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晌,老将才找回自己声音:“此事事关重大,褚将军他们可、可知道?” 褚曜淡淡道:“约莫是知道的。” 老将问:“什么叫‘约莫是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褚曜玩了出张冠李戴的混淆戏法,直言道:“虞主簿寻回来的血亲虞紫,她也是位女郎。女性文心文士,并非主公一例。以虞主簿的心思缜密,如何不知真相?” 老将蓦地睁圆虎目,他自然知道虞主簿那个宝贝疙瘩虞紫。那厮有段时间格外喜欢炫他的宝贝“大孙子”。合着不是“大孙子”,是“大孙女”?这老东西也是知情者? 他的脑子有些乱哄哄。 平静下来,发现没那么难接受。 褚杰和虞主簿都知道了,这俩人反应还这么淡定,仿佛没事儿人一样,那他一南征北战、刀锋舔血的老江湖还能大惊小怪? 整得他好像没见过世面…… 再者―― 沈君坦诚布公,本就是信任亲昵的举动。她是女人,就能抹杀孤军深入十乌、力斩三万首级、大闹十乌王都的功绩? 紧抿唇,各种心思在腹中翻滚、咀嚼。 顾池听着二人心声,唇角轻扬。 老将军阅历多,镇得住场子,几番震惊变脸便恢复常色,又发出一声喟叹:“此事也不怪沈君没直言……确实出人意料。不过,沈君今日想说的应该不止这些?” 看样子,除了他俩其他人都知情,沈君没必要为了通知二人特地搞集体晨会。直觉告诉老将军,沈棠坦白性别只是个引子。 果不其然。 “确实如此……” 沈棠顺势引出了沈稚…… 众人哗然惊诧。 这事儿让一众文心文士措手不及。 褚曜也惊愕:“何时的事情?” 沈棠:“推测是国境屏障重启之后。” 这个世界的女性不是感觉不到天地之气,也不是无法吸引天地之气,有天赋的人一样能做到。她们无法做到的是将引入体内的天地之气提炼之后,储存在身体。 无法储存,自然无法积累,更遑论说之后的开辟丹府和凝练文心与武胆。 “我担心这不是个例。” 沈稚虽然只是不受宠的庶女,但毕竟是官宦出身,能轻易接触一些基础的修炼窍门,或许她曾在遭受不公对待的时候,暗暗咬牙,背地尝试无数次,试图改变命运。 所以,她是最先发现的。 其他的女性呢? 那些因为沈棠恻隐之心,仅仅打发回娘家的豪绅女眷是不是也有此境遇? 她们大概率想不到沈棠身上,但散落在外,流动大,意味着曝光可能性也大。 沈棠虽未后悔决定,但也头疼现下局面:“……这些人还不算最麻烦,毕竟修炼天赋与家世出身无关,即便出现几个也难成大气候,我担心的是陇舞郡境内女郎……数量庞大,出现文心武胆天赋的可能性更大,人数也更多……若不稍加管束引导……” 那场景,大家自行体会。 “我或许不会因此暴露在世人眼中,但陇舞郡就不一定了……所以……” 沈棠看向众人,双手一摊。 “大家群策群力、集思广益,如何在不惊动外界的情况下,用最小的动作,将这些人聚拢起来。一来免于暴露风险,好让我等安稳度过这几年,休养生息;二来,修炼入门越早越好,拖得久了,身体对天地之气的感知会迟钝,不是白白浪费难得天赋?” 532:肥鱼上钩票】 退下,让朕来 沈棠话落,众人皆默。 这事儿,果真是一点不好办哦。 首先就是工作量巨大。 已知天赋这东西,除非是生于王室,哪怕资质比窜稀还稀烂,也能用国玺中的文运武运强堆一颗文心武胆出来,不然就属于“天生有就有,天生就没有”的限定品。 换而言之―― 境内适龄女性都有可能有天赋! 若是本身天赋资质极强,即便身体已经过了黄金年龄,也可能感知到天地之气。 陇舞郡有多少户? 众人齐刷刷看向主理户籍重造的褚曜几人。褚曜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他仅仅沉吟了一息,便报出当前工作进度的具体数字:“目前共登记在册两万三千三百三十三户,其中女眷共计四万两千一百一十四人……倘若全部重造,估计这数目还能再多三成……” 褚曜查过历年郡志,据记载,陇舞郡巅峰时期在册人丁三十万,更有无数商贾慕名而来,寻找商机。