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看样子,这青年也不似表现那么单纯直率嘛――相较而言,果然还是笑芳好骗一点。 青年凑近问:“玛玛,你看乐谱如何?” 祈善内心翻白眼,时刻准备救场――哼,他倒是要听听沈小郎君能说出什么点评。 谁知,沈棠似模似样地点评赏析起来:“前半阙思乡,后半阙忆人。起初还以为这是在怀念心上人,但细品曲中感情,却有种热泪冲动。应当是浪子思乡、游子忆母……” 青年蓦地微微睁大眼睛,唇瓣翕动。 渐渐的,红色爬满眼眶周边。 眼泪竟是欲坠不坠。 祈善:“……” 一时间有种怀疑人生的错觉。 居然真的让沈小郎君说中了? 嘿,还真是。 这张乐谱创作初时,他无意间吃到一叠家乡风格的菜肴,那也是他阿娘最擅长的、也是唯一会的一道菜。他吃着吃着就想起了阿娘。 当天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半夜披衣起身去东厨。 灵感迸发,文思泉涌,谱下这张乐谱。 他没想到玛玛居然真的懂他。 祈善看着眼睛发红的青年,他又看看乐谱上鬼画符一般的内容,陷入漫长的自我怀疑。 他实在想不明白,沈小郎君究竟是怎么从诸如“晚上不睡去吃菜”、“半夜偷菜被人抓”这种词句品味出“浪子思乡、游子忆母”的核心感情?究竟是他不对还是别人不对? 正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沈棠的操作突破了他的下限,沈小郎君居然让他伴奏,三人要“以乐会友”!祈善的表情瞬间扭曲。 耗费莫大理智才压下掀桌子离开的冲动。 你俩可别侮辱“以乐会友”四字了! 只是―― 当青年翻身找出一支玉箫,眼神期待地看着他,他忍了又忍,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敌人大本营、这是敌人大本营、这是敌人大本营……浅笑着接过那支造价不菲的玉箫。 青年敲鼓,沈棠拨琵琶。 祈善:“……” 这是酷刑吧??? 184:孝城乱(二十四) 退下,让朕来 短短一段时间,祈善已经怀疑自己好几次。 沈小郎君跟青年是一个调子,他夹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频频惹来二人“你究竟行不行”的眼神质问。他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祈善越想越气,恨不得将玉箫摔了。 最可气的是―― 一曲毕,青年放下鼓槌,目光真挚地看着沈棠,幽幽感慨:“千金易得,知音难求……” 果然,能直击他心灵的知音只有一个,其他人(特指夹杂其中很不和谐的祈善)都俗! 听懂青年这话的祈善:“……” (�s�F□′)�s�喋擤ォ� 他果然还是很讨厌这一族。 先前提过,祈善少年时曾与友人游历四方,其中也包括青年的故乡―― 一个隐蔽又与世隔绝的安宁桃源乡。 虽说这一族避世不出,少与外界沟通,但人家民风并不保守闭塞,相反还相当彪悍、热情开朗、火热奔放…… 族中女子也如此。 祈善和友人住了几天被族中好几个女孩儿堵着门唱歌儿,内容直白劲爆,诸如“今晚儿郎去奴家”、“半夜酣战不下榻”、“公鸡啼鸣郎再走”……着实把年少的他和友人吓到了。 最可怕的是―― 半夜三更真有女郎爬他们窗户啊! 这件事情给他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极大的创伤,来“夜袭”的女郎见他慌忙乱找衣裳,竟抱着肚子大笑,笑声还把其他人给招来了。 一个个打趣地看着他。 祈善: 他完全不知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笑的。 只觉得可怕。 不过考虑这是人家风俗,也不好发作。 女郎来夜袭还好,这要是男的来……光是想想他的脸色就黑了好几个度。 几天后,屁股着火般落荒而逃。 之后游历都要绕开那片地,免得遭难。 除了这风俗,他们随时随地能唱歌跳舞也让人吃不消。