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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妙。 刚从死亡线爬回,那只手又一次掐住他脖子,迫使他仰头看着祈善的脸。郡守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回忆先前濒死的场景。 他咬紧因恐惧而颤抖的牙根。 “谭乐徵,为何不给我一个干脆?” 这厮准备折磨够了再杀他? “我为什么要给你干脆?” 祈善的回答理直气壮。 郡守:“……” 想到祈善的恨意,再想想此人的狠辣,他完全能想象自己的下场必然是生不如死。 “表情不错。”祈善道。他不放过郡守脸上每一丝恐惧,眼神盈满猎人欣赏走投无路的猎物,看它们垂死挣扎时的愉悦。 说完,手又一次缓慢用力。 他要让郡守仔细感知每一寸力道的增加,清晰感知死亡脚步的靠近。又一次窒息,又一次临近死亡的时候被拉回来,郡守伏在地上不断咳嗽,充血的眼珠几乎猩红一片。 他忍着嗓子的剧痛叱骂。 “祈元良绝不会像你这般丧心病狂――” 祈善反问:“然后呢?” 郡守闻言一噎。 然后什么? 说祈善既然继承了“祈善”的名字,让这个人能继续存于世间,言行品行也该向正主看齐? 不然败坏的就是“祈善”的名声? 这话光是想想就想发笑―― 即便顶着故友的身份行走世间,也只是披着“祈元良”马甲的谭乐徵而非真正的“祈善”。 历数他这些年干的,当人的事情一件不干,不当人的破事儿倒是做了不少。不然也不会仇人遍布西北诸国,声名狼藉。 “恶人自有恶人磨。”祈善凑近郡守耳畔,故作温柔的声调听得人鸡皮疙瘩揭竿而起,“特别是你这种白眼狼,我要是真有‘善心’,我切碎了丢出去喂狗都不喂你!狗得了好处还知道摇晃尾巴,你呢?你比狗都不如!” “祈善”这辈子唯一的污点就是救了眼前这个人渣! “倘若元良知道自己救了个白眼狼,还是个狼子野心,与十乌里应外合的奸佞,觊觎他热爱的故国,他当年还会多看你一眼?” 祈善不止恨郡守,也恨他自己。若当年没选择奔丧,没让“祈善”独身上路,“祈善”兴许不会路过那座城,更不会碰见心怀鬼胎的晏城。亦或者―― 当年死的人是自己就好了。 郡守被骂得气得发抖,面皮不受控制地抽搐,挣扎着逼近祈善质问。 “是,我就是‘蓄谋已久’!我是畜牲,我恩将仇报,我白眼狼,我狼子野心!但我有选择?我给他留了生路,他把生路给了你,这也怪我?当时阵中只有你们,谁知道什么情况?” 真相如何不是凭他一人一张嘴? “你说他将生机给了你,让你逃了出来,你觉得谁会信?你跟祈元良有什么可比的?你这条贱命哪里比得上人家十之一成?” 郡守一时间忘了死亡威胁。 句句诛心,步步紧逼。 “你说世上再无谭乐徵?哈哈哈,说得可真好听,难道不是你杀友在前,霸占他身份在后,不然凭你一个草鞋匠的儿子,低贱出身的低贱玩意儿,你还想扬名,还想往上爬?呸!下贱东西,你配吗?” 祈善还未动手,郡守的脑袋已经被沈棠踩在脚下,她脸色铁青,恨不得将脚下脑袋瓜踩碎。 郡守呕出一口血。 声音似破了口袋又灌进来风,呼哧呼哧,模糊不清。他仍道:“真论卑鄙,你我何异?” 沈棠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的祈善。 “这东西杀了吧……” 祈善垂在袖中的手抖如筛糠,闭上眼,自厌般冷嘲:“沈幼梨,你不觉得他说得有理?我的确是干得出这种事情的人……” 沈棠反问:“关我屁事?” 祈善眉头跳了跳:“用词文雅!” “行,我文雅。”沈棠脚下逐渐加重,郡守感觉颅脑疼得要裂开,“元良可知‘疑罪从无’?” 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充分,不应当追究刑事责任,也不能起诉。那些对祈善的指控,还全是郡守这老东西的凭空捏造和怀疑,因为这个就认定祈善有罪,多少有点病。 祈善:“……” 看了眼半死不活的郡守,闭上眼。 “杀了吧,看着碍眼。” 本想恶心人,没想到被人恶心了。 沈棠哦了一声,脚下一跺。 脚下这颗脑袋颅骨开裂,口鼻流血,眼珠子似鱼泡一般脱出眼眶,最后被碾成一滩烂肉。 174:孝城乱(十四) 退下,让朕来 郡守被踩死之后,祈善沉默了很久。 沈棠蹲在溪边洗脚洗鞋。 听着淙淙溪水声,她倏地打破沉默:“元良啊,你那位朋友,是个怎样的人?” 祈善道:“很好的人,心软耳根软,因为时常帮助别人而导致自己生活窘迫……这世上少有能比他还好的人了,奈何好人命短……” 恍惚间,似乎少年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声调温柔含笑,清朗干脆,不同于“书山”秘地,数日绝粮绝食绝水后的沙哑无力。 正常人哪有他这么傻的?几次被白眼狼反咬一口还不记教训,碰到了晏城,命都丢了。 他没有用天花乱坠的词汇描述那位挚友如何好,记忆中的友人也只是个面色稚嫩的少年人,只比身边的沈小郎君大了四岁。但在他的记忆中,如兄如父、如师如友…… 是他一生的恩人。 祈善看着溪水长叹一声。 “因为他这个毛病,我少时经常劝解他不要管那么多事情,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轻信他人!也不要碰到个看着可怜的人就伸手搭救……鬼知道救的是人还是披着人皮的鬼!可他不听,一次都没有。”不仅不听,还会用年长两个月压制他,祈善每次都黑脸。 类似的话他没少说,每回都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扭头该干嘛干嘛,若有人上门求助,更不知拒绝二字怎么写。家里穷得只剩一屋子的书,米缸干净得连老鼠都不屑光顾。 其实祈善也没资格这么劝。 毕竟,他自己也是被搭救的一员。 论出身,这位挚友并不差,只是家里穷而已。只要他想,祖上的清贵名声和母族帮衬,可以让他获得常人无法想象的财富。但他宁愿维持现状,穷到需要匿名写市井话本。 沈棠:“市井话本?啥内容?” 祈善默了默。 Emmm―― 十本有七本是不可说的。 祈善换了个文雅说辞:“启蒙的……” 沈棠:“启蒙?” 祈善嘴角抽了抽:“闺房……启蒙……” 挚友负责提供素材灵感和内容,祈善画功强,负责绘画兜售,他们联手――有故事情节,跌宕起伏;有场景有动作,劲爆刺激。 那些天马行空的场景和想象,瑰丽的描述与景色,为那些明面上清高正经、背地里也蠢蠢欲动的世家子弟和名士,提供无数想象空间。这活儿,一度成为家中一大进项。 也让祈善不能直视自家挚友…… 一个从未涉足烟花之地的少年,是怎么凭想象搞出这么多花样,一问,人家说“书中自有颜如玉”……颜如玉会教这些东西??? 沈棠:“……” 好家伙,这白皮黑眼、唇红齿白的少年文士,脑子里不仅装满了知识,还装满了知识。 仅凭祈善简单描述,一个心地善良柔软、性格固执单纯,还会不少奇奇怪怪技能的少年在心中逐渐浮现。那的确是个很有趣的人,也正是如此,才会令人遗憾。 “有一点――晏城或许没说错。” 祈善倏地开口。 “什么?” “真论卑鄙,我跟他无异。”祈善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问,“你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吗?” 沈棠:“……” 感情上并不想知道,这是祈善的伤口,揭开一次必是血淋淋的痛。理智却告诉她,知道比不知道好。伤口蒙着只会溃烂入骨。 沈棠轻声问:“怎么活下来的?” 也许是大仇得报,祈善难得生出一股倾诉的冲动,自虐一般逼迫自己回想。 “那个秘地藏着以岩石搭建而成的军阵。周遭有八门八阵,军中为主阵,一共九个主阵,旗下又分六十四小阵。大阵套小阵,阵阵相套相合,危机四伏。一旦入阵便是九死一生……” 大概是哪个前人曾带出去一部分残阵,落入了十乌手中,靠着歪门邪道研究出一个非常缺德的破解石阵的法子。牺牲一人换取死门的位置,另一人便能从生门出去。 