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要紧的大臣都知道了太医院里出的两套治疗方案。 其实也不算两套,就是在医嘱上有些分歧。 周满是让皇帝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必忌口,萧院正却是规定了一堆不能入口的东西。 大臣们……自然是站在萧院正那一边了。 不过皇帝的病情还只是在小范围流传,所以大家也小范围的讨论一下这件事,于是小朝会时,有几位重要的大臣就忍不住和太子弹劾周满。 周满纵容,甚至引诱皇帝,让皇帝不爱惜身体就是谋害皇帝,害大晋啊…… 太子转身就把这些弹劾折子送给了皇帝和周满,暗示他们悠着点儿。 于是最近周满都不太满足皇帝的口腹之欲了,皇帝心情不佳,继不想看到萧院正后,现在也不想再见周满。 于是新回归,不仅可以陪自己说话,还会完全顺服他的古忠就成了他最喜欢的人。 皇帝见他脸色发白,便让他坐在脚边说话,“朕现在身体还可以,传令让恭王等进京吧,每人不许带超过一百个护卫。” 古忠以前经常干这种传旨的事,现在皇帝重新将此事交给他,可见完全不介意他之前收受妃嫔贿赂的事,他高兴的应下,起身带了古才下去传令。 现在太子监国,能递到皇帝面前的政务很少了,自然需要古忠跑腿的事情也少,他大部分时候就靠在皇帝身边和他说说话,看着皇帝一天比一天虚弱,而他的伤在一天一天变好。 到底是自己照顾了一辈子的帝王,古忠对皇帝的感情和忠心毋庸置疑,见皇帝如此,忍不住私下找了周满,“陛下的病真的没办法了吗?” 周满摇头,“大夫能治病,但不能治命,而且目前也不是所有的病都可以治。” 皇帝也服用过药剂,已经到达极限,可以说,要是没有她给的药剂,早两年,甚至更早之前他就…… 所以周满现在只能尽量让他好受点儿。 说到这里她就有些不满,“此时再要求陛下忌口意义已经不大,还不如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开开心心的走一遭岂不更好?” 可惜医嘱也要写进脉案里,萧院正不许她这么做医嘱,虽然最近已经睁只眼闭着眼,不是很严格的要求皇帝忌口了,但很多好吃的东西皇帝还是只能看着,不能吃。 这让天天来看皇祖父的鹰奴心疼不已,于是自己也不吃那些东西了,势必要和皇祖父一起忌口。 感动得皇帝眼泪汪汪的,大手摸着他的脑袋道:“好孩子,不枉祖父那么疼你。” 鹰奴也眼泪汪汪的,抱着他的胳膊道:“皇祖父,我和阿耶说,去厨房偷了东西给你吃好不好?你想吃什么?” 祖孙两个头靠着头密谋起来,周满在一旁摊开针袋只当听不见,“陛下,您该扎针了。” 一旁的古忠笑起来,哄着鹰奴出去,让皇帝扎针。 鹰奴已经是个半大少年,皇宫里的孩子都早熟,即便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他也早早懂事了,此时一身威仪道:“我不出去,我要在此陪皇祖父。” 他道:“阿耶不在,我要替他在皇祖父身边尽孝。” 古忠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便留下了鹰奴。 周满给皇帝扎针,足足扎了五十八根,看得鹰奴直接打了一个抖。 但皇帝却觉得很舒服,还和鹰奴说,“周卿的针法好,以后你读书要是头疼,也找她给你扎几针。” 鹰奴连忙摇手:“不必了,我看着就好。” ※※※※※※※※※※※※※※※※※※※※ 作家的话 明天见 ☆.番外 古忠7 皇帝的身体没能撑得很久,不等儿女们都全部到达,他便病危了。 他自己也知道到了极限,特地把古忠叫来问话,“你我相伴三十年,是除了皇后外陪在朕身边最久的人。” 古忠也热泪盈眶,“陛下,老奴随您去吧,到了地下也让老奴在您身边伺候。” 皇帝摇头,“我大晋不做殉葬这样的事,你不要做啥事。” “老奴愿意,”古忠伏在床边痛哭,“老奴放心不下陛下啊。” 和众多大臣一样站在下方的阿史那将军也悲痛不已,疾步上前,单膝跪在古忠身侧,拉住皇帝的手道:“陛下,臣也愿追随陛下而去,到了地下,臣还给陛下领兵打仗。” 皇帝本来一肚子的话,被他们这悲戚的情绪弄得半天说不出来,他顿了顿,还是决定先安慰他们,尤其是阿史那,“大晋还需要你,将来你要为太子守护疆土,怎能跟着朕去?” 又对古忠道:“不必作如此小儿姿态,要实在想朕,随便在哪里遥祭一番就是。” 皇帝顿了顿后道:“朕走以后,你要是还想留在宫中,那就留在宫中荣养吧,若不想留,出去住一住就是,我让皇后放你出去。” 这对一个内侍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有皇帝这句话在,古忠便能安稳度过余生。 古忠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落下,鼻子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这一刻,他是真心想随着皇帝去的。 安排好了古忠,皇帝的目光就落在后面一众儿女身上,他对明达和长豫招了招手。 俩人立即上前。 皇帝的手按在明达的手上,和她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打小就知道体贴人,朕没什么可叮嘱你的……” 皇帝叹了一口气,说是没什么叮嘱的,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你要好好的爱惜自己,保重身体,驸马对你也好,我知道你是个有福的,以后在京里闷了就让驸马带你出去走走,只是别走太远,你母后在宫里,你总要多来看看她……” 皇帝说到这里有些哽咽,“你要看好你母后。” 明达红着眼睛点头,“好,阿耶放心,我会常进宫看母后的。” 坐在床边的皇后偏过头去擦了擦眼泪。 皇帝这才看向长豫,道:“长豫啊,你要多听驸马的话,生活节俭些,多读些书……” 长豫虽然不喜读书,但还是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他的孩子多,能让他一一叮嘱的孩子却不多,何况这里面还有好几个没赶到京城呢。 不过离得近的都回来了。 恭王也跪在下面,正哭得伤心呢。 