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是董大人处事圆滑,董盈儿也学到了几分,小小年纪在处理问题上都十分周到。当时的几个玩伴,虽然林自香嘴上不说,心中对董盈儿也是暗暗服气的。董盈儿总是亲切大方,自然人人都喜欢,那样一个明朗如花的女孩子如今变得好似一株枯萎的树,赵瑾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总归是不好受的。 董盈儿见状,却是微微笑起来,道:“说起来今日我请你进宫过来,倒不是为了这件事,只是想与你赔个罪罢了。” “赔罪?”赵瑾愣了愣,看向她:“什么罪?” “当初你觉得我疏离了你,其实不是你的错觉,是我故意的,我的确是故意疏离你,因为有一段日子,我十分讨厌你,嫉妒你,所以不想见到你,见到你就让我生气,我那时想着,就当没有你这个朋友好了。所以我才做出那样的态度,想来也是伤了你的心吧。” 第528章 姐妹(3) 赵瑾闻言,更是不解,并没有介意董盈儿话里的其他,反而问:“你为何讨厌我嫉妒我,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 几个玩伴中,董盈儿对她疏离的态度最是明显,几乎是不加掩饰,赵瑾自己也很是迷惑,如今听董盈儿这般说,倒是问出了自己心中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你和蒋将军的亲事已经成了吧?什么时候喝喜酒?”董盈儿却是一笑,问了另一个问题。 “明年开春……”赵瑾有些不好意思:“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 “什么没一撇,我都已经听说了,你们两家既然已经商定了,自然就是不远了。”董盈儿笑的有些促狭:“蒋将军人挺不错,年少有为,又前途无量,阮妹妹便是你的小姑子,也不会让你被他欺负。况且也没有什么老爷夫人,过去便是你当家,只会有好日子过。” 赵瑾被董盈儿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却是觉得两人这样说着嘴好似回到了那些无忧无虑的少女时光,也是这样议论着哪家公子又看上了哪家小姐,打趣悠闲。她笑了笑:“你还没说为什么要讨厌我呢?” 董盈儿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令赵瑾有些不解,只听她叹息一声:“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当初,也是心悦蒋将军的。” 只需一句话,所有的问题便都有了答案。赵瑾愣愣的听着,脑海中划过一些片段,交织在一起,几乎让她的脑子一片清明。当初蒋信之还没有如今这样威风,在朝中才刚刚露头,却又在宫宴上救了她和董盈儿,当时董盈儿似乎也是显出了几分娇羞,看上去对蒋信之十分喜欢。可那时候赵瑾心思粗,以为董盈儿是看见一个优秀男子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仰慕,就如同当初对哪家风度翩翩的状元郎热切一样。可现在听董盈儿的话,她那时候,竟是真心的喜欢蒋信之么? 好姐妹恋上同一个男子,这对任何友情都是致命的。赵瑾从来没想过竟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以为董盈儿不过是孩子一般的玩闹,竟是用了心。她突然觉得不知道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董盈儿,该是愤怒,因为董盈儿因为此事就要与她做陌路人?还是应该愧疚,身为好朋友,竟从来没有察觉到董盈儿的心情。 董盈儿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此刻心中的心思,便是你觉得我不知廉耻也好,伤风败俗也罢,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当初入宫的时候是不情愿的,所以不认命,看着你们都过得那般好,便会心存嫉妒,想着世上为何只有我一人这般不幸。不过现在我认命了,老天爷大约都是公平的,我的命早已被他攥在掌心,又何必挣扎?我认了命,对蒋将军的那些心思也就散了,你放心,如今我心中如明镜一般,都过去了。” 她这话说的坦然又带着几分沧桑,让人连生气都无法做到。赵瑾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复杂心情就在她的一番话下逐渐平静下来。只听董盈儿淡淡的声音传来:“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只是不想留遗憾罢了,每个人都有死的时候,可是带着遗憾去死太不甘了。