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再也没有回家。 照片上这个笑容柔软明媚的女人,和她记忆中的妈妈似乎有些重叠。只是那时候,她太小了,对妈妈的记忆早已在这些年变得模糊。虽然心里已经有某种类似于直觉的预感,这张照片上的女人就是她的妈妈,但佟雾还不敢最终确认。 她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问:“这张照片可以发给我吗?” 西泽尔猜测佟雾是想拿照片回去问父亲,点头:“当然可以。” 佟雾眼睛微亮,看着西泽尔拿过手机,将那张照片发到她的手机上。 佟雾:“谢谢。” 西泽尔勾了勾唇:“谢什么,如果你妈妈就是我小姨,以后我还要喊你一声表妹。” 佟雾看着他怔了怔,垂眸,敛下睫毛:“……” 这个称呼,在她的人生中,显得那么陌生。 西泽尔并不着急,起身:“那我先走了,你回去以后可以再仔细考虑一下,如果你想见她,随时联系我,我来安排。” …… 佟雾这晚推掉了和贺靳森的晚餐,回到周家别墅。 她是临时回来的,没有提前通知佟聿霖和周卓姿,所以到家的时候,周卓姿和佟聿霖还有周妍正在餐桌上吃饭。 听到外面的响动了,佟聿霖从餐厅里走出来。见到佟雾,神色里掩不住的高兴。 佟聿霖:“不是说今晚要跟男朋友约会,不和我吃饭吗?” 马上就过年了,他之前喊过佟雾今晚回来吃饭,被女儿婉拒,说是有约会。 佟聿霖:“下次回来吃饭要提前跟爸爸说,你难得在家,爸爸好准备你喜欢吃的。或者,干脆把你男朋友也请回来,咱们一起吃顿饭。” 听到佟聿霖提贺靳森,佟雾绷紧的情绪,终于有几分放松。 佟雾轻轻点头:“嗯,下次我带他过来。不过,我今天回来,是刚好有点事想问你……” 佟雾说着,就想把手机拿出来。 正好这时,周卓姿从餐厅里走出来。 “哟,小雾回来了……快快快,刚好上菜,先进去坐。”周卓姿热情地张罗,上来挽住佟雾的手。 自从上次佟雾和佟聿霖解开多年的心结,周卓姿对佟雾的态度也变了许多。 大概是因为心疼佟聿霖,也可能是因为周家娘家那边,在关键时刻帮着外人背刺,让周卓姿寒了心。 周卓姿如今想得很明白,佟聿霖出事的时候,也只有佟雾跟她还有周妍会想办法。他们四个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周卓姿拉着佟雾坐下,张罗佣人添碗筷。 佟聿霖就更直接了,亲自去厨房端了碗汤出来。 佟聿霖:“这是刚炖好的鸽子汤,补气的,小雾你先喝一点垫垫肚子。这是你喜欢吃的鳜鱼,还有这个……你喜欢吃的西蓝花苔。” 佟雾坐下没多久,碗里就已经被佟聿霖夹了好几样菜。 她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抬眼看去,温暖的灯光下,周卓姿略显夸张热情的笑容,佟聿霖关怀的眼神,以及旁边周妍托腮说笑的样子。 进门那一刻,她心里的那些着急、彷徨,特别想要问出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 看得出,她爸爸脸上的笑容虽然依旧是儒雅克制的,但这一刻,她爸爸一定感到无比幸福。 坐在他身旁的周卓姿,虽然说话偶尔刻薄,但对她爸爸一心一意、关怀备至。周卓姿的笑声张扬夸张,却也无形让这个家热闹多了烟火气息。 佟雾忽然就想起了许多年前。 想到,她妈妈刚离开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他们家的晚餐桌上,总是孤冷冷的。 餐厅里,只开一盏昏暗的壁灯。 桌上是她爸爸特意为她做的新鲜饭菜,但却一筷子都没有人动。 因为她在哭。 在餐桌上哭,哭着说要妈妈,只要妈妈。 而随着她的哭闹,爸爸也会慢慢地低下头,双手颓然地捂住脸,肩膀无声地耸动。 和眼前热闹的温度相比,那时候的他们,仿若隔世。 “对了小雾,你刚才说有事要问我?什么事?”晚餐快用完时,佟聿霖想起来问她。 佟雾睫毛轻轻眨动。 