “你……”夏欣何时听过这样难听的话,气得眼睛都红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你无耻。” “是你不知羞耻吧?” 正朝着,厨房窗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里面的俩人都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就见周银逆着光站在门口,盯着她们道:“欣娘,夏姑姑问茶好了吗?” 夏欣抬手一抹眼泪,端起托盘道:“好了。” 她绕开夏兰往外走,夏兰已是被周银的气势镇住,也没想起来拦。 夏欣端着茶盘出去,周银伸手接过,皱着眉头看她身上被吐的地方,“我来送吧。” 夏欣注意到他的目光,眼睛又是一红,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下。 周银有些无措,想了想道:“要不等他们离开我找个机会揍她哥哥一顿?” 夏欣惊住,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又哭又笑问,“欺负我的是她,你打她哥哥做什么?” “她是为了夏义欺负你,揍他总没错的,她是女郎,我不好动手揍她,不过你要想动手,我可以帮你。” 夏欣一呆,问道:“怎么帮我?” “我帮你把风,你只管动手,我不叫她打着你,只让你打她。” 夏欣这下不哭了,她抹干净脸上的泪,摇头,“算了,下次她再欺负我,我再欺负回去。” 周银看着她,正要说话,察觉到厨房里有脚步声靠近,便冲她点了点头,端着茶去堂屋。 堂屋里的气氛很不好,夏母脸上有些怒容,看到周银勉强扯出笑容,和他道:“这些事不用你做,出去玩吧。” 旁边夏三婶冷哼一声,不善的看着周银道:“嫂子对娘家侄子还真好,都没听说过的亲戚找上门来都能招待。” 夏母不擅言辞,气得胸口发疼却说不出话来。 周银见了忙道:“太太,我去请先生回来。” 说罢,不等夏母和堂屋里的人反应过来,他撒腿就往外跑。 “哎,”夏三婶不怕夏母,却是怕夏衍的,见状的喊了一声,“你喊什么,大哥要教书,你不要去打搅……” 周银已经开门跑出去了。 夏三婶脸色僵硬,扭头去看其他人。 其他人也略微有些不自在。 夏衍算是红田村夏家里最出息的一个人,早些年州府开秀才科,他一下就考中了。 虽然考中后他既不到县衙里去当官,也不愿更进一步去考学,但依旧是红田村夏家里最有出息的一个。 就是族长都不敢很压他。 周银一溜烟跑到书院,夏衍正好上完课,拿着书本出来见他喘着气站在教室外,便加快脚步上前,焦急问道:“小银,你怎么来了?” 周银就告状道:“先生,家里来了客人,说是红田村的亲戚,只是来的人不仅骂了夏妹妹,还把太太气得不轻,我看太太脸都发青了,怕出事,所以来请先生。” 夏衍一听,忙和周银往家里赶去。 夏家的气氛依旧尴尬而凝滞,却没了之前的剑拔弩张,看到夏衍回来,红田村来的人立即站起来,有些手足无措的和他打招呼。 夏衍严肃的在妻子身边坐下,沉着脸道:“不必多礼,大家都坐吧。” ※※※※※※※※※※※※※※※※※※※※ 作家的话 明天见 ☆.番外 周银13 夏欣换了一身衣裳,站在周银身后,和他一样探头悄悄往屋里看。 周银只觉得一阵轻轻的香味从后面飘来,他不由回头去看,正对上夏欣探过来的脸,一时僵住不敢动弹。 夏欣小声问:“怎么样,他们刚才是不是欺负我娘了?” “嗯,”周银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脸,耳朵尖泛红道:“夏先生回来就好了。” 声音在耳边响起,夏欣这才发现俩人离得有些近,她忙直起身子,离他远了些。 周银悄悄松了一口气,也不再偷听,直起身子来左右看了看,小声问道:“你那堂兄呢?” 夏欣也在院子里看起来,摇头。 周银:“你在家等着,我出去找找。” 夏欣一把拉住他,着急的问,“你不会真的去打他吧?” 周银看向她拉他的手臂,夏欣顺着看去,忙松开手,将手背到身后,脸色薄红道:“你别打他,爹爹知道了会生气的,我爹要是生气了,你……” 周银看着她问:“你担心我会被赶出去?” 