在这些人口的带动之下,陇舞郡在辛国一众州郡中也属繁华。 如今不足十万,锐减近六成。 陇舞郡又是因为十乌频繁侵略才导致萧条,郡内年轻男丁不是背井离乡、留下来被十乌残杀,便是进了军伍戌守边关。掏钱去募兵,都凑不齐一支像样的精锐。 男丁青壮流失严重,留下来的,不少都是跑不动的老弱病残,其中又以女性居多,这些人都是要排查的对象。虽说有天赋的人只是极少数……但架不住基数大啊! 众人:“……” 原先还愁人丁太少,如今再看―― 任重而道远。 偏偏这事儿还不能拖延,必须尽快将有天赋的女郎筛选出来。可以说是保护,也可以说是监视。鲜于坚算是标准的游侠门派出身,一听便来了灵感:“不妨设立游侠门派?这样就能名正言顺派遣‘门生’到处去收弟子,筛选有资质的女郎而不惊动外界!” 他说完就被一众文士多票否决。 异口同声:“这不成!” 鲜于坚不解:“为何?” 众人:“……” 这还需要解释吗? 江湖游侠的地位很低、名声很差。 尽管他们给自己脸上贴金,对外宣传说是豪爽交友、重情义轻生死、路见不平就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士。但实际上呢? 多是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土匪草莽。 不过是打着“锄强扶弱”的旗帜,无视律法,干着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恶事。 扛着这么个旗帜去“收徒”…… 哪个家长愿意放孩子去“学艺”? 更何况还是女郎,连同样算是游侠出身的白素也不赞同地拧眉,这就是��馊主意! 众人又是一阵低声议论。 林风萌生个想法:“那建个私学呢?” 她的启蒙是家中聘请来的西席以及母亲一手操办的,小小年纪就被困在小小天地,虽有几个同龄伙伴,但碍于身份关系又不能太亲近。幼时最想的是进入林氏族学。 听闻族学那边有许多同龄族人。 奈何她只是个女郎,学的多是琴棋书画这些陶冶情操的技艺,自娱自乐尚可,启蒙也只是为了日后嫁出去掌中馈。虽不至于当个睁眼瞎,但也没资格“学富五车”。 褚曜却道:“不妥,那些年幼稚童还能寻个理由纳入学堂,那些年长的呢?” 对于当下环境而言,不论男女都是家庭劳动力,五六岁的女孩儿就要帮着带弟弟妹妹、捡干草柴火、清理田地杂草甚至是做饭。一天到晚每个停歇,直到十二三。 这个年纪可以找冰人相看婆家了。 及笄之龄就能嫁人。 这个年纪的身体虽未发育完全,但活力正盛,或许用不了几个月就能妊娠当母亲,然后连着生。养育一个孩子的成本极低,但回馈效益高。多生绝对是不赔本的。 当然,若不幸难产便是玉殒香消。 褚曜:“再者――对寻常庶民而言,若有机会送孩子去私学念书,那也是送男丁去,断没有送家中女郎的道理。送女郎过去念书,底下年纪更小的孩子谁来照料?” 沈棠:“这事儿好办,被挑中的女郎家中若有适龄男丁,也能送去学习,给予这户人家租赁农具、耕牛优惠,用以弥补人丁缺失造成的劳动损失。送来的男丁,不一定非得学文识字,也能学点谋生技艺。对外都说是学习,但真正学什么不是咱们说了算?” 她开这个晨会,最大目的就是借口办个能收纳适龄女郎的学堂――偌大一鱼塘,不可能只养三两鱼苗儿啊。她也没机会接触出身良好、基础不错的幼年女郎。 只能自力更生,自己养了。 只要成功蒙混个两三年,拖到这些女郎修炼入门,那些人家也不敢再闹了。自家出个文心文士或者武胆武者,难道不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儿?若还是想闹腾―― 被养大野心的鱼苗儿……还会愿意重复祖祖辈辈女性的老路?一辈子困在生不完的孩子、干不完的农活、看不到尽头的绝望、一眼就能看到头的人生中沉浮? 