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褚晏清不追问也不回答。他支起身,将行李箱轻轻推开,自然而然领过程醒言手中的保鲜袋:“我去煮馄饨。冰箱里应该还有鸡蛋和紫菜,一起加进去吧?” “不用。你的手腕很烫,不知道自己在发烧?早点去休息。”程醒言探了探对方脉搏间滚烫的皮肤,无奈道,“你吃过晚餐了吗?” “没有。但不用做我那一份,我不想吃东西。” 程醒言没有采纳对方的意见。他煮了一锅紫菜蛋汤馄饨,还是平均分配成两碗。 太阳彻底熄灭了。褚晏清仍然没有开灯,如同害怕光照的孤魂野鬼,顽固地躲在黑暗里。 为了准备餐具,程醒言只得开展驱鬼仪式:开灯。 褚晏清真的莫名瑟缩了一下。接着收拢了手臂,头垂得很低,不知是冷还是畏光。 程醒言将碗筷摆上茶几,发觉那处还摆着几只齐整的文件袋。最上边一只文件袋是半透明的,可以窥见里边小片的暗红色,疑似是房产证的外壳。 “贵重物品要收好啊。” 程醒言以为对方又在钻研收纳优化方法。他随手将几只文件袋扔去沙发,替换为他的香香馄饨汤。 褚晏清似乎一点胃口都无,连勺子都没有碰。但期间又从未离开过他身边,充当着敬业的海底捞陪伴玩偶。 程醒言也没法安心吃饭了。眼见对方那碗馄饨快要泡成面皮肉片汤,他只好舀起其中一颗馄饨,喂到对方唇边:“发烧也吃点东西,病会恢复得比较快。” 褚晏清明明显出一丝痛苦的神情,还是顺从他咬住了勺子。程醒言盯着对方将一颗馄饨咀嚼许久,又滚着喉头吞咽数次,困难程度如同在吃钉子,他心中陡然升起不妙的预感。 果然,褚晏清吞下那颗馄饨不到半分钟,便骤然起身,跌撞着逃向卫生间。还未能吐出什么东西,先动作熟练地拧开了流水。 程醒言这次赶在对方锁门前挤进了卫生间。 褚晏清已顾不上这些,以对折的姿态欺身开始呕吐。即使有意压着声响,脊背起伏的动静也令人心惊胆战。 程醒言头脑恍惚起来。 两人分手前,对方也曾躲进卫生间里吐得厉害,可他被锁在了门外。当年他没能见到的,大抵就和面前这副狼狈的场景一致。 但褚晏清应该经历很多少次类似的病发情形,甚至将此当成了极其寻常之事。他先快速倒腾出来胃里那点可怜的食物,再用流水将污秽冲洗干净,最后拿纸巾擦拭一道台面喷溅的水花。若不是这人苍白得透明的面色,要说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不夸张。 褚晏清轻轻推了推他:“很脏,有什么可看的?出去吧。” 程醒言手脚都往哪里放都觉得别扭,只知道自己不能闲着。他完全凭肌肉记忆去翻找家里的药箱,却忘了家里有没有备过的胃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从卧室翻找到客厅,还是一无所获。 褚晏清就在那两碗馄饨旁边静静候着,目光全然随他身影而移动。可考试被老师盯着就越发做不出题目——程醒言不知自己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别拖到春节了,就这周见面吧。麻烦你帮我联系你父母。” 褚晏清声音听起来嘶哑,像是从遥远的电台里传来,信号不甚稳定。 程醒言动作停顿下来:“也不用那么着急吧?” 褚晏清轻笑了一声,“我想好了。我会告诉你父母,我有严重的精神病,一直纠缠你,你是因为同情我,才被迫答应跟我一起过几天。你其实性取向很正常,都怪我脑子有问题。” 程醒言脑中炸响,耳膜和太阳穴随之嗡嗡阵痛起来。要出问题了,要出大问题了。褚晏清一定什么都知道了,而叶竞遥的转述只会比真实情况更为恐怖。 他用力拍了拍一边耳朵,尽可能冷静道:“你这不是胡编乱造吗?如果你就要说些鬼话,我不会让你去见。” “还有,这是给你和你家人的赔偿,你拿去吧。