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儿内幕。只是沈棠没打听到,以后或许会有机会。 至于“九哥”,那个尖嘴猴腮相的中年男人,曾经以盗墓偷窃为生,从业多年、无一败绩。之后偷到谷仁头上,谷仁明明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但并未抓捕也未报案。 谷仁第二天派人送了批银子上门。 希望这名小贼能洗心革面,拿着这些银子回去买几亩田,娶一房娇妻,好好经营过日子。他以前没被抓,因为被偷的都是普通人家,要是偷到武胆武者或者文心文士家里,被抓住可就没命了。那位“九哥”一打听,知道是谷仁,第三天带着赃款上门。 从此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谷仁跟十二个结拜义弟,几乎每个都有段美谈,沈棠打听的时候,听得津津有味。 兄弟十三人,战力最强的却是年纪最小的十三弟。几乎被谷仁当儿子养育,听闻是天生神力,可惜的是心智跟六岁孩童无异,还有些疯癫病症,发狂起来宛若恶兽。 谁的话都不听,只听谷仁的。 除了谷仁和谷仁的十二个结义弟弟,沈棠还打听到了其他消息――例如郑乔下达的那道诏令,号召天下豪杰共同讨伐以彘王为首的逆贼势力,此番参与进来的足有十二路! 说是十二路,实际数量比这个多。 每一路兵力都不多,但全部汇聚起来,数量上应该可以吊打叛军,至于质量嘛―― 这就看实战如何了。 沈棠他们过来前不久,谷仁帐下就跟一路叛军发生了交锋,谷仁这边大获全胜,还俘虏了一百多人。另一路就比较倒霉,打了个平手,还靠谷仁援助才将叛军打跑。 沈棠正说得起劲,猛地一顿。 这时,帐外传来士兵声音。 那位谷仁要见一见他们。 沈棠住了嘴,眼神询问祈善二人。 倒不是问见不见,而是谁当代表去见。 结果毫无悬念。 谁让沈棠才是“郎主”呢? 但祈善也不放心让沈棠一人过去。 顾池纯粹是过去凑热闹,见见传闻中的谷仁究竟什么模样,听听此人是否表里如一。 主帐位置离沈棠这边有些遥远。 三人抵达的时候,帐内已有好几道气息深厚的存在,同样也发现了他们。掀开帐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坐在上首的中年男人。 此人眉目慈善温润,气质儒雅平和,周身毫无戾气,给人一种和善可亲的初印象。 尽管实际年龄已经四十有五,但因为实力好,保养得当,看着像是三十出头。 除了这个男人,帐内还有晁廉、“六哥”、“九哥”,以及两张陌生面孔――这二人身形魁梧高大,光坐着就像是一堵厚重的墙。目测这俩人站起来,身高跟共叔武差不多。 沈棠想了想自己的小身板,心下撇嘴。 她也想呼吸高空的空气??? 他们齐刷刷看向沈棠三人。 士兵回禀:“主公,三位先生已至。” 218:十三弟 退下,让朕来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沈棠毫无露怯。 她拱手道:“晚辈沈棠见过谷公。” 沈棠并不清楚谷仁的职位或者地位,本身也没什么交情,于是选择大众保守的称呼。 谷仁浅笑道:“小友多礼了,请坐。” “多谢谷公。” 沈棠扫了一眼帐内空置的位置,少年抬手微微撩起衣裳下摆,在谷仁右下首落座,浑然不觉得自己坐的位置有哪里不妥。 祈善跟在沈棠身后侧坐下。 顾池暗下挑眉,也跟着一块儿。 谷仁没吭声,倒是两张生面孔中的一人发话,道:“你这后生小辈好生轻狂无礼――” 沈棠循声看向他,暗道莫名其妙,一边反省自己也没干啥出格的事情,一边漫不经心般反问一句:“晚辈如何轻狂无礼了?” 顾池:“……” 他用祈善这厮的心脏打赌―― 沈郎绝对是故意的。 这就跟当街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之后,被打的人问沈郎为何打人,沈郎开口就是一句“无辜”的“咦,你为什么要哭啊”。 座次这东西可不是瞎坐的。 