他和“祈善”都不知这点,在石阵秘地绕了好几天时间,经历无数个幻象――或滔天巨浪、或山崩地裂、或刀山火海……看似是假,但落在身上却是真,真真假假分辨不清。 为了活下去已经筋疲力尽,还得耗尽心力研究如何破阵出逃。断粮绝水,哪怕是在天地之气充裕的“山海圣地”,两个也熬不了多久,直至饥饿、饥渴到极点,产生海市蜃楼般的幻象,引导他们自相残杀。 祈善道:“死的人……本该是我……因为他的文士之道,受到的石阵比我小得多……” 友人比他先一步清醒。 即便祈善在那时候死了也无知无觉。 “我宁愿他以我尸体为餐,啃肉饮血……” 但他却活了下来。 他虚弱醒来的时候,口中满是铁腥味,嘴角残留的血已经干涸,周遭幻象变成吹着暴风雪的雪山巅峰。友人的衣裳全都盖在他身上,他被人抱在怀中,用微弱的体温捂着。 只剩一封用冻僵手指沾着血水,哆哆嗦嗦写下的扭曲遗书。祈善攥紧了搁在膝盖上的手:“说是遗书,其实就是半句话……但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二人曾结伴游历。 有一回遇险,少年年纪虽小,但骨子里的固执执拗却令人汗颜,他曾斩钉截铁道: 沈棠不知该如何宽慰祈善。 “那后来,你怎么破阵出来的?” 祈善表情麻木:“没破阵……” “没有?” 那怎么活下来? 那个石阵危机四伏,两个人的时候尚且被折磨这么惨,更别说只剩一个体力耗尽、出气多进气少的祈善。祈善苦笑:“因为六七个时辰后,肆虐的风雪结束,‘书山’就关了!” 他是靠着这个才捡回一条命。 他在等死的时候,眼睁睁感受他此生唯一的、不是兄弟却胜似亲兄弟的挚友,尸体从还有余温到彻底僵硬冰冷如冰雕……被永远留在了“书山”。 ------题外话------ |???ω??)??? 175:孝城乱(十五) 退下,让朕来 “自此以后,我便成了他。”眨眼,祈善已经收敛多余的感情,神情平静地说了这话,“祈元良……这个名字,至少得留下点什么。他代我留在‘书山’,我替他活在人间。” 于是他冒充了“祈善”的身份。 哪怕他知道自己这一行为一旦被发现,轻则驱逐辛国,重则承受极刑且身败名裂,但他依然选择这么做――他只是想“祈元良”活得久一些,想人世间牢牢记得这个名字。 谁也不知道他内心当时的不甘,离开“书山”的时候,祈善离死其实也没多远,完全是靠着本能和执念做出的这个选择。 也不知怎么回事,已经拥有“弑主”文士之道的他,出现第二个极其特殊的文士之道―― 也就是沈棠所知的伪装。 “第二个?你有两个?” 沈棠虽有诧异却并不意外。 祈善那手高超的伪装能力,绝非寻常言灵能达到的,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有两个文士之道。 果然,除了她,其他人都在开挂! 沈棠倏忽想起某个细节。 “我记得先前无晦说过,文士之道不只是一种特殊能力,也是文士叩问自己的本心……” 是内心本质的具象化。 这,不正是执念吗? 若从这个角度诠释是正确的,那么,那时的祈善该有多深的执念才能突破正常约束? 祈善淡声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轻飘飘揭过那时的绝望和无助。 “它帮了我大忙。倘若不是半道杀出个“克星”,我或许真能瞒天过海。哪怕我最后只是入仕当个小小官吏,哪怕我能力有限,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在九泉之下亦能欣慰……” 真正的“祈善”从不是眼高手低的人,他身上既有少年人的热血,也有许多成人都没有的稳重踏实。在他看来,“爱”不分大小。 达则兼济天下,穷――也要尽己所能。 “什么‘能力有限’?在我看来,你可厉害了。”没点儿真本事怎么胜任“引导NPC”一职呢,沈棠敏锐注意到一个词,“克星?” 祈不善这种人也会有克星? 她还以为祈善某种程度上已经无敌了。 祈善脸色有点臭:“嗯。” 沈棠兴致勃勃:“谁?何方神圣?” 若有机会,一定要登门拜访取取经。 