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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臣有妙计,惟愿献与陛下一人。” “竖子尔敢,”长治帝说,“你如今已入死境,再无回天之力。” “既然我已逃无可逃,陛下听我一言又何妨?”季瑜趴在地上,痛苦地喘着气,“锦衣卫皆、皆守在殿门外,我如今这副模样,也没法对陛下起任何歹心。如若陛下觉得我所言无效,再杀不迟。” 长治帝默了片刻,侧目示意陆承平。陆承平很快蹲身,将季瑜上上下下搜遍,连玉佩都拽掉,又将其手脚尽缚,方才领着一众锦衣卫出去了。 长治帝站定其脸侧,冷声道:“说。” “陛下手脚难施,不就因为膝下姓季的只剩一个?因而是朽木也不得不扶,乃至于他忤逆至此,陛下也未终结父子之情。” 长治帝踩住他手背,怒道:“你什么意思?” 季瑜竟然笑起来,他在剧痛里品尝到长治帝的惊怒,反而觉得快意,觉得有趣。 “若我今天死在这里,陛下便同我父亲一般,再也见不着你的小儿子了。”季瑜说,“季氏江山,或拱手让与亲王,或交由愚子败坏……想必陛下哪样也不想看见,那么惟有留住骨血,方有转圜余地。” 长治帝默了半晌,冷笑道:“你威胁朕?” “陛下留我到现在,不原也是为威胁我父兄么?”季瑜说,“二皇子嫉上心头,险些酿下大错。但我终究于心不忍,不愿见皇室子嗣凋敝——陛下,父兄并未因我而撤兵,可见我也不过是颗弃子而已。既然他们不要我,那么我总得为自己谋生路。” 他抬眼,深深地说:“您不也是我的亲叔叔吗?” 殿内一时死寂如坟。长治帝垂眼,良久之后,方才挪开了踩着季瑜的脚。 *** 年节前夕,越州边线。 蒲既昌下马入客栈时,周遭都是应伯年的兵,他以斗篷遮面,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 他压根儿不想来这一遭——此来希望渺茫,他不是不知道。可怎奈长治帝的病忽然好了,开始重新亲管朝政,又将他一家老小尽数接入宫中,逼着蒲既昌不得不跑这一遭。 “安州紧邻越州,乱军相逼,想来爱卿亦会忧虑家人安危。”长治帝说,“听闻那应伯年早年间受你提携,或许他只是一时遭蛊,有劳爱卿代为劝诫,为朕排忧解难。” 应伯年受蒲家照拂一事,完全是蒲既昌在吹嘘,可这种掉脑袋的话,他又怎么敢在长治帝面前直言?只好打碎牙齿往肚中咽,几乎是被生生独自推过了边线。 蒲既昌清楚长治帝的意思。 长治帝是希望通过应伯年对待他的态度,来借机判断东北叛军下一步究竟会如何行动。 若要通过直攻安州而进军衍都,他多半会被扣下;若要往祁瑞山与西北叛军汇合,绕开安州走怀州线,那么应伯年没必要同他翻脸,因为安州境内蒲家早已成势,过去大景如何需要简家,如今便会怎样需要蒲家。 但无论哪种,他总不至于丢掉性命。 蒲既昌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包厢门。 应伯年果然已经端坐其中,左右各有一近卫立侍,却均垂头,覆着御寒用的半面巾。蒲既昌谨慎地坐下来,又摘毡帽拍掉雪,忍不住多瞥了其中一人几眼。 有点眼熟,可能瞧见的五官太少了,他没能认出。 蒲既昌很快敛回心思,朝应伯年道:“戍旻,这些年你我之间往来颇多,你既愿意同我相见,必然也是看重这段情谊,对不对?” 应伯年不置可否。 蒲既昌心思稍定,继续说下去:“你如今随着叛军,想来只是一时糊涂。可那季明远究竟许给你什么,能叫你为他这样卖命?充其量不过是异姓王,你若真想要,陛下说了——只要你生擒季邈带回衍都,那么整个越州就是你的封地,开春便为你行册封大典。” “你何必跟随乱臣贼子冒这种风险?戍旻,你糊涂啊!” 应伯年端了茶,问:“说完了吗?” 蒲既昌没说完,接着述尽旧日情谊,他晓得应伯年关心雾隐山庄,又细细将相关事讲了一遭。 他说得太过情真意切,因而没有注意到,左侧近侍的手悄然捏紧了。 “……你是个聪明人,何必同当年简家一般不知变通服软?”蒲既昌说,“戍旻,你跟陛下认个错,再将人抓回去便可留名青史,压根儿不必赌上身家性命,也犯不着来成王败寇那一套,对不对?” 他一口气吃尽茶盏,方才叹气道:“我说完了,你倒是给句话啊。” 应伯年却两手一松,摔了杯。 两近卫当即上前,死死摁住了蒲既昌。蒲既昌在惊变里,听见楼下也有骚乱声,便知自己所携人马尽数被俘——这东北叛军还真当要直接攻安州! 蒲既昌颤声道:“应戍旻!” 应伯年没理他,左侧侍卫倒出了声。 “蒲大人既然提到简家,”侍卫说,“那么在下便不得不问候一二,同大人叙叙旧情了。” 蒲既昌呼吸凝滞,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有匕首抵到他颈侧,冷气激得他打了个激灵。 “你,你……” 面巾扯下,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孔。蒲既昌终于想起来,他曾在弟弟蒲既泱的后院中,见过这张脸。 “大人不认识我吧,”简牧云说,“家父乃是安州简开霁,您当年的老师呀。” 