沈郎在别人的地盘,一上来就坐了仅次于主人的次席――目测这个次席应该是十三兄弟中行二的位置――又是这般年轻面貌,自然会被人看做是“轻狂无礼”的表现。 那人还想开口争辩,却被谷仁轻描淡写一句话安抚下去:“来者是客,七弟不得无礼。” 七弟问:“他们不是九弟带回来的?” 沈棠这人属于“外憨内奸”,面上人畜无害般道:“是啊,我们是跟你九弟来的。但是,我们自愿来的,又不是被俘虏来的,如何不是客人?既是客人,自然要用待客之礼。” 一开始没意识到,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又不是被俘虏的阶下囚…… 坐个次席怎么了? 那位七弟只是冷哼了一声。 沈棠:“……” 跟这位脾气有些冲的“七弟”相比较,大哥谷仁倒是相当温和好说话,也没有因为沈棠年纪小就露出高人一等的高傲姿态,反而平易近人像是邻家叔叔,没一点儿架子。 谷仁问了许多关于孝城的细节。 尽管他已经从九弟口中知道孝城被攻破的消息,但从沈棠这位亲身经历者口中亲自听一遍,心情完全不同。主帐内气氛有些凝重,直到那名“七弟”问:“你们愁什么?” 沈棠:“……” 那位“七弟”又粗声粗气、理所当然地道:“只消杀了那伙叛军,拿回孝城不就行了?” 谷仁无奈,轻声呵斥:“七弟,莫要让贵客看了笑话。攻城掠地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特别是那名叫公西仇的青年,一人便有万夫之勇,有他在,那伙叛军有恃无恐。” 那名“七弟”撇撇嘴,不屑嘀咕。 “不过是十三等中更……” 沈棠三人听闻,心下反应各不同。 十三等中更…… 只配一个“不过是”的形容? 沈棠忍不住为公西仇正个名――那可是自己的高山流水都难觅的知音,外人小瞧他,也是间接小瞧了她沈棠的审美!她道:“公西仇阵前突破,现在应该是十四等右更。” 武胆武者拢共才二十等。 公西仇年纪才多大? 用天才中的天才形容都不够。 甚至够得上“怪物”二字! 也不知这位“七弟”有多雄厚的资本,能对一名十四等右更说出这话?哼,手上功夫不行,嘴巴上的功夫倒是傲人。沈棠面上仍旧人畜无害,仿佛说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至于内心嘛―― 顾池听得津津有味。 沈棠此话一出,那位“七弟”面色微微一变,但仍旧嘴硬道:“哼!十四等右更又如何?我们兄弟几人齐心可劈金断玉。即便是十四等右更来了,也教他有来无回!响应诏令的还有其他几路势力,拿下叛军,拨乱反正,有什么难的?你们说是吧?” 其他人并未附和。 “七弟”又道:“我们还有十三弟呢。” 沈棠有疑:“这位将军的意思是打算十几号人一拥而上?或者来一场车轮战?” 那名“七弟”被问得脸色一黑。 他粗声粗气问:“小郎君站哪边的?” 谷仁只好又出来打圆场。 这位结拜义弟哪都好,忠心仗义、热心肠,唯独脾气暴躁,最讨厌别人跟他抬杠,若火气上来甚至会不管场合去锤人。 当年也是一时气愤,七弟三拳打死了某个地痞,逃命天涯好几年,东躲XZ,之后干脆落草为寇。谷仁也被他打劫过,但巧合的是谷仁无意间救济过这位义弟家中的寡母。 那位老妇人一直念着谷仁的好。 作为孝子的“七弟”偷偷回去探亲,每次都能听到老母亲念叨谷仁对他们一家如何如何有恩,他自然也记在心上。骤然得知自己打劫的人是恩人,又羞又愧,当场跪地赎罪。 之后,谷仁给他换了个假身份。 他便用这个假身份在谷仁身边当差,不用东躲XZ,还能给老母亲养老送终…… 谷仁还真担心自家七弟当场暴走。 安抚好,又问沈棠关于公西仇的情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了解一分,对付公西仇把握也大一分。听完杨都尉的事,他长叹:“无缘与此等好汉一见,平生憾事。” 无人注意的角度,顾池微微蹙眉。 时不时视线暗暗扫过谷仁。 一眼,两眼,三眼…… 不,有一人例外。 祈善余光在顾池和谷仁之间不着痕迹地游移一圈,垂下眼睑,敛住眼底泛起的狐疑。 