祈善撇撇嘴,看穿沈棠脸上的真实情绪,轻描淡写般说:“他?你怕是没机会见到了。” 那人如今是死是活还难说呢。 沈棠:“人已经没了?” 祈善道:“不知,但多半不好。” 有极大几率应该没了。 沈棠:“他克你……你不是很危险?” 祈善点头。 岂止是危险,跟九死一生差不多了。 而这场危机的源头,在他自己。 “山海圣地”现世近两百年,曾有幸进入其中的人,不说百万之巨,七八十万还是有的。而不幸命丧其中的,大陆各国凑起来还不知有无满百……某种意义上的“万里挑一”。 外界只知有个倒霉蛋死在“书山”。 死的人只是个出身微寒的士子,并未引起多少关注,甚至还没他跟晏城当街打架闹得大。 也是这场架,成为之后发生一切的导火索。 进入“山海圣地”只是一试。 一试成绩与士子从“山海圣地”所学所得的言灵典籍挂钩。祈善动弹不得地卧床修养整整七日,直到一试放榜那日才勉强能爬起来。张挂榜文的街上,他见晏城高挂前十甲。 还被不少人围着恭喜,春风满面,意气风发,眼底眉梢都写着“前程似锦”几个大字。 那一瞬,祈善内心的恨意,浓烈如火山爆发时迸溅而出的岩浆,顷刻吞没所有理智。 这人怎么还有脸活着! 为什么该死的人不死,不该死的人却惨死? 他双目猩红嗜血: 两人在街上大打出手。 祈善突然发难。 晏城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打了一拳。 虽说文心文士不如武胆武者那般有蛮力,也不能一拳下去将人打得脑浆晃荡、眼耳口鼻齐流血,但猛不丁被打中要害,晏城也痛得发出一声哀叫,重摔在地。 附近参考的士子被这一幕吓了一跳,纷纷下场拉架,一波人拦着发了疯的祈善,一波人扶起鼻血横流的晏城,百姓看到动静围观凑热闹。 众人心中几乎要抱头呐喊。 这俩打生打死无所谓,别牵连他们啊! 晏城忍下恶心感,抬手抹去脸上血污。 他比谁都清楚祈善为何发难,或许是做贼心虚,或许是善于经营人前形象,故作大度地摆手,善解人意宛若一朵青春洁白的莲花。 祈善猛地挣脱四五个文士,扑向刚站定的晏城,将人压在地上,上拳头照脸打! 晏城心里那点愧疚被哐哐几拳头打散,直接还手。其他文士上前劝架,嗓子喊哑了也劝不住,混乱之中又挨了拳头,暴脾气上来,秉持着“拉不住就加入”的原则,也加入混战。 张挂榜文的长街,一伙文士混战干架。 听到消息前的辛国考官们―― 老夫经历大风大浪,什么场景没见过? 听到消息后的辛国考官们―― 这个真没有! 查! 一定要彻查! 作为混架的始作俑者,祈善被提审。 一问,他交代是晏城在“书山”残害同年“谭曲”,他与谭曲情同兄弟,誓死要为手足报仇! 众人没想到此事居然还涉及人命,当即也不敢松懈,又提审晏城,晏城断然否决! 二者僵持不下! 这事儿有点难办。 祈善祖上清贵,连出数名名士。虽然上代落寞了,他的文心品阶也不高,可他人缘极佳,连参与混战的几名文士也为其辩解求情。 而晏城虽出身普通,但此次“书山”表现极佳,打群架一事不给交代,恐考生不服气。 左右为难,最后惊动朝中一位大人物。 此人也就是祈善的克星。 论关系,还是他的座主呢。 此人一个照面便看穿了祈善的伪装,也是第一个知道此祈善已非彼祈善的人。 176:孝城乱(十六) 退下,让朕来 祈善苦笑。 “正如晏城说的,我没直接证据证明他害人,可也没证据证明我没害元良。” 特别是此时的他顶替了真正的“祈善”。 相较于“晏城谋害祈善谭曲二人”,“谭曲谋害祈善,夺人身份,嫁祸同年晏城”更有说服力。 沈棠疑惑:“你没解释?” 祈善却反问一句:“你觉得谁会听我的解释?因为真正的我不是祈善,而是谭曲!谭曲只是一个草鞋匠的儿子,出身微寒低贱,世人皆以为仅凭这点,他就有理由谋害挚友、鸠占鹊巢!” 哪怕彼时的“祈善”也很困难,但他还有祖上留下的底蕴和清名,让他区别于与普通人。 世人看来,这俩不可能会平等交友,也不会视彼此如兄弟,更别说高贵的那个将唯一的生路留给低贱卑微的草鞋匠儿子。 