那些粗俗直白、热情奔放的歌词儿和想怎么唱就怎么唱的调子……偏偏祈善略懂乐理,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洁癖”。 青年对知音是掏心掏肺地好,连带祈善也受了益处。“以乐会友”结束,又让人安顿他们今夜的住处。青年亲自相送,帐篷的位置很靠近营地后方,非常安全,也不会受其他人打搅。 沈棠敏锐嗅到空气中溢散的牛羊骚气。 青年:“我与玛玛一见如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庚国国都,那边更好玩儿。” 尽管青年热情相邀,但沈棠仍摇头婉拒:“暂时走不了,手头还有不少事没处理完。” “什么事?我也算有些人脉,玛玛不嫌弃的话可以告诉我,让我找人帮你解决。” 沈棠指着孝城的位置。 道:“我的亲人都在那里。” 青年问:“玛玛是孝城人士?” 沈棠坦荡回应:“是啊。” 青年眸光动了动,又问沈棠那些亲人长什么样子,住在哪里,他回头让帐下兵马注意。 听他这么说,沈棠面上“感激”不已。 扭头便将所谓的“亲人”相貌特征说了出去,褚曜、共叔武、林风、屠荣…… 一个不落。 青年怕自己记性不太好,招来属官记录,麻烦沈棠又说了一遍,好一会儿才搞定。 将沈棠二人送到下榻的营帐,他依依不舍道:“玛玛晚上若是睡不着的话……” 祈善瞬时想起了他们一族的风俗,神经被触动,急忙道:“不会,她一贯睡得死。” 天打雷劈都醒不来! 你小子别想打什么破主意! 青年依依不舍,三步一回头跟沈棠告别。 时不时还用谴责的眼神看祈善,仿佛他就是神话故事中不近人情的王母娘娘。 倍觉离谱的祈善:“……” 入了营帐,祈善布下一个小小的“法不传六耳”,防止有人偷听。做完这些事情才坐下来,一边给自己倒水一边问沈棠:“沈小郎君感觉这个青年如何?善觉得他……” 祈善现在就怕听到沈棠嘴里蹦出来“知音”俩字,真以为青年是什么简单傻白甜。 沈棠:“他很有意思。” 祈善话未说完就被这话呛住了。 “有意思?” “我感觉他跟叛军似乎不是一条心,但这猜测没什么根据。还有,这人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沈棠指了指脚下的营帐说道,“竟然将我们安顿在这里……” 牛羊的气味,这里都能闻到。 可见辎重粮草应该就在不远处。 这些玩意儿对一支军队而言多重要,自不必多言。一旦粮草出了问题,百万雄师也得铩羽而归,因为士兵饿着肚子根本打不了仗。 祈善:“或许是为了引蛇出洞……” 刻意给予他们方便,再抓一个现行。 沈棠皱眉思索:“我们要不要先联系笑芳?二人混入叛军,不可能没有打算。” 他们或许可以和翟乐兄弟合作。 祈善道:“太冒险。” 他不怎么相信翟乐兄弟。 先前劫税银一案打得你死我活,双方有矛盾,现在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合作? 他们不信任翟乐兄弟,翟乐兄弟也不会信任他们。再者人少目标小,人多目标大。 一旦暴露就可能被一锅端。 “谨慎考虑,各自行动为上。” 因为孝城还未被叛军攻破,祈善这里也犯不着火急火燎连夜潜入孝城。若是能在外部给叛军惹来麻烦,变相帮助孝城缓解守城压力,也能为褚曜和共叔武争取更多的时间。 “那我们就这么待着?” 沈棠双手抱在脑后,仰躺在兽皮毯子上翘起二郎腿,视线盯着营帐上方。 闲下来的她又无聊了,道:“笑芳他们俩明显要搞事情,一旦叛军营地出了问题却没抓到罪魁祸首,那我们俩嫌疑就最大……得背黑锅啊!所以元良,咱俩要不要先下手为强?” 祈善饶有兴趣地看着沈棠脸上的神情,问道:“沈小郎君准备怎么个‘先下手为强’?” 沈棠道:“制造大乱子!这里离辎重粮草这么近,不在上面做点文章,多可惜……” 祈善:“不怕这是陷阱?” 沈棠:“怕,所以要‘借刀杀人’!” “借翟笑芳、翟悦文兄弟的‘刀’?” 沈棠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有更好的‘刀’,只需配合它们,或许真能搞个大新闻!” 祈善:“他们?” 