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金色的瞳孔静静地看着老医师,那目光太过平静,平静得像是看透了什么。 老医师胸口蓦然一紧。 他看到伽尔兰对他一笑,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反驳,乖乖地靠着床头坐着,任由塔普提将重新熬好的汤药用勺子一口一口地喂到自己嘴里。 这一次伽尔兰喝得很慢,可是,没喝上几口,他忽然一把将塔普提推开,低头,双手捂住嘴。 金发凌乱地散落下来,掩住他的脸。 他低着头,下半边脸又捂住大半,根本看不清此刻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看见他的消瘦的肩剧烈地耸动着,像是在艰难而又痛苦地压抑着什么。 乌黑的药水从伽尔兰双手的指缝中渗出来,一滴滴落在他身前的被褥上,将雪白的被面染上黑色的污渍。 赫伊莫斯几乎是在伽尔兰低头时就下意识地猛地伸出手。 可是,他的手在即将触及对方的前一秒就停滞在半空。 他的手僵在伽尔兰身前,指间仿佛写满了无力。 ………… 老医师和女官长站在行宫外的庭院中,一反他在伽尔兰面前时的沉稳,神色凝重到了极点。 “我一直都在担心……” 他语气沉重地说。 “终于还是到这一天了,已经到了最严重的时候。” 他摇着头,满眼的无力。 “王的身体已经衰弱到连汤药无法服用的地步了。” 病入膏肓。 药石已无用。 塔普提急切地追问道。 “那到底该怎么做?还有其他办法吗?要怎么做才能让陛下――” 老医师闭眼。 “祈求……索尔迦的怜悯。” 智慧之神亦为医师的守护者的索尔迦。 医师们唯有在束手无策的时候,才会说出这句话。 虽然也信仰着索尔迦,可是老医师从来都不喜欢这句话。 他自傲于自己的医术,而极其不喜这种听天由命的话。 可是如今,他竟然也不得不吐出这句他从未曾说过的话。 塔普提的身体陡然一僵。 夜晚的风吹来,掀起她散落在肩上的长发,将其凌乱地吹向空中。 茫然了好一会儿,她缓缓地握紧双手,合拢在胸前, 她低下头,紧闭着眼,睫毛轻颤着,她紧握在胸前的双手在止不住地发抖。 ……王子……我的王子………… 亚伦兰狄斯的众神啊…… 两人站在草坪上,默然无言。 天边,夕阳日暮,太阳落入地平线之下,天地之间最后一缕阳光在这一刻湮灭。 “赫伊莫斯?” 卧室里,伽尔兰仰头,小声喊了一声。 他被赫伊莫斯一只手臂搂着,靠在赫伊莫斯怀中,赫伊莫斯正小心地给他喂水。 虽然汤药怎么都咽不下去,但是水还是能喝下去。 只是,他刚喝了几口,赫伊莫斯拿着水杯的手就顿住了,好一会儿都没动。他一抬头,就看见赫伊莫斯转着头,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外面庭院的方向,像是失了神,半晌没动静,所以他不得不喊了他一声。 被伽尔兰一喊,赫伊莫斯回过神来,他低头和伽尔兰看他的目光对上,眼神瞬间变得柔软。 “没什么,之前熬了几个晚上,所以晃神了一下而已。” 赫伊莫斯说,不动声色。 伽尔兰哦了一声。 “那你等下就……” 他想了一下,觉得赫伊莫斯肯定不会离开自己,就换了一句。 “要不,你等下就在我这里睡一会儿?” “好。” 赫伊莫斯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看着怀中的人。 柔软地散落在他手臂上的金色发丝,近日来越发纤细的肩颈,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下,能清楚地看见淡青色血管的痕迹。 他心爱的人就在他怀中,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 却是如此的不真实,仿佛碰触到就会破碎的水中月痕,就像是一点点从手中泄落的沙粒。 无论如何紧紧地抓住,最终都会失去。 他听见了外面医师的声音。 索尔迦的怜悯…… 他从不信奉众神。 从不向众神祈祷。 只有弱者才会祈求他人的怜悯,而他,会用他自己的力量抓住他想要的一切。 他从来都认为自己是强大的,他拥有的力量让他甚于任何人强大。 他曾经以为,拥有力量,就能拥有一切。 可是,就在不久前,当他的手停滞在痛苦的伽尔兰身前时,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无力。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世界一点点龟裂,破碎,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空有这世上最强大的力量,却守护不了一个人。 “赫伊莫斯。” 伽尔兰窝在他怀中,眼瞅着他。 “你现在要在我这里睡吗?” 抚了抚怀中人的发,赫伊莫斯的目光很软。 “稍微等一会儿再睡。” 他笑着说。 不能睡。 不敢睡。 只怕下一次睁眼的时候,你又已沉睡。 只怕看不见你映着我的影子的眼,只怕听不见你叫着我的名字的声音。 只怕………… 赫伊莫斯低头,他埋入柔软的金发中,依恋地蹭了蹭。 此刻的他就像个贪恋着温暖的孩子。 ………… ………………………… 后来又试着喝了几次汤药,在伽尔兰全部吐出来之后,老医师叹息着,让伽尔兰停止了服药。 对此,伽尔兰什么都没有问。 “凯霍斯他们还没回来?” 伽尔兰坐在床上,咬了一口软软的面包后,抬头问道。 女官长嗯了一声。 早些天前,在王宫以及王城的医师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凯霍斯、塔尔、诺维等人都离开王城,紧急在四处寻访名医,一直没有回来,只是不断地派部下将各地的名医送到王城。 