夏欣低下头去,小声道:“打他也没用,以后他要过继给我父亲的,我娘说了,以后我得靠他撑腰。” 周银一脸的不赞同,“现在他还没过继呢,他妹妹便欺负你,将来还能给你撑腰?” 他想起了自己大嫂,和她道:“指望他没用,就是亲兄弟,自己立不起来也没用。” 这和自己从小听到的不一样,不过却正合了夏欣的心意,她抬眼好奇的看向他。 周银就给她举例子,“我嫂子,家里的兄长可疼她了,我家里欺负她的时候,他们也揍了我哥,我哥怕是怕了,每次见到钱大哥他们都怂着,但回到家里,过不了多久就又故态重萌。” 夏欣:“那怎么办?” “自己立起来,我嫂子就是这样的,”他道:“她就强硬起来,每天指使我哥干活儿。” “这……女子怎能指使得动男子?”夏欣小声道:“他要是不听,我们还能动手打他不成?” “可以呀,我嫂子就动手了。” 夏欣略一想便笑道:“那是因为你兄长心疼你嫂子,不然女子怎么可能打得过男子呢?” 周银想了想后点头道:“我哥毛病很多,却不会和我嫂子动手,而且还有我和几个侄子侄女呢。他要是把我嫂子气狠了,我嫂子就把我们放到他身上,每人嚎一嗓子,他就怕了。” 夏欣扑哧一声笑出来,“你多大,竟也被当做孩子放在你哥身上?” 周银垂下眼眸,有些惆怅,“我兄长比我年长许多,我是我嫂子养大的。” 夏欣迟疑着问道:“那你爹娘呢?” 周银:“他们在我五岁的时候就过世了。” 夏欣低声道歉,“那你兄嫂对你挺好的。” 看周银便知道,他以前的日子应该不算难过,不然不会这样开朗。 周银点头,“是对我很好。” 俩人没话说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半晌,还是周银移开目光,“我,我出去走走。” 夏欣小声叮嘱,“你别打夏义。” “我知道。” 周银是没打夏义,不过却把他们兄妹记在了心里,之后一直小心留意,发现他们兄妹其实没少来县城,每次来都必要在夏家附近晃荡,打听夏家的消息。 难怪他住在夏家的消息这么快就被他们知道,原来是一直盯着夏家呢。 周银都知道的事,夏衍自然也知道,他从前从不多想,族人隔一段时间来家里走亲戚是正常的,但这一次,在他收留周银前,他们刚刚来过一次。 除非进城有要事,不然他们会隔上两个月才上家里一趟。 这一次他们进城既没有急事,又赶着秋收的时候,听妻子说一进家门就因为周银冷嘲热讽起来,显然就是因为周银来的。 但周银住在夏家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之前周银养病几乎不出门,近来出门也只到巷口的那口井里打水,并没有去远处,他也很低调。 所以红田村怎么这么快知道他们家收留了周银? 夏衍以前不知道是没留意,这一留意便很快察觉到有人在替红田村夏家盯着他们家。 夏衍脸色很难看,要亲自去邻居家里问话。 周银忙跟上去,“夏先生,我和您一块儿去吧。” 夏衍拒绝:“不必。” “我还是跟着吧,你们万一打起来我也能帮忙。” 夏衍一滞,扭头上下打量过周银,片刻后颔首:“那就跟着吧。” 这让夏母提起了心,忙追出来道:“你好好跟人家说,别打起来,你就会读书,哪里会打架……” 夏衍挥手道:“你别担心,君子动口不动手。” 周银心中吐槽,但对方不是君子啊,人家要是动手,你是干站着挨打还是还手? 不过他也就在心里想,嘴上安抚夏母道:“太太放心,还有我呢,我会打架,我在我们村的时候打架可厉害了。” 夏母:……一点儿也不放心,反而更担心了怎么办? 夏衍却笑出声来,带着周银一起去了巷尾的邻居家。 邻居很是尴尬,本来这件事他们就做得不地道,但这种事知道也就知道了,谁还特特的问到脸上来? 这不是撕破脸的节奏吗? 所以虽然对着夏衍有些心虚,但心里依旧恼恨,觉得夏衍读书读傻了,连基本的人情世故都不懂。 夏衍哪里是不知人情世故,不过此事不点明,以后夏家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家还会和红田村通风报信,所以不如点明。 