直觉告诉他,这个谷仁不简单。 不然的话,顾望潮不会是这般反应。 问题―― 还真有,还不小。 谷仁不愧是名声极佳的“仁人”。 当他得知沈棠几人带着个重伤昏迷的“武师”不便行走,便主动提出挽留,让他们几人在营寨修养几天。自家六弟医术不敢说举世无敌,但他的确是少有的良医,由他出手调养,“武师”也能恢复快点。沈棠更是不知道“客气”二字怎么写,还想跟谷仁借人。 借人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通知山上的狸力啊。 不止是狸力,还有她俘虏回来的土匪、专程下山买回来的部曲和仆妇婆子,以及她打劫土匪的家财。除了那批税银,这就是她全部家当了。沈棠自然不能将这些弄丢了。 跟谷仁借人去送信。 孝城已经不安全,要带走转移阵地。 小小要求,谷仁自然不会拒绝。 一时,宾主尽欢。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急促凌乱的脚步声朝着主帐靠近,传信兵连气息都未喘匀,大叫道:“主公,大事不好了――” 谷仁并未呵斥,缓声问:“何时不好?” 传信兵道:“是少冲将军他――” 还不待话说完,在场几人纷纷变了脸色。 一个接一个急切起身冲出主帐。 那位行六的直接用了“追风蹑景”的言灵。 沈棠三人以“担心”为理由也跟了上去。 还未靠近目的地,便听到一声极其凄厉�}人的惨叫,惨叫声还带着强大的威势气音,实力弱一些的直接被震晕,没有晕的也会感觉耳鼓躁动、恶心欲吐,甚至七窍流血。 祈善和顾池暗下震惊:“好浓的戾气!” 竟似有万千厉鬼在嘶嚎挣扎。 最先赶到的“六哥”直接动手,竟毫无保留,一出手便是数道言灵。黑白交缠的文气将戾气源头裹了个结结实实,但只维持了一瞬便被暴力冲开。谷仁接住被震飞的六弟。 淡声道:“交给我来。” 看谷仁出手,顾池低声道:“果然如此。” 祈善问:“什么‘果然如此’?” 顾池布下小范围的防窥听言灵。 他道:“这个谷仁的文士之道很特殊。” 顾池作为老油条,在外行走经验丰富,还是第一次碰到能完全屏蔽他文士之道的人。 他听不到谷仁的心声。 而且他肯定,谷仁也有一个性质很特殊的文士之道,多半跟他不同寻常的亲和力有关。 祈善心下一转也猜到一部分。 他道:“只是文士之道……” 言外之意―― 只是“文士之道”又不是“诸侯之道”。 倘若这种亲和力是“诸侯之道”,那可真是王炸般的存在,但凡见到他的人都会生出好感,他招揽人的成功几率远远高于其他人。不过,饶是如此也很恐怖了―― 谷仁拜的十二个义弟就是很好的证明。 二人开小差的功夫,谷仁已经安抚好戾气源头,沈棠离得近,清晰看到那是一个被关在长高宽各有一丈精铁铁笼内的青年―― 说是青年也不准,那人身形魁梧似成人,但眼神乌黑纯澈,宛若五六岁稚子。 应该是十八岁的少年。 这会儿却浑身浴血,抱着头疼得打滚儿。 谷仁看着心痛,取下腰间钥匙打开铁笼子,不顾几个义弟的阻拦,进去抱住挣扎打滚儿的粗莽少年,口中不断喃喃什么。即使少年胡乱抓破他手臂脸颊,他也没有松开手。 终于,少年情绪平息下来。 只是胸腔仍急促起伏。 少年清醒过来,看着几乎要被抓花脸的义兄,手足无措地红了眼,低垂着头,宛若一个害怕被大家长训斥责骂的惶恐小儿。谷仁再三保证不会有事,他才稍微正常点。 沈棠好奇:“这是――” 晁廉注意力落在铁笼内,见发狂的义弟平息下来,这才长松了口气,又听沈棠好奇,他叹息道:“铁笼内的是年纪最小的十三弟,每一回杀完人,他的疯症都会发作――” 一旦发作,不分敌我。 只能关在铁笼子内加以约束。 待他疯劲儿过去再放出来。 沈棠不解:“见血就会发疯?那为什么还要让他杀人?他的疯症不是更加严重了?” “但不让他见血,疯症一样也会发作,而且更加频繁、持久,情况也更加严重……” 沈棠:“……” 有些话,晁廉没有直接说出来。 十三弟是被大哥谷仁从死人堆捡回来的。 