父亲的离开对他打击是最大的,各个层面上的打击。 皇帝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儿,自己爹当皇帝和自己哥哥当皇帝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何况老三当年还和太子斗成了那样。 这些年兄弟两个明面上倒是兄友弟恭,但知子莫若父,皇帝知道太子是从心里不喜欢老三的,甚至还记恨着那些年的事。 所以他满怀忧虑的冲恭王和太子招手,把兄弟俩的手放在一起,叮嘱恭王道:“阿耶走了以后,你要听你大哥的话,管理好自己的属地,不可骄矜,不可奢靡……” 他顿了顿后又道:“多读书,我看象儿就很像你,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你多教教他,以后就让他跟你一样多读书,多修书,若能在文坛上扬名立万,也是给我李家光宗耀祖了。” 李家当年是用力挤进陇西世家行列的,那些世家私底下没少取笑他们,觉得他们不是名副其实的世家。 皇帝似乎为恭王找到了一条康庄大道,紧紧地握住他们兄弟俩的手道:“一定要多读书啊……咳咳咳……” 周满和萧院正忙上前,摸了摸他的脉后给他扎了两针冷静下来。 皇帝这才叮嘱太子,“你照顾好你这些兄弟姐妹们,做皇帝,就是要忍常人所不能忍,宽常人所不能宽。” 底下站着的大臣和跪着的皇子公主们,以及太子自己都以为皇帝这是意指恭王。 不管太子心里怎么想,反正当着皇帝的面,他点了一下头。 皇帝很满意,这才看向众大臣,开始布置作业,勉励大家辅佐好太子,管理好大晋,特别点了赵国公、老唐大人几个重臣的名字,等他们都应了下来,他这才看向他比较满意的周满几个。 周满、白善、杨和书和唐鹤都是他给太子千辛万苦培养的辅臣,赵国公他们已经老了,这天下终究是年轻人的天下,所以他能点到的都点了一下,以示自己对他们的看重,好让他们将来能够更尽心尽力的辅佐太子。 等交代完这些,皇帝也有些气喘起来,终于放开了两个儿子的手,对他们挥了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太子留下,朕有话和你说。” 皇后思索片刻,也跟着退了出去,只有古忠按照惯例低着头留下。 角落里奋笔疾书的两个起居郎顿了顿,见皇帝没有驱逐他们,便也低调的在角落里蹲下,想着听一波秘密,记一段历史,结果他们笔都沾好墨了,古忠小步过来,低声请他们出去。 起居郎:…… 这也算不成文的规定,不过他们并没有彻底退出大殿,而是在寝殿外的门口坐下,竖着耳朵听,只是父子俩说话的声音有点儿低,他们听得不太真确。 那就只能写皇帝与太子面授机密了。 古忠悄悄的回到御前,就听皇帝道:“……杨和书虽出自世家,却不会为世家所左右,可用。” “白善与家族不睦,并不是在世家里长大的,他和周满都对寒门子弟很有好感,且心胸开阔,才华卓绝,你要把他们都用起来,”皇帝叮嘱道:“多听一听朝臣们的意见,虽然有些话听着可能不太好听,但只要于国于民有利,你就忍一忍,实在闷了就去西内苑里骑骑马,散散身上的火气。” 他道:“为君者就是要忍常人所不能忍的事。” 太子这才明白,刚才皇帝那话不单单是特别对老三。 他垂眸应下,保证一定会做好君王的。 ☆.番外 古忠8 皇帝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天下,就是太子,他叮嘱了再叮嘱,终于放过他,轻声道:“请你母亲进来,我和她说说话。” 太子见皇帝气息都微弱起来,不由看了一眼古忠,退下去找母亲。 皇后走进来时,皇帝已经不太能说得出话了,古忠看了眼俩人握在一起的手,悄悄退到一旁。 皇帝的手虚虚搭在皇后手上,几不可闻的道:“梓童,这辈子辛苦你了……” 皇后眼前模糊起来,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不辛苦,下辈子,妾身还愿意陪着二郎。” 皇帝扯着嘴角笑了笑,应道:“好……” 俩人不再说话,就这么手牵着手望着对方,不知什么时候,皇帝的眼睛微微合上,手软软的落在了皇后的手心里。 皇后抖着手去推了推他,轻声唤道:“陛下……” 皇帝没有应她,也没有动一下。 古忠忙上前试了试皇帝的鼻息,片刻后跪下,“娘娘,陛下他……崩了!” 皇后低着头哭了一会儿,勉强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起身,搭着古忠的手往外走,与众人宣布道:“陛下,驾崩了——” 周满心中一伤,与众人一起跪下,大殿里立即响起哭声,便是内敛如老唐大人都哭出声来。 周满和萧院正领着太医院的人入内,确认皇帝是真的驾崩后便协助太子等皇子一起收殓。 古忠还是太极殿的内侍大总管,总领各种事务。 一直等到太子登基,先帝出殡,古忠这才能出一口气。 他没有多留恋,先帝前脚出殡,他后脚就把太极殿的事务转交给吴公公。 但吴公公哪敢直接收? 他去找了新帝。 才当上皇帝的太子经历了丧父后各种繁忙的公事和私事,这会儿正是最思念父亲的时候,因此没有直接同意,而是道:“他常伴父皇左右,父皇虽去了,但劳苦功高,让他继续领着大总管之职吧,你从旁协助。” 吴公公低声应下。 古忠并不想继续当大总管,虽然有权有势,还能继续积累财富,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和太子感情不深,在他面前是远比不上在先帝面前的。 何况,太子的脾气…… 但古忠也不敢在此时坚持离开,他了解太子,再辞,只怕太子要生气了。 古忠心中忧虑,脸上却没显露出来,而是和吴公公客气的道:“在这太极殿里,说是内侍大总管,但其实还是围着陛下转,我们这些人只需听陛下吩咐就行。” “但陛下用得最惯的就是吴大人您,这以后在御前,我们还要多劳吴大人了。” “古大人太客气了,”吴公公笑容满面道:“咱家是初来乍到,哪里及得上古大人对太极殿熟?陛下已经发话,以后啊,我一定好好辅助您,您有什么话就只管吩咐。” 古忠笑了笑,俩人都笑得很灿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内心并不平静。 