能够说通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若是说不通,那就只能撕破脸了。 一条巷子里的邻居,谁家愿意一直被另一家盯梢? 这事传出去可不好听。 邻居看了一眼跟在夏衍身后的周银,到底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憋屈的解释道:“红田村那边是你的族人,你兄弟找上门来说,怕你们家单独在城里受人欺负,这才让我们多关照你。有个什么事及时告诉他们,他们也能进城帮忙,谁知道好心当成驴肝肺,你们家竟然不领情。” “不领情就算了,我以后不做这事就是,不过以后你家要是被人欺负了,我家可不会再替你家通风报信了。” ☆.番外 周银14 周银震惊于他们的无耻,眼睛瞪大,指着他们就要驳回去,被夏衍一把按下手,他微笑着颔首道:“这样就很好,我并不愿族中兄弟为我担忧,以后我夏家的事还请不要再往外传。” 直到进家门,周银还震惊于夏衍的大度,“夏先生,您就一点儿也不生气吗?” 夏衍偏头看了他一眼后道:“生气啊,你以为我不计较是大度吗?” “难道不是吗?” “不是,”夏衍道:“这是隐忍,隐忍和大度是不一样的。” 夏衍顿了顿后问道:“小银,你是不是读过书?” 周银愣了一下后道:“不算读过,只是认得一些字而已。” 夏衍就笑着冲他招手道:“那你随我来。” 夏衍随手翻出一本《论语》递给他,“读一读。” 周银接过,《论语》他知道的,小胖给他看过,除了《千字文》,他也就看过《论语》了,不过还有一些字不认识。 周银翻开《论语》,照着上面的字读起来,读着读着,他找到了以前蹲在一旁听小胖读,他默默记诵的感觉…… 夏衍在一旁看着,伸手抽掉他手里的书,周银一愣,夏衍道:“继续。” 周银只能睁着大眼睛背,但他不是按照顺序背的,他是想起哪篇就背哪篇,主要他当时听小胖读的时候也不连贯。 夏衍却没打断他,只要没有背错,他就由着他背下去。 周银背完,见夏衍沉默着不说话,他就有点儿紧张。 他第一次在先生面前背书,以前他只在小胖跟前背过的,那是小伙伴,感受完全不一样的。 周银咽了咽口水,夏衍见状,给他倒了一杯茶,问道:“你读过几年书?” 周银迟疑了一下,还是据实以告,“先生,我没上过学堂,就是在学堂窗外偷听过一阵,后来又和一个朋友读过几年,认得一些字而已。” 夏衍仔细的问过他都是怎么跟人学的,问完后许久不言语。 周银知道夏衍也是教书先生,以为他是介意自己偷听课的事,低下头道:“夏先生,您再容我几日,我就能找到活计搬出去了。” 沉思的夏衍回神,“你要搬出去?” 周银是认真考虑过这事的,道:“小子不好一直住在这里,我知道先生和太太都是好人,待我找到落脚的地方便搬出去……” 夏衍止住他的话,“不必这样着急,我家里人少,这段时间你在我家里也帮衬了不少,你要是不介意,就还在家里住下,平时也能帮我照顾家里。” 不等周银说话,夏衍又道:“你不是识字吗?可有想过继续读书?” 他道:“若是想,不如留下与我继续读书。” 周银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小子何德何能?” 夏衍便笑道:“我身边缺一个弟子服侍,你很能干,正合我心意。” 周银立即跪下,“先生,弟子不敢当,您就留我做个长工就行。” 他连命都是人家救的,哪能当什么弟子啊,肯定是长工啊,不要工钱,包吃包住就行。 夏衍忙将他扶起来,“什么长工,说了是弟子就是弟子。” 周银连连摇头,“小子现在可拿不出束脩来。” “我不要你的束脩。” “先生不要是先生不要,我却不能不给,”周银很坚持,拜师学艺怎么能不要束脩呢?那还算师徒吗?“小子现在先做长工,等赚到了束脩再来拜先生。” 夏衍:…… 见周银如此坚持,夏衍只能答应。 能够成为夏家的长工,周银兴奋不已,第二天一大早便早早起床履行长工的职责,他先出去买了早饭,然后开始烧热水给他们洗漱。 等一家人用完早饭,他便挑了水桶出去挑水,回来便出去买了两担木柴回来,然后开始劈柴…… 一上午过去,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夏家多了一个长工,就是他们家救回来的小子。 