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司珹仰首间与季邈对视,重新展颜而笑。 “我的小将军,”司珹叹息一下,“今晚也没喝醉酒呀?” 季邈心脏一紧,刚想说些什么,便听司珹继续道:“除了问候,可还有什么母亲的遗物要带么?” “待回别院后,我取给你。”季邈忽然问,“今夜是元宵,不想再逛逛阳寂城吗?” “你想怎么逛,你说出来。”司珹软纵道,“我都陪着你。” 夜已繁喧,二人缘主街缓行穿梭,似乎已经沉进了闹市里,两个人却都很安静。 直至季邈从小摊挑了盏灯,开口道:“我幼时,最喜欢的便是元宵灯节。阳寂一年中有十个月都紧张,仗打得断续,人自然没心情再玩乐。” “但元宵节不一样。”司珹自然而然接过他的话,“年中离家的都团圆,街上也热闹。肃远王府素来冷清庄严,却也应该会在今日张灯结彩,挂上些灯谜,以期玩乐吧?” 季邈嗯一声,将那提灯给司珹,说:“季瑜过了十二岁,王府中便不挂灯谜了,我也早不是小孩子。” 司珹接过灯,道:“三月方才行冠礼呢,将军尚年少。” 他一偏头,又问:“可有择定表字吗?” 司珹自己前世的表字,是季明远替他定的,尊长赐字,这向来是大景的礼数。彼时那字定了“守一”,守一守一,那般可笑的从一而终,反倒戕害了他的一生。 “原本该由父亲来取,”季邈犹豫片刻,垂目道,“可如今......” “那就是有想法了,”司珹听上去有点愉悦,“我朝文人墨客好风雅,自取表字的不在少数,算不得惊世骇俗。将军说来听听?” 他问话间提着灯,手腕的皮肤便露出小截,在昏暖灯火里更显莹润。可那长提的末尾偏偏缀着条流苏,白的腕,红的穗,侧身抬首之间轻轻扫晃,衬得司珹分外...... 分外惹眼。 在舌尖顶到犬齿的微痛里,季邈听见司珹疑惑道。 “将军?” “我想,”季邈咳了一声,试图遮掩方才的异样,说,“我想,不若就叫‘寻洲’。” “且寻诸洲路,遥指青云端[1]。”司珹驻足,微微惊喜,“校场那日我说的话,将军的确想好了么?” 季邈也停下,同司珹之间相隔不过咫尺。他沉声说:“世道纷乱,人心不古。陛下体衰不理政务,衍都楼、方二世家把持朝政,科举新政推进艰难,寒门学子无出路。边军物需屡屡推脱,各地天灾频发,百姓落草为寇,官衙却只愿遣派流民回原籍处。这世间万千事,总得有人来管,有人去做。” 季邈回首,扫了眼肃远王府的方向。 “从前我总以为季瑜心善温雅,生来就该出入朝堂,延百年国祚。可......” 可沈万良宅中密道、旧城中数具焦尸,被揉进幼弟那双无辜的眼里,就将一切都搅成浑色。清澈与平静再不复,暗河里攀出条半透明的水魅,季邈曾以为那透彻意味着良善,可如今他翻起鳃的一角,才发现—— 那漂亮腔室中的内脏,已经尽数腐烂了。 季邈手上不自觉用了力,扳指摩挲得发烫。他沉入被扯豁的真相里,想要继续往下潜,可司珹却在此刻将他捞起。 司珹掌心温凉,他两指搭在季邈扳指上,慰藉似的蹭了蹭。 “太子若薨,他日你我必定衍都重逢。” “寻洲,那里才有你想要赢得的天下。” *** 元宵后第三天,季邈将回朝天阙。司珹收拾好行囊出卧房时,两人隔着长廊,遥遥一扫,便对上了眼。 是日天晴,院内正化雪。枝间融水戚戚沥沥,梅花的香也被打湿了,沁入衣衫。司珹今日着云白色宽袖袍,作文弱公子打扮。他在斑驳的光影里,被早春的风拂乱了颊边发。 季邈则已换了戎装,正是初见那夜的赤戎山文甲。他如今抱着盔,乌鸾落到了一侧肩头。 此月朝朝暮暮,霎那如浮生几梦。 “将军现在便要走了吗?”司珹轻声道,“戚将军的信鸽训得好,李十一也已在驿站等候。待我们抵达连明城,便向将军飞鸽传书。” “如今仍在休战期内,我不急着回朝天阙。”季邈神色微动,他穿过长廊,向东南厢房来,说:“折玉,我送你至城外。” 二人并身同骑过长街,一如初来阳寂那日,暮色中打马入城。 来时天地赤红、虬条覆雪;别时芜泽将褪,柳枝抽芽。 临到驿站二里外,季邈方才勒了马。他在官道间,背对千霜岭苍白的山巅,说:“道阻且长,谨慎为上。” “我有东风作陪,”司珹冁然而笑,“倒是将军,朝天阙战场刀剑无眼,须得当心。” 季邈也笑,他手中马绳缠得愈发紧,喉间也稍有些涩,只最后说:“此行长路漫漫,纵有千里东风......” 纵有千里东风,一梦遥眺[2],留下的人却只能挂牵。 “司珹,你要保重。” “好将军,”司珹温驯地说,“来日重逢。” 此句后他不再停留,转身扬了鞭,消失在季邈视线尽头。 苍宿相隔千里,纵使日夜奔行,至连明城时也入了二月。宿州近西南,此刻已是早春,白玉兰花开满城,过处小风也清幽。 司珹与李十一寻了间客栈修整半日,二人抵达温府宅院外时,这里的一切都同前世别无二致。 可又实在久违了。 温府门外柳絮四下飘,轻盈若羽毛,司珹安安静静地仰首,恍惚坠入柔软又纯白的梦。 直至李十一叩响铺首,清脆铜声将他拉回此世,司珹才骤然紧张起来——他眼见着门被打开,眼见着府丁去报,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有入目。 他心跳得手脚都酸软,盯着那门缝,片刻也不愿意挪开。 终于。 门缝微微敞大了,有什么人将它从内拉开,似乎是温府管事。可紧接着,鸦青色大袖的一角被吹起,长须白髯也缓缓显露。连明城的风带着玉兰香,轻纵柔软地漫过来,