他仔细琢磨这个词儿。 倏地露出一抹狡诈笑意。 “不,是它们,甚好!” ------题外话------ (??ω??)? 我感觉自己是不是被驴了,为什么不少人说果冻蓝轴就是青轴啊…… 185:孝城乱(二十五) 退下,让朕来 “你说那个野蛮子将两个来历不明的人安顿在哪儿?”络腮胡男人坐在自己的营帐中,在小兵服侍下脱下沉重的甲胄,坦开胸怀,打着赤膊,身前摆着盛满清水的盆子。 传信士兵弯腰回复。 “是,是少将军特地安排的。” 络腮胡男人:“他可有说什么?” 传信士兵:“少将军说那边清净些,即便有敌人夜袭也惊扰不到两位贵客,安全。” 络腮胡男人蓦地发出一声嗤笑。 轻蔑:“蛮子就是蛮子,任性胡来没一点大局观,除了一身蛮力,还剩下什么?” 传信士兵是络腮胡男人私属部曲。 他顺着络腮胡男人的话说:“将军说得极是,少将军此次实在胡闹,要不要告知……” 络腮胡男人抬手制止。 他道:“不用,老东西偏心这个野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即便说了,最后被斥责的也是我。这件事情不用管,倘若出了事情,也正好让老家伙看看他宝贝的是什么玩意儿。” 传信士兵抿了抿唇,低下头。 眼前这位将军口中的“老东西”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亲生父亲,也是不管不顾给予蛮子青年种种特权的罪魁祸首。只是,传信士兵是络腮胡男人的私属部曲而非老将军的。 私下这些不敬的称呼只能过耳既忘,不敢泄露半个字,不然全家老小都要送掉小命。 络腮胡男人看也不看传信士兵低头缩肩的胆小模样,微微张开双臂,扮做小兵模样的爱妾拧好布巾,半蹲着帮他擦拭闷臭的上身。湿布巾所过之处,闷热黏腻一扫而光。 小妾又取来活血化瘀的药膏。 看着关节位置被细绳磨出的红痕,心疼道:“唉……将军何须这般自苦?立再大功劳,最后还不是被那位抢去大半?” 虽说现在天气渐凉,但全天甲胄不离身也闷出一身汗臭,甲胄系绳隔着内衬都能将肌肤勒破皮。那个“野蛮子”穿件肩甲、裙甲就当穿铠甲了,随意得像是来郊游宴会的。 换做旁人,早被叱骂了。 轮到青年却是屁点事情都没有。 谁不知道老将军偏心偏到咯吱窝? 络腮胡男人摸着爱妾细嫩柔滑的小手,闭着眼睛享受轻柔上药的过程,嗤笑:“这又有什么法子?谁让老东西晚节不保,跟个蛮女搞出这么个野蛮子,人家天赋好啊……” 孝城攻下来了,功劳都是那个野蛮子的;孝城要是攻不下来,七八成的责任都是他的。 “他天赋好,您也不差。”她弯身将解下来的甲胄一件件捡起来,逐一放架子上,这一整套不算很重也接近三十斤,“您不也是能化出武铠么?整日穿戴这大家伙,不累人?” 络腮胡男人将闷了一晚上的脚放入冰凉水中,凉意顺着双足蔓延全身,后脊梁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他喟叹一声,脚心搓脚背,头也不抬地嗤笑:“一个妇人家懂什么?” 武胆武者能化铠,但武铠无法长时间维持,还要消耗不少武气。武气这玩意儿,没事的时候多少无所谓,关键时刻浪费一丝都不行。 一般情况,武将都是随时穿戴甲胄。 以防意外突发情况。 也就这些什么都不懂、只图轻便的妇人,还有那个野蛮子会觉得有了武铠,甲胄就没必要穿戴。络腮胡男人在爱妾服侍下简单洗了澡,心情好转不少,加之灯下看美人…… “美人,来!” 他笑着舔了舔干燥的唇,猿臂一揽,将爱妾一把抱起转入屏风后。还别说,这身小兵的衣裳穿在爱妾身上,的确颇有一番味道。 不多会儿,营帐响起让人面红耳赤、浮想联翩的奇怪动静。爱妾还知羞耻,有心压制,络腮胡男人则不管不顾,怎么开心怎么来。 帐外护卫的亲卫听的起清清楚楚。 眼观鼻、鼻观心。 哪怕老将军三番五次斥责这个儿子带着女人上战场寻欢作乐,这位也是过耳既忘,丝毫不将老父亲的话放在心上。亲卫就更不敢提醒触霉头了,这位可不是好说话的主。 随着时间推移,他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直打得敌人人疲马乏,连连讨饶。 