褚曜蹙眉,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 “如此也可,但府库银两可够用?” 沈棠:“……” 她深吸一口气,无视被扎出血的小心脏,道:“咬咬牙,总能节省出来的。要再不行,咱们不还有邻居十乌么?反正走私生意屡禁不止,不妨咱们啃了这口肉。” 众人:“……” 永固关两位将军不太赞同。 “这不成!我等耻于十乌为伍!更不能养虎为患,恨不得饿死这些贼子!” 顾池一听他们心声便想好顺毛之策:“两位将军莫急,此举并非帮助十乌。若能从十乌手中赚到钱。不是花着敌人的钱,养着自己的兵?回头再用这些兵去抢……” 他笑得阴险:“……也是一桩妙事。” 两位将军一琢磨,心气顺畅许多。 姜胜心中已有完整的章程,问:“年幼的可以如此安顿,年长的那些呢?” 荀贞捧哏:“先登有主意?” 姜胜道:“如今缺人,不妨推说是郡府需要招聘一些年长稳重的女郎打理上下,也能安顿好她们。但――找什么借口逐一筛查呢?”那可不是几个人,是几万啊! 这个阵仗想要小也小不下来。 沈棠托腮,放空心神想了一会儿。 突然脑中一闪灵光。 她一拍腿,脱口而出:“全民核酸吧!” 众人不解。 什么什么酸? 沈棠一拍脑门,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全民体检,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参加,借着医馆名医义诊的名义,给陇舞郡全境庶民免费检查身体,一些寻常疾病还能赠送几贴药。我想,白送的便宜,应该没几个人能拒绝。咱们的目的是筛选有天赋的女郎,但单纯只是女郎,目标就太明显了。” 如何藏好一片树叶? 将它丢进树林。 众人,特别是一众文心文士,默默看着自家主公,一双双的眼神,第一次如此同步――主公,你真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原先只是筛查全境女丁,现在是筛查全境人丁。 十万人啊!!! 533:肥鱼上钩票】 退下,让朕来 什么是主公? 她说―― “额……我知道接近十万人的筛查,难度略有些大,但我相信诸君能力,尔等皆是人中龙凤,什么阵仗没见过呢?我相信,任何困难在你们面前都是纸做的老虎,不堪一击!十万人嘛,十天半个月应该……能结束?”沈棠眨着无辜杏眼,给僚属画着大饼。 什么是僚属? 他们说―― “十天半个月?”饶是祈善已经跟沈棠相处两年之久,也被她的厚颜无耻惊到了。 “主公可有想过府库开支?”褚曜也不想一遍遍提醒沈棠,她在破产边缘白鹤亮翅的残酷现实!现在有点积蓄就一口气花完,以后就整天勒紧裤腰带,寅吃卯粮? “便是府库银钱充裕,也没这么多人在短短十天半��月就排查陇舞郡全境人丁。” 姜胜不好多提钱的问题,毕竟真正的烧钱大户就坐在他身边,只能说一说人手。 康时默默看向顾池。 顾池面无表情。 他也赞同康时的心声――主公轻轻松松动动嘴,他们这些僚属就要跟着跑断腿。 “咳咳――半步,你们怎么看?”沈棠顶不住几个文心文士谴责的目光,但又觉得自己主意精妙,不忍舍弃,便将炮口对准以共叔武为首的武胆武者。他们好糊弄。 突然被点名的共叔武:“……” 问他怎么看? 他坐着看、站着看、躺着看。 这些活儿一听就不在他职责范围。 他故作深思半晌,尔后才面色郑重道:“武以为此法精妙,确实可行,但褚功曹他们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不若折中,各退一步?抑或,再商议商议,或有他法……” 沈棠:“……” 好像说了,但好像啥都没说。这不就是和稀泥吗?两边都不得罪啊!谁再说武胆武者好糊弄,她就把共叔武这套废话示例糊对方脸上,看看武胆武者有几个心眼。 其他武胆武者? 沈棠眼神扫过去,他们就避开。 一时间,晨会气氛非常沉默。 最后,沈棠将视线对准了顾池: 心声口吻相当之任性。 