他们甚至怀疑这个草鞋匠儿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其中必然用了什么卑鄙手段蛊惑真正的“祈善”,全然抹去了祈不善在中间年岁的苦学,以及求学之路的艰辛…… 沈棠:“……” 这又是什么奇葩逻辑? 祈善又哂笑一声:“晏城在一试表现不错,而我被困秘地,基本算是交了白卷,你觉得我跟他的话,谁更可信?” 高贵和低贱,谁不偏向前者? 优秀和平庸,谁不偏向前者? 沈棠:“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只知道只有宠物才讲究血统、出身、跟脚,挑剔样貌、声音、体型,活生生的人也要用这些论尊卑?这种言论最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她又道:“一个国家最尊贵的应该就是王室了吧?不然怎么凌驾万人之上?但既然如此尊贵、血统如此优越,为什么还会被灭?被灭国家的王室,大多还没好下场。按照血统尊贵的逻辑,不应该全族圈禁起来、新旧王族联姻,血统贵上加贵?” “由此可见,那不过是臭不要脸的给自己脸上贴金。”沈棠拍拍祈善的肩膀,十分仗义,“谁拿出身嘴臭你,你就告诉我,我帮你将他们脑瓜子一个个踩碎!看看他们脑子装的是脑浆还是放反了的肠道!别人脑子装的是脑子,这些人脑子兜的是屎!” 祈善:“……” 倘若沈小郎君能斯文儒雅些―― 他大概会非常感动。 “总之,就是我当时太年轻,没顾虑周全,行事不理智,不仅没将晏城怎么着,反让自己陷入危险。那位座主倒是没为难我,他只是实事求是,将我伪装的事情如实写在奏折上,呈递给国主,一切交由国主定夺……” 不过―― 辛国国主啥尿性,外界还有不知的? 那时候疯狂迷恋郑乔,而晏城已经搭上郑乔这条路子,三言两语祈善就成了炮灰。 是罪有应得还是蒙冤入狱?那不重要,正如他这条命在那些人眼中一样不重要。 因为事情发生在“特试”时期,为了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所以判罚格外重一些。 凌迟! 罪名则是“戕害同窗”、“夺人家财”、“诬陷同门”,跟这些罪名摆在一块儿,“长街斗殴”反而成了最轻的。祈善不过是个没根基的白身文士,几乎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幸运的是他也碰见了贵人。 “是谁?” 这种局面还能将祈善捞出来? 祈善道:“一位同年,曾经受过‘元良’资助。案件并未公开我顶替身份、捏造虚构的内情,他便以为我是被晏城陷害的。” 可那位同年也是无权无势、出身普通的白身,有心想救也无力回天…… 唯一能做的只是在他行刑前见最后一面,送送行、道个别。他无意间提及他会收拾“祈善”和“谭曲”的行李,让二人能重归故里。 以后再建个相邻的衣冠冢,希望他们兄弟俩黄泉之下还能喝喝酒,莫要再这么苦了。 然后,提到了猫。 那只叫“槐序”的老猫。 念在交情份上会帮忙养着那只老猫。 沈棠:“猫?” 这是关键? 呵呵,自然是关键。 祈善受到了启发,灵机一动,想到一个脱身、免于死罪的法子――他只要推翻座主的结论,便能盘活死局!因为那几项罪名都建立在“他不是祈善而是谭曲”的基础之上。 而祈善至今也未露出本尊面貌 因为座主是靠着他的文士之道认出祈善真实身份的,但没办法解除祈善的伪装。也就是说,只要他拿出绝对的证据,证明自己就是“祈善”,那几项重罪罪名便无法成立。 至于证据确凿的长街斗殴? 顶天就是流放。 一切的关键就在于“猫”! 真正的“祈善”天生畏猫,与狸奴接触便会浑身起红疹,严重些甚至会休克断气,而谭曲没这些问题。只要他能证明自己也有同样的毛病,翻身的可能性极大…… 事实证明,祈善赌对了。 最后的结果是仗责、流放。 所幸丹府文心没有事儿。 只是,一通毒打下来,哪怕他是文心文士,有文气护体,也几乎去了半条命,仗责那点儿羞辱和刁难反而成了不重要的小事。 流放上路那天,熟识的几个友人来送行。 或帮忙打点,让他发配路上少受苦,或给点儿盘缠银两……谁知,晏城来了。 