我在宫里没什么朋友,当初在府上的时候便是只有你们这些朋友。我不想带着遗憾…”顿了顿,董盈儿道:“我方才说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归去,在这之前,总是希望能留下一点念想的。” 赵瑾一听,立刻想到她之前的话,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为何一直口口声声如此说?董大人都没有想过什么法子?你这话里的语气,到好似是不想活了一般。” “法子?”董盈儿笑了一声,笑的极为苦涩:“我早说过,这是我的宿命,我又找什么法子。我的前半生都已经毁了,接下来又要如何做?便是留了一条命,隐姓埋名,连自己的家也不能回,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至于父亲,当初他既然为了保全董家将我送进来,做事要做到底,倒不如我自己全了董家的名声,至少给董家还添一个忠义的封号。” “你这样是不对的,你怎么能……”赵瑾还要说,话却被董盈儿打断了,她说:“赵瑾,你可原谅我?” “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况且赵瑾仔细想起来,董盈儿除了对她们冷淡一点,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大家都有一起长大的情分,说起蒋信之,赵瑾自己心中都有些替董盈儿难过,只是缘分之事无法强求,董盈儿到了如今这般田地,也实在是太可怜了。她定了定神,看向赵瑾道:“我从未怪过你,喜欢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不怨你,你永远是我的姐妹。” 董盈儿轻轻笑起来,伸手拉起赵瑾的手,笑道:“我知道,这么多年最容易被说动的便是你。能这样大方的不与我计较的恐怕也只有你了,若是喜欢上了自香的心上人…”她自嘲的笑了笑:“进宫带的东西带了吗?” 赵瑾正认真听着董盈儿说话,闻言便道:“带了,我让哥哥偷给我的的,他还不知道我带这东西进宫呢。”赵瑾的家乡盛产珍贵的人参。这几日皇帝病重,宫中的参用的一日比一日快,四处收集要用的时日太长,赵瑾家有两根存放许久的名参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董盈儿问了赵瑾可有没有,带过来在宫中给皇帝熬做药膳也好。赵瑾便答应了,她父亲整日也不怎么关心这些事情,只要让自家哥哥给偷出来就没事,赵瑾只说拿着送一个朋友病重的丈夫,他二哥也便没有多说什么了。 “多谢你了,”董盈儿含笑道:“虽然他是皇帝,平日里后宫佳丽三千,可我也希望他能活得久一点,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我自己……”她看向赵瑾:“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赵瑾豪气干云道。 两人便又开始说说笑笑起来,俨然是一对从没有过隔阂的好姐妹模样。这一说话便说到了晚上,直到外头天色暗下来。因着赵家的马车还在外头候着,皇帝如今又是个病重的情形,董盈儿便也不好留她,亲自让自己的贴身宫女送了赵瑾出宫。 待赵瑾离开之后,盈水殿便又空荡荡的只剩下董盈儿一人。她慢慢的走到董盈儿留下的一堆进宫带的礼物面前,伸手握住最里面的一个檀木盒子。那盒子做的精致无比,上头雕刻着老松仙鹤,寓意延年益寿。一打开,两根通体无暇的老参便出现在眼前,凑近闻一闻,还能闻到一股参香。 第529章 姐妹(4) 这的确是赵家的参不假,赵瑾没有说谎,果真说到做到。这参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虽然珍贵,却充其量只能吊吊命,要想起死回生是不可能的。是以赵家对这两根参其实倒不是真的视若珍宝,真想再要,从家乡再去寻一些回来就是。 董盈儿伸出手,轻轻挑起盒子里的老参,面上登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她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方香囊,再从梳妆台下摸出另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分别从里头拿出一瓶水一样的东西,从香囊中倒出些粉末混在瓶子中,仔细的摇匀了,这才将那老参的根须自下而上轻轻地浸在瓶子里的水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取了出来。 