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思危道:“赵解元同你,是什么时候结的梁子。” “正是秋闱后啊——”崔漳拖长声音,有气无力地说,“不是翻来覆去查过许多次了吗,怎么还要问?那小子行事嚣张,长赫新党聚会上居然引我来抨击世家,说老子就是个草包?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那么你砸作坊,”楼思危问,“是为了报复?” “就是为了报复。”崔漳说,“老子不高兴!怎么了?只需他背地里骂我,却不许我明面上反击?” “既然你已经砸烂作坊,出了这口恶气。”楼思危眯了眯眼,问,“那又何故于腊月底夜半登门,将那赵解元开膛破肚?” “他说了我不止一回。”崔漳说,“我砸完后新党再聚会,他每每都将我拉出来辱骂,老子瞧着很能忍吗?做什么受这鸟气!” “你瞧着确实不像个会忍气吞声的。”楼思危话锋一转,问,“那你怎么就忍到了十二月?” 崔漳喉结滚动,问:“什么?” “你说赵解元在自家瓷窑作坊被砸后,曾多次于新党集会上辱骂过你。”楼思危说,“此前仅一回,听着些风言风语都忍不住。怎的中间这两个月,你崔三偏就转了性子?” 崔漳仰首间铁链哗响,嚷着:“又没人次次都来告诉老子!老子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了。那些个新党集会次次都挑着粪球大的地方,老子又没到过现场!” 楼思危今年三十五,比崔漳年长了好几岁,听着对方一口一个“老子”,竟然分毫不气恼。他甚至耐心等崔漳喘完粗气,才继续问:“你真没去过现场?” 崔漳脸红脖子粗,怒声道:“没去过!” “没去过就对了。”楼思危陡然冷声道,“我派人调查走访了半个月,确信秋闱后长赫新党压根儿没聚过两回,那赵解元也均不在场。你是听了谁的话,又信了谁的真!” 崔漳骤然惊愕:“老子他娘的……” 他话倏忽被打断,斜飞的醒堂木擦着脸过去,重重坠地时楼思危站起身,一字一句道:“还是说,你在给谁当枪使唤?” 堂外炸了惊雷,暴雨四溅中崔漳目光躲了一下。楼思危自然没放过,他快步行至崔漳身前,居高临下、语速极快地问。 “你家本是长赫地方大世家,可惜你与你那两个哥哥俱非大才。一人承荫入仕却碌碌无为,一人考了十年方才中举人,家族兴衰看仕途,你家里人也着急吧崔三?我见你家笃信佛学,爹娘怕不是得整日上香、请求菩萨显灵庇佑你家?” 楼思危说着,又骤然撑膝逼近,问:“就是不知你家佛堂里供着的,究竟是天上的神,还是地上的人?” 崔漳嘴角忽然溢血,楼思危立刻伸手去阻止,却终究没那么大力气。衙役已经退避出堂,他情急之下只得书吏衙役一起唤,司珹立刻出去帮忙。 他才刚掰开崔漳的嘴,就听见楼思危道:“崔三,你想一死百了?你死后崔家还有你父母兄长!你以为你能保得住谁!不若从实招来,尚还有一线生机。” “说了更是死路一条!”崔漳口中满是铁锈味,猩红的眼瞪着楼思危,艰难含混道,“楼大人,你以为地上果真只有人么?可天,天家分明也在地……” 楼思危瞳孔骤然紧缩。司珹也手间也失了力,险些掰得崔三下巴脱臼。 他在这瞬间,终于隐隐理解到季瑜的计策,但还需要季朗的行为做最终验证。 下一霎,谳狱堂门被推开,冷风乱雨豁然而灌。楼思危反应迅速,立刻朗声道:“快!将这崔三堵嘴上药押回大牢,三司会审前,万不能叫他死了!” *** 隔日夜里二更后,雨才停了。 温府中庭热闹得紧,温宴同李十一两只脑袋挤一块儿,听温时卓教他俩如何下围棋。温秉文元凝同温时云林清知坐桌旁,四人煮茶赏花。不远处阁楼里也有烛光,却只能隐隐瞧见屏风的轮廓。 屏风内正是司珹与季邈。 雨后凉风习习,司珹的话里也没温度,他同季邈对视,目光错也不错地问:“今日你去上朝,可瞧清楚了?” “印象深刻。”季邈说,“陛下大病初愈,积了不少公文未批。今晨朝会过半时候谈及巡南府产桑事务,二皇子季朗竟然出列,田地人口他俱熟悉,竟然比起好些巡南府地方的升任官也不遑多让。” 司珹问:“季朗上奏时候,楼思危什么反应?” “他神色不虞。”季邈说,“季朗说得越详细,楼思危的脸就越阴沉,季朗说到水道漕运、织造相关时,长治帝亲自夸赞了他,楼思危却已经快将笏都捏烂了。” “今晨退朝后,楼思危没急着回大理寺,兀自往暖阁方向去了。” 司珹闭目,呼出长长一口气。 “果然,果然。”他说,“将军,令弟可真是好手段啊。” 季邈低缓道:“最初长治帝信了这是意外,后来他逐渐怀疑我父亲,我弟弟,乃至于我。” “那晚夜宴后,你凭着莽撞洗淡嫌疑,陛下对二公子的疑心却加深了。”司珹冷声说,“长治帝始终认为,最大的受益者是肃远王府中的谁,总觉得西北有患,他的皇位岌岌可危。” 司珹眸色沉沉,讲话间不自觉前倾,几乎快同季邈鼻尖相贴了。 二人之间无阻隔,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中的自己。此刻的对视绝非缱绻,而是一种形势骤变后,同对方休戚与共的本能。 季邈接过他的话,继续道:“可如今楼思危去找了长治帝,将审讯之事与季朗对巡南府的过分了解都讲上一讲。