见周银如此勤奋,不少人私下里嘀咕,“夏家这笔生意做得还是挺好的,白得这么一个能干的长工,听说一文工钱也没有呢。” “这也太好了吧,看这小子勤快的,都抵得上两个长工了。” “可不是吗,省了多少力气和钱啊。” 夏母看着都心虚,忙和夏衍道:“老爷,我看周小郎挺好的,不好坑了他,还是给他算一些工钱吧。” 夏欣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现在他连院子的活儿都抢过去了,很勤快的。” 夏衍道:“他在我们家里只吃住,没有工钱的。” 夏母皱眉,“你何时如此刻薄了?” 夏衍微微一笑,将到处忙活的周银找来,“你也别抢着什么活儿都干,该太太和小姐的活儿还让她们做去,你劈完柴就来书房找我。” 周银应下。 夏衍正式教周银读书。 周银虽然聪明,还能将《论语》和《千字文》都背下来,但其实其中有许多对话和词句他不解其中意,只是读着有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而已。 而夏衍现在做的就是将笼罩在他眼前的薄雾拨开,让他看到雾气后面的东西。 还有他那一手狗爬一样的字,夏衍拿了大量的草稿纸给他,道:“字,一定要多练,这个不是靠聪明便可以学会的,还要苦练。” 周银恭敬的应下。 他以前是没有笔墨纸砚,现在有了笔墨纸砚,也还是下意识的节俭,每一个字都要在心里演练过一遍才下笔。 夏欣偶尔也会到书房里来找书看,看到他写的字,忍不住抿嘴一笑,“你这字……我爹爹说你已经把《论语》背下来了,这字怎么还会如此?” 周银不好意思的道:“我以前只用树枝在地上写过,但树枝是硬的,地也是硬的,需要很用力才把字写下来,和用笔不一样。” 他举着手中的笔道:“这纸是软的,笔头也是软的,我稍稍一用力,墨就晕开了。” 更不要说笔锋走势之类的东西,他也就只有“周银”二字写得好一点儿。 但就是这两个字,夏先生也不是很看得上眼。 “你这字可别在书院里露出来,不然人家要笑话你的。” ☆.番外 周银15 不错,作为夏家的长工,周银还要兼职夏衍的书童,每天干完挑水的活儿后还要陪同夏衍去书院上课。 作为书童,他可以坐在课室的最后一排里旁听。 周银渐渐适应在夏家的生活,也适应了商州这边的生活。 每天除了干活儿,读书以外,便是找着空的熟悉商州,偶尔帮人写封信赚个零用钱。 不错,在练字之后,周银开始给周家写信,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帮忙递送,听说外面因为大旱,到现在都还乱着,除了粮商外,其他商旅都避开了剑南道。 更不要说绵州还在剑南道的中部,更少有人到达了。 所以他的信积压在了手上,没有寄出去。 不过他却开发了一个新项目,每天傍晚干完家里的活以后扛张小桌子摆在街上给人写信。 虽然他来商州的时间不长,但在这一片人缘却好,所以若有人写信,还是很愿意找他的。 当然,大多数时候,他是自己坐在小桌子前练字,并没有人找他写信。 街坊邻居们很喜欢在他练字的时候来找他说话。 于是,他知道东家前几天坏了一张桌子,一直想要重新打一张,只是太贵了,不舍得; 他知道西家有个亲戚要搬家离开商州了,房子一卖,屋里许多东西也要跟着变卖,因为赶时间,都只能便宜卖给当铺; 于是他找了个时间去西家的亲戚家里挑挑拣拣了一些东西,第二天再去摆摊写信时就把那些东西给转手卖出去了。 得了钱,他把西家亲戚的账目结了,手上还余下不少。 夏衍从他摆摊起就在沉默的看着,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找了他来问,“练字需要静心,你在大街上练字,岂不是事倍功半?既浪费纸张笔墨,还浪费时间。” 周银道:“先生,我心很静的,一点儿也没浮躁。” “一心二用也叫静?” 周银挠了挠脑袋道:“可我仔细的看过,我在大街上写的字和在书房里写的字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也都在进步呀。” 