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不止的金杯,敷衍地说:“对不住,鹿油沾了满手,没拿稳当。” “我瞧世子方才一直低着头,”季朗插话问,“可是还有什么心事吗?” “多谢二殿下关心,倒也没别的。”季邈扶正了杯子,没所谓地说,“就是去岁一直在打仗,突然想起我得空回府时,母亲牌位上的香灰都积着一层了。许是阿瑜身虚体弱,又有咳疾,终究去不得祠堂吧。” 季瑜神色幽微。 “兄长真是喝醉了。”他起身向长治帝拜一礼,肃然道,“陛下见谅。兄长久在阳寂边军中,近一年又苦守朝天阙,同闲散汉子些待久了。我父兄均是武人,家里便没太多讲究,宴席聚餐也都随意,今晚实在有失礼数。” “寻洲性子率真,倒是更像你们父亲。”长治帝抚掌而笑,“不拘小节才是好儿郎!今夜本就是家宴,血亲之间何须弯弯绕绕勾心斗角,有话直说才最畅快。” “是啊是啊。”季朗连忙插着话,往季邈身上瞟,却在对上那双冷眼后心头猛一跳,仓促收回了目光。 真是奇了怪,季邈怎么长得这样高!同是坐在席间,对方隔桌投来的目光却像在俯瞰,方才那一眼激得季朗脊骨都发凉。恍惚间他好似成了桌上开膛破肚的鹿,季邈的刀剜下他的肉,又敲着他的骨。 这瞬间他福至心灵,自觉彻底理解了季明望与其弟季明远的生疏——原来武人他娘的这么粗鲁! 这种人怎么能同席宴饮?他们得守在风沙里做看门狗才最好,放在身侧只会叫人害怕。 季朗下意识抠住了杯,喉间吞咽了几遭。他原打算闭嘴了,可在看见明黄袖口时,又再度意识到自己如今已是储君备选、未来天子,众生都合该对他俯首。 季邈又凭什么这般耀武扬威? 这样想着,心底就蹿起一股无名火。 “世子心里还有什么不痛快,干脆全讲出来,发这几通脾气算是什么?”季朗呼吸急促,说,“今日我与父亲俱在,定为你兄弟二人主持公道!” 季邈森然一笑。 “好啊,”他将指间匕首一拍,吊儿郎当道,“谨遵殿下之命,那我可就说了。” 季瑜咬着唇,见另外三人都坐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只好重新落回座上。 “陛下明鉴,臣打小便入了肃远军历练,近十年间一直待在边关三大交战场,连自己别院都没能回去几次,阿瑜却一直养在王府中,由其生母悉心教导。”季邈说,“就连九岁那年,我入衍都同陛下团聚时,阿瑜也因体弱不堪行,被生母搂在怀中日夜看护。有娘疼的孩子这样好,我实在羡慕啊。” “我母亲待兄长亦不薄。”季瑜盯着他,面无表情地问,“兄长难道忘了吗?” 季邈抬眼而视,说:“那怎么敢,我可都记得很清楚呢。” “十五岁那年我在沙湮战场受了伤,被箭镞贯穿左肩,幸得夫人深明大义,催着父亲带府医赶来探望,致使他过错了你的生辰宴。” “前年我带兵在朝天阙,深秋时候嵯垣人突围,我与百余残兵共困千霜岭第五峰。捱过三日药尽粮绝,连树皮马鞍都啃了,获救后夫人亲自带你来军营探望,给伤兵们上药又发粮,代我这位统帅安抚得当,彼岁奉为一段佳话。” 季邈迎着季瑜愈发晦暗的眼,从容改换了端正跪姿。 这是他受冠森*晚*整*理礼那夜的姿势,也同他每次在阁楼中所见到的司珹,别无二致。 “你自幼便习圣贤书,懂儒理明是非,楔文也写得漂亮。父亲久在峰隘峡,这可都是你母亲悉心教导的结果啊。”季邈说,“将来我自当承爵守边,卫我大景西北的界碑。那么你的出路又在何处呢,小阿瑜?” “读书乃是为了明理,”季瑜呼吸有些乱了,他不看长治帝,只同兄长紧紧对视,说,“为晓古今、通事理,分君忧、沿国祚。” “说得好!”