起初,谷仁估测是土匪杀人越货,结果两败俱伤,只留下一个十一二岁的稚子,但检查发现每一具尸体都是被人大力捏断颈骨或一掌掏心或一掌拍碎天灵盖,力道统一。 之后才发现凶手不是旁人,正是这孩子,因为目睹土匪杀人而发狂,杀了土匪也杀了全家,偏偏还是个心智不全的稚儿。谷仁思虑良久,发现自己能安抚,便选择留下。 疯癫前后笼养安抚。 疯劲儿过去再放出来。 还别说―― 发疯时宛若修罗恶鬼,但疯劲儿过去,那就是个憨憨傻傻的小子,被人欺负也只会委屈瘪嘴,双眼含泪,让人心生不忍。 沈棠问:“那他叫什么?” 晁廉道:“姓少,名冲,字静平。” 少冲是本名,“静平”二字是谷仁给取的。 沈棠:“……” 虽然,但是……为什么她感觉谷仁这些义弟,多多少少有些“恶”在身上?但大家伙儿都说没问题,沈棠提出异议反而成了异端。只是跟着附和道:“这孩子身世真可怜……” 晁廉:“……” 语气听着没毛病,但是―― 看看个头或许没有十三弟胸口高的小郎君,到底谁才是“孩子”?晁廉嘴角动了动,还是没将吐槽说出口。谷仁被带下去处理伤口,少冲的“笼养”也被解除,恢复了自由。 临走之前,谷仁叮嘱晁廉。 “清之,你照顾着点十三。” 晁廉道:“大哥放心。” 众人散去,少冲亦步亦趋跟着晁廉。 晁廉让士兵端来清水,打湿布巾擦去他脸上沾着的污血,露出一张白皙到几乎没什么血色的俊俏面庞,五官深邃立体,带着几分异域风情,眸长、鼻挺、唇薄。 祈善仔细打量一番。 调侃道:“竟跟郎主有几分神似。” 沈棠一听也好奇了。 她看过去,发现那个叫少冲的痴儿也好奇看她。晁廉闻言,左看右看,惊道:“分开看还不觉得,站在一块儿确有几分相似……”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兄弟! 不过,他是知道自家义弟身份身世的,家中并没有沈棠这么小年纪的弟弟,感慨世间巧合。沈棠也认为是巧合,但她话未出口,却见刚刚还好好的少冲突然冲她发难―― 右手成爪,抓向她喉咙! 219:沈大 退下,让朕来 “静平!” “幼梨!” 晁廉万万没想到自家义弟会突然发难。 祈善也气得脸色铁青,但他还稳得住。 少冲这一爪看似来势汹汹,但搁在沈棠眼中处处都是破绽。她抬手横档,一把拦截出手角度刁钻的偷袭,用力一带,另一手直袭少年面门。眨眼间,两人已经过了十数招。 正欲出手相助的晁廉怔住了。 他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跟义弟交手不落下风、泥鳅一般滑不留手的沈郎,一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这位小郎君看着年幼瘦小,没想到还有这般俊俏潇洒的身手!!! 自家义弟手劲儿多大,晁廉深有体会。 普通人被他没轻没重拍上一掌,原地倒飞一丈,轻则骨裂、重则横死,沈郎竟不见丝毫吃力!晁廉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旦沈棠坚持不住便出手拦截,谁知等二人从一侧斗到另一侧,一路上飞沙走石,还不见他们分出胜负!晁廉一脸狐疑地看着祈善。 他问了一个他此刻很想知道的问题。 晁廉问:“沈郎不是文心文士吗?” 文心文士跟普通人比较是很能打,可跟专精此道的武胆武者相比,只有被血虐的份! 哪怕自家义弟还没发狂、也未动用武胆之力,那也不是文心文士的身子骨能硬抗的! 见沈棠游刃有余,祈善微微松了口气。 也有闲工夫应付晁廉,他故作谦逊实则骄傲地闭着眼睛撒谎:“我家郎主的确是文心文士,只是他(or她)自幼喜欢舞刀弄枪,寒暑不辍、勤学苦练,如今才略有小成。” 晁廉倒吸一口冷气。 作为武胆武者,他自然知道没有天赋,怎么“寒暑不辍、勤学苦练”,收获也是极其有限的――沈郎能跟义弟打个有来有往,这就不是“努力”二字能完全概括得了的。 这意味着沈郎在武学一道的天赋也很高! 晁廉眼神带着几分艳羡,又真诚地赞扬:“这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想必以沈郎天资、底蕴与秉性,未来必是一方人杰,名扬天下!