顾池登时明白什么叫有苦说不出,头一回发现自个儿的文士之道还能从这个角度坑自己。见沈棠嘴角微垂,似有不悦,一双杏眼却写着隐晦的不甘和委屈…… 主公此举不是为难人么? 顾池硬着头皮,在祈善几人杀人目光中开口:“依池之见,虽说有些困难,但也不是没有解决之策。此前收缴十乌国库,不还没用多少?至多这一两年辛苦些……若今年还能丰收,想来压力不大。至于人手紧缺……先登的文士之道可抵万人啊……是吧?” 顾望潮有些急智在身上。 姜胜几个玩明白了他的文士之道,知己知彼,他又怎会不研究同僚的文士之道? 姜先登的文士之道可是! “寻常庶民有了修炼入门的机会,这运势自然比常人高些,气色略胜。让先登过去看一眼,准确率不说十成,也该有七八成,然后再将这些人进行进一步筛选。” 这不―― 人手就能节省下来了。 至于让医馆董老医师率领弟子给陇舞郡庶民体检?权当是给他们增加练手的素材。 哪个良医不是经历无数稀奇古怪病患,成长起来的?还能借机培养更多医师…… 掐指一算,此计可行! 说完,顾池表面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内地里已经被同僚的眼刀扎成了筛子。 尤其是遭受无妄之灾的姜胜。 他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望潮。 自己替他揽了丈量田亩的苦差事,整日在外餐风露宿吃苦头,结果顾望潮就是这么报答自己的?不图他报恩,但也不至于“恩将仇报”吧?他的文士之道不费文气? 姜胜的目光越炽热。 顾池的笑容越僵硬。 有了顾池的声援,沈棠瞬间腰杆子挺直了,拍板钉钉定下此事。见目的达到,起身拍拍屁股就逃了,狠心丢下了顾池。 众人拿沈棠没辙,但对顾池还用客气? 顾池:“……” 十万人,毕竟不是个小数目。 户籍重造还未结束,也要同步进行。 两项工作相加,对沈棠这个人员单薄的草台班子而言,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第一步,便是将郡府命令传达至各个县乡,再由县乡小吏传达给各村里正,经由里正通知各家各户免费体检送药事宜。他们在这一步就碰见了难题,人手不足…… 底层小吏不是缺席,便是临时工。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挨千刀的陇舞郡地头蛇瞒报藏匿佃户!因为他们,全境近九成村落,不仅户籍、田地都要重新划分造册,还要重新选择能用的基层小吏…… 还不能瞎选瞎用,怕留下隐患。 无奈,只能调拨本该去开荒的兵卒帮着传信――还得是武胆武者,精力体力都比普通人旺盛,连轴转也不怕用坏。以治所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挨家挨户通知。 与此同时,还得跟医馆沟通。 对此,董老医师拍胸脯应下:“老朽虽上了年纪,但还能为沈君效这犬马之劳。” 能济世救人,多累都无妨。 也不是自掏腰包的义诊,而是郡府出钱出药材的义举,医馆还能跟着捞好名声,何乐而不为?至于郡府为何不将重心放在重建陇舞郡,而是搞什么全民体检…… 董老医师只是一介医师,不懂这些政客的花花肠子。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场别开生面的活动,经历兵荒马乱的五天铺垫,磕磕绊绊,在第六天拉开帷幕。大部分庶民一听有免费义诊,还有药材拿,就算是没病没灾也要凑上前凑凑热闹。 白嫖的就是香。 唯一不爽的,大概就是姜胜了。 谁让他的活儿最重呢? 就在这场全境庶民体检活动如火如荼进行的时候,一支看似低调、实则护卫严密的车队,悄悄驶入了陇舞郡境内。看他们的运行路线,显然是奔着治所去的。 车队内,一素衣少年撩开车帘,向外眺望:“这陇舞郡还真是荒芜萧条……” 放下帘子,又道:“跟河尹没得比。” 宁燕翻了一页书。 “大战刚歇,哪有那么快恢复元气。” 少年问:“也得两年?” 宁燕猜测:“或许用不了,你瞧,咱们进入陇舞郡之后,可有遇上拦路劫匪?” 秩序崩塌容易滋生罪恶混乱。 他们一路走来,车队被多少盗匪盯上? 进入陇舞郡之后,这方面的治安肉眼可见得好了些,想来是那位沈君功劳。 534:你的脉象也有异常 退下,让朕来 越靠近治所汝爻,人烟越盛。 田地不再荒芜,时常能看到三三两两人影弯腰耕作,奇怪的是多是女人。虽说农户女子下地干活是常事,但看不到几个青壮男丁确是稀奇:“男丁都去哪儿了?” 车队正停在道路旁歇息。 少年闲着无聊发问,宁燕听闻,头也不抬道:“战事频发,男丁稀少也正常。”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 少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宁燕问:“但是什么?” 少年指着远处田间身影说道:“她们农具不多啊,耕牛也不见几头,但一路瞧见的田地却都是犁好的。瞧那深度,也不是翻一两遍能有的,这得花多少的力气?” 河尹那边有不少改良农具,能大大提高耕作时的效率,转向灵活,省时省力。 与河尹接壤的郡县也照葫芦画瓢,但这种民间自发学习行为,传播效率可想而知。 出了那��范围,少年便没有看到改良农具了,更多的还是沉重笨拙的直辕木犁。 春耕最离不开的就是耕牛。 偏偏耕牛属于稀缺资源,往往好几户凑钱租赁一头,甚至是一个村共用一头牛,耕牛就是他们的命根子。甚至有庶民怕耕牛超负荷工作,限定耕牛每日耕作面积,其他轮不到耕牛的农户只能以人力扛着木犁下地干活。这种重活儿,往往是男丁担任。 他疑惑道:“地都是耕好的,却瞧不见多少男丁耕牛和农具,故而有些奇怪……” 宁燕倒是没一点儿意外。 “因为这是沈君治下。” 少年不懂其中逻辑,道:“是他治下又如何?田地还能自己给自己犁好了不成?” 宁燕来之前跟徐解详细打听过沈棠,还花了功夫大致翻阅河尹郡的郡志记载,熟悉对方的治理风格。自然就知道沈棠在急缺耕牛农具这些什物的时候,会干出啥。 她道:“田地不会自己犁,但这位沈君会怜悯治下农户。未免春耕被耽误,便遣派帐下武胆武者协助农户解决春耕开荒等事宜。武胆武者的能力,绝非寻常人能比。” 这些田地全都犁好了,正常。 此地又靠近陇舞郡治所,有什么甜头自然能最先享受到。故此,宁燕并不意外。 寥寥数语,少年却像是在听天书。 “让武胆武者……帮泥腿子干活?” 这是拿人当耕牛农具使啊…… 他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少年吞咽一口口水。 “帐下部曲还不反了?” 宁燕脑中浮现徐解那张黑脸。 她笑笑道:“据我所知,这位沈君使唤最多的还是天海吴贤帐下武将赵大义……她曾阵前救过赵大义性命,后者自愿带着部曲去报恩,做什么自然要听从恩人指令。” 少年秒懂,点头:“不是自己人,用着就是不心疼。果然,传闻非是空穴来风,这位沈君与天海吴贤果真是棠棣情深……” 宁燕稀奇:“你怎知他们棠棣情深?” 少年随口道:“听郑国主说过。” 只是郑乔那时候的口吻可没一点儿欣赏,满是阴仄与讥嘲。少年单方面认为这是郑乔嫉妒,嫉妒人家棠棣情深、毫无嫌隙,反观他自己却是孤家寡人,众叛亲离。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宁燕:“……” 正说着,却见跑来个中年农妇身影,冲着田间耕作众人喊了一声什么。不多会儿,这些人便三三两两,互相吆喝,一块儿抄着家伙往一处走。少年好奇又疑惑。 凑热闹是人的天性。 他也不例外。 略有些亢奋道:“这是要打起来了?” 村与村之间为了一口井甚至一捆柴,从二人互殴演变成两村械斗可是常事儿。 宁燕淡淡道:“……不要多惹是非。” 她没兴趣凑这个热闹。 少年无趣地撇撇嘴。 休息也休息够了,车队继续上路,越走发现人影越稠密。