他笑了笑,准备稍作休整直接进攻敌人主营,一举拿下此次战役的胜利,就在他吹奏最后总攻号角的时候,帐外传来一声短促、尖锐、高亢的声音,将他惊得手一滑。 “放肆!” 中途熄火! 他恼火起身离开战场。 随意拢了拢衣襟,脸上还带着被惊吓后的铁青和愤怒,双目冒着火光盯着打断他的人。 谁知,传信士兵气喘吁吁地道:“大、大事不好――后营,后营方向起火了!!! 络腮胡男人听清之后,蓦地瞪圆了铜铃大眼,一把抓起传信士兵的衣领,将人提起来凑近斥问道:“什么!你说什么起火了?” 传信士兵手指着营帐外的方向。 他还未喘匀气息,络腮胡男人又气又急,一把将传信士兵丢开,大步流星走向帐外。 见后营方向传来阵阵喧闹,火势短短几息已成规模,隐约还能看到慌乱跑动的人影。 “发生何事?” 他冲着被抓的士兵咆哮。 “还是敌人夜袭?” 被抓的士兵不知道。 不止他,连守在主帐外的亲卫也不知道具体状况。这一切发生太突然,若非传信士兵急匆匆跑过来,他们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呢。 敌人何时潜入的? 何时偷袭的? 人数多少? 一概不知道。 连后营附近的士兵都不清楚,他们只知道冷不丁的,那一群受惊吓的牛羊身上燃着火,不管不顾往四面八方横冲直撞,木栅栏跟纸一样被撞了个稀烂。 附近的营帐可就遭了殃。 一冲一个塌! 营帐中,已经合衣睡下的士兵发出短促的凄厉惨叫,只来得及感觉到痛就丢了小命。 有士兵想持着武器将它们斩杀,却低估这些牛羊惊吓后狂奔的速度和力道。 那些不自量力的士兵被冲撞在地,牛蹄当头踩下,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脚裂胸骨,二脚上黄泉! 牛的战斗力不俗,那些羊也不赖。 它们的毛发比牛旺盛茂密,火势还大,冲到哪里便将火苗带到哪里,被冲倒的营帐不多会儿就被点上了火。叛军士兵手忙脚乱…… 既要救火还要控制这些畜牲。 只是,他们群龙无首,没能第一时间控制这些受惊的牛羊,便注定待它们真正散开,局势将会往着不可控的方向一路狂奔。 络腮胡男人穿着武铠赶来,已是火光冲天。 粮草辎重全在火中! 看着这一幕,他目眦欲裂。 “何方宵小,犯我大营!” 他气沉丹田,声如洪雷,武胆武者的威势如浪潮一般向四面八方散开。 手中提枪,一枪穿中发疯奔来的牛! 那么大的冲击力,他下盘扎根不动。 大喝一声,手臂肌肉暴起。 一枪将发出临死前哀鸣的牛举起,甩开。 那头牛鲜血如注,重重摔在地上扬起尘土,四肢动了动,很快就没气儿了。可络腮胡男人这一招并不能制止其他发疯的牛羊,火势随着它们的狂奔,以极快速度蔓延开来。 “贼子!出来受死!” 络腮胡男人赤红着双目。 这一幕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至于他口中“夜袭的贼子”更是连人影都没有,他在这里愤怒咆哮,更像是无能狂怒。 “这……这可真是……” 暗中,翟乐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他们是想用这些牛羊做文章,但只是下啊!倒不是不想火攻引发叛军营内乱,但他们没物资,执行上非常有难度。但没想到不过打个盹儿的功夫,牛羊集体被人点了火。 漫天璀璨星火从天而降。 几个呼吸后,局势完全失控。 这也意味着暗中有第二股势力! 翟乐道:“阿兄,绝对是沈兄他们!” 这也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目标了。 翟欢拉着自家堂弟的手臂,准备趁乱混出叛军大营。不管是不是沈棠二人,也不管他们如何做到,一旦等这些士兵压下混乱局势,回头被清算的就是他们兄弟。 他们是来搞事情的,不是来送命的。 趁着所有人没反应过来前先走为上! 咚! 火光之中,一道墨绿武气激射而来! 翟乐反手将堂兄拉到身后,抬手化出一面一个人高的大盾。孰料陌生武气来势汹汹,力道之强劲迫使他倒退半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心下骇然之余,下一秒也化出武铠,大盾化作武器,上前迎击! 