她抬起眼,看向因为这句话,忽然都朝她看来的其他三人。 周卓姿好奇的表情,佟聿霖脸上的关怀,周妍漫不经心抬眼。 佟雾的呼吸滞了几分,“哦,没有……就是忽然想回来了,好久没有一起吃饭。” 她没有被办法当着这么多人面问佟聿霖,她妈妈的事。 他现在看起来很幸福,幸福到,佟雾都不愿意去打扰。 佟聿霖笑了笑,以为佟雾是想回来吃饭,又不好意思提。 大家随意聊天,很快就把这个话题带过。 晚饭后,周卓姿拉着佟聿霖陪自己去花园散步,周妍回了房间。 佟雾见没人,才悄悄推开佟聿霖的书房门。 她记得,佟聿霖书房角落的柜子最下面,放着他们以前从老房子带来的旧物。 那个柜子里的东西,佟聿霖平时并不让人动。 他们刚搬来时,有一次佣人因为不知情,打开了柜子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准备打扫清理,佟聿霖还罕见的发了一次脾气。 也是那一次,佟雾看见了从柜子里搬出的那几个箱子。 她认得那些箱子,上面的贴纸都是她小时候贴上去的,才知道那里放着从前老房子的东西。 只是后来,他们父女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别扭,她也再没进过这间书房。 此刻,二楼没有别人,她推开书房门进去。 凭借记忆,佟雾果然在角落的柜子最下面,找到了那几个十分眼熟的箱子。 铁皮的箱子,早已有岁月的痕迹,上面贴着的贴纸粘胶都是十几年前最流行的动画人物,是她小时候贴上去的。 佟雾的心情,在这一刻变得紧张而复杂。 她有种预感,打开眼前的箱子,就能看到自己想要寻找的答案。 屏住呼吸。 她细白的手指轻轻颤抖着,打开了其中一个铁盒。 好几张老旧的照片,出现在视线里。 那些照片乍一眼看去,全是她小时候拍摄的记忆,是他们的全家福…… 佟雾的心跳莫名变得急促起来,她拿起照片,一张张翻看。 灯光打在那些照片上,看一张,佟雾的心情就往下跌落几分。 直到看完所有。 没有一张全家福上,有她妈妈的正脸。 每一张照片上,只要是有她妈妈出镜的地方,面孔就被剪掉了。 佟雾忽然间明白过来。 佟聿霖,是在恨妈妈吗? 因为太恨了,所以……他连她的脸都不愿意看到。 佟雾指尖轻轻颤抖地,一张张抚摸过那些已经被剪掉正脸照片。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 小时候,爸爸从来不愿意在她面前提起妈妈。 可只要提起,他说的,一定都是好话。 即便他们是被妈妈扔下的,爸爸也从来不在她面前说一句妈妈的不是,只是说妈妈一定是有原因的,一定是有原因才这样……甚至妈妈刚离开那几年,他还会哄着她入睡,说只要她睡醒了,妈妈就会回来。 那时候奶奶还健在,有一次,奶奶因为外人的话发了脾气,说外人闲言闲语都说妈妈嫌贫爱富才抛弃他们。向来好脾气儒雅的男人,失态地和奶奶发生了争执。 她记忆里,爸爸虽然不喜欢提起妈妈,但每一次都很维护。 可原来私底下……他早已被过去的那段感情,伤得体无完肤。 这些剪掉了正脸的照片,就是证据。 …… …… 佟雾从书房回到房间,情绪久久无法平复。 西泽尔的小姨到底是不是她妈妈? 她到底要不要去见对方?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已经无法再去向佟聿霖求证。 至少在她亲自见过对方、弄清楚一切之前,她都不想再去打扰佟聿霖。 她爸爸如今很幸福,而从前的那些过往,足以让他再次陷入被抛弃、被丢下的伤痛中。 佟雾知道被人抛下的痛感。 她从前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辛苦,总是被他人当作可以随意抛弃的选择。 却忘了,其实她爸爸也是。 或许,从她妈妈不告而别那天起,他们父女都活在了被丢下的阴影里。 佟雾站在窗前,下意识地往后花园望去。 从她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窗外花园里,那一对正牵着手散步的中年夫妇。 