你本来应该过得更轻松一些,你遭受的痛苦和麻烦,全都是我害的,很抱歉。程醒言。” 褚晏清收起那几只文件袋,拿到他面前来。 “有一部分钱在基金和股票里,没那么快能全部取出来。车和房子也要办登记手续,需要等一段时间。但你不用担心。”褚晏清继续交代,“我会按照律师的建议手写一份文书,分配不会有争议,这笔钱你一定能全部拿到。” 这是赔偿吗?这是立遗嘱! 程醒言心脏剐得剧痛:“你简直脑子有问题!你是不是疯了……我的意思是,你现在可能是太累了,要不要也睡一觉再说?反正我不要你的赔偿,你也别写什么遗书。” 褚晏清说:“我没有疯,我是在意识完全清醒时做的决定。我现在也很清醒,你到底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了。” “我想要你好好活着,活在我身边。” 褚晏清默了默,“我说过,你做什么都要考虑后果。换一个吧,别再提不切实际的要求了。” 程醒言执拗道:“我就要这个。” 褚晏清说:“不行。” 程醒言紧抱住对方的手臂:“是,医院是发生了一些意外,打乱了我原先的计划,我本来不想刺激老爷子。但至少老爷子还没说反对,你为什么只要出事就想放弃我?你能不能先相信我可以解决呢?” 褚晏清今天格外有耐心,听他说完了这堆前言不搭后语的废话,又用手背抚了抚他的面颊,最后停留在他的耳侧,“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想让你太为难。你颧骨边上有块擦伤还没愈合,先把眼泪擦了吧,我还没死呢。”—— “吃药吧。” 程醒言已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把褚晏清安顿下来的。总之褚晏清向他妥协了,同意先拖延过今晚。就算两人要做个了断,也等明早再说。 程醒言扣来两颗白色的小药片,配一杯温热的白水。褚晏清也不问他是什么药,只要他喂就吃。 褚晏清眷恋地环着他的腰际,臂弯收得很死,仍旧在发烧,体温烫得他身上微微发痛,“你可以等我睡着再走吗?” 程醒言用力点头:“我不会走的。” 其实他不知道要怎么把褚晏清拉出泥淖,有时他越使劲,对方反而陷得越深。很多时候他能做的只有陪伴,还有给予生的希望,对方必须自行割下腐烂的血肉,从泥淖里挣扎求存。 待怀中人呼吸渐渐平稳,程醒言小心挪开了褚晏清的手臂。他压低了动静,将卧室里剩余的安眠药物,裁纸刀,甚至领带都统统带走,最后将门锁反锁两圈。卧室成为一处摇摇欲坠的安全屋。 程醒言动身往医院走去。 想要骗点评论… 插播一道法考题:程三故意哄骗女友吃下安眠药,待女友入睡后,程三擅自将其反锁在家,自己出门办事。请回答:程三是否构成非法拘禁罪? 第49章 第44条 剩下是怎样去活的问题 肿瘤科病房同昨日、同以往很多个日夜相比,并无变化。消毒水、白墙、仪器滴响,这处死亡中转站维持着某种恒定,而死亡也是恒定的。唯独老爷子床头多了一只果篮,盛满了鲜艳的红苹果。 程醒言找到了开启话题的由头:“今天有人来探望过吗?” 程父说:“没有。不知道是谁叫的配送,看见床底下那几盒虫草和鱼油没?也是一起送来的。我刚和你叔叔小姑一起推理人选呢,怎么也该给人家道个谢。” 程醒言倒有个合理的猜想,但他不敢说出口来。程父接着问:“你今天白天怎么没回家?急死我了。” “别担心,我就是回我自己住的地方拿衣服了。” “你都多大了,我还担心你去哪吗。”程父说,“我是担心橙皮没人遛,会抑郁。” 反正他的家庭地位比小柯基低好几个等级,程醒言早习惯了,“我妈呢?” “你妈自从迷上广场上那点权力,简直越来越疯了,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前几天她和刘晓霞差点打起来,我建议她要不退休返聘得了,她就不能闲着。” “我都恨不得现在就退休。