将东西重新收好,董盈儿把老参放回那小箱子中,重新回到榻上,拔下自己头上的一根玉簪,仔细的把玩着,唇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 友情,宿命,那是什么?所谓的友情不过是明哲保身的选择,而宿命从来都只掌握在位高权重者的手中,这世道从来都是这么不公平,既然如此不公平,她为什么还要去遵循那些个法则?情意?草芥不如! 董盈儿恨恨的想,这世道大约是只有赵瑾那样的人才会相信她的话。可赵瑾为什么会相信,那是蠢还是天真,董盈儿相信一定是后者。因为赵瑾被保护在一个安稳的环境里,所以有资格天真,而自己在宫中想要往上爬,若是天真,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这又是为什么,这是凭什么呢? 董盈儿的指甲嵌进自己的掌心,却好似并没有感觉到疼痛,她的笑容有些扭曲:“赵瑾,这是你欠我的,你抢了我的人生和幸福,现在,就该到我向你讨回来的时候了。” 她叫住一个走进来的宫女,道:“把赵小姐送来的东西收拾一下,盒子里的是两根千年老参,你记得送到御膳房去,晚点给陛下熬药的时候煎上几片。” …… 宫女将赵瑾送到宫外,赵瑾便笑着道:“你回去吧,我上马车了。”宫女应声离开,赵瑾正要一脚踏上自家马车,冷不防听到背后有人唤自己的名字:“瑾儿。” 赵瑾回过头来,蒋信之正朝这边走来,赵瑾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来宫里和太后娘娘商量阿阮的事情,想调些兵出去寻人。”蒋信之简短答道,见她点头也问:“你怎么进宫了?” “盈儿约我来的。”赵瑾道,见蒋信之有些陌生的模样,便主动补充:“董修仪,董盈儿。” 这么一说,蒋信之便明白过来了,想到那一日见到面色古怪的董盈儿,也不禁皱起眉道:“她找你进宫做什么,可是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赵瑾忙摆手,想了想,便一把拉起蒋信之的手臂朝自家马车上走去:“上来说吧。” 蒋信之跟着董盈儿钻进马车,马车里有小几,董盈儿便给蒋信之倒了杯茶。此刻坐上马车细细看来,才发觉蒋信之满脸都是疲惫之色,下巴上生出的胡茬也没来得及清理,显得有几分颓废和狼狈。赵瑾和蒋信之也已经有许久没有见面了,自从蒋阮被掳走之后,蒋信之每日都忙着查探蒋阮的下落,赵瑾知道他忙得很,只是眼下看来,或许蒋信之比自己想的还要辛苦。赵瑾不由得有些心疼。 蒋信之将赵瑾递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巴,赵瑾问道:“还是没有阮妹妹的消息么?” 蒋信之闻言便是眸色一暗,摇了摇头。 赵瑾也陪着伤心了起来,蒋阮与她的关系不可谓不好,蒋阮出事后,赵瑾也央着自己的哥哥发动朋友们出去寻人,可一连几十日都过去了,愣是没有蒋阮的消息。赵瑾心中焦急的很,有些不好的传言更是在此传的沸沸扬扬,说什么蒋阮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了不测,作为蒋阮的好朋友,赵瑾自然是不信的。可是迟迟没有消息意味着什么,赵瑾心中也害怕得很。 “怎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赵瑾问道:“这些人总归是不可能跑远,当日京城城门有人把守,也未曾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既然是在京城,这些日子咱们都几乎将整个京城翻了一遍,怎么还是没有消息,莫非那些人会飞天遁地不成,好好地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没有消息,定是那些官差办事不利,这才查不到人。”赵瑾有些气急败坏的将责任怪到京兆尹的头上。 蒋信之却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些人本就是有预谋的,如今将阿阮藏得这样好,谁也找不到,更是映证了这一点。连锦衣卫都寻不到的人,实在是有些难缠。况且,这些人还极有可能是东夷国人……”蒋信之说着便难掩担忧,要知道东夷人的手段最是残酷,他最担心的,莫过于那些丧心病狂的东夷人用残忍的手段对待蒋阮,只要一想到蒋阮可能遭受到的折磨,蒋信之就觉得锥心刺骨的疼。他和蒋阮相依为命这么多年,自己还是蒋阮的大哥,可是连妹妹都保护不了,若是蒋阮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蒋信之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信之,我有点害怕。”赵瑾握住蒋信之的手:“我……我觉得很不安。”纵然是武将家的女儿,对东夷国人那些手段的残忍也是有所耳闻。这么多天过去了,蒋阮一点消息也没有,没有消息意味着什么?