铛! 几乎同一时刻,巨刀当头砍下! 翟欢与翟乐是配合默契的兄弟,几乎是被往后拉的同时,他便出手催动文心。 二人合力,一击击退来人。 待来人站定,翟乐诧异:“是你?” 来人只穿着一面肩甲,一半裙甲,手臂带着蛇纹护腕,周身其他要害没有一丝丝保护措施。不正是不久前与沈兄相谈甚欢的青年? 青年虽被击退,仍神色淡定。 他问:“是你们两个夜袭大营?” 翟乐不欲多言。 只是神情凝重了许多。 青年还未化出武铠,甚至连腰间连武胆虎符都没佩戴,但从对方随意的站姿也感觉到一阵难言的压迫。这种压迫比杨都尉还要重! 要知道杨都尉已经是十等左庶长! 眼前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岁的青年,难道还在十等之上?他攥紧武器,心跳如鼓。 深知今晚有一场恶战! 他道:“是又如何?” 青年歪了歪头,扎成一束的小辫子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看着似有几分俏皮。但口中说出来的话却跟“俏皮”二字毫无干系。他举起那柄纹着交缠双蛇蛇纹的长刀,指着翟乐。 冷笑了一声:“那就受死!” 话音落下,足下点地,身形快得几乎要留下残影,手中长刀携着磅礴吞吐的刀芒,一刀劈向翟乐。巨浪一般当头砸下的巨力震得翟乐双手虎口发麻,武器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武器相交发出的巨大气浪冲翻附近营帐。 青年瞧了挑眉:“呦,还不赖!” 轻描淡写,甚至连武铠都没有化出来。 武胆武者对垒,武铠都不现身,不仅仅是一方对另一方的蔑视,也意味着交手双方存在极大实力差距。这个认知让翟乐脸色冷硬。 他暗中吐气缓和隐隐作疼的虎口。 青年的力量比先前交过手的共叔武还要强横。翟乐心里也有一事不解,有这么一个武胆武者坐镇,这伙叛军为何还未拿下孝城? 翟欢面色淡定,抬手便是一道静心凝神、提振气势的文心言灵,顺便提剑抹开试图偷袭的士兵脖子,沉声提醒:“阿乐,莫慌,不要被他扰乱心神。” 翟乐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 运气抵挡青年施加的威势压迫。 眨眼,青年带着无可比拟的气势朝着他杀来,周身涌动的墨绿武气隐隐凝聚成一条模糊的巨蟒,冲着他张开血盆大口,毒牙弹出。 铛铛铛―― 翟乐暴起迎敌。 二人交战之剧烈,武器火花四溅。 不多时,翟乐的武器便不堪重负地出现数道裂纹,只需再来两下便会碎裂,肩头甲胄裹着一道裂纹斑驳的黑白文气。便是这道文气护住了他,不然最轻也是个齐根断臂的下场。 青年啧了一声,瘪嘴:“这不公平啊。” 翟乐嘴角不受控制地扯了扯。 这还要公平? 开裂的虎口鲜血淋漓,染湿整个掌心,顺着武器缓缓流淌,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青年道:“我也要找个文心文士。” 翟乐脸色一变。 这时候,却见青年扭头往一边大喊。 他道:“玛玛,你来帮我!” 翟欢心下咯噔。 也是真怕青年喊来帮手。 只是―― 当那个角落走出的人进入他们的视线,翟乐和翟欢都齐齐怔了一下。 无他―― 青年口中的“玛玛”竟然是他们的熟人。 也正是目前立场不明的沈棠。 沈幼梨! 身侧还立着个存在感不太高的祈善。 一时间,翟欢翟乐兄弟,沈棠祈善,还有青年,三方站在三角,气氛凝重到极点。 翟乐看得心急,张口:“沈兄……” 不慎扯动胸口的伤势,些许铁腥上涌。 沈棠面无表情,只是手中提着那柄雪亮漂亮的长剑,视线从翟乐兄弟转到了青年身上。 翟乐心下不妙:“……” 莫非沈兄是真的…… ------题外话------ (??ω??)?嘿 二合一 无奖竞猜棠妹放火的言灵 提示:言灵主人很能打。 186:孝城乱(二十六) 退下,让朕来 “沈兄――” 翟乐再次高声唤沈棠。 沈棠的反应让他的心逐渐沉底。莫非真让阿兄说对了,沈兄已经加入这一伙叛军? 