要不让我妈替我工作,我在家里伺候你俩,你们一个月给我四千块生活费就行。” 程父哂道:“你也就现在想想,等你结婚生孩子了肯定把我们都忘了。指望你不如指望橙皮。” 程醒言不知该如何应付,他摸了摸鼻子:“怎么又提这事了。” “我前些天还在想,是该给你笔钱买房子了。你总不能婚后还租房子住吧?” “我知道您很急,但您先别急……” 老爷子这时候骂起来:“我看小赵的生活比你有意义多了,我之前和你老妈妈出去串门,邻居都知道小赵又会跳又会团结群众。你呢?你实在闲得就学习学习我的转发的时事新闻,知不知道巴以矛盾多么严重了,你还有心情插手孩子的私事?” 程父怂了:“……爸,我学习着呢。” “你学习了个屁。看见我刚发在群里的文章了吗?冰淇淋有利于降低化疗后的口腔溃疡概率,你现在去买。” 程父迟疑着提出异议:“冬天吃冰淇淋好吗?” 老爷子坚持道:“病房不是开着热空调吗?快去,多买几个,小朋友们都要吃。” 程父一向遵从医嘱。自从医生委婉告知“以后让老人家过得高兴就行了”,程父对老爷子也是百依百顺,只好动身去跑腿。程父问:“两位小美女,你们想吃什么口味的?” 程羽绮还在帮叶竞遥打理假发。两人已经忙活一晚上了,又吹发缝又卷刘海的。程羽绮抢答道:“谢谢伯父。我和叶竞遥都要巧克力的。” 程醒言有预感,老爷子特意把他父亲支开,是有话要交代给他。他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来。 老爷子先笑:“怕什么?爷爷当然替你保守了秘密。” 终于到发布成绩的时间了。程醒言当即直立起肩背,心脏再度悬挂起来,他深深吐息几次:“我本来想选好时机,再告诉您,昨天实在太突然了。但是,您好像一点也不吃惊。” “实话说,很吃惊。”老爷子说,“但吃惊又能怎样呢?爷爷现在除了传播网络谣言,也做不了别的了。” “爷爷,别这么说。” “而且我叫你别做,你就会不做吗?”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爷爷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以前连队里有两个战友,人人都说他们两个关系不正常,吃住都黏在一起。可他们退伍之后还是各自结婚生子了。” 程醒言这次回答得坚决:“不行。我宁愿单身一辈子,也绝对不会和谁结婚。我不想再祸害谁。您那两个战友也不见得真的变了,他们只是妥协了。” 老爷子对他的答复不予置评,只继续关切道:“你变成这样,是受过谁的刺激吗?你爸妈虽然有时候会吵架,但婚姻应该也还算幸福,你……” 程醒言连忙否认:“没有,我是天生的,没谁刺激过我。” 老爷子顿住了,似乎不知下句该问到哪里。思索许久,才道:“你仔细想过了?这样会给你多添很多麻烦,社会上还是有很多人看不起你,你和你的……也不能结婚不能有孩子,你们以后的人生还长着呢,如果将来他想抛弃你,你要怎么办?” “我仔细想过了。”程醒言轻轻握住老爷子没有输液的那只手,如同握住一块枯瘦的朽木,坚硬、粗糙、冰冷,“而且我现在过得很好,以后也会过得很好,您不用担心我。” 老爷子缓缓点头,目光久久停在病床旁的心电监护仪,尽管上头只有几道单调的波形图和数字。 “爷爷想在走之前再做点什么,一直没想到还能做什么。想最后回一趟北方老家,但除了医院哪都去不了。想抽几包黄鹤楼,但医生和你爸爸都说绝对不行。脑子也变得不好使,想自己写点文章放网上,写完一段就忘了要写什么。” 程醒言鼻头发酸。尽管老爷子自己看得通透,可身边人总要求些心理安慰,他也只是在自我安慰:“您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等好些了就什么都能做了。” “现在想到了。”