古忠跟在新帝身边一阵子,虽然依旧受人尊敬,但太极殿,甚至整个皇宫都开始站队了,是站在他这边,还是在吴公公那边…… 这并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一山不容二虎,何况还是猎食区域重叠的两只老虎。 虽然这山里的饭菜不是现在的古忠想吃的。 想了想,他只能去找周满。 周满也很忙,新帝即位,萧院正自觉功德圆满了,之前又有先帝中媚香而没发现的事在,他自觉有愧,于是没过多久就上书祈骸骨。 新帝按照惯例挽留了两次,在他第三次上书后大笔一挥答应了,于是周满被晋升为太医署署令和太医院院正,职田又增长了。 当然,工作量也增加了不少就是。 对太医署将来的规划,很多都是萧院正之前不愿,也不肯大刀阔斧做的,周满接手后,干脆就慢慢缕清这些事情,打算一步一步的落实。 所以要做的事情比较多。 一忙起来,周满就容易忘我,出宫的路上被古才拦住时还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避,想要绕过障碍物往外走。 古才连忙抬高了声音,“周大人,周大人……” 周满回神,这才看清挡在身前的人,“小古大人?是来拿药的吗?古大人已经不用吃药了,日常多注意保养就行。” “不是,是干爹想请大人用一顿饭,”古才笑道:“干爹知道大人现在很忙,所以也不敢占您太多时间,明儿干爹休沐,所以想在崇文馆里请大人用顿便饭,您看午饭的时候可有空吗?” 周满愣了一下后道:“他要在宫里请客?我可是外臣……” 外臣和内侍过从甚密是大忌,就算俩人交情不错,他们也很少明面上来往。 古才笑道:“周大人放心,干爹将此事过了明路,谁都知道,干爹从大理寺里出来时是周大人给干爹看诊,这才让干爹好地这么快。” 他笑道:“干爹特特求了陛下,准许他在宫里设一桌酒席宴请您,崇文馆这个地方还是陛下给选的呢。” 崇文馆是太子的地盘,现在新帝登基,鹰奴也被封为了太子,但东宫这边还是新帝的地盘,毕竟他才从太子到皇帝没多长时间。 周满一听,点头道:“行吧,那明天午时我去崇文馆用饭。” 古才高兴的应下,问道:“大人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这会儿她还得守国孝呢,能吃啥? 她想了想后道:“豆腐吧,我喜欢吃豆腐,各种各样的豆腐多来点儿。” 不能吃肉,那就吃豆腐吧,这个跟肉的口感是最像的。 想到这里,周满肚子饿了,她摸了摸肚子,和古才点了点头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出宫,你也快回去复命吧。” 古才应下,高兴的要回去找古忠,半路上遇到了古济。 古才忙停下脚步,低头站到一旁避让。 古济现在是内侍省的主官,四品,只在古忠和吴公公之下,在宫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古济看见他,特意走过来,笑问,“师弟,你这是从宫门口来?今日又出宫了?” 古才低着头道:“没有,刚去崇文馆里替干爹传个话而已。” 古济点了点头,“我刚才隐约看见周大人往宫门口去了,怎么,你没见到吗?” 古才口拙,干巴巴的道:“见到了。” 但多的一句话也没有了。 ※※※※※※※※※※※※※※※※※※※※ 作家的话 明天见 ☆.番外 古忠9 但古济看他的神情便能大致猜出来,那话只怕是给周满传的,他也不问是什么话,反正问了也问不出,只是笑道:“替我和师父问好,待回头我抽出空来就去给师父请安。” 古才应下,然后恭送他离开。 古才跑回去将这事和古忠一五一十的汇报了,忧虑道:“干爹,我是不是坏事了?” 古忠很淡然,“没坏事,他是你师兄,多问你几句没什么,你该如实告诉他的。” “这事已经过了陛下跟前,虽不必要宣扬,但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古忠说到这里看了古才一眼,严肃道:“他是你师兄,你躲着他干什么?” 古才低下头去嘟囔道:“师兄他……当时干爹一落难他就撇清关系了,我不喜欢他……” 他顿了顿后小声道:“我有点儿怕他。” 一开始他是不怕的古济的,师兄弟两个以前关系还是很不错的,他比古济小很多,他被古忠收养的时候,古济已经能在宫里独自办差了。 那时古忠要伺候先帝,他这个小内侍便是跟在古济身后学习的,没少受到师兄的照顾。 后来古济去了内侍省,可以独当一面,古才这才到古忠身边伺候和学习。 上次,连周大人这样的外臣都能冒险救干爹,师兄却是最快撇干净的人,那时候古才便觉得害怕和透心凉。 古忠却看得很开,他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才是宫里的常态,有什么可怕的?” “他虽没帮我,但也没落井下石的害我,”古忠笑道:“所以他一日还叫着你师弟,那他就是你师兄。” 他道:“你傻不傻,将来我们父子两个是要往外头去的,但在外面生活就比在宫里强?” “要是没依没靠,我们就是有万贯家财也保不住啊,”古忠道:“所以宫里有这么个人在,你不想着继续维系好俩人的关系,尽躲着他,是不是傻?” 古才目瞪口呆,“那,那我还要和以前一样对师兄?” 古忠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摇头失笑,“有些情你得记在心里,有些情只要维持面上的就行,你呀,还太嫩了,既然学不会,那就和以前一样吧,只是你记住,我们父子俩的事,别什么都告诉他就行。” 古才一脸迷茫的应了一声,“哦。” 古忠也不指望他能立刻知道,笨点儿也有笨点儿的好处。 因为有古忠的教导,古才再见到古济时就自然多了,虽然不像以前那么亲近了,却也比这段时间看见人就躲的好。 说心里话,古济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知道肯定是师父指点的,但他们和好,总比闹僵的要好。 周满不知他们的暗潮涌动,第二天处理政务到中午,宫里开始放饭,她便把自己的那一份让给卢太医等人,然后自己高兴的去崇文馆吃席。 虽然要走老长一段路,但吃好吃的总是让人心生欢喜的。 没有肉,但古忠也很尽心,出钱让膳房准备了美味的素食,有些素菜吃起来比肉还要好吃。 