会不会是已经遭遇了不测?所有人都会这么想的。 “不会。”蒋信之反握住赵瑾的手,他的大手将赵瑾的小手整个包在掌心,握的温热而有力,他的语气也一样低沉,缓慢却带着坚定:“不会的,阿阮很聪明也很坚强,在任何逆境里都不会放弃,她是我的妹妹,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她一定会想办法保全自己,等着我们去救他。” 赵瑾闻言便宽慰的笑了笑,似乎蒋信之的这番话也让她安心不少,登时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将头靠在蒋信之的肩膀上。蒋信之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今日董盈儿要你进宫做什么?” 赵瑾一怔,想起宫中董盈儿的话,可面对蒋信之又有些为难,总不能对着蒋信之说董盈儿对他的心意。心中虽然还有些微微的不适,赵瑾却也不是计较的人,只是她惯来不会说谎,便只得含糊道:“只是进宫叙叙旧罢了。” 第530章 驾崩(1) “你们感情一向疏淡,有什么可叙旧?”蒋信之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赵瑾话中的不对。 赵瑾有些尴尬,道:“近来陛下龙体欠安,她也心中惶惑,大约是对自己的未来的前程有些不确定吧,宫中又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好歹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我总归不会害她,她大约是如今只能信任我了,才与我说了一会子话,并没有别的什么。” 这话里半真半假,却的确是个理由,蒋信之闻言便是沉默了半晌,过了许久才道:“你以后少与她见面,最好是别再与她见面了。” 赵瑾一惊,想着蒋信之何出此言,她却不知道蒋信之不久前才和董盈儿见过一面,也不知道那一面便惹来了其中的风波,只道是莫非是蒋信之看出了什么,可又应当不可能啊,便疑惑的问道:“为何?” “宫中势力复杂。”蒋信之道:“你们赵家如今所处的位置也正是尴尬的时候,你若是与她揪扯太多,一个不小心将你们赵家搭进去,到时候看你如何收场。”蒋信之这般恐吓她。总不能告诉赵瑾,董盈儿不是好人。况且以赵瑾直来直往的性子,这般说了不一定能听得进去,最好是将这个赵家都牵扯进去,董盈儿最是孝顺,就算是为了赵家,下次做事的时候也会提前掂量几分。 闻言,赵瑾果然是不再争辩了,只是有些闷闷的垂下头去。知道她每次容易钻进死胡同,蒋信之也不劝她,知道她总会自己想通的,只是伸手揉了揉赵瑾的脑袋。可是目光中的沉重却是一点都没有放松。 蒋阮,始终是他如今最担忧的问题。 此刻的蒋阮,却是在某处安静的院子里,某个屋子中,看着脚下懒洋洋卧倒的大白狗出神。这些日子,每日她都会让哑婢多做些饭,与狗儿一起分了,这样不必再单独做一份狗食。哑婢不疑有他,每日果真端了大份量的饭菜。蒋阮一人要吃许多,狗儿也吃些,只是在哑婢眼里,只是大白狗有些贪食罢了。 如此平静的日子里,蒋阮心中却是有些不露痕迹的焦急,叶离为何迟迟不动手,只有等叶离动手了,计划才能实行的更快。如今她怀着身子,这个地方固然清净,可若是有个万一,一不小心便会被人发觉,倒时候只会惹来一堆麻烦。而她如今最想要做的,还不是为了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她这样想着,便只觉得自己喉间一阵翻涌,恶心的感觉顿时又袭来,一下子扶住床沿的柱子干呕起来。正在这时,哑婢带着茶水正一脚踏进门,见此情景也是一怔,随即立刻慌乱的跑上前来,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蒋阮不知道该如何。 蒋阮刚刚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害喜的反应一日比一日明显,一抬头便看见哑婢惶急的目光。糟了,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想都没想就立刻道:“今日这饭菜里是加了什么,我腹中疼的紧!” 哑婢一怔,随即就想要往外跑。蒋阮厉声道:“站住!” 哑婢登时又回过头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做才好,蒋阮柔声问道:“你可是要去请大夫?” 哑婢点点头。 “大夫就不必请了。”蒋阮冷笑一声:“我信不过这里的大夫,你出去吧,日后做饭菜小心一点。”自然不能让大夫过来,否则把出了喜脉,事情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这哑婢看上去胆子并不是很大,也不知是不是装的。蒋阮只得先骗过这人再说。 