那是佟聿霖与周卓姿。 也只有周卓姿才会这样,40多岁,依旧到哪里都要像谈恋爱一样牵着丈夫的手。 她从前私下里,很不喜欢周卓姿这样,甚至觉得对方抢走了爸爸的关注。 但现在,佟雾忽然发现,或许就是因为周卓姿这样的热情直白的依赖,才一点点抚平了他爸爸千疮百孔的心。 月色下,两人散步的背影很美好。 佟雾下意识拿出手机,打给贺靳森…… 电话很快被接起。 “戴辰说,你让司机回去,今晚不必接你回公寓?宝贝,你不打算回家。”手机刚被接通,电话那头就响起了贺靳森低低沉沉,暗藏不满的嗓音。 佟雾混乱低落的心情,在听到贺靳森的声音时,明显上扬。 “嗯。”她唇角悄然地弯起,因为他语调里明显的不满和独占意味而轻轻笑了。 佟雾乖软地安抚某个人:“今晚我想留在家里,陪我爸爸……” 她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些照片,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她爸爸很孤独,很需要人陪。 佟雾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她已经好久没回来住过了。 自从和贺靳森同居开始,后来哪怕贺靳森去了国外,她也忙碌着封笔画作和工作室开业的事,一天也没回过家。 “这么早就想着帮我哄爸开心?雾雾,你男朋友还不至于拿不出手,需要你帮忙。”贺靳森嗓音温哑下去,语气里多了几分淡淡的宠溺。 “哪有。我只是想他了,才不是为了帮你。”佟雾下意识反驳,没意识到她这样回答几乎是默认了贺靳森的那一声‘爸’。 过了几秒,电话里传来贺靳森从胸腔里低低震出的轻笑声。 佟雾才忽然反应过来,听得面红耳赤,轻轻娇嗔,“不许笑……你再笑,下次就不让你见他了……” “嗯,怪我。”贺靳森鼻腔里慵懒地哼了声,勾着唇,“雾雾可不能不让我见爸。” 佟雾更懊恼了,拿起单人沙发上的抱枕,坐下去。 再跟贺靳森继续这个话题,她自己就会羞得像煮熟的虾子。 大概也知道对面的小女朋友害羞到失语,再逗下去会真的羞到再不肯接他电话。她现在不在他身边,也不能随时拉进怀里哄。 于是贺靳森压低了嗓音,纵容又温柔:“宝贝,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晚上我派人过去接你参加舞会。” 佟雾听到贺靳森的话,才想起来,自己答应了贺博远明晚要参加他举办的一场舞会。 她今天脑子太乱了,完全将这件事忘记,幸好有贺靳森提醒。 “嗯。”佟雾轻声答应。 贺靳森笑了笑,声音沙哑轻柔:“宝贝,晚安。” “等一下贺靳森……”她忽然叫他的名字。 “怎么,舍不得我?”电话那头,男人的声音更磁性好听。 佟雾抱着抱枕,咬了咬唇,犹豫了几分轻声说:“我……有件事,想问你。” 她内心的彷徨犹豫,不知道应该向谁倾诉。 而这个时候,她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贺靳森。 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她就会觉得安心,有了去探寻一切的勇气。 “我想问你,如果……如果你有一件事,必须瞒着你最在意的人去做。而且,如果他知道以后,还会很生气,你还会去做吗?” 哪怕没有从前的照片,佟雾的第六感也告诉她,西泽尔的小姨就是多年前抛下他们的妈妈。 她想去见妈妈。 想要亲自问一问,当年到底为什么,她会那么毫不犹豫的抛下她和爸爸。 佟雾很清楚,这件事,如果佟聿霖知道了,一定会生气。 那些照片,都被剪掉了面孔,足以见证佟聿霖根本不愿再想起一丝一毫和妈妈有关的事。 他从来没有恶语相向,也没有在她面前说过任何妈妈的不是。 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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