周满吃得津津有味,吃饱喝足后直接问,“您就直说吧,有什么事是我能帮您的?” 古忠一脸感动,“周大人爽快,我也不瞒着,先帝仁厚,许了我出宫,只是陛下刚登基,太极殿的事务还没交接清楚,加上陛下隆恩,我便一直留在了宫中。“ “只是我年纪到底大了,先前又去大理寺走了一遭,身上多少不好了,”古忠叹气道:“虽说陛下隆恩不好坚辞,但我也怕身体不好反坏了陛下的大事……” 周满听明白了,“你要我替你和陛下求情放你出宫啊。” 古忠道:“其实和太后娘娘求一求是最快的,只是先帝在时我没能照顾好先帝,我现在是没脸见太后娘娘的。” 周满想了想后道:“行,我替你和陛下求一求。” 周满基本上每天都能见到皇帝,小朝会嘛。 每次开完小朝会她都是最快离开的,腿脚特别利索,今天她却特意慢悠悠的从自己的位置上起来,还拢手站着等其他人走了才开始挪步。 新帝扭了扭脖子,正想出去走走让脑子休息一下,一抬头看见磨磨蹭蹭才走到殿门口的周满,便叫住她道:“周满,你有何事?” 正想提醒新帝的吴公公便退到了一旁,周满立即满脸笑容的回头,“陛下,我陪您去花园里走走吧。” 新帝瞥了她一眼,起身。 去御花园太远了,今天的折子不少,新帝没打算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走路上,所以就带着周满往书房前面去,那里有个小花园。 新帝在周满前面半步走着,一边走一边教她,“周满,你现在都三品了,有什么事不必私下说,直接在朝会上提出来,我现在也不是太子,而是皇帝了。” 周满道:“但这是私事,不算公事,在小朝会上提不好吧?” 新帝顿了一下后问,“你有什么私事和朕提?” 周满还能有私事? 她辞官请假这种都算做公事。 周满左右看了看后小声道:“我是来替古大人求恩典的。” 新帝皱眉,“求什么恩典?” “出宫呗,”周满道:“先帝不是提过,要让古大人出宫去吗?” 新帝不悦,“朕并没有亏待他,怎么,他不愿意留下伺候朕?” 周满直言道:“古大人要是年轻个十岁,那肯定是愿意的,但他现在都一把年纪了,早没有了争权夺利之心。” 她叹息道:“工作太累了,要不是我还年轻,又深受先帝和陛下恩典,我都想辞官云游去了。” 现在职田对她的诱惑已经不强,让她坚持下去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太医署的前景发展;二就是回报先帝和新帝了。 新帝皱着眉看她,“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做老态龙钟之态?” 周满道:“是,这是臣的不是,近来事务繁忙,真的是太累了,您看,我年轻力壮都有致仕的想法,何况古大人呢?” 她直接道:“古大人之前还有先帝在宫中牵挂着,但现在先帝故去,他在宫中没多少牵挂了,带着儿子出去过自个的小日子,也见见大晋的大好河山不好吗?为何一定要留在宫中?” ☆.番外 古忠10 周满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吴公公道:“陛下身边有吴大人,古大人能做的事情也有限,感情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不信您问吴大人,将来再有新帝,您问他是不是还是对您感情最深厚,只愿意伺候您一个?” 吴公公浑身一震,立即表忠心,“其他人哪里比得上奴才和陛下的情谊?奴才可是打小就伺候陛下……” 新帝看了看吴公公,心里好受了许多,想了想后点头,“行吧,朕允了,太极殿这边就交给吴安吧。” 吴公公低下头掩住眼中的惊喜,跪下道:“奴才谢陛下信重。” 周满也对皇帝连连作揖,“臣也代古忠谢陛下恩典。” 新帝嫌弃的冲她挥手,“让古忠亲自来谢。” 古忠得以脱身,自然是要亲自来谢恩的。 他可比周满委婉多了,也让新帝心里舒服了许多。 他跪在地上和新帝哭泣,表示他心里其实是很纠结的,他既想留下来伺候皇帝,却又总是想起先帝。 毕竟先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太极殿里度过,且都是古忠陪着的。 他也是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的,自然想在一旁看着皇帝管理大晋,一展宏图,但他身体实在是不争气,精力也跟不上,加上时不时的想起和先帝在一起的日子…… 新帝听他哭了半天,心情总算舒爽了,大手一挥,赏赐了他不少东西,让他拿出宫去镇宅,也许了他带古才出宫。 古忠谢恩后退出,古才立即上前扶住他,见他眼睛红红的,有些忧虑,“干爹,陛下没答应吗?” 周大人不是说已经没问题了吗? 古忠用手帕擦干净眼泪,哑着声音道:“陛下隆恩,赏赐了不少东西,一会儿你去内侍省里领取,我们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出宫。” 古才一听高兴的应下。 结果都不用他们去内侍省里领,古济收到旨意后亲自把东西送到了古忠屋里,还给古忠和古才准备了程仪。 虽然只是从宫城里搬到内城,但古忠还是大大方方的收了。 他还笑容满面的叮嘱他,“以后在宫里好好当差。” 好似还和以前一样。 古济眼眶微红,“是,师父放心,徒儿必不负您所托。” 古忠似乎并不介意他之前的明哲保身,还邀请他,“以后有机会出宫了,到我那小院来坐坐。” 古济一口应下,然后毕恭毕敬的亲自把人送出宫。 来送古忠的人不少。 吴公公也带着人来了。 甭管之前古忠被送到大理寺时大家是袖手旁观,还是落井下石,这一刻,对于他的离开,所有人都是心中欢喜和……羡慕的。 和宫女们不一样,她们的一生中有很多选择,内侍却只有一种,在皇宫里老死。 就是童内侍,也只能到皇庄里去荣养,皇庄,依旧是属于皇宫的东西。 而他们就是依附在这些东西上的小玩意儿,终其一生都难以脱离皇宫这个富丽堂皇的牢笼。 而今日,古忠活着走出去了,且还是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所以不管之前是怨是恨,还是爱或者恩,此刻大家的心情都是差不多的。 连吴公公都有了许多的盼头,扶着古忠送到门外,柔和的道:“大人若是想皇宫了,可要多回来看看我们。” 