哑婢张了张嘴,似乎有些茫然,蒋阮皱眉道:“还不出去!”哑婢这才连忙退了出去。哑婢走了后,蒋阮才揉了揉自己的额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如今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她也无从知晓。这些日子她待在屋里,虽然没能出去,可每日站在窗前或者是在院子里走动的时候,到底还是看出了些端倪。 此处环境清幽,人迹罕至,每顿饭菜做得极是清淡,若非蒋阮让哑婢每日里特意给狗儿做些大鱼大肉,恐怕饭菜里真的是连半点荤腥也见不到的。这并非偶然,有几次黄昏的时候,蒋阮甚至能听见隐隐的钟声。她大约是猜到了,这地方极有可能是一处寺庙,或许是山中,又许是荒野,总归香火不旺,人丁稀少。而将自己藏匿在此处,实在是有些胆大,可转念一想,也难怪别人找不着了。 蒋阮不知道此地距离京城有多远,但是要想现在逃出去也是不可能的。重重把关之下硬闯是痴心妄想,更何况事情还没做完之前便就这么走了也实在不是个办法。叶离什么时候行动,只有等叶离迈出那一步的时候,剩下的事情才能顺利进行。蒋阮伸手拿起一边的小锉刀,在床头轻轻划了一刀,那一处已经横七竖八的划了许多条小道,正是她来此地的日子。如今已经过了几十日了,想来,叶离也应该要开始动手了吧。 …… 这一夜,原本几日来的晴好天气突然转了天,到了傍晚的时候,猛地刮起了大风,乌云黑压压的压下来,不过片刻时分,豆大的雨点就自天上落了下来。行人们匆匆避雨,好似连日来的春光都猛地倒缩了回去。到了夜里,更是凄风苦雨,寒冷的出奇。 宫中大殿孤零零的紧,燃烧的檀香缓缓冒出青烟,宫人们似是习惯了这样沉闷的气氛,各自不言不语的自顾着做着自己的事情。皇帝的寝宫中,巨大的龙榻上,男人躺在床上,即便是再如何锦衣华服,都无法掩饰面上的死亡之色。 一双手适时的拿起一边的帕子,小心的擦拭着皇帝额上渗出的汗水。那双手纤细洁白,指甲上涂着鲜艳的蔻丹,美好年轻的出奇,让人一看便想到春天的花儿,有种几乎滴出水来的娇嫩,与之不同的却是皇帝那张已经灰暗的脸,仿佛只剩下皮肉粘贴在骨架之上,苍老憔悴的很。美与丑,年轻与衰老在此刻形成鲜明的对比,看上去竟有种说不出来的美感。 女子面若桃花,翘着小指头将帕子重新捏到自己的手上,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床上的人,她神情认真,好似在看什么有趣的事情。半晌,女子才歪头“噗嗤”一笑,慢悠悠的道:“陛下,还真是狼狈啊。” 第531章 驾崩(2)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董盈儿,守在外面的宫人已然退到了一边,只留下了小陈子,不,应当是现在的陈公公。听到董盈儿的话,陈公公也并未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立在屋中一脚,仿佛是个不存在的人似的。 董盈儿一手托着腮,仔细的看着龙床上的皇帝,这个男人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下主子。一句话就可以主宰人的生死,当初因为这个男人她进宫,也曾瞧过这男人威风凛凛势不可挡的模样。可真龙天子又如何?到了如今,还不是如一条死狗一般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任人宰割。就连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能轻易将这天下的主子杀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现在想来,还真是舍不得动手呢。”董盈儿含笑道。 “娘娘且快些,”陈公公面无表情道:“杂家还等着回去同主子交代呢。” 董盈儿闻言只是眸中闪过一丝厌恶,突然又笑了,道:“陈公公就是心急,不用急,总归不会让你白来一遭罢了。”她说完后,便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将那瓶塞拔开,放到皇帝鼻尖下轻轻一扫—— 皇帝的身子动了动,许久之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陛下醒了?”董盈儿轻声问道。 皇帝怔了片刻,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狰狞,看着董盈儿喝道:“你害朕?”他虽竭力表达自己的愤怒,可喉中却好似堵着个什么一般,只能发出嘶哑浑浊的声音,若是不仔细听,根本无法听清究竟在说些什么。 董盈儿笑了笑,俯身凑近了皇帝,似乎在仔细倾听皇帝的话,闻言就道:“陛下这话可是冤枉我了,不是臣妾要害你,是你的好儿子啊。” 