沈棠这会儿一听晏城这个名字就不舒服,总觉得这家伙一肚子坏水,不是什么好鸟。 “他来做什么?” 看笑话? 祈善冷笑道:“不是,是‘送礼’。” 送一份让祈善“终身难忘”的“大礼”! 黄花梨的小盒子装着一只精致的小坛子。 打开,竟是一堆骨灰。 在场所有人都寒了脸。 送骨灰几个意思? 不待祈善和其他同年发作,晏城假惺惺道: 祈善: 他隐隐有某种不好的预感。 抱着木盒的手在颤抖。 晏城: 祈善冷嗤: 时下也不兴火葬,那可是挫骨扬灰! 谁知晏城却说: 祈善一听,如遭雷击。 177:孝城乱(十七) 退下,让朕来 沈棠:“……” 她拳头硬了硬了硬了! 忍不住破口大骂:“这晏城难不成前生前世一直在畜生道轮回,这辈子第一次做人吗?” 但凡长点脸皮、有点廉耻、有些三观的正常人,根本做不出这样“杀人诛心”的事情。 在“书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 哪怕他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谭曲而不是“祈善”,但被他谋杀的可是谭曲的老猫――一只老猫,用一辈子陪伴一个人的老猫,也是谭曲离开家乡参加“特试”也要带上的老猫!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老猫对谭曲而言早已是亲人般的存在。晏城却将其杀害,还将烧过的骨灰送给即将踏上流放之路的“祈善”……这其中的恶意就跟秃子头顶的虱子一样明显! 杀人诛心! 想法再阴暗一些,或许祈善拖着被仗责过后的残躯,再被老猫骨灰一刺激,气血上涌直接就吐血暴毙了,也尚未可知。 沈棠在溪边洗完脚,起身暴躁地来回踱步,怒气冲天:“太便宜他了!真TM太便宜这小瘪犊子了!元良,你刚才干嘛让我一下子搞死他?就应该将他吊起来丢进滚烫开水,烫开他这层皮,看看人皮下的是什么品种的畜牲!真是越想越气,血压飙升!” 当事人祈善:“……” 过去这么多年,祈善每次回想这些往事都恨意滔天――恨不得让晏城在临死前,将他们在“书山”经历的一切都体验一遍,断粮绝水,求生无门,最后再扒皮抽筋、挫骨扬灰。 哦,最好能当着晏城的面毁掉他在意的一切,例如手足至亲,让他也尝尝诛心的滋味。 只是―― 理智压下了冲动。 若将晏城折磨得面目全非再送下黄泉,他倒是解气了,怕就怕黄泉之下的挚友和槐序认不出这就是仇人,也怕挚友会从面目全非的晏城身上看到自己这些年的“判若两人”。 倒不如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只是听完沈小郎君的骂人艺术,他第一反应不是赞同而是血压飙升,连大仇得报后的莫名空虚也来不及体味,太阳穴突突不停,还脱口而出一句:“幼梨,用词文雅!” 沈棠:“……这不是重点吧?” 他究竟跟谁是一路的? 自己为他打抱不平,就换来这? 祈善脸色又青了一分。 沈棠:“行行,我文雅,我文雅……” “还有,把裤腿放下,鞋穿好。”祈善已经没有多余情绪给晏城了,听沈棠没什么诚意的敷衍,看她高高挽起的裤腿,露出一双白花花的腿,额头青筋猛跳,“全赖那褚无晦!” 沈棠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又跟无晦有什么关系? 祈善:“……” 呵呵呵,关系大了去了。 若非褚无晦哪儿哪儿都纵容着,沈小郎君肯定不会越来越上蹿下跳跟只泼猴儿…… 他就不信纠正不过来! 沈棠从祈善脸上读出他的内心,嘴角抽了抽。只是念在祈善刚刚揭开旧伤疤的份上,她暂时不跟他计较。准备动身跟褚曜和共叔武二人会合,晏城的尸体则被她丢入溪水。 鲜血在水中晕开,顺流水往下。 话分两头。 祈善这边顺利解决旧仇,褚曜二人行动也算顺利。天色将暗的时候,终于看到满是斑驳血痕的孝城城墙。鲜血混合着皮肉烧焦的作呕焦臭,顺着夜风灌满二人鼻腔。 共叔武眉头也不皱一下。 躲在暗中观察局势。 