古忠是内侍,又不是外臣,出去了就是平民,怎么可能进宫来? 不过古忠还是应下了,今儿高兴,都先应下再说。 周满和众同僚们下衙出宫门时,看到宫门一角还站着许多相送的人,不由停下脚步,“今日古大人就出宫了?” 张尚书看了一眼后道:“一个阉宦,竟弄得兴师动众的。” 周满微微皱眉,不太赞同道:“这皇宫古大人毕竟住了几十年,一朝离开,将来再难进来,亲朋热情不舍些有什么奇怪的?便是张尚书在一个地方任职久了,突然调职离开,也是会伤怀的吧?” 张尚书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周大人,你拿我和一个阉宦作比较?” 杨和书忙打圆场道:“古大人离宫还是先帝亲自安排的,听说陛下赏赐了他不少东西,以酬他多年尽心服侍先帝的情谊,既然都是要出宫,不如我们都过去道一声贺?” 老唐大人也不太喜欢太监,因此没说话,只当没听见他们的争论,扭头和赵国公道:“吐蕃那边还是没国书过来吗?” 赵国公也不喜和太监过从甚密,认为皇帝太过倚仗内侍不好,为此没少劝诫先帝疏离身边的内侍,所以边回答老唐大人的话边往外走,“没有,再等等,若还是没国书,没使臣,兵部这边就派人去吐蕃边境晃一晃,这是日子过好了就忘记自己身份了……” 刘尚书却对古忠很有好感,俩人感情也不错,见他们走了,便笑着应和了杨和书一声,和他们一起朝古忠走去。 古忠见到他们,态度比以前更加温和,但脊背却是挺直了行礼的,“见过刘尚书、周大人和杨大人。” 他身后的内侍们忙都跟着行礼。 杨和书对他笑了笑,问道:“古大人今日出宫?” 古忠低头回了一声,“是,送行的人有些多,吵到各位大人了。” 刘尚书笑道:“这宫里几时安静过?我们进宫出宫,也不是都做蚌贝的,谁还不会张嘴说话?” 说罢还瞥了周满一眼,周满一对上他的目光,立即道:“看我做什么,我从不在宫中喧哗。” 这话大家听听就好,连杨和书都没替她说话了,只是站在一旁笑。 周满看了一眼古忠身后堆满了一车的东西,毕竟是搬家,虽然很多东西都不能带出宫,但就是他日常的衣物鞋袜等,加上皇帝和先帝给的一些赏赐便绑满了一车,这会儿来送行的人还送礼,他们估计得扛着包袱往外走。 不说皇城外的路,就是宫门口到皇城门口就不近,这一路只怕会有更多的人看古忠的笑话。 对内侍们来说,功成身退,出宫荣养是天大的喜事,但这些在唾手可得的外臣们眼里,出了宫的内侍,便是失去了唯一锋利爪牙的残障人士而已。 她不知道私底下还有多少人像张尚书一样,不仅看不起他们,还带着恶意的鄙夷。 但她知道,失去了太极殿大总管身份的古忠已经失去了和那些人对话的资格,所以她道:“你这东西有些多,马儿要累的,腾一些送到我车上吧,我给你送去。” 杨和书扭头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后笑道:“我那车中也有空隙,我也可以帮忙捎带一些。” 刘尚书惊讶的看着俩人,想了想,便也帮忙拿了两个包袱。 一直笑吟吟面对来送行的同僚们的古忠,一下就红了眼圈,但笑容却越发灿烂起来,他朝着三人行礼,正对着站在中间的周满,“那就有劳三位大人了。 ※※※※※※※※※※※※※※※※※※※※ 作家的话 明天见 ☆.番外 庄先生1 庄大郎被一把推倒在地,没等他爬起来,书便劈头盖脸的砸下来,有书角磕到额头,一阵生疼。 他只能用手护住头脸,等书都砸完了,对方这才解气一点儿,他放下手去捡自己的书,却被人一脚踩住。 他抬起来,眼中到底忍不住流露出愤恨来。 对方看见他的目光却一阵兴奋,脚在他的书本上碾了碾后道:“怎么,生气啊,想打我?胆小鬼,你有这个胆子吗?” 见庄大郎躲避他的目光,对方顿时怒火更盛,直接一脚踩在他的手上,一脸恶劣的道:“不敢呀,不敢就对了,你不过是下仆之子,有什么资格跟我坐在一起读书?” 庄大郎脸色薄红,反驳道:“我父亲不是下人,他是幕僚!” “吃我家,喝我家,用我家的,伺候照顾我父亲,不是下人是什么?”对方嗤笑一声道:“幕僚?那不过是好一些的叫法罢了,都是下人!” “你!”庄大郎气得脸色通红,伸手推了他一把,抓起地上的书就跑。 对方被他推得往身后一倒,幸亏被伙伴们接住了,但他依旧愤怒不已,大叫道:“庄大郎,你敢打我!” 说罢呼唤起朋友来,大叫道:“把他给我抓住,今日我就让他好看!” 庄大郎跑出学堂,没有多做停留,直接就往家里跑。 但他家就在刺史府后院的一角里,要回家,就相当于回刺史府。 他眼睛愤恨的瞪着刺史府,不明白他们家为什么一定要留在这个鬼地方。 庄先生拎着一条肉转过拐角,看见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庄大郎,微愣,“大郎?你不在学堂念书,怎么在这儿?” 庄大郎回头看,看见父亲,心中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他愤恨的将书朝他扔去,大叫道:“我不念书了!” 庄先生看到他额头上有伤,但见他这么扔书,依旧很生气,“怎么可以扔书?捡起来!” 要是之前,庄大郎或许会摄于父亲的威严捡起来,但此时他心里全是愤懑,他恨打他的杜要,恨自己,更恨父亲,所以他没有捡,而是冲他大吼道:“我说了,我不要读书了,我讨厌读书,我讨厌在学堂读书,也讨厌隆州,讨厌这里的一切。” 说罢,他转身就朝另一个方向跑了。 庄先生追了两步,沉着脸将地上散落的书都给捡起来。 他先把东西拿回家,然后才出门找庄大郎,结果到傍晚都没找到人,人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但他还是知道了学堂里发生的事,因为刺史府的杜夫人特意让管事过来问他,“……到底是怎么教的孩子,刺史好心,让你家公子跟着郎君一起读书,结果却在学堂里打郎君,简直是恩将仇报。” 但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庄大郎虽偶尔不听话,却不是会主动打架的人。 庄先生没有认下这个罪名,而是温言道:“此事我会查个清楚,给刺史和大郎君一个交代的。” 学堂里又不止是有杜要和庄大郎两个学生而已,自然也有不怂杜要的,庄先生人缘不错,很快就通过几个朋友见到了一同上学的几个少年,一问便知道了当时的事。 