老爷子说,“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开口,不如爷爷替告诉你爸爸,你已经长大了,自己知道选择的后果。希望他们不要为难你。爷爷现在就只能做到这个了。”——褚晏清潜意识里再度陷入对天亮的恐慌。天亮意味着新的变化,尽管他无法确认变化一定是坏,但未知本身就值得恐慌。所以将近第二天正午,他才从混沌中挣扎着醒过来。 卧室与昨晚相比,并无变化。屋内拉上了厚重的遮光帘,看起来还处于夜晚。唯独床头多了一杯有余温的糖水,一盒拆封的退烧药,包装印着鲜红色的小人图案。 有人给他喂过退烧药了,体温随着冷汗褪去,只剩腰背间残余的闷痛。不出意外,刚支起身,脊椎里就传来抽拉的痛,像是没有涂匀松香的小提琴琴弓,只能发出艰涩的声响。 褚晏清拿糖水润了润喉咙,嘴唇一沾水就痛,应该是开裂了,疼痛提醒他不要忘却昨日的浩劫。 门外隐约传来闹哄哄的动静,这点生气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他循声往客厅游荡而去。 这是个富有闲情逸致的日子。程醒言终于放弃心理学进修,找回摄影主业,坐在茶几旁边组装设备。相机、镜头、闪光灯、SD卡和电池一字排开,看来出动了全部家当,场面颇为壮观。 动静来源于电视里放着的怪兽片,看画质恐怕是上世纪末的旧电影,赶上好莱坞数字技术光速进步的黄金时期,特效做得相当精细。剧情倒是稀烂,不管错过多少前因后果,从任何一段剧情切入都能继续看下去,很适合当作工作的背景音。 记忆里有很多个类似的日子。褚晏清喜欢恒定不变、尽在掌握的东西,所以他也喜欢今天。 褚晏清佯装无事发生,挤占程醒言身边一块地盘:“在准备什么大工程?” 程醒言忙着调试镜头:“我们打算给叶竞遥拍一套糖水片。我负责摄影,我妹妹负责妆造。” 褚晏清心脏一紧,“昨天有再碰到那胖子吗?他们有没有继续纠缠你?” “没有。他估计冻感冒了,一时半会不敢来找我。” “你呢?最好去医院看看,不要受伤。” 昨天在程醒言熟睡时,褚晏清已经将对方全身检查过了。幸好程醒言睡得相当死,什么都没察觉,否则他很容易背负上睡jian的嫌疑。 “没必要吧,等检查完伤口都快好全了。”程醒言挠了挠脸上那块淤青,继续捣鼓手中的设备,仿佛只是顺便一提,“对了,我和我爷爷聊了聊。” 也许是因氛围完全放松,褚晏清甚至没来得及惊慌,程醒言便继续道:“他说我已经长大了,能自己做决定了。他愿意支持我,而且会和我爸妈聊聊。” 褚晏清不习惯收到好消息。为了确保消息绝对真实,他第一反应是选择质疑:“我知道昨天把你吓到了,很抱歉。但你有话就说好了,不需要拿善意的谎言骗我。这样没用。” “我干嘛骗你?我又不是你这样的诈骗惯犯吗,我可没去东南亚进修过。你如果不信,就等到春节和我一起回去看看。” 褚晏清正要问对方是不是还想拖延到春节,程醒言继而道: “我不会求你为了我活着,你也不要为了别人活着。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想象中的绝大多数坏事都不会发生,你大可以放宽心些。就算真的发生了,不是还有我在吗?真的会严重到需要去死的程度吗?” 褚晏清脑子里嗡了一声。待他重新寻回意志,他已经将程醒言整个填进了自己的胸腔里。羞耻、愧疚、惊慌,一概往混沌的头脑里涌,他头疼得剧烈,不知该如何面对程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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