夏衍:……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所以才一直没有阻拦。 他沉默了半天,还是问道:“一边听取邻里闲话,一边练字,一边还要想着做生意赚钱,这也都不影响吗?” 周银听他问得严肃,自己也有些怀疑,“不,不影响吧?” 夏衍顿了顿,就问他,“你可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周银,“赚大钱。” 夏衍:“除此外呢?我是说,你想通过什么途径赚大钱?” “我还没想好,不过我这会儿不是正在跟先生您学本事吗?”周银道:“等我学好了本事,我自然能找到可以赚大钱的方法。” 他要是现在就知道赚大钱的方法,这会儿还会在这里吗? 夏衍问:“可有想过出仕?” 周银瞪大眼,“当,当官吗?” 夏衍:“这么说也没错。” “我还能当官?” 夏衍笑道:“你为何当不得,你聪明好学,虽然开始得有些晚,但只要努力,将来考学大有可能。” “如今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朝廷正是渴求人才之时,”夏衍道:“你只要想,总有出头之日。” 周银想了想后点头道:“好,那我就当官!” 夏衍:…… 他没想到周银应得这么快,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好好读书。” 周银应下,但其实生活没多少变化,他每天还是那么发奋,那么努力。 夏家人觉察不出来周银的变化,是因为他们朝夕在一起相处,但落在外人眼里却不是这样。 周银年纪渐长,五官长开,眉目清朗,身姿挺拔,他身上本带着一股潇洒的侠义之气,这会儿又多了一股书卷气,便是不看脸,只观谈吐气质便让人心生好感。 更不要说他那一张俊脸了,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微微笑着看着你时,便令人心折。 松花巷里外三条巷子的大姑娘们不知道多嫉妒夏欣,为了看周银,她们都爱上了挑水,每天一大早就挑着木桶在井边徘徊。 让周银每天挑水等候的时间直线增长,他不得不修改一下自己挑水的时间,好错开高峰期。 但他发现,不管他改成什么时段,第一次还好,第二天再去时依旧人爆满。 周银又不是傻子,一次两次还未察觉,三次四次就琢磨出来了。 于是他就将自己可以挑水的时间段落写下来,每天让夏欣闭着眼睛选一段,他就那个时间段去挑水。 这样跳跃的挑水时间,直接折磨疯了这附近的小姑娘们。 夏欣看得咯咯的笑,但笑完又不觉得心中高兴,怪怪的。 他们日子过得顺畅,红田村夏家那头却慌了神,连着几次上门,见周银在松花巷夏家越过越好,和夏欣也越来越亲近,他们就越来越慌张。 终于,又是一年年节,趁着夏家回红田村百年,夏族长主动提及过继的事,他道:“夏义年纪也不小,该说亲了。” 夏衍低头喝茶,只当这话不是和他说的。 夏族长停了停,见他不接口,只能挑明了道:“衍弟,不如今年就开祠堂把夏义过继过去,反正你都要过继的,这儿媳妇自然是在你家娶了最好,这样将来她也能和你们一条心,生下来的孩子也更认你。” 夏衍放下茶杯道:“也就是说,不是我挑选的儿媳妇,不是我养大的孩子是不会和我一条心的是吗?” “你,我不是这个意思,衍弟,你这不是曲解我吗?” 夏衍叹息一声道:“族长也曲解我了,我从未说过要过继夏义。” “这是怎么说?他是族里与你血缘最近的一支了,你不过继他,那是想在族里再挑选一个孩子?” 夏衍沉吟道:“看眼缘吧,就算是过继,我也想过继一个和我有缘的孩子,年龄最好小一点儿,夏义太大了,不适合。” 夏义的父亲着急起来,忙道:“堂兄,这么多年我带夏义去看你,你也没说过不合适啊?怎么这会儿说起不合适来了?” 他不满的看了一眼夏衍身后的周银,脸色铁青的问,“是他不合适,还是你压根就没想过继,而是想给欣娘招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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