季朗倏忽拍掌,笑道,“小郡王心思这般纯良,实属难得。将来便可入朝为官君臣同心,我大景百年清明,盛世何愁啊!” 长治帝倏忽投来注视,季朗骤然被盯,浑身猛地紧绷,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喉间在滑动,想挽回点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再讲不出口。 席间的谈话仍在继续。 “原来如此。我远守边疆,胞弟入朝堂。”季邈的视线由长治帝渐渐滑到季瑜身上,他竟然在这瞬间放柔了语气,面上却依旧冷冽。骤然的割裂感寒风一般划破了季瑜,他在这瞬间,竟然倏忽想到除夕前夜的将军府别院。 那晚风卷夜雪,哥哥的妓子一路随行送他回房。临到拱门游廊前分别时,司珹附着他的耳,像冰冷滑腻的蛇在吐信——此刻蛇信变作了兄长冷戾的目光,竖瞳像猛禽收拢的尖趾,一点点将他禁锢其中。 季瑜耳边嗡鸣一瞬,季邈的话却还没停。 “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1]。”季邈微微一笑,“阿瑜从小体弱多病,上头又有我这个哥哥压着,领不了西北边军。夫人为了你,真可谓煞费苦心啊。” 季瑜愕然失声道:“兄长!” “够了!”出声的是长治帝,他一把掷了筷,面色不虞道,“夜深露重,朕有些乏了。今夜这鹿肉不新鲜,酒也太浊——荣慧。” 殿外时时待命的荣慧立刻拨帘领命,身后随侍宫人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撤着席。 长治帝靠在金丝隐囊,疲倦地摆了摆手。 “今夜这场家宴,便到此为止吧。” *** 第二日一更天下了场小雨,入夜后雨停,空气却湿润。温府内石榴花零星掉了几朵,被司珹捡起,放在阁楼扁底小瓷缸中。 他剥开第六颗枇杷时,季邈的话也刚落下。 “昨夜席间闹得这样大,”司珹剥着果肉,说,“二皇子殿下功不可没啊。” 枇杷汁水顺着他指节往下淌,原本半透明的流液,被烛光映照成得微微泛黄。季邈盯着看了须臾,便立刻移开眼,举杯闷了整整一盏茶。 “回头陛下必定会责罚。”季邈还是有点口干舌燥,他边给自己倒新的一杯,边继续说,“昨夜陛下忍了他好几回,最终还是没能忍住,脸都气青了。” “先前我说二皇子必定会倒向方家,如今怕是得再历经一点波折了。”司珹瞧着季邈仰头喝茶的动作,微微愕然道,“你怎么这么渴?” “话讲多了,天也慢慢回温。”季邈默了片刻,问,“一直捏在手里,你那枇杷还吃不吃了?” 司珹将果盘向前推了推,说:“还剩几个,想吃自己拿。” 季邈忍气吞声,一口气揣走了俩。 司珹思忖片刻,继续说下去。 “我先前只当二皇子常年养在深宫,因而在朝政方面多有愚钝。”司珹终于将果肉喂到齿间,微微含糊道,“如今看来,他或许心智上也稍稍有缺。那么他便不会立刻倚靠方家——上月罗天大醮上,是谁先出来举荐了二皇子?” “刑部侍郎谷茂延,”季邈呼出一口气,“他乃新党官员。折玉是觉得,季朗会先同谷茂延私下会面?” “当然。”司珹说,“一朝得势,却无幕僚相伴。人有了地位便想求权求利,二皇子殿下如此心切,怕是早就等不及了吧。” 他话锋一转,看向季邈:“昨晚你同二公子闹得太僵,今夜他必定会来找你讨要说法。时候不早了,且去吧寻洲,你知道该怎么做。” 一切恰如司珹所言,季邈回府后,刚转过御苑偏隅一角,就同游廊下的季瑜撞了个正着。两人囫囵寒暄一番,季瑜便匆匆切入了正题。 