长治帝便一定能够意识到,太子季琰南下身死后,最大的获益者——” 司珹冷然一笑,二人异口同声。 “不正是他的小儿子季朗吗?” 第50章 困境 铁马乱声。 赵解元案三法司会审当日, 衍都浓云低垂,恍有千斤重。 案子正式审讯处仍在大理寺谳狱堂[1],在堂的却再不止寥寥几人。刑部侍郎谷茂延同大理寺卿楼思危同坐主审桌案前。督察院一方来行监督之职的人,正是巡放后归京、刚升任佥都御史的温时云。 谳狱堂内人多言密, 所需书吏也就多了点, 拢共三人在屏风后, 分别记录谷茂延、楼思危与犯人崔漳所述, 司珹赫然在其中。他以笔洗推开宣纸, 便听屋中一声惊堂木响。 谷茂延代表刑部起了头, 将蓬州赵解元案再述一遭,问:“崔三,你可还有异议?” 崔漳垂着脑袋,须臾后嗤了一声。 “大人不是知道得很清楚了吗?” 他前几日刚咬了舌,现在说话还含糊, 只好努力将字吐得清晰,语速因而格外缓慢。 “一切皆因我嫉恨, 这世道只许文人拐着弯儿骂老子,却不许老子报复回去。”崔漳顿了顿, 说,“今日你们说我草菅人命,可没点血性还做什么人啊,当畜生岂不是更好?老子做这事, 从未后悔过分毫!” 谷茂延听得眉头紧锁,却只能强忍着, 将案发经过与此前明面上所得证据一一再问过。结果均无异后,他方才转向楼思危与温时云,说:“此案案情已经明晰, 二位大人,可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司珹闻言望出屏风,就见楼思危已经捏皱了自己的袖口。 “此案所有细节,”楼思危闭了闭眼,终于还是问,“已经尽数问过了吗?” “楼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谷茂延说,“月前在蓬州长赫,奏折乃是你亲自写好、又亲手封存,快马加鞭送入了京中,呈到皇上跟前的。如今再问我,不觉得荒唐么——难道还需要你我共同入宫,再去问问皇上?” 这话说得不客气。须臾沉默中,司珹瞧见了楼思危愈发用力的指,可他最终没有还击,只端起身前的茶盏,一口闷尽了。 谷茂延转头,又问温时云:“既然楼寺卿不说话,那么温御史呢?” 温时云扫了眼楼思危,收回视线时说:“没想到谷大人审案子竟然这般快,今日也算长见识了。” “此案物证齐全,长赫城中见到崔漳行为有异的不止一人。再者杀人动机鲜明,凶手也已亲口承认。”谷茂延冷声说,“这种案子何必一拖再拖?自当快刀斩乱麻,尽早了结,咱们也能快些交差。” “案件清晰明了自然可结。”温时云颔首,“只是此案事关科举新政,牵动国子监乃至全境举子。谷大人也因新政入仕,想来应当比在下更加谨慎才对。” 谷茂延声色微妙一瞬,刚想辩驳些什么,就听楼思危猝然道:“督察院监案,不得以他事干扰主审官,温大人。” “多谢楼大人提点。”温时云很快应声,“是在下唐突——昨天加急送到督察院中的本案卷宗,在下已经连夜看过。若依卷宗所述今日所审,这案子的确再没什么争议可言。” “既如此,”谷茂延朗然道,“崔漳,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崔漳应声仰首,腕间镣铐跟着响。他扫视过众人,轻飘飘掠过墙上刑具与堂上匾额,最终落到楼思危身上。 “老子此生行事光明磊落,从不遮遮掩掩。”崔漳努力捋直舌头,断断续续地说,“人是我杀的,案子是我犯的。做了就是做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痛快一遭死又何妨?今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如若、如若我死了,你们还要因此问责我爹娘妻儿——” 崔漳倏忽笑起来,动作间镣铐碰撞声密集。连忙有衙役上前已杖棍相压,崔漳猛地扑扑倒在地,口中却仍在高呼:“老子就在阎罗殿里划烂你的生死簿!” 谷茂延赫然怒道:“死到临头还要如此嚣张、蔑视公堂!来人,上竹拶!” 立刻有衙役自墙上取下刑具,拶条箍着崔漳的指节,愈收愈紧,愈紧愈收。崔漳将牙齿咬得嗬嗬,目眩冷汗间,隐约听得谷茂延叫人去供词给他签字画押。 崔漳在痛里,被人牵着沾红泥摁了指印,可指间的竹拶却仍在。 拶刑不会破皮流血,可这么短短一会儿时间,指下的血管就已经全破了,十根手指尽数肿胀不堪看。崔漳感知到骨头裂开的钻心之痛时,楼思危猝然冷声道:“够了!” 指间的力道这才松了。 “今日审讯结果既定,依律杀人自当偿命。”楼思危起身往外走,不看任何人,“又何必再来这么一出?诸位大人,大理寺诸务繁忙,恕不运送了。” 他路过崔漳身侧时顿了一顿,崔漳人瘫在地上面白如纸,连跪都跪不起来。楼思危余光下瞥时,正对上崔漳眯缝着的眼。 “楼大人。”崔漳笑了笑,齿间也尽是血,他其实已经发不出什么声音,楼思危瞧着口型,只勉强认出了其中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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