吾等羞惭,如今的年轻人越发出色了。” 祈善心下纳闷。 论年纪,晁廉也属于年轻人行列吧? 怎么说话口气这般老气横秋的? 晁廉:“_(′?`」∠?)_……” 这还不简单嘛…… 有少冲这样不省心的义弟,谁都会心老。 唯独顾池津津有味看着沈棠和少冲的打斗。这两名少年,一个装扮干净体面、斯文俊雅,一个上衣破烂挂着,露出一身结实腱子肉,带着扑面而来的令人血脉偾张的阳刚。 拳与拳的交锋。 力与力的角逐。 与沈郎东躲XZ、上下翻飞时衣角飞扬的飘逸不同,少冲就是靠着野兽般的战斗直觉,一拳一脚都带着无法抵挡的强大力量!不过,沈棠有一个优势是少冲没有的。 少冲非常依赖蛮力,而沈棠会耍阴招。 她抓住机会将一张帕子丢向少冲的面门,趁着后者视线受阻的瞬间,抬脚往他小腹就是毫不留情的一踹。少冲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在停下来,本就狼狈的他,越发灰头土脸。 一个不小心还呛了一口灰。 晁廉忍俊不禁,上前将少冲拉起来。 “你啊――”抬手弹灰,捡掉发间夹着的枯草,又给少冲将沾着灰尘的脸颊擦干净。 少冲站着没动,乖巧地任由晁廉摆布。过了会儿,他才从被人踢飞的现状中醒过神,拉着晁廉衣袖往他身后躲,也幸好晁廉的个子跟他差不多,不然还真藏不下这么大只。 晁廉疑惑:“怎么躲起来了?” 少冲闷声告状:“坏人打我……” “明明是你无礼在前,先打得人家,还不出来跟沈郎道个歉?”晁廉哭笑不得地提醒少冲这是“恶人先告状”,也幸好沈郎身手不凡,不然被义弟打出毛病,还真不好交代。 少冲瓮声瓮气道:“不要,她打我!” 晁廉故意拉下了脸色。 “静平,你这就太失礼了。” 少冲虽然有趋近成年的强健体魄,但心智的确只有六岁,这个年纪会逆反任性,但也惧怕家长拉下脸。少冲躲着想了想,有些委屈,但还是极其小声地道:“对不起……” 说完,眼眶都要红了。 沈・感觉莫名其妙・棠:“……” 啊,不是,谁才是受害者啊? 沈棠有些好气但又觉得有些好笑,心里窝着火,开口自然也带了情绪:“道不道歉的先不说,这位小将军怎么突然就对我动手?难道这也是他表达情绪的一种特殊方式?” 晁廉对沈棠小郎君印象挺好的。 再者,此事也的确是自家义弟做得不对。 不管如何,的确要给人一个合理解释:“虽说静平疯症发作就会克制不住杀人,但那不是他的本意,疯症平息的时候,还是挺乖巧的……只是今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毫无预兆偷袭谁…… 晁廉认识他多年也是第一次见到。 沈棠:“……” 乍一听真像是熊家长的语录。 晁廉故意拉着脸,语气阴沉问看天看地究竟是心虚不看他的义弟:“静平,为什么要打人?打人,特别是不打一声招呼就打人是非常不对的事情!为兄平日这么教你的?” 少冲瘪了瘪嘴,闷声不吭。 晁廉只觉得今日的义弟非常反常。 语气加重几分:“静平!” 果真将少冲吓住了。 他指着沈棠告状:“她是骗子!” 被控诉的沈棠:“???” 她一脸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我?骗子?” 天! 好大一口黑锅! 沈棠非得问个清楚。 “我怎么就是骗子了?” “你骗我银子!”少冲用手指比划一下大小,示意沈棠,他被骗走的银子有这么大! 晁廉和沈棠一脸莫名其妙。 “我不认识你,也没骗过谁的银子……” 哦,打劫的税银和刚穿越摸尸体遗产不算,想她沈棠当垆卖酒,卖大饼卖青梅卖饴糖,哪个顾客不说句物美价廉?似她这般揣着良心做生意的商贩已经不多,她犯得着骗? 另一厢,晁廉却似想起了什么东西。 他问:“骗你银子的……是这模样?” 少冲毕竟还是稚童的心性,最喜欢甜食和小玩具,但大哥担心他吃太多吃出问题,耳提面命,还限制每日数量。少冲倒是听话,吃完今天的就眼巴巴盼着明天的。 一天之中,最开心最期待的便是带着银钱出门,大家伙儿也不担心他会走丢,但数月前的一次,失踪了三天。