他不敢想那个后果。 光一个青年已经让他捉襟见肘。 倘若再来一个实力还未探底的沈兄…… 听到翟乐对沈棠的称呼,青年面上却无丝毫异动,只是笑容渐深,那双漂亮的眸子深邃些许。他看向沈棠:“你们认识又如何?沈玛玛可是站在我这边的哦,对吧,玛玛?” 沈棠同样也没回应青年。 青年笑得张扬邪魅,立在原地转了两圈长刀玩儿,面对翟乐并无半点儿急迫。他似惋惜摇头:“你这人还不错,如果跟我同岁,我大概是留不下你的,不过很可惜哦――” 他声音猛地冷了下来。 “谁让你晚生了那么几年!” 脚下一蹬,刀锋直直杀向翟乐。 若论个人天赋,他跟翟乐应该在伯仲之间,只是他比翟乐年长好几岁,实力也正处于高速成长期。二者的差距,根本不是外力能弥补的。即便翟乐有文心文士辅助也一样! 铮―― 青年身形速度比先前快了一倍不止,看着在眼前急速放大的刀锋,翟乐咬牙奋起。谁知,青年竟然被迫在他身前一丈多的地方停下。算不上高大的身影挡在青年冲杀路径上。 伴随着令人耳膜不适、牙根发酸的滋滋声,武器相击迸溅的橘色火花亮了一瞬。 眨眼又归于黑暗。 翟乐诧异:“沈兄?” 青年道:“玛玛,你帮他?” 问完,他又顿了一下:“火是你放的。” 虽然是疑问,却是陈述笃定的口吻。 这把将后营搅得人仰马翻,辎重粮草烧掉大半的大火,幕后策划之人正是眼前这个身形矮小纤瘦的少年干的。关键是――青年垂眸看着二人角力不相上下的交锋场景,抿唇。 他刚才准备一击劈死翟乐。 虽说没用全力,但也没手下留情。 这一刀砍不死翟乐,也能废掉他。 结果―― 居然被眼前这位知己接住了。 当真是意料之外! “是又如何?这不也是你想看到的吗?” 沈棠倏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表面上看着还算从容,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处境也不是很妙,虎口微裂溢出点点血珠,手腕颤抖不停,连额头也因为过度用力而溢出了点点薄汗。 即使如此她还有闲心调侃青年一句。 “还有,我不介意你喊我嗲嗲。” 青年手中加重力道,一刀挑飞沈棠。 翟乐见状不好,上前相护。 只是还未接到人,沈棠反手一剑插入泥土之中,剑锋在地上划出六七尺长痕才稳住身形。余光看到翟乐的裙甲,她哼笑一声,用大拇指抹去嘴角溢出的血丝。 道:“一起!” 翟乐一怔,喝道:“好!” 青年听闻不再怠慢,笑容陡然转冷。 右脚踏步上前。仅一小步,周身涌动的稠密武气将他包裹,眨眼化出一副完整武铠。 青年身形偏精瘦,虽然不似共叔武那般魁梧壮硕如小山,但整体海拔也不低。 化出武铠之后,更添几分难言神秘。 无形间带给人极大心里压迫! 不同于共叔武甲胄的“山”字甲片,青年的甲胄是几乎密不透风的蛇鳞甲片。 双手戴着蛇纹护腕,披膊护肩,腰间护腰好似一条口尾衔接的蛇,睁着一双令人胆颤的蛇眸,裙甲长至小腿,脚踩一双黑色皂靴。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行,那就玩玩。” 手中武器垂下,竟是一条造型奇特、女子手臂粗细,浑身尖锐倒刺的长鞭。长鞭首端造型酷似蛇头,口中有利齿。这玩意儿要是被打一下,哪怕不死也要被刮下一层肉! 沈棠紧了紧手中的剑柄,心下掂量,对着翟乐说道:“笑芳,我挡他,你射箭。” 翟乐心下微惊:“沈兄,可是――” 让沈兄一个文心文士正面抗青年? 翟乐觉得不行。 沈棠:“四打一呢,没什么可是!” 她还以为翟乐打个架还要公平公正。 忍不住内心吐槽―― 兄弟,小命都要没了啊! 讲什么君子之道!干他就完事! 翟乐:“……好。” 他还真没觉得以多欺少是不要脸的事儿,兵不厌诈,打仗打架要脸皮的早就死了。要说丢人,四打一还不能全身而退,那才叫丢人呢。只是现在也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 见翟乐微微后退,青年终于露出诧色。 目光沉重地看着沈棠道:“玛玛,你的眼睛不太好,选了这么个人,你应该选我。” 至少,他是不可能让别人挡自己面前。 