蒲既昌面色惨白,浑身瘫软地扑倒在地。他慌不择路地爬向应伯年,应伯年却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应伯年在惨叫声里,神色如常地写完了信。乌鸾做信差,很快飞回沽川府内,季邈若有所感,在乌鸾俯冲时便推开窗,接住了急归的鸦鹘。 他展开看完,朝司珹一点头:“成了。蒲既昌回不去,朝廷那头收到消息,定然会向安州增派人手。” 他又道:“裴玉堂走了,却留下一信,其中有述阳寂大致留将,说是答谢救命之恩……今日午时,我已收到了师父的回应。” 司珹问:“钟将军怎么说?” “师父在怀浪湖以东,防范禁军自东面包抄,而不在潼山城中。”季邈说,“我父亲封王前,师父是西北原本的守将,因而我父亲没那么器重他,也不想同他多往来。从前将他放在沙湮整整二十年,如今依旧不愿将他带在身边。” 司珹仰面,问:“他在信中……” 季邈点了点头。 司珹坐在书案后,闻言轻轻颔首,将宣纸推至对侧。 “那便寄信给父亲吧。”司珹说,“告诉他春时祁瑞山相会,儿子定然带足兵马,助其逐鹿问鼎。” 他等待如此之久,终于能够亲手撕裂这场荒诞的父子情谊。 第105章 洇契 至亲的目光里没有戒备,只余垂怜…… 除夕当日, 沽川暴雪停了,是个难得的晴天。城中风声也小,院中赤梅随风颤蕊,倏忽被一锋利箭簇正钉过梅瓣。 温宴落手回弓, 朝司珹颔首道:“先生。” “咱们小宴箭术渐长, ”司珹拨开氅衣, 揉了揉他脑袋, “准头不错嘛。” 温宴近来听多了夸赞, 原本已经能够坦然自谦相对, 可他仰瞧着司珹的这张脸,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没忍住露出了笑。 他连忙咳嗽一声,说:“小叔教得好。” “这会儿倒想起小叔了?”季邈自游廊另一头走来,将一大一小的肩膀都揽住, 催促道,“今夜舅母和表嫂亲自下厨做宿州年夜饭, 庖厨人手不大够啊,奉舅舅的命, 咱仨都得帮忙去。” 三人有说有笑,一同往后偏院去了。中庭的卫蛰撕了新鲜狍肉给乌鸾,听着动静回头,小声嘀咕道:“哇。” 李十一坐在梅树枝上, 仰翘着腿,看卫蛰耗费整月所绘制的越州西南州防图。他手指自沽川缓缓摩挲至祁瑞山, 头也不抬地问:“你哇什么?” “主子先生同娘家人感情真好,”卫蛰说,“小时候除夕夜家里吃羊, 我爹剃毛放完血就不管了,剁骨焯水,下锅烹煮,这些都是娘和姐姐在做,我想帮忙,他也不许,说是‘君子远庖厨’。” “这你就不懂了。”李十一不翻地图了,翻身从枝杈上坐起,惊落簌簌一捧雪,盖了卫蛰满身满头,还险些挨了乌鸾的啄。 “小卫蛰,你爹是土生土长的阳寂人吧?” 卫蛰呸掉口中雪,又摸一把脸,囫囵点了头。 “你家还是军户呢,”李十一伸出几根指头晃了晃,“那就不难理解了。但你不知道,宿州这地儿跟别处有所不同,此地家中男子出入庖厨并不罕见,也不觉有失体面,乃至以节日夫妻共同出入为乐。在衍都温府那会儿,我就见过好多回。” 卫蛰想了想,问:“十一哥,你出身江州,江宿二州相连,想来风俗相近,那么你家也是么?” “是啊。”李十一说,“不过嘛,我家跟主子家不一样,我兄弟姐妹太多了,娘一个人做不过来,经常见着谁就逮谁进厨房,我那酒鬼爹也难幸免。他面子上挂不住,就跟我娘吵,偶尔也打起来,谁也拉不开。街坊四邻都跑来看热闹,我就和妹妹各押一方,分头收赌注赢铜钱,胜负亏损一抵,回屋分赃。” 卫蛰大受震撼:“这你爹娘也允许?” “哎呀,有钱赚嘛。”李十一说,“我也会给他俩上缴啊,谁会跟钱过不去呐。” 卫蛰爹古板守旧,他从小家中便死气沉沉,也几乎不同军户之外的人结交,卫蛰还是头一遭听说这样的有趣事,他来了兴致,央道:“十一哥,听闻你早年还在镖局待过,走南闯北,想必知道不少奇事,能不能再讲些?” “好说,”李十一眨眨眼,朝卫蛰伸出手,“三十个铜板听一件,多给多听,凑齐一吊钱附赠宿州话教习。怎么样,很良心吧?” 乌鸾站在旁边儿埋首胸羽中,将自己梳理得油光水滑,就无甚兴趣继续蹭听。卫蛰给喂的肉不够吃,滑行到庖厨门口,探头探脑地观察一阵,提爪迈了进去。 季邈忙着剁陷,司珹在旁边拎起方皮,和温宴一块儿蘸水填肉捏出形。乌鸾自小长在西北,见过包饺子的圆皮,却没见过方的。它扑着翅膀跳上桌台,想来啄一啄。 “诶——”季邈用胳膊肘挡住了,警示性地一瞥,“皮痒了是不是?” 乌鸾惯会审时度势,缩脖啄了团掉在案板旁的肉,当即开溜,还扑了季邈好几根羽毛。 这阵儿动静不算小,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季邈将鹰羽从领口择出来时打了个喷嚏,大家就都笑了。 “乌鸾没见过抄手皮,”温秉文说,“小珹从前见过吗?” “见过的,”司珹注意力还在季邈身上,下意识道,“从前在宿州,我还尝过舅……” 他顿了顿:“ 尝过韭菜馅儿的,知道抄手与北方饺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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