也是这一下,让庄先生犹豫起来,自己是否还有继续留在隆州的需要。 庄大郎自己回来了,但他不想和父亲说话,他决定单方面和父亲绝交。 纪娘子看了看都不说话的父子俩,不由的叹了一口气,主动打破沉寂,“刺史家的大郎君伤得严重吗?我们要不要送一些赔罪的礼过去?” 庄大郎尖锐的道:“他受伤?” 庄先生同时道:“不必,” 听到儿子如此大声,庄先生不由蹙眉,忍不住教训道:“这么大声做什么,就算是与人争辩,你也该记住最基本的礼仪,这样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什么体统?被人叫做下人之子就是体统了吗?” 庄先生面上一伤,纪娘子也很生气,拍了他一下道:“你怎么和你父亲说话的?别人这样说你父亲,你就该反驳回去,反倒拿这样的话来刺你父亲,我平日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他是刺史之子啊,你们都在他们家手底下过活,我怎么反驳?我能反驳吗?”庄大郎大叫道:“你们只会让我忍让,我不明白为何一定要住在刺史府里,一定要和刺史府的郎君上一样的学堂,我们家本就没权没势,为何一定要削尖了脑袋往里钻?” 庄先生抿了抿嘴,抖着嘴唇问道,“你是这么想我的?” “你不是吗?”庄大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大声喊道:“为了你科举,家里把田地都卖了,我和母亲跟着你吃苦受累,为了你出人头地,出仕入朝,我和母亲就要忍着刺史府的羞辱,你的前程就这么重要吗?” 纪娘子眼眶都红了,伸手拍打他,“你怎么可以这么误会你父亲?他就是想争一口气,要一个公道……” 庄大郎由着纪娘子打,脊背挺直,死也不肯松口,“怎么要?陈家家大业大,连益州那边都打点好了,我们家辗转了这么多地方,只能在隆州这里找到一点儿活,你们还想着跟陈家叫板,怎么叫,怎么叫?” 纪娘子气得给了他一巴掌。 打人不打脸,以前纪娘子再生气也只是拍庄大郎几下,从不会打脸的。 这一下把庄大郎打懵了,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纪娘子也有些后悔,无措的看着他,正想道歉,庄大郎大叫道:“我恨你们!” 说罢推开父母就往外跑。 庄先生颓然坐在椅子上,半晌才道:“由他去吧,他跑不远。” 纪娘子愧疚道:“是我没把孩子教好。” 庄先生摇头,“是我不好,这些年都忙着前面的事,教养孩子本就是父母一起的事。” 何况,孩子说的,也未必就都是错的,他这几年的确钻了牛角尖。 庄先生有些迷茫起来,或许孩子才是对的,这一口气,争赢了又能怎么样呢? ☆.番外 庄先生2 纪娘子抹着眼泪出去找了一圈,回来道:“他没跑出去,把自己关在门里了,要不,明日我去和杜夫人赔礼道歉?多求一求,这事儿应该可以过去。” 庄先生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缓缓摇头,“不必了,我明日去见刺史。” 庄先生对着桌上的油灯枯坐了一夜,纪娘子也一夜辗转难眠,醒过来看见桌前坐着的庄先生,脸色一变,“洵美……” 庄先生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他回过头来冲妻子微微一笑,问道:“醒了?起来做早食吧,用了早食我便去见刺史,你把家里东西收一收。” 他道:“我们也许久没回故乡了,不如回家祭祖,看看在绵州的亲朋吧。” 纪娘子的眼泪就簌簌而落。 庄先生直到她把铜镜拿到眼前才知道她为何哭得这么伤心,只是一夜,他鬓角便见了白发,灰白色的头发夹在黑发中特别显眼,看着倒比昨晚老了十岁的样子。 庄先生微微一叹,将梳子塞给妻子,含笑道:“帮我把它们藏起来,还希望娘子不要嫌弃我才好。” 纪娘子含着泪摇头,“不嫌弃,这样也挺好看的。” 庄先生去和杜刺史请辞。 杜刺史并不知道学堂发生的事,庄先生突然请辞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就皱眉问,“先生是家中有事?” 庄先生一看便知杜刺史什么都不知道,他沉默了一下后道:“是,洵年纪也不小了,家中祖坟久无人打理,每每想起都心痛不已。” 他道:“我已经决定回故乡,不再在外漂泊。” 杜刺史笑道:“若是想回去祭扫,我放先生一段假期就是,何必请辞?” 虽然庄洵在他这里不是唯一的幕僚,却算是最得用的一个,许多的文书都需要到他,连朝中的事务也偶尔需要他出主意,杜刺史并不愿意失去他。 但庄洵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自然不会被轻易说服,他坚辞。 杜刺史有些不高兴了,脸上便表露出来,沉默了好一会儿道:“既然先生执意要走,我再强留倒成仇了,就这样吧。” 庄洵行礼后告退。 杜刺史很不高兴的回到后院,杜夫人见他不高兴,不由多问了两句,听说庄洵要辞行,不由抱怨道:“不过是说了他家孩子几句,竟就辞行,这脾气也太大了吧?” 杜刺史微微皱眉,问道:“说他家孩子什么?这与他家的庄大郎有什么关系?” 杜夫人就把昨日学堂里的冲突说了,当然不是杜大郎欺负庄大郎,而是庄大郎没有尊卑打了杜大郎。 杜刺史微微皱眉,他能做到刺史这个位置上,当然有家世的成分在,但脑子也是在的,他一听就知道其中有猫腻。 都不必找人问,以他对他儿子的了解,多半是他欺负了庄大郎,庄大郎最多是回收。 他脸色一沉,不悦的说杜夫人,“你是怎么教的大郎?庄洵怎么说也是我的幕僚,你不说教着孩子帮我笼络他,竟然还特特去得罪他。” “他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还不能得罪了?”杜夫人不高兴的道:“他不过是个幕僚,我们才是他的主家,就是客气,那也该是他们家对我们家客气。” 杜夫人想到昨天杜大郎阴沉着脸回来,一整个晚上都不高兴的模样就生气,“本来我以为只是他们家孩子不懂事,所以欺负我们大郎,现在看来庄洵也不过尔尔,就因为孩子们的几句口角要辞工,这样心胸狭隘,不顾主家,你觉得他能多真心对你?” 杜刺史沉思。 杜夫人就推了推他问道:“庄洵知道我们家这么多事,他走了,会不会对你不利啊?” 杜刺史脸色微沉,直接起身,“我去找他。” 