看情形,孝城不仅被叛军团团包围,还遭受过几波强攻,城墙下横七竖八堆着数百具缺胳膊少腿的士兵尸体,城墙上则是纵横交错的巨大裂纹,多半是强横武气留下的。 往日迎风招展的一面面旗帜,在攻城和守城的交锋中,残破不堪,在黄昏夕阳下投出一抹孤寂的影子。或滴答滴答,挂着还未干涸的血液,或旗杆折断,孤零零伫立原地。 林间偶尔有鸟雀振翅从头顶飞过,那一声声短促的动静,无端让人响起城池临终前的哀鸣。 共叔武道:“先生,等入夜再潜入?” 不止城墙外有叛军重兵包围,城墙上也守着孝城驻军,二人这个时候闯进去,怕是要被双方的箭矢射成刺猬。待入夜,借着夜幕掩护,他们再从防守薄弱的位置溜进去! 褚曜道:“嗯,听你的。” 此时距离入夜不剩多少时间了。 二人等待了约半个时辰,天幕才彻底暗下来。巧的是今日夜黑风高,而共叔武的武铠也是一身黑,完美与夜色融为一体,再加上褚曜言灵辅助,潜入孝城并无难度。 “啊――” 一名兵卒正躲在角落,靠着墙垛,半眯眼小憩。孝城兵马不足,叛军又来势汹汹,导致他许久没好好睡上一觉。再不抓紧时间恢复,明日叛军再攻城,他怕是没命下战场。 冷不丁的,一阵冷风顺着耳垂灌入脖颈,激起一阵鸡皮疙瘩,使他骤然惊醒,瞪大眼睛。 他蹬腿的动作吵醒了其他兵卒。 “叛军又来攻城了?” 被吵醒的兵卒吓得几乎要原地蹦起来,抓起身边的枪――说是枪,其实枪头已经在白日激战中丢失,如今只剩一杆木棍――尽管是一根光秃秃的木棍,也好过两手空空。 “不、不是,刚刚刮了一阵风……” 守城兵卒摸摸脖子,手指微微用力一搓,搓下黏腻汗水、灰尘与血水混合的“泥块” 被吵醒的兵卒猛地松了口气。 重新跌坐回去,道:“你吓死俺了!” 叛军先前是白天也打、大晚上也打,根本不给人睡觉的机会。城内驻军兵力严重不足,几次险些被攻上城墙,城门更是被撞得碎裂,收兵之后勉强用木头钉上…… 兵卒咕哝:“那风怪得很……” 另一人啐道:“风怪有什么奇怪的?睡吧睡吧,这一觉睡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觉呢……” 听了这话,兵卒愁眉苦脸,将刚才那阵怪风丢到脑后,暗暗嘀咕,要么是他睡懵产生幻觉,要么是什么动物飞过…… 总之不可能是人啦。 这么高的城墙,寻常人可上不来。 至于“不寻常的人”? 他没想过这个可能,困乏迟钝的脑子也想不到这点,重新窝回原处,打着哈欠睡下了。 ------题外话------ |??ω?`) 这个月的月票榜真的恶心。 178:孝城乱(十八) 退下,让朕来 不同于以往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孝城,现在的孝城似乎有了几分乱世模样。家家户户紧闭,整座城池仅有可怜的几点灯火。 整座城池静悄悄,唯余零星虫鸣和甲胄关节碰撞的金属声。共叔武跟在褚曜身后,二人径直往屠夫家赶去。原先繁华的夜市不见人影,摊位东倒西歪地散落路边,一派凄凉。 饶是冷硬如共叔武也忍不住感慨。 这就是战争啊。 哪怕敌人还未真正打进来。 不过,安静不意味着这座城池就“死”了,看不见的阴暗角落时刻都有肮脏事情发生,例如抢劫、例如杀人。通往屠夫家的小巷就倒着两具死不瞑目的尸体,体温未完全散去。 共叔武踩过由两具尸体鲜血汇聚而成的血洼,在泥泞发臭的路上留下一道道血脚印。 他道:“唉,来得迟了。” 若能早些就好了。 或许地上这一老一少能捡回小命。 褚曜神情波澜不惊,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来得再早也无用,早点见阎王是好事。” 这俩应该是附近以乞讨为生的乞丐爷孙。 叛军没来的时候,他们尚且饿得骨瘦如柴,而叛军攻城的大背景下,普通百姓自个儿都朝不保夕,更遑论匀出善心救济他们。 多活一天,不过是多受一天的罪。 共叔武闻言轻叹,内心是赞同的。 明明是歪理,搁在当下却再适合不过。 可见这世道如何…… 剩下的一段路谁都没说话。 褚曜熟悉屠夫家的路,刚接近便感觉不妙。作为附近百姓中的“富裕人家”,屠夫的家比街坊邻里修得都整齐干净。 