在崖下找到他,被露水打湿成了落汤鸡,宝贝钱袋不翼而飞。 问他也不肯说。 连大哥谷仁都套不出话。 只知道那几天的少冲脾气格外差。 晁廉特地让绣娘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钱袋,装上差不多的碎银,撒谎说这是崖底找到的,少冲才消停了一阵子。 现在指着沈郎说是骗子…… 不是不肯相信自家兄弟,而是沈郎怎么看家境都不错,坑骗义弟那点儿碎银做什么? 少冲点点头:“嗯!” 沈棠断然否决:“不是我!” 听沈棠“撒谎”,他气冲冲又掷地有声地道:“撒谎是会尿床的!你今天晚上会尿床的!” 沈棠:“……” 顾池非常不给面子地噗嗤笑出声,祈善倒是忍住了,但嘴角还是出卖了他,唯独晁廉尴尬地阻拦不是(主要是拦不住),不阻拦也不是,尴尬的脸颊都要僵硬了。 只有沈棠“追根究底”。 她问:“那时候的我长什么样?” 少冲以为“骗子”心虚了,试图用匮乏的词汇量描述“证据”,他拍了拍胯部,道:“裙子!白白的裙子!还有、还有头发是这样的――”他手指笨拙的比划少女常梳的双鬟发式。 沈棠故意问了好几个问题。 其中有几个还是一样的。 少冲每次的回答也都一样,不似瞎掰。 沈棠指着自己的脸:“也长这样?” 少冲道:“比你现在好看。” 沈棠深呼吸:“……有说姓什么吗?” 这个问题对少冲有些难。 他想了半晌,道:“沈!” 祈善起初还不觉得有问题,毕竟晁廉不止一次提了“沈郎”,直到沈棠问出的下一个问题。 “那叫什么?” 少冲咬着大拇指仔细想。 “大!你叫大!” 沈棠闻言,瞳孔微微一颤。 那个人叫―― 沈……大? 沈棠又问:“那是一个人吗?” 少冲道:“有两个。” 沈棠再问:“另一个人是谁?” 少冲不肯回答了。 他不喜欢眼前这个坏人。 闭上嘴巴,屁话不说,任凭沈棠怎么问都充耳不闻,只是偶尔会转动眼珠子,看看沈棠有没有忽略自己。沈棠心底有些猜测,奈何少冲不配合啊。于是,寄出了杀手锏。 她从自己钱袋取出一把饴糖。 在晁廉不赞同的眼神下,递了过去。 “你回答嘛,回答了,这些都是你的。” 晁廉正欲说一句“十三不能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奈何自家义弟跟他默契为零,不仅吃了,还吃得津津有味,嚼得一侧腮帮子一鼓一鼓,眉眼也跟着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 少冲明显不太喜欢另一个人。 对他的描述很少,但基本可以断定那是一个身高一米七多点,年纪十七八的少年郎。 那个少年郎对少冲很有敌意。 据少冲描述,他还踩了少冲买的零嘴。 把想问的问完了,沈棠倏忽笑道:“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人哦,我是姓沈,但我行五,就算叫也应该叫我‘沈五’而不是‘沈大’。小将军,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样?” 少冲不信,看向义兄晁廉。 晁廉道:“的确如此,你口中的‘沈大’是一位女娇娥,但沈郎是货真价实的男儿啊。” 少冲又呆呆地看向沈棠。 “真的吗?” 沈棠:“……” 晁廉大兄弟,后半句完全没必要说啊! 她感觉有些心累。 总觉得很长一段时间,这个误会还会继续下去,她怎么解释自己是女的都没用,因为她现在还是一马平川,自证身份真就只能脱裤衩了。至于过两年会有女性身体曲线? 呵呵―― 她真担心外人会来一句――啊,沈郎你这胸肌为何如此波涛伟岸?在下自愧不如! 被迫听到劲爆八卦的顾池:“???” 下一秒,差点儿被自己口水呛到。 祈善不知他好端端怎么就咳嗽了。 一脸莫名其妙。 殊不知顾池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他先前曾猜测沈棠是沈家大娘子却被断然否决,但那名陪嫁舞伶的证词却推翻了这一点,顾池便相信沈郎是沈氏流落在外的子嗣,信了龚骋一口一个“妻兄”的说辞。 