沈棠嘴角抽了抽:“现在是聊天的时候?” 心里却清楚,青年是在拖延时间。 敌不动,我先动。 主动权捏在自己手中! 雪亮长剑划破夜空,沈棠二话不说杀向青年。青年手腕一抖,垂在地上的长鞭宛若灵活刁钻的毒蛇,吞吐着蛇信将剑气绞碎。气势不减地袭向沈棠,这时,三支箭矢杀来。 叮叮叮―― 箭矢精准命中。 沈棠丝毫不顾箭矢轨迹,几乎与它擦身而过,迅速拉进距离,逼向青年,长剑如臂使指。 作为喜欢抹人脖子的封喉爱好者,沈棠第一目标也是青年的脖颈。 这厮的蛇鳞武铠堪比乌龟壳。 剑身劈上去,火花四溅,连痕迹都留不下来,唯一的弱点便是脖子――这厮没有戴上兜鍪,脑袋和脖子没有防护。她剑招步步紧逼,又有翟乐箭矢相助,一时间压力不是很大。 哦,还要算上翟欢和祈善二人的文心言灵辅助。交缠的黑白文气如无处不在的疯涨藤蔓,化作囚牢将青年双足牢牢捆绑,这是祈善。翟欢则以言灵打压影响青年的情绪。 武者之本,勇也。 勇愈强,势愈强! 青年被多方联手骚扰,仍是游刃有余。 手中长鞭武器或挡或鞭或缠。 铛得巨响,沈棠用长剑将长鞭打飞,上面的倒刺摔打在地上。撕拉一声,轻轻松松能勾起数寸地皮,沙尘飞扬,看得沈棠眼皮直跳。 “沈兄小心!” 身后传来翟乐的提醒。 沈棠头也不回,背心袭来一阵冷风。 她侧身翻滚躲开,余光看到在她背后死角,长鞭首端蛇头偷袭她背心。一旦被这玩意儿扎中了――沈棠眼皮不受控制地跳了跳。不由得想起不久之前,被它击碎的碎石…… 沈棠可不认为自己的身躯比岩石硬。 几个呼吸的功夫,青年已经与沈棠缠斗了几十招,周身武气仍旧凝实充沛,丝毫没有后继无力的意思。他看着沈棠,倏地问:“我有一点儿很好奇,玛玛是怎么放的火。” 沈棠被巨大力道震得身躯倒飞数步。 咬牙咽下喉间试图上涌的血沫。 冷声问:“你好奇这个做什么?” 青年:“好奇就是好奇,还需要理由吗?” 沈棠眸色微暗,心中默算自己还有多少文气可以浪。只用身体的力气和简单的文气加成,想打赢一个武铠附身的武胆武者,几乎没有胜算。奇怪的是,青年态度相当暧昧。 她可以肯定,这厮迄今还未生出杀意。 是的,没有杀意。 究竟是他心太大,还是另有图谋? 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看着他将长鞭舞得密不透风,翟乐数十刁钻箭雨也奈何他不得,沈棠心下凝重三分。 便道:“告诉你,有报酬?” 青年右手长鞭垂下,左手徒手接住翟乐三箭齐发,微用力,箭矢被捏断,震碎成齑粉。 委屈:“以你我知己关系,还要报酬?” 沈棠暗中给祈善打了个手势。 嘴上道:“自然,做什么都要报酬的。” 青年便问她:“玛玛要什么报酬?” 沈棠狮子大开口:“放我们离开如何?” 青年摇摇头,扫了一眼武气耗损大半,脸色微青的翟乐,关心堂弟的翟欢,以及面无表情垂着眸子,不常出手,但每次出手都让他难受的祈善。他想了想:“这可不行。” 他解释:“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指着翟乐又道:“这人现在打不过我,但等他年纪跟我差不多了,我一个人未必就打得过他们两兄弟。玛玛这个要求,真是强人所难。再者――你们还烧了我的粮草……” 那可是他筹措好久的粮草啊。 火势这么大,也不知道能抢救回来多少。 大营那么多士兵,每一天吃的粮草就是个庞大数字,没有粮草供应,军心自然涣散。莫说攻打孝城,自己别乱阵脚就不错了。 沈棠冷冷打断他。 “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 青年断然否决:“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没事想看到自家大军溃败做什么?” 他冰冷的眸扫过沈棠脖颈:“哦,玛玛倒是提醒我了。现在有不少人看到玛玛跟这俩一伙,你又是我带进来的。如果不砍你首级,很难跟义兄交代,还会被军法处置……” 沈棠感觉到极淡但极其阴冷的杀气,伴随着夜风向她扑来,激起无数鸡皮疙瘩。 她可惜地道:“看样子是谈崩了。” 说完,气势陡然一变。 大喝道:“翟欢,助我!” 至于祈元良,完全不用提醒。 