定睛一瞧,方才离开的人都是往这边凑。原来不是干仗啊。少年竖起耳朵细听,隐约听到什么体检送东西。 这伙人,下至尚在襁褓的婴孩儿,上至弯腰驼背佝偻上身的老翁老媪…… 少年猜测:“莫不是赶集市?” 但赶集市也用不着全家出动吧? 直到―― 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时不时还有兵卒装扮的人出来吆喝两声“排好队、不要乱插队”,庶民畏惧,不敢不从,一时秩序井然。队伍尽头,不知在干什么。本想绕过去,却有一兵卒径直过来。 “停下,你们从哪儿来的?” 宁燕隔着车厢回答:“行商经过。” “可有凭证?” 手续自然是齐全的。 这兵卒还认识几个字,见这份是河尹郡开具的,顿时有种亲切油然而生,态度和缓许多。因为车队众人装扮过于低调,兵卒还误以为他们就是过来行商混口饭吃的。 便热情道:“前方有义诊,你们若不着急的话,可以停下来查一查再上路。” 白嫖的好处嘛,谁不喜欢呢。 没病没灾也想让名医看看才放心。 搁平时,哪有机会出这个诊费。 少年诧异:“义诊?”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 宁燕敏锐抓住了什么。 “这是陇舞郡府操办的义诊?”若非官方出面,哪里能奢侈到用兵卒维系秩序? 只是―― 这种时候搞什么义诊? 便是笼络人心,此举也操之过急了。 宁燕心下生出狐疑,本欲婉拒,这会儿改变主意下车瞧瞧怎么回事。命人留下看守车队物资,自己带着女儿与少年加入。 义诊医师多,又只是看点小毛病,速度自然不慢,等了两刻钟便轮到了三人。 面前正是精神矍铄的董老医师。 他让宁燕怀中女儿伸出手。 只是搭了一会儿脉,眉头舒展。 指了指身后。 这时,便有兵卒上前。 宁燕登时警惕:“作甚?” 董老医师笑容慈爱:“令嫒脉象略有奇异,最好去后方竹棚再让人仔细看看。” 这女娃颇有根骨。 宁燕心下却是不信。 她将女儿方方面面都照料得周全,女儿脉象有异常,自己怎会不知?但也不好直言拒绝,此刻还未弄清状况,不宜惹出是非。 她佯装担心道:“可小女生性腼腆胆小,畏惧生人,最好还是让奴家陪着过去。” 董老医师示意宁燕也伸出手。 搭脉好一会儿,笑容盛了两分,又道:“你的脉象也需要细查,正好一起过去。” 宁燕:“……” 她自己有病怎么不知道? 忍不住怀疑这义诊水平怕是庸医。 但还是抱着女儿过去了。 她想看看,这葫芦里卖什么药。 后方简易竹棚,有兵卒左右把守。 竹棚内,坐着名面色略有困乏、精气不足的中年青衫文士,横看竖看不似什么医者。说什么她们母女脉象有异,这文士更该找那医者仔细查查,开些滋补壮阳的猛药。 535:咦,这人眼熟 退下,让朕来 宁燕正想得出神,领路兵卒开口。 “姜先生,人已经带来了。” 只见那名文士先是抬首愣了一愣,反应略有些迟钝,紧跟着往桌前席垫一指, 淡声道:“坐下吧。” 宁燕愈发怀疑这名文士身份。 她入座后,故作担心地抱紧了女儿,加之气血还未调养回来,看着还真有些病容:“方才那名医师说奴家与女儿脉象皆异常,不知是何隐疾顽症,可有治愈之法?” “你与你女儿?” 文士似有些许诧异。 他还以为只一人,没想到是对母女。 这倒是稀奇。 要知道这场全民体检活动轰轰烈烈展开已有十余日,每日奔波各个县乡村,送到他跟前的人是不少,但真正有根骨的却不多。往往忙碌一整日才收获小猫三两只。 其中不是年纪太大,天赋被浪费到无法挽回,便是年纪太小且资质平庸…… 碰见颗好苗子,可太看运气。 今日还未开张,他方才还以为今日会空手而归呢。未曾想,一下子来了俩! 宁燕似怯懦地点了点头。 姜胜此时还未开启文士之道――皆因连日消耗与奔波,精神与身体双重负荷,文气都要省着用了――他示意宁燕女儿伸出手腕:“夫人莫担心,且容我把脉细看。” 宁燕心下哂笑。 笃定眼前这文士就是个假医师。 