结果―― 这会儿告诉他,沈郎是女儿身? 顾池第一反应是怀疑。 沈郎很清楚他的文士之道,未必没有借此传递假消息戏耍他的可能……但看沈棠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这儿,他又有些动摇――他怀疑人生般看向祈善:“沈郎可是女子?” 祈善的回答干脆利落。 他用看大傻子的眼神看着顾池。 问道:“你觉得像吗?” 顾池:“……” 他静默了。 这个问题问得鞭辟入里。 他觉得不像! 过了会儿,祈善像是跟他说,又像是喃喃自语劝说他自己:“真要是女郎也无妨……” 他求的是主君,又不是求跟主君抵足而眠,沈小郎君(也许是沈小娘子)能文能武,有文心、有武胆、有诸侯之道、有国玺、有野心又不失怜悯,脾气还好,年纪还小…… 还有啥不满的? 至多―― 至多,多备几瓶保心丸。 其他都是小事! 顾池:“……” 听着十分有道理! 谷仁听说此处发生的事情,命人备了厚礼道歉,看着没什么架子,好似一个普普通通给家中熊孩子兜底的大家长。 同时也带过来一个不太妙的消息。 关于狸力一行人。 谷仁派出去的人循着沈棠说的路线,进山寻找,的确找到那么一个寨子,但找到的时候,寨子已经化成废墟。 看废墟情况,起火时间应该就隔半天。 沈棠一听,心揪了起来。 “人呢?” 谷仁笑着宽慰:“并未发现尸体,也未发现打斗痕迹,寨中也无贵重物件残留,想必是他们觉得此处不安全,收拾行囊避灾去了?” 烧毁寨子也好解释。 怕被发现行踪呗。 沈棠:“……” 她觉得有些淦! 就这么点儿家底…… 这就没了??? 220:郎君啊,惊不惊喜 退下,让朕来 沈棠表面上还能笑嘻嘻。 内心已经开始狂躁骂起了老天爷。 淦! 耍她好玩呢??? 找不到林风两个小的,还丢了狸力一群大的,无晦和半步留在孝城不知生死…… 她用了莫大毅力才忍下爆粗口的冲动。 顾池:“……” 他一边默默喝着茶水一边垂眸。 侧身跟祈善低语:“祈元良,辛苦了。” 祈・一脸懵逼・善:“???” 谷仁倒是个热心人,主动询问要不要再派人再去找找,但被沈棠婉拒。倒不是她不心动,而是她深知当下乱局找个人太难,谷仁也不是本地人,跟自己也没什么交情…… 平白承了人这么大人情,怕是不好。 她准备自己去找。 见沈棠不肯收下自己的好意,谷仁也不好勉强,而是笑着转移了话题,谈起了少冲的事情。 自家熊孩子什么脾气、什么实力,谷仁心里最清楚不过,他从晁廉口中得知沈棠与少冲交锋数百招的事情,心下惊愕之余也有十足十的心动――此等良才,错过了可惜。 只是―― 一番试探却发现这位小郎君看似温和好说话,甚至还有些童稚趣味,可一旦提到了招揽暗示,又总能嬉笑着岔开。一次两次,谷仁便明白什么意思了。脸上笑容愈盛。 仍不甘心地试探一句。 “沈郎可有打算?” 沈棠道:“先把失散的人找到吧。” 谷仁感慨道:“此事不易啊……” 倒不是他故意泼冷水。 现在兵荒马乱的,丢了个人再想找到几率近乎为零、希望渺茫,因为谁也不知道丢失的人是没碰上还是悄无声息死在哪儿了。 谷仁道:“此事并非一日之功,在下观沈郎实为人中龙凤之相,可有想过往后打算?” 不管能否找到人,日子还是要过的嘛。 沈棠沉吟几息,摇了摇头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或许会寻个地方安定下来……” 说起这个她就有些头痛。 猥琐发育也需要不受打搅的环境啊。 她现在要地盘没地盘,要人……狸力一伙还丢了,要钱――那一批税银倒是很好的发育资源,但是没人没地盘光有钱。 TM有个蛋用啊(�s�F□′)�s�喋擤ォ� 沈棠在内心对老天爷竖中指。 被正面婉拒了,谷仁仍是浅笑,脸上看不出丁点儿失落遗憾之色――被拒绝也正常。 时下之人看重门第和出身,这位小郎君身边有两名实力深不可测的文心文士跟随,那名受重创的武师(杨都尉)虽然废了,但看情况,他全盛时期也不弱,底蕴深不可测! 想来是哪位行事低调的世家子弟。 