翟欢初时不解,但远远看到祈善唇瓣微动,通过口唇动作便知道是什么言灵,他不假思索地跟上。至于心底那些疑惑?暂且不用关心――因为他们兄弟跟沈棠二人已经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祈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紧跟着,翟欢的言灵也落下。 沈棠快要见底的丹府文气瞬间充盈到溢出的程度,她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铛铛铛―― 欺身而上,眨眼连劈数十剑。 感受重如山岳般的巨力,饶是青年也不得不暂避锋芒,长鞭首端偷袭沈棠要害,以围魏救赵之法,迫使沈棠由攻击转为防守。他则趁机将陷入泥地的双足拔出,倏地后退。 还未站定,绵密剑势再度袭来。 刀光剑影之间,他看到沈棠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直直看着他,红唇吐出一句话来。她道:“你不是很想知道我怎么放的火吗?” 辎重粮草惧怕火攻。 可火攻也不是想用就能用的。 速度要快,火势要猛,不给敌人救援机会。 翟乐兄弟没用,因为他们缺乏工具,点火所用的油和柴不好弄,更别说靠近后营辎重粮草,敌人的眼睛也不是当摆设的。或者没算好风向,敌人没烧死反而将自己赔进去。 青年不得不拿出真本事抵御沈棠一次比一次重的攻击,一时间铮铮不断,火花四溅。 沈棠猛地蓄力,磅礴剑气将青年抽飞数丈。 此时,她感觉到丹府文气差不多了。 倏地指剑向天。 轻吟:“东风夜放花千树……” 轰的一声,脚下地面开始细颤。 翻涌的黑白文气宛若苏醒的巨龙,躁动不安,气浪向四面八方扑了过去,砂石飞滚。 咻―― 黑白文气顺着剑锋直冲天际。 感受急速下降消失的文气,沈棠忍着一波强烈过一波的晕眩感,艰难吐出下半句言灵。 “更吹落……” “星如雨。” 攀升至顶点的黑白文气在叛军营地上方砰得炸开,绚烂夺目的色彩将黑暗夺去一瞬。 五色光芒流转,照耀天际。 一时间,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忍不住抬首。 炫彩夺目! 高举着水盆灭火的士兵怔住了,乱成一锅粥的后营仿佛被神秘力量禁言夺声。 天地安静! 下一瞬,无数拳头大的火花从天而降。 前不久刚灭掉的地方重新烧了起来。 还有些士兵比较倒霉被火花烧了个正着。 火势瞬间蔓延至全身。 剧痛让他惨叫乱跑,将火带到更多地方。 噗―― 被络腮胡男人一刀砍了脑袋。 强劲血柱从碗大伤口喷涌而出。 士兵身躯倒下,扬起灰尘扑到附近其他士兵脚上,温热的鲜血洒满半张脸,方如梦初醒。 主营重新恢复喧闹。 救火的,救人的,杀羊的,杀牛的…… 无人注意,大半火花冲向同一个目标。 沈棠看也不看青年的方向,力竭单膝跪地,以剑杵地,勉强支撑自己不倒下来。 热汗不断挂下,眼前景物忽明忽暗。 两次使用,消耗的文气实在是太大了。 第一次有祈善支持,沈棠也刻意控制文心言灵的威力,这才保留大半战力。 第二次是两个文心文士全力相助。 “笑芳,撤!” 翟乐早有预料,上前抓住她臂膀将她拉起扛肩上,翟欢看了一眼脸色奇差的祈善,也搭了一把手帮他分担压力。 四人借着夜色和混乱,脚底抹油,撤! ------题外话------ (??ω??)?嘿 也是二合一章节。 之前码字的初稿有不少问题,已经修改过了。 上一期无奖竞猜的答案,就是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有小伙伴猜中了哦。 187:孝城乱(二十七) 退下,让朕来 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 络腮胡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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