她故意没有说究竟是哪一个儿子,就见皇帝面上浮起了一丝愤怒,可这愤怒对于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来说,只会显得更加虚弱和无力。董盈儿见此情景,似是更加愉悦了,甚至还道:“陛下不若猜猜,是哪个儿子?” 皇帝死死的等着她,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破败不成句子,只是勉强的唤道:“来人……来人!” “陛下还要叫什么人?”董盈儿微微一笑:“陛下卧病如此长久,怕是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这陛下每日可都是臣妾来亲自照料的,不能假手于旁人。臣妾每日都对陛下尽心尽力的照顾,陛下却还要去叫别的人,实在是要臣妾很是伤心。” “妖妇……妖妇!”皇帝只能发出简单的词语。 “我是妖妇?那便是吧,只是陛下看起来比我这个妖妇还要不如呢。”董盈儿一双手抚上皇帝的脸颊:“陛下这眼神似乎是在想着有谁来帮忙呢,是谁啊?是李公公吗?陛下恐怕不知道,李公公在陛下病倒之后的几日就忧虑过重而自尽了,啧啧,投身在枯井中,被人捞出来的时候,都不成形状啦。” 董盈儿声调轻快,皇帝的眼睛猛然间瞪大,看着她抖抖索索的道:“是你……” “都说了不是我了,”董盈儿有些埋怨:“臣妾哪里有那样大的本事,这世上能有这样大的本事的,自然是只有陛下的好儿子了。陛下可知道,那是哪个儿子?”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瞪着董盈儿,他的目光太过可怕,若非是此刻卧病在床又身体衰弱,只怕看上去几乎要将董盈儿生吞活剥了一般。好像一尾濒死的金鱼,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中掉下来。 “陛下不想听,臣妾便也不说了,臣妾可是很善解人意的。”董盈儿咯咯笑起来,然后对这一边的陈公公道:“去把药端过来吧,陛下这最后一碗药,臣妾得亲自服侍他喝下。” 皇帝闻言,面上的肌肉飞快跳动了一下,才嘶哑着嗓子道:“干…什么……” “自然是要喂陛下喝药了,”董盈儿佯作惊讶:“臣妾念着和陛下这不多的夫妻情分,所以今日才特意让陛下清醒一会儿,等会儿将药喝下去,陛下也可以解脱了。慧觉大师说得好,人世间诸多苦楚,爱恨纷争,唯有脱离尘世,方得大境界。臣妾可都是一心想要为陛下着想。陛下是不是还要打赏臣妾什么小玩意儿?” 她一番话说的极是有意趣,好似在同情人撒娇一般。只是那话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杀机,弑君。皇帝努力想要挣扎着坐起来,用力的大吼道:“放肆,来人……”只是他的声音低微,根本传不到外边去,而身子已然动弹不能,哪里还有别的办法,此刻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陛下别叫了,当心身子,这样可不好看。太后娘娘早已歇息了,此刻天色已晚,陛下这边从来都是臣妾自己来照应的。今日既然咱们缘分也快尽了,臣妾便也说清楚,免得让陛下还有些牵挂。”她看着皇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陛下的圣旨呢,殿下也早就拿到了,自然也是销毁了,所以陛下的心思恐怕是不能完成的。只是殿下也请陛下放心,他会好好地坐上那个位置,好好地治理大锦朝。陛下大可安心。” 皇帝在听到董盈儿话里的“圣旨”二字时,面色就是陡然一惊,随即便怒道:“孽子……孽子……” “身在皇家就是如此,陛下也不必担忧了。”董盈儿好似轻轻松了口气一般:“那么陛下,别的话也不必多说了,更深露重,陛下还是早些休息的好。”说完,便朝另一边点了点头,陈公公便适时的捧上药碗迎了上来。 董盈儿从陈公公的手中接过药碗,小心的用勺子舀了放到嘴边吹凉,便喂到皇帝嘴边,皇帝哪里就会喝下,只看着那药碗目光中流露出的全是愤怒和绝望,人的求生欲望从来都是很强的,皇帝用尽力气一偏头,那勺子中的汤药便洒了一枕头。董盈儿轻轻叹息一声,好似十分头疼一般叹道:“陛下真如个小孩子一般,怎么吃个药也如此吵闹。”说玩便笑着看向陈公公:“还是请公公来帮帮忙吧。” 皇帝一早就瞧见了这陌生的总管,李公公跟了他多年,主仆间自也有情义的,如今这个陌生的公公既然能取代李公公的位置,当初对李公公下手,多半也有他的一份力。于是此刻这寝宫中里里外外,竟全部都是换了人,全部都不是自己的人!他看向董盈儿,这个女人惯来做温顺之态,他不是不知道这女人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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