只是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年幼女儿不知发生何事,但她阿父曾告诉她,医师是替自己驱赶病痛的好人,面对医师要乖乖听话,不能又哭又闹让阿娘累心。于是,她小心翼翼递出纤细手腕。 姜胜也是懂一些岐黄医术的。 望、闻、问、切,有模有样。 这小女孩除了气息有些虚弱疲累,并无其他病痛,想来是连日奔波所致。姜胜心中暗忖,紧接着凝聚文气于指尖,悄无声息涌入对方经脉,同时开启文士之道。 宁燕也不着急催他。 孰料姜胜开口第一句却不是说结果,反而开始盘问她们母女二人的来历:“冒昧问一句,夫人与令嫒,非是陇舞郡人士?” 宁燕颔首道:“外乡来的。” 姜胜哦了一句:“那难怪……” “这病症还与地域有关?” 姜胜摇头:“没什么关系。” 如果那玩意儿确实是病症,还真有点儿关系――在他家主公横空出世前,世间男女其实皆有根骨资质。唯一的区别就是一��能存贮提炼后的天地之气,一个不行。 姜胜方才以文气试探,发现这女孩儿虽然根骨颇佳,但跟以往一样存不住文气。 一猜就知道是外地过来的。 宁燕忍了忍。 追问:“小女这病还能治吗?” “此事不急,还请夫人伸手一观。” 宁燕:“……” 跟着兵卒一块儿过来的少年听到这些话,险些要上前理论――活了十几年就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庸医!怀疑这所谓义诊就是江湖骗子蒙骗无知庶民,掏钱买黑心药的! 宁燕依言照做。 腕部刚与指尖接触她便变了脸色,迅速抽回手,陡然抬首看向姜胜,目光锐利。 质问道:“你作甚!” 女儿年幼对文气感知不敏锐。 即使有所感觉,也不知如何表达。 但宁燕不同。 与丈夫宴安在山中结庐守孝那几年,夫妻二人时常用切磋交流言灵打发时间。 宴安从不吝啬藏私,每每有突破,便用操控文气在她经脉循着规律游走的方式,与她分享每一道言灵的不同与玄妙……宁燕天赋本就极高,往往能举一反三有新理解。 她虽不能容纳天地之气,但身体对文气感知敏锐,能清晰感觉到天地之气在经脉流淌的动静。此事,也只有宴安做过。对她而言,这一举动带着些许闺房私密色彩。 姜胜的行为对她来说是冒犯。 “你能感觉到?” 宁燕羞愤:“不然呢?” 姜胜不知她火气从何而来,但聪明的脑瓜子也摸到几分真相――每个人对外来文气的感知程度是不同的,有些人比较迟钝,而有些人格外敏锐,对方又是妇人…… 猜测宁燕应该是后者。 想通这一层,姜胜略有些尴尬地道歉:“夫人见谅,某并无调戏轻慢之意。” “料想我们母女也没什么隐疾顽症吧?先生不妨直言,此举为何!你们当真是沈君帐下?”宁燕也知道是自己反应激烈,缓和几分脸色,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闻夫人口吻,不似寻常庶民人家……” 姜胜这边答非所问。 宁燕深吸一口气。 “先生何必盘问清楚?此行不过是替同门师弟送些重要东西给沈君。你们若是沈君帐下,倒是正好了。若不是――”眼神含着几分警惕威胁,浑不惧当下的处境。 让伙骗子在自己地盘上招摇撞骗,宁燕就要重新衡量衡量沈棠的能力了。 “夫人的同门师弟?” “河尹郡守徐文注。” 姜胜被勾起了好奇之心――这徐文注不是天海徐氏家主?怎么成了一介妇人的同门师弟?他又为何让对方来护送重要东西给自家主公?倒是没怀疑宁燕此言真假。 “某自然效力于主公帐下,若无主公允许,哪里敢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姜胜起身,“既是徐君遣派的使者,夫人不妨与某走一趟。主公近日忙得很,现下不在治所……” 宁燕直奔汝爻怕是会扑空。 “甚好。” 她思忖片刻便答应了。 姜胜走出竹棚的时候顺便看了眼少年,道:“你也跟着来吧,今儿稀奇了……” 一连来了三个。 这少年气运明显不如宁燕母女。 但―― 聊胜于无。 仔细培养培养也能用。 姜胜等人临时落脚点在附近一处规模较大的村落,掏钱跟村正租借了几间屋子落脚。