他仰头间拢着薄氅,缓声道:“兄长昨夜席间那番话,所求到底为何?” 季邈摩挲着扳指,只问:“过了整整一夜,你都没能想明白?” “我母亲向来视兄长为己出。”季瑜咬字清晰,“兄长不愿唤她母亲,她也从未苛求过。兄长之事她都放在心上,上至生辰胜宴,下至新衣选料,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是她亲自操劳?” “兄长昨夜在席间那般讲话,实在令人寒心。母亲在阳寂若有知,定要掩面泣......” “你还不懂么?”季邈猝然出声,打断道,“长治帝已对你我兄弟二人、乃至父亲都起了疑心,昨夜那宴便是试探。” 季瑜蹙眉道:“可是我们怎会有此等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与否,难道会交由你自己定夺?”季邈冷然一笑,“为君者最是疑心深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与其放任陛下胡思乱想,倒不如演一出争锋相对,让他信了你我的兄弟阋墙。” 季瑜面上一僵,嘴巴微微张开,犹疑片刻后才说:“那兄长为何不提前知会?” “都告诉你了,”季邈说,“咱俩演得不像怎么办?” 季瑜攥紧的掌心掐出痕,被他掩盖在袍袖下,半晌都没再说出一句话。 季邈倒是勾唇笑了,他一伸手,揉歪了季瑜发间的簪。 “兄长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们一家。天子久居庙堂,早已习惯了高处俯瞰。你我身为血缘至亲,才是这世间最最可靠的关系。” 季瑜喉间无措地滑动,有些恍惚地抬首,正对上季邈含笑的眼。 “昨夜一切均是在演戏啊。我的傻弟弟,你不会真信了吧?” 第47章 晴日 “摘花赠美人。” 季瑜回到卧房时, 汤禾正将药从食盒中取出来。 药共三碗,被整整齐齐摆好在桌案上,旁侧摆着一盆重瓣牡丹。季瑜绕过酸枝木立屏,就瞧见了这一幕。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花香立刻掺上点儿苦, 汤禾抬头见是他, 又从食盒最下层取出一小碟蜜饯, 推到了药碗边。 “前两碗是为治疗刀伤、增补气血。”汤禾说, “这最后一碗乃是为继续掩饰......和前两种药性有所冲, 主子须得饮罢前两碗后半个时辰再服用。药苦, 属下准备了金丝蜜枣,主子喝完吃几颗,会好受点。” 季瑜慢吞吞走过去,坐到了桌案前。 “前些天有信没传出去吧,”季瑜捧着第一碗药, 问,“母亲那头, 怎的还无音讯呢?” “主子受伤当天那晚,我碰上了戚川, 府里锦衣卫也看得严,近两日我才找着机会,放飞了信鸽。”汤禾说,“夫人那头恐怕还得几日, 才会有回信了。” 季瑜垂着眼,闻言嗯了一声, 便听汤禾继续道。 “幸而当晚揣在身上的药方真是为了治伤,北镇抚司与戚川再怎么查,那方子也不会有问题, 还请主子放心。” “兄长近些日子愈发不对劲。”季瑜沉思片刻,将宴上与游廊事说了一遭,低声道,“他似乎知道了不少事,可他昨夜宫宴上提到
相关推荐:
婚外情(高干)h
穿书后和反派男二he了(古言,1v1,高H)
快穿之软萌易扑倒_御书屋
[综英美]妹控拯救世界
女友的真实性体验
君怀不良心(母子,高h)
失忆贵妃承宠记(1v1,h)
掌中求欢[高H现言】
总监她怎么这样?(gl)
女尊之夫君五六七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