反观自己―― 谷仁倒不是自卑,而是他清醒知道自己的优势和劣势――多亏了祖上荫庇,他幼时家境虽不好,但也顶了个“世家子”的名头,有幸拜得名师还受了恩师亲眼招婿。 之后两段姻缘,两位岳家也待他不薄,让他有了好名声,还有幸结识了十二位义弟。 搁在普通百姓看来,这是他们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得不到的荣华富贵,但只有谷仁自己心里清楚,依旧有那么些人暗地里诟病他是靠着岳家上位,甚至还有杀妻的污名。 谷仁倒是没解释什么。 因为他知道解释也没有用,再加上他跟那个圈子目前还没大的交集,便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看到沈棠,多少还是有些泛酸――他苦心经营的,只是人家唾手可得的。 ε=(′ο`*)))唉 谷仁内心五味杂陈。 也幸好他的文士之道屏蔽了顾池,不然顾池听到他这一番心声,还不知道要怎么笑呢。 沈棠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就有了个高大上的背景,她只知道谷仁真是个社交达人,跟他聊天几乎没有冷场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聊了半个多时辰,直到少冲面露不耐烦。 “大哥!” 谷仁好笑道:“怎么了,十三?” 少冲问:“大哥不忙了吗?” 谷仁道:“忙啊,自然忙的。” 跟这位义弟说话就得直来直去,不能说得拗口更不能打机锋。如果理解不了,少冲为数不多的耐心耗尽就会耍脾气。普通孩子闹脾气,顶多耳朵吵,他闹脾气会要人命。 少冲直言:“那你去忙,嘿嘿。” 谷仁:“……” 他这是被义弟下了逐客令了? 不待他反应过来,少冲已经抓着他起身,双手推着他肩膀,一步一步往外推,一边推还一边道:“大哥记得快点忙完,跟六哥说一下今天的药已经喝过啦……去忙去忙!” 谷仁一路被推出了营帐。 但他也不忍呵责自家义弟。 才六岁的心智,他能懂什么人情世故? 他今日这般反常,肯定有原因。 少冲将自家大哥送走,还不放心站在营帐门口张望,生怕他会杀一个回马枪。 谷・正有此番打算・仁:“……” 这位义弟养大了,胳膊肘会往外拐了。 确信谷仁走远,少冲才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刚一转身差点儿撞上沈棠,吓了他一跳。沈棠问:“你怎么不跟你大哥一起走?” 明明长着一副能让年轻小姑娘心鹿乱跳的俊俏面庞,五官间还带着几分异域邪魅之气,小言话本标准的男主长相,偏偏目光澄澈宛若稚童。他手指抵着唇“嘘”了一声。 低声道:“小声,别被大哥听到。” 沈棠:“他走远了听不到。” “不不不,大哥有好多耳朵,他什么都知道……”少冲瘪嘴,委屈道,“我多吃一颗糖他也知道,我多玩了会儿他也知道,我晚睡他也知道,十二哥说大哥将他其他耳朵放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小声说话,会被大哥听到!” 沈棠:“……” 晁廉吓唬孩子的话也太血腥了。 沈棠无奈,也学着压低声音。 “你留下作甚?” 少冲眼巴巴看着沈棠钱囊。 “我想吃糖。” 他好久都没吃到了。 少冲见沈棠没说话,还以为她想告状,道:“嘘,不能告诉大哥,不然他又要生气。” 殊不知,他一武胆武者能吃糖吃到严重蛀牙,谷仁都只是限制而不是禁止,很仁慈了。 沈棠:“……” 她眼睛滴溜一转:“糖很贵,我也没多少颗,这样吧,一个问题一颗糖,如何?” 少冲看着她。 似乎在思考这桩买卖划算与否。 良久,他败在了口欲之下:“好!” 沈棠想打听更多关于那位沈家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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