本就一直游历在外的吟游诗人舒洛斯也亦是在这样做。 在伽尔兰病倒的这一个多月,政务皆是由歇牧尔、索加以及王庭的左司相共同处理。 虽然伽尔兰王病重,但是得益于他五年里的努力,国家早已稳定下来,所以并没有出什么乱子,只是亚伦兰狄斯的民众们都很忧心王的病情,整个亚伦兰狄斯的气氛都有些压抑。 “陛下,艾尔逊王女求见您,已经请求了十几次,因为您的身体的缘故,我一直没有答应。” 艾尔逊的使团已经在王城滞留了快要两个月,按理说早该启程回去,但是由于小王女不肯,所以现在还待在王城。 女官长问,“您要见她吗?” 将最后一口粥咽下去,伽尔兰想了想,说:“让她晚上过来吧。” ………… 时隔一个月之后,艾玛终于又见到了她一直担心着的那个人。 仍旧是在那座行宫,在那个悬于开满了淡紫色莲花的池水的露天阳台上,她心心念念着的那个人依然如她第一次进入这座行宫里一样,坐在石栏长椅上。 赫伊莫斯,这个她不喜欢的男人一如往常,站在那人的身边。 伽尔兰仰着头,和站着的赫伊莫斯在说话。 他在笑。 那个传说在战场中如同地狱魔鬼一般可怕的黑骑士低着头看着他,低声和他说话,目光是说不出的温柔。 她怔了一下。 因为她从未曾见过这么温柔得让人看一眼都心悸的目光。 察觉到艾玛的到来,伽尔兰停止说话,转头看她。 一眼看到伽尔兰,艾玛的心口蓦然一颤。 明明来之前,有着满腹担心的话想要说,可是这一刻,她张着嘴,却不知为何说不出一句话。 她看见伽尔兰侧身坐在石栏长椅上,靠着白色的石柱,他对她笑,从夜空中撒落的月华落了他一身的流光。 他的肤色本来就白,此刻在黑夜中,更是白得近乎透明一般。 一眼看去,宛如一个不真实的幻象。 仿佛伸手一碰,就会湮灭在黑夜之中。 哪怕只是这么看着,都看得她止不住的心慌。 “艾玛,你在亚伦兰狄斯待得太久了,我听说女王已经来信了好几次,召你回去,你该动身了。” 稳了稳心神,小王女沉声回答。 “明日我就让使团回艾尔逊。” 她说得斩钉截铁。 “但是我要留下来,不亲眼看到你病好,我不会离开!” 和艾玛对视了稍许,看着小王女固执的眼神,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她的伽尔兰摇了摇头。 他笑着说:“好吧,我现在也打不过你,没法将一位艾尔逊女战士从我的地盘上赶走。” “那也说不定,我们还没打过,说不准谁强谁弱,等你病好了,我们比一场就知道了。你可是王,哪能那么轻易就说什么打不过我这个王女。” 虽然稍显别扭,那已经是艾玛很努力想出来的鼓励伽尔兰的话了。 若是换成别人,杀了她她也不乐意说出自己可能打不过对方的这种话来。 小王女的话虽然别扭,但是伽尔兰却听得出来藏在其中的关心。 他顿时失笑,然后站起身向艾玛走来,抬手摸了摸艾玛的头。 “艾玛,你不是问我到底该怎样做一个女王吗?我现在可以回答你,虽然你自己的强大很重要,但是比这更重要的,是你更多的子民的强大。” “虽然我是打不过你,但是我的麾下,赫伊莫斯,凯霍斯,还有不少强大的骑士,他们都可以战胜你。” 他温和地说, “这就是亚伦兰狄斯之所以强大的原因,你懂了吗,艾玛?” 小王女皱起眉来。 她不喜欢伽尔兰的这种口气。 这种感觉像是在做最后的交代,与她说着最后的话一般的口气。 她摇了摇头,固执地盯着伽尔兰说。 “你别敷衍我,就这么几句话能让我懂什么?做一个好的女王哪有这么容易,我得跟着你,慢慢看,慢慢学。” “…………” 这一次,伽尔兰没有回答。 他只是看着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只是笑着,什么都没有说。 她向来很喜欢这个人的笑容,她向来很喜欢看这个人对她笑。 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熟悉的微笑,艾玛只觉得心底很不舒服,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一般。 你病了。 你不难受吗? 为什么还能这样笑出来? 她忍不住想要这样问,可是就在她开口的那一刻,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看见前一秒还在对她笑着的伽尔兰忽然闭上眼,身体骤然向后倒下。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 她的指尖下意识努力地想要抓住点什么。 可是她什么都来不及抓住,从旁边伸过来的褐色手臂已经一把将伽尔兰接住,牢牢地将其搂在怀中。 小王女呆呆地站着,看着赫伊莫斯抱着伽尔兰。 伽尔兰靠在赫伊莫斯的胸口,闭着眼,细长的睫毛在白得近乎透明的颊上落下深深的阴影。 他仿佛只是在安静的沉睡。 她看见赫伊莫斯将伽尔兰横抱起来,迈步向房间里走去。 当从她身边走过时,她看见赫伊莫斯低着头,看着怀中仿佛只是在沉睡的伽尔兰。 她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目光。 她从未见过明明如此温柔,却看一眼就让人胸口被感染得疼痛到难以呼吸的目光。 她忽然很难过。 说不出理由,只是忽然之间,她就是觉得难过得厉害。 从小到大,她都没这么难受过。 她记得的。 她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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