为了体检效率,官署选择“兵分几路”。每日将可能有天赋的人带过来给姜胜细查。 姜胜任务重,康时等人也不清闲。 他带着宁燕等人回来的时候,康时正毫无形象地往嘴里灌水。仅仅两三日没打理,短短的青皮胡已经冒出头,看着有些邋遢。正要往嘴里灌第二碗,门外传来姜胜声音。 “季寿,主公现下何处?” 宁燕闻言顿步。 紧跟着听到康时的声音。 “主公去隔壁临镇相看猪苗了,那奸商不知从何处听来风声,将十里八乡猪苗都收走了,还想坐地起价……主公哪能惯着他?”康时说着扭过头来,视线越过姜胜。 咦,瞧见一张很熟悉的面孔。 “咳咳咳――” 一口冷水险些呛进喉管。 “怎么会是你?” 言语间有几分避之不及。 姜胜视线在二人之间游转,挑眉。 他隐约有听说康时这人嗜赌又好美色,这……莫不是凑巧碰见了以前的桃花? 仔细一想,也不无可能。 此女容颜虽憔悴,但五官底子端正。 若多添几分气色也算明艳妩媚。 宁燕道:“是我。” “你是……来寻康某的?”康时放下碗,拍了拍水渍,视线转到宁燕牵着的小女孩儿,依稀能从她的眉眼看到几分挚友的轮廓,不由得眼眶微热,“这孩子是……” 姜胜眉头拧得能夹死蚊子。 这里头竟还有一桩人命官司? 宁燕轻轻点头。 康时摸下一块玉佩,上前蹲身看着女孩儿道:“没成想都这么大了,也没提前准备,这礼物先收下……日后再补一份……” 女孩儿不敢接,抬头看阿娘。 宁燕道:“长辈心意,收下便是。” 康时缓了缓情绪,望向宁燕。 “是他……让你来的?” 宁燕摇头:“不是。” 且不说宁燕自己的选择,即便是兴宁给她们母女安排的后路,康时也不是最优选。此行碰见,纯属意外:“因着徐师弟的委托,帮他运送种粮过来,应是沈君所需。” 康时的注意力被种粮二字吸引。 “多少?” 宁燕道:“今年春耕够用。” 康时大喜,忙道:“先登,这个好消息一定要尽快派人告知主公……” 姜胜也是这个意思。 宁燕这阵及时雨来得太及时,为表谢意,自家主公可不能怠慢人家了。 正要派人,敏锐感知到沈棠气息已经靠近村口,大老远还能听到她的声音与一群吭哧吭哧的猪苗叫声混杂一处:“……那奸商真是老寿星上吊,漫天要价要到我头上……不知道这块地盘姓沈吗?一头猪苗卖出成猪的钱,活腻歪了他!还想走官署采买做假账的路?咱们官署有多余的人采买吗?” 还不是她这个郡守亲自下场! 536:天下无双,并世无两 退下,让朕来 宁燕紧跟着康时二人出了屋,顺着他们视线方向,瞧见了一伙人以及一群的…… 猪? 少年骑着一匹雪白无杂毛的骡子。 说是骡子……除了相貌略有些蠢相,其他条件――诸如身高、身长、四肢肌肉,不亚于寻常千里战马。宁燕视线上移,见那少年身着一袭绯红窄袖劲装,腰挂花押。 那枚花押颜色剔透。 若非光线,还真不容易发现。 登时,她心中已有了猜测。 而沈棠嘴里还不断抱怨那个奸商,若非对方不识相,自己何须亲自跑这一趟?让外人知道她堂堂一郡之长,跑去干采买猪苗的活儿,她还要不要逼格,要不要脸了? 采买就罢了…… 那奸商还欺她生得一张好欺负的脸,将猪苗卖出成猪的钱,真以为她是冤种呢? 再大的奸商,在她非常规手段威胁下,也选择屈服,“主动”给市场价八折。 有多少猪苗,沈棠都给扫了。 这会儿是满载而归。 不知情的人瞧她一脸“志得意满”、“春风得意”,还以为她在哪个战场打了大胜仗呢。 “先登、季寿!” 沈棠从骡背上跳下来。 二人叉手行礼道:“见过主公。” 宁燕也行了��福礼:“见过沈君。” “不用这么多礼,今日收获如何?”沈棠视线又转到那张陌生面孔上,“你是何人?” 宁燕回答道:“宴安遗孀。” 听到宁燕的身份,沈棠收起笑容,神色郑重地还了一礼:“原来是宴夫人,幸会。” 见沈棠竟是这般反应,她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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