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下今日来此,见峰隘峡战况焦灼,难免忧心难眠,随便走了走。” 司珹也跪下去,这一跪是为将戏作全。他伏得低,腰线塌下去,任凭处置的样子。 季邈眸光晦涩,不欲在这里陪司珹演戏。他才一挥手,汤禾便识相地迅速离开了。 “现在来说说你吧。”季邈蹲在他跟前,山道冷肃,风声笼罩着两个人。 “不是舍不得跑么。” 司珹慢慢直起了腰,他起身的动作很优雅,像是绷紧的弓弦缓缓舒展,肩胛的弧度也漂亮,季邈顺着那曲线,发现了脖颈间的红痕。 他问:“这是什么?” “氍毹太糙了,”司珹扯了扯嘴角,“扎得我浑身都疼。” “自找罪受吧。”季邈哼一声,“谁知道你睡觉这样不老实?夜里翻来覆去,动静一直没停过,早将胳膊锁着不就没这事了。” 他说着,竟不知从何处摸出了镣铐,勾在指间晃了晃。 “来,现在给你戴上。” 司珹难得失了从容,他被季邈捉着手腕,在那镣铐“咔哒”合拢时,恶狠狠地一瞪。 季邈接了这一眼,反倒更来劲儿了,今夜司珹偷跑出去的烦郁顷刻散尽。他乐道:“凶我做什么?” 司珹闭上眼,不看他了。 “今夜的事还没完。”季邈丝毫不恼,他拍着衣袍,站起了身。 “你逃跑的动作挺快,我以为你起码得捱到后半夜,或者今夜干脆老实一点。现在说说看,你跑出来是为了什么事,还是想见什么人?”季邈顿了顿,“总不可能是忧心战况,夙夜难寐吧。” 像是忍无可忍,司珹闭上的眼睛睁开了。 “能不能回去再问?”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快被冻死了。” *** 军中纪律严明,为将者大多言出必行。司珹死了一遭,再活过来,竟也变得没那么守信。季邈将他捉回营帐内,后者凑到炭盆边,伸出冻红了的十指,没有回答任何问题的打算,只一言不发地烤着火。 季邈慢悠悠跟过去:“冻着了吧。” “西北苦寒,阳寂尤甚。若非常年居住在此,很少有人能扛得过冬天,就连卫所军营里,每年也总有几个熬不过去。”季邈问,“你原籍是哪里?” 司珹没看他,说:“谁知道呢,我没爹没娘,自打入了镖局就居无定所。将军如今留下我,我便也算半个阳寂人了。” 他说话间语气轻,听上去竟有几分自嘲,季邈敏锐地捕捉到这种落寞,还想要问些什么。 可司珹身体回完暖,直接撑身而起,绕过屏风,径自到矮桌案几旁趴下了,压根儿没给他再问的机会。 季邈微微眯起眼。 司珹动作流畅,行云流水一般,透出股做多了的熟稔。他方才一直宿在屏风外,烤火时又背对着内室,是何时对帐内布局如此了解的呢? 季邈跟着他过去,把人看得紧。司珹俯身阖目中,仍能感受到这束凌厉的审视。 他很快猜到季邈在想什么。 “我早惦记着这桌案了,”司珹半张脸埋在臂弯里,声音也闷闷的,“方才躺外面时我就一直往里瞅,那氍毹哪里能睡人?将军的床容不下我,这地儿总行吧。现已丑时一刻,将军或许能不睡,可我这样的伤员怎么熬得......” 他声音愈慢愈轻,临到最后,连话都没说完,就没了动静。 竟然真睡着了。 季邈盯着他看了半晌,司珹真正入睡后,整个人都无意识蜷缩起一点。他原本垂在颊边的右手,不知何时移蹭着挪了位,不偏不倚地覆在了后颈颈骨上,形成一种保护,像是惧怕着什么东西。 在这不寻常的雪夜,这万籁俱寂的瞬间,季邈忽然有一点怜悯他。 这种情绪的滋生让季邈本人也怔了下,继而觉得好笑——司珹哪里会需要他的怜悯? 司珹为人狡诈,遇事敏锐,他是那样擅长伪装示弱,擅长在不同的人面前保全自身。 季邈心里没来由地烦躁,想不通自己怎么又对司珹心软上了,干脆丢开外袍,转身往内室榻上去,帐内的烛焰也被指风掐灭了,帐内很快坠入昏沉。 雪落无声,枝稍飞走了雀。 第二日雪停,一连放晴三天,仗也变得好打起来。季明远右臂伤得深,换了季邈率领前锋军,一连追出五十里,将渡冰人彻底赶出了峰隘峡疆界,这场敌袭风波才算停歇。 得胜那日,季邈骑马回三营。他拜别了父亲,本应带着此前增援的兵回到朝天阙,可他出营不过十余里就勒了马,将大队交给戚川,却留下了司珹。 司珹骑着匹白马,看身前的少年人飞扬自若,一时恍然。 曾也属于过他的意气风发,如今竟以这种方式再度跃然眼前。马道长风里,他心中莫名涨得有些酸,干脆别过了头。 “愣着干什么?” 季邈拽着缰绳,绕司珹的白马转了两圈,说:“如今危机解除,我留下五千兵马在峰隘峡,剩余的都随戚川回朝天阙去。” 司珹敛目:“将军仗打得漂亮。” “少恭维我。”季邈哧笑一声,“瞧着不像发自真心,反倒添堵。事情一件一件做,眼下战事暂歇,就该是时候去查阳寂城内的私宅了。” 二人一路疾驰,往阳寂去。临到入城时暮色刚合,城内正热闹。 新年是阳寂最有活气的时刻,岁末鲜少有战火,各大卫所轮流休沐,西北边军们卸了甲,总算能满身疲倦地回家团圆。眼下腊月翻过二十,阳寂城的年味儿愈浓了。 