他的妻子和父母都是勤快爱干净的人,门前从不会堆积垃圾秽物,谁往他家门前泼点脏水都要被指着鼻子臭骂半天。此时门前却一片狼藉,空气中飘散着难言恶臭。 往日隔三差五要洗一洗的木门被某种利器劈裂成两半,褚曜伸手一推,木门残骸哐当散落在地。一串早已干涸的血迹顺着大门延伸向屋室,院子晾晒衣物的麻绳断了一头。 褚曜心下咯噔。 由小走改为疾行。 共叔武也急忙跟上。 二人内心闪过同一个念头―― 出事了! 屠夫家一共有四间屋子。 不大,不一会儿就能搜一遍。除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具,不剩多少东西,也无活人。倘若没有屋外那一串血,他们还能宽慰自己,屠夫一家是收到消息急忙收拾行囊逃难。 但―― 共叔武看着褚曜的背影,张了张口,似乎想说点什么宽慰宽慰褚曜,只是话到了嘴边被他咽了回去。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一次性失去两个学生,哪怕相处时间还不长,作为师长的褚曜心里如何好受得了? 气氛几乎凝固,让人喘不过气。 “唉,节哀吧……”共叔武道。 褚曜腮帮子绷紧,忍着怒火。 “节什么哀?” 若真遭了不测,杀人的人还会好心给屠夫一家收尸?那一滩血也有可能是动物的…… 总而言之――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褚曜藏在袖中的手微微紧攥成拳,一阵子没修剪的指甲长出来不少,在手心留下月牙印记。说是这么说,但不祥预感却越发浓重。 他道:“尽量在叛军攻入进来前找到人。” 若是叛军打了进来,届时兵荒马乱再想找到几个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希望渺茫。 共叔武道:“那去附近几家看看。” 不管是逃难了,还是遇害了,总能打听到什么。褚曜正欲点头,二人耳尖听到一声极其小声的动静――沙沙沙,沙沙沙,像是用指甲抓挠木门。他们对视一眼,寻着声找过去。 动静是从柴房角落传出来的。 他们搬开堆砌起来的杂物,终于在夹缝中找到声源,一只脏乎乎的,团成一团的东西。 黑夜中双眼发出诡异的光芒。 凑近一看,原来是一只猫儿。 褚曜一眼认出它。 “素商!” 他压低声音。 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那只猫儿微弱地喵呜一声,乖顺地任由褚曜将它抱出来。这只小猫就是素商,祈善担心劫税银会有变故,留在匪寨不放心,带在身边怕误事…… 凑巧,林风还挺喜欢它。 于是让林风暂时代替他照顾素商。 素商一到了褚曜手上,便迫不及待舔舐他的手指、掌心,口中发出委屈又虚弱的喵呜。 被铲屎官祈善捧在手心的猫儿,相较于其他狸奴更加粘人、爱撒娇,也不怕生。 褚曜:“……” 饶是他不怎么喜欢猫这种养不熟的小家伙,但还是被素商的叫声喊得心软,给它倒了点儿水,又将干粮泡软了递给它吃。 共叔武也认出这是祈善养的宝贝猫儿,道:“找到这个小家伙也是个好兆头……” 褚曜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不过,好消息就这么一个。 他们发现附近邻居也跟屠夫家一个情况,有些屋内有血迹,有些干干净净,有些还有扭打的打斗痕迹,想打听也无从打听。 又将搜找范围扩大。 只在小巷找到两个作奸犯科的混混,这俩混混的地盘在孝城另一头,不清楚附近情况。 见问不出什么,褚曜冲共叔武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手指猛地一用力。 只听一声短促的呜咽声,尸体脖子以扭曲的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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