杜刺史决定再挽留一次庄洵,他若识相还好,若不识相…… 庄先生推开儿子的门,和背对着他躺在床上的他道:“起来收拾一下吧,我们过两日便回乡,收拾好了,可以去和朋友们告别。” 庄大郎愕然的回头,问道:“回乡?” 他坐起来,“不回来了吗?” “不回了。” 庄大郎抓紧了身下的被子,有些紧张的问道:“是因为我,杜府把你辞了?” 庄先生便笑了笑道:“不是,是我把杜府辞了。” 庄大郎愣愣的看着他。 庄先生正要告诉他,人生很多苦难,从心就好,不必太过委屈了自己的心,但还没开口,便有刺史府的人过来请。 庄先生便对庄大郎点点头,温和的道:“你起来帮你母亲收拾收拾东西吧。” 庄大郎等他走了便高兴的蹦下床,他紧张又激动的在屋里转了三圈,最后才穿衣服去找母亲。 只是庄先生在刺史府里却不是很顺利。 杜刺史一再挽留,没想到庄洵还是一心辞行,他脸色不由一沉,沉吟片刻后道:“庄先生,你要走也可以,但你得承诺我一件事,不然我是断不可能放你走的。” 庄洵惊讶的看他,“不知使君说的是?” “你须得承诺我,一辈子不做别人家的幕僚,”他道:“不然,先生在我这里经手过这么多机密,谁知道转头会与谁卖了我?” 庄洵脸色一变道:“使君何出此言?幕僚有幕僚的规矩,我是断不可能拿您的阴私来攻击您的。” 杜刺史却很坚持,冷着脸道:“春秋之后再无道德,先生空口白牙的承诺,我是不信的。” 庄洵气笑了,道:“既然使君不信我的空口白牙,又缘何让我做出这样的承诺?” 杜刺史就拿出一张纸道:“所以你须得签这个。” 庄洵低头看着递到眼前的合约,半晌说不出话来。 等庄先生从刺史的书房里出来时,已经是半下午了。 他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回到自家的门口时,还是用力挤出一抹笑,这才推开门进去。 本来他想着回绵州也可以在绵州,或者罗江县里应聘刺史、县令的幕僚师爷,现在看来不能够了。 庄先生呼出一口气,含笑进门,“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今天庄大郎很高兴,所以纪娘子脸上也轻松多了,她忙迎上去,给庄先生打了水洗手,笑道:“东西多,今日只是把要带的东西大致梳理出来,明日再打包。” 庄先生点点头,“一些带不走的东西送给邻里朋友,不必带着。” 他道:“隆州回绵州虽不远,但带太多东西,路费也贵重,得不偿失。” 纪娘子应下。 ※※※※※※※※※※※※※※※※※※※※ 作家的话 明天见 ☆.番外 庄先生3 庄先生自己在书房里枯坐许久,最后还是叹息一声,把干透,结在一起的毛笔放在架子上,把写到一半的信撕丢进脚边的火盆。 他起身将所有的书都收到藤箱里,然后出门和几个朋友告别。 作为刺史的幕僚,庄先生自然认识不少人,比刺史官位低的,尤其是刺史府的属官和底下各县的县官,对庄先生都很礼遇。 毕竟他在杜刺史这里很受看重,有时候他一句话便能影响底下各县的拨款。 所以他朋友很多,只不过能让他告别的却不多。 庄先生只找了几个朋友告别。 他们都很惊讶,问道:“你正受看重,为何要走?” 庄先生苦笑一声,因为是好友,他也不瞒他们,道:“我不能再在这里留着了,大郎现在心态不对,再留,他就完了。” 朋友们很惋惜,“刺史很看重你,上面传了消息下来,这两年刺史可能就要高升,到时候你跟着,进一步可以借刺史的势谋一个县丞当一当,退一步也是刺史身边的红人,有的是机会……” 庄先生摇了摇头道:“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前程就毁了孩子。” 一人建议道:“不然让嫂子带大郎回乡,你留下。” 庄先生苦笑,“那孩子现在钻了牛角尖,若不能改正,将来只怕要走弯路,养育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我怎能把孩子推给她呢?” “她素来温婉,只怕镇不住那孩子,何况,”庄先生顿了顿后道:“杜家小儿辱我,大郎是为我这个做父亲的张目,我怎能无视他的付出,反而将他送走,留在杜家呢?” 庄先生第一次表达出杜家的不满,“杜刺史还不值得。” 朋友们听了一叹,虽然觉得可惜,但依旧道:“这倒是,君以国士待之,你才好以国士报之,他既对你无尊重,留在这里也无用,不如另寻良主。” “是啊,以洵美你的能力,出头只是时日的问题,再找一个主君就是。” “我听说益州新来了一位使君,在朝中素有贤名,洵美不如去试试?那益州距离你故乡绵州也不远啊。” 庄洵神色一黯,摇头道:“我已经答应了杜刺史,以后再不做人的幕僚。” 朋友们惊讶,失色道:“为何要做这样的承诺?” 像庄洵这样身上有明显污点的,通过正常的科举已经不能入仕,只能走旁道,而在没钱没势的情况下,给人做幕僚是最有效的方法。 他们知道庄洵,他一直想要出人头地,一是为了自己的抱负,二则是为了洗刷自己的冤屈。 入仕一直是他的目标。 庄先生冲他们笑了笑道:“所以益州我是去不了了,你们倒是可以去试一试。” 他道:“杜刺史此人心胸狭隘,后宅又无贤良人辅助,只怕好日子不长,你们趁早离开隆州吧。” 几个朋友对视一眼,心中暗惊,他们都知道,刺史府的很多决定都有庄先生做参考,杜刺史因为有庄先生在一旁劝诫,很少犯错误,这几年的政绩考核才那么好看。 现在庄先生走了,以杜刺史前几年表现出来的品性…… 几位朋友叹息一声,应了下来。 等庄先生一走,几人便叹道:“谁都知道刺史府后院那位贪酷,凡有一点儿好处,那就紧抓着不放手,就是刺猬从眼前经过都要被拔去两根刺,之前洵美没少为这事劝诫杜刺史,我看,这次的事多半是后宅那个进谗言。”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杜刺史若心正,怎么可能会被枕头风吹歪?”一人道:“我看他们就是一丘之貉,夫妻两个谁也别怨谁。” “离了洵美,我看他这一年的政绩考核怎么办。” “这一年还是能过去的,但明年就不一定了,以这两位的性格,无人约束,只怕要出乱子,到时候不被发现还罢,一旦被发现……” “罢了,罢了,我们不谈这扫兴的人,洵美要走,我们也寻摸一些好东西给他践行。” “什么好东西,要么送书,要么送银钱,前者是他所爱,后者嘛,既然不能做幕僚,以后只怕要为生计操心了,送银钱最合适。” 