司珹随意一望,就见街旁巷角零零散散,支着卖蒺藜灯的年货床[2],潼山运来的芝麻秸和新呢帽也摆上了。 他抿着唇,勒紧了缰绳。 前世起兵造反后,他随父亲季明远南下征战,整整三年没回过王府一次。如今真入了城,竟然不合时宜地近乡情怯起来。 这里到底是他的家。 两人打主街上骑马穿过,阳寂城内无人不识季邈。街旁的百姓见了这位肃远王府世子,大多拜礼作揖,高声招呼,季邈一一扫过去,虽未应声,眼里却含着笑。 司珹跟在他身侧,难免随之受到关注,更何况他皮相好,生得出挑,周遭好奇探究的目光就更多。 行过大半条主街,司珹像是终于承不住这样的热切。他伸手,遮住了血红的夕阳。 季邈自然没错过这动静,他侧目看司珹,目光却突然一凝。 远处灯摊边穿过去两个人,背朝着他俩,瞧不清面容,其中一个膀大腰圆,另一个却瘦骨伶仃。俩人挨得近时有些滑稽,方才一前一后,钻进了条无人的偏巷里。 季邈当即翻身下马。 司珹回神,立刻随他而动,他在站定的瞬间听见季邈低声说:“看见了吧。” 司珹问:“什么?” “那高个儿的面颊边缘有条暗线。”季邈言简意赅,“腰封束的位置也靠下,我朝鲜有这样松垮的系法。他发尾粗糙蓬乱,不像常年包裹发巾的样子,倒像是临时为之。” 司珹听明白了。 “你怀疑其中一个是易了容的嵯垣人。”司珹往巷里瞥去,“那现在......” “跟上去。” 第10章 追踪 “嘴巴这样毒。” “得了吧将军,”司珹说,“好歹卸了甲。你穿成这样去跟踪,不如敲锣打鼓叫全城人陪你一块儿找。” “嘴巴这样毒。”季邈哼笑一声,“倒是不见你跟上。” 司珹望巷子里瞥了眼,巷内屋宅分布杂乱,颓圮的墙间挂着雪,人一走进去,行踪就难觅。 他收回视线:“这次不怕我跑了?” “你跑啊,”季邈懒洋洋道,“阳寂城就巴掌大一块地儿,四面守军却看得紧。除非你寻着宅内密道,否则插翅也难逃。可若你真沿那密道出去了......你猜嵯垣人会不会留你一条命?” 他在司珹的沉默中,愉悦地说:“子时一刻,肃远王府西三偏门榆树下见。” 司珹没应声,抬脚跟了上去。季邈却就近找着个年货床挑挑拣拣,不多时,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素衣短打,同样停在了摊前。 “世子吹哨寻我,又有什么活儿要做?”那少年目不斜视,“钱给到位万事好说,不过按老规矩,先得付一半定金。” “钱少不了你的,帮我盯着个人。”季邈头也没抬,“必要之时可出手。” 他顿了顿,补上半句。 “死活不论。” 季邈搭指叩扇示意偏巷,那少年心领神会,笑着勾了张面具就走:“世子爷,我办事,你放心嘛!” 此时巷中雪正厚,斜风迷人眼。 天色愈暗,逐渐昏沉不可视。司珹缘雪中脚印向前,很快寻觅到二人行踪,他跟得不算太紧,若即若离般隔出十余米,猫似的贴着墙根。 他在阴影里,听见了鹧鸪扑翅,檐间落雪。 他尾随人的同时,有人也正跟踪他。 这情况在司珹意料之中——季邈此人性子如何,他再了解不过,前世的他敏锐谨慎,那些未设防的柔软仅对着至亲。如今他作为“司珹”,疑点重重,季邈绝不可能放任他单独行动。 眼下,李十一就是季邈派来盯梢的人。这人原也是走镖的,年纪尚小,早几年受了重伤,被镖局抛在潼山城,误打误撞乞讨来了阳寂。他身手不错,性子活泼,嘴却严实,晓得轻重利害,除贪财外没什么缺点,季邈就干脆将他养在身边做了暗卫,处理些不便亲自走动的杂事。 季邈派李十一盯着他,这既是监视,也是种警告。司珹太清楚季邈的秉性,如若真发现他与外敌私通的蛛丝马迹,季邈会毫不犹豫地让李十一杀掉他。 司珹忽然心思微动。 可如果......通敌之事真有季瑜参与其中,季邈又当如何处理? 他会信么。 他还从未经历过季瑜的背叛,要如何才肯信? 司珹驻足沉默一瞬,呵出口热气。 天色阴沉,巷路难行,胖瘦俩人钻进来后没聊一句话,周遭透着点诡异的寂静。司珹被李十一这么跟着,反倒宽心了些。他眼见二人前后脚进了间院子,那院门不阔气,倒还算整洁,瞧着有几分眼熟。 司珹想起来了,这是阳寂粮长[1]沈万良的住所。 阳森*晚*整*理寂地广,土地却贫瘠,粮长这职放在巡南府诸州是妥妥的肥差,落在定西府苍州却不然。 苍州地薄,稍微遇着点天灾人祸,粮食就要歉收,当地农户连缴给卫所的粮都供不足,粮长能从其中榨取的油水更是少得可怜。这沈万良早年间算是阳寂纳粮税的大户,可近些年,日子也愈发不好过起来。 院门很快被阖上,二人脚步声明显急了,再没有此前在巷中的从容。司珹听音辨位,翻上了房,在厚雪覆盖的青瓦间挪到了正堂堂顶。 身后轻响簌簌,那是枝桠间晃下去的积雪,司珹心下了然,李十一也上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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