庄先生的家底并不多,他当年被人从京城里赶出来时,身上已经没多少钱,他们一路南下回乡,快到绵州时,他自觉无颜面见祖宗亲朋,因此又回头,最后停在了隆州。 他在这里生了一场重病,那时家中都断炊了,是妻子出去给人浣洗衣物,这才没让庄先生断药,但他们着实过了一段清贫的日子。 后来庄先生找了抄书和给人做账房的活计,日子才慢慢好过起来,一直到他给刺史做幕僚,家中才开始有存款,只是也不多。 此时要搬家,回乡是一笔支出,回到家安顿又是一笔大的支出。 庄先生和纪娘子算了一下账,见纪娘子满脸愁容,他就牵着她的手安抚道:“别怕,等回乡,我便去找活干。” 他笑道:“我识字识数,还是很容易找到活儿的。” 一旁的庄大郎突然道:“可以做账房。” 庄先生扭头看去,庄大郎就低下头,小声道:“父亲做账房就很好。” 记忆里,他父亲给人做账房的那一段时间是他过得最幸福,最开心的日子,每天父亲都能按时回家,母亲会做好饭菜,隔三差五就有一道他们喜欢吃的肉菜。 他每天就出去上学,不管是学堂里的同学,还是巷道里的小伙伴们都很喜欢他,也很崇拜他,连父亲的东家见了他也是一脸和蔼,会给他吃点心和糖果。 他喜欢他父亲当账房。 庄先生就笑了笑,道:“回去的时候找一找。” 他们很快收拾好东西,等刺史府和属官们知道这事时,庄先生已经要走了。 卫参军知道这事时,眼睛不由一亮,伸手拉住一人,“庄先生不在刺史府干了?” 对方一看他的目光就知道他的打算,“你想请他啊?” 卫参军嘿嘿一笑道:“我早看上庄先生的才能,觉得他做个幕僚屈才了,正好军中缺一个主簿,他若是不介意,可以来军中试试看。” ☆.番外 庄先生4 “你别想了,”那人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庄先生是被逼走的,是那一位,走前还被要求,以后一生都不许做人幕僚,连幕僚都不给做了,你觉得他能答应庄先生去军中做主簿?” “你这个参军录事尚且在人手底下讨生活,怎么保他?” 卫参军脸色一变,问道:“好好的,那边为何要这么逼他?” “唉,说起来也不过是两小儿口角。”学堂的事又不是秘密,加上前几天庄先生夫妻那么着急的出去找自家的孩子,他们一打听就知道了。 说话的人家中也有儿子在学堂里上学,所以知道的很详细。 卫参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杜刺史让大郎君这样羞辱庄先生,庄先生但凡有些血性就不可能再留在这里了。” 要是事情一发生,杜刺史就压着儿子和庄先生道歉,事情很容易就翻篇,偏杜夫人还让人去压着庄家低头,而杜刺史不仅不阻止,反而更进一步,这简直是把庄先生父子的脊梁和面子往地上踩啊。 卫参军摇了摇头,惋惜的道:“那只能算了,不过还是要送一送程仪的。” “我也送一份。” 庄先生走的时候收到了不少的程仪,大家私底下都知道他离开的原因了,只是当面谁都没说,虽然心里很看不起杜刺史,但谁也不敢在这时候得罪他,更不要说为庄先生出头了。 庄先生回到罗江县。 他离开时,这边的田地都卖了,只留了一个老宅,只是老宅多年不住人,屋子早荒废了,院子里都是杂草,屋顶有好几个大口子,无数的寒风呼呼的从屋顶倒灌进屋。 庄先生便带着妻儿回到县城,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第二天便开始出去租房子。 他和妻儿道:“老宅以后再慢慢修缮,大郎读书还是在县城读,我不管是做账房,还是做其他的,也都要留在县城,不如在这儿租个房子。” 纪娘子和庄大郎都没有意见。 只是房子并不好租,罗江县太小了,又穷困,一般人家谁会空着房子出租? 所以他能租到的房子要么很大,租金贵,要么地理位置很不好,邻里鱼龙混杂。 庄先生就是为了庄大郎才回乡的,自然不愿意住那样的地方,万一他学了那些习性去,本来就不太好的性子更左了怎么办? 所以庄先生看了许久,最后咬咬牙,几乎是拿出全部的积蓄买了一个小院子。 那个小院子是他一早看上的,邻里还算和睦,多数是读书人,或是在县城里开店做生意的人,卖家是因为要凑钱行商,所以只卖不租,不然租下来是最好的。 庄先生买了院子,身上就没多少钱了,剩下的凑一凑,再把手上几幅还算可以的画作送到绵州里出售,凑够了给庄大郎上学的钱。 庄先生这才出去找工作,找了许久,最后如庄大郎所愿做了一个账房。 工钱自然不能和做幕僚时相比,但养一家三口,再供一个孩子上学也足够了,就是生活水准要比以前差一些。 以前在隆州,他们不说天天能吃个肉菜,隔天总是可以的,而且家里点心也不会少。 但回了县城,因为工钱有限,他们一旬可能就吃两次肉,点心更是逢年过节才会做或者买。 但庄大郎却过得很开心,每天的饭量都在增加,一点儿也不介意没肉吃。 他觉得这样就挺开心的,虽然好吃的少了,但每日都过得平静而舒心。 在这里不会有人欺负他,邻里同龄的少年们甚至还很羡慕他,觉得他父亲温和又博学,还不会动手打孩子。 庄大郎也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一直躁动不安的情绪慢慢被抚平,人也没了之前的尖锐和愤恨。 就这样过了三四年,庄大郎不愿意进县学读书,他不想考学,不想考官,也不想去县衙里当差。 庄先生见他如此排斥官场,便干脆把他带在身边,教他记账做账目。 庄大郎学这些东西很快,之前在学里他就有学术数,加上他很喜欢父亲当账房,所以常看父亲记账,他自然也就会了。 他上手很快,庄先生便把他举荐给了自己的东家。 东家见他能完全接替庄先生的工作,不由喜欢,而庄先生也愿意把工作让给儿子,于是东家就以比庄先生更低的薪酬雇佣了庄大郎。 庄先生丢下做账房的活儿,屁股一拍,在县城里找了一家学堂进去教书。 父子两个一起赚钱,又少了庄大郎每年大额的束脩支出,家里很快富余起来,纪娘子总算出了一口气,开始寻摸着给庄大郎说亲。 最后庄大郎的媳妇还是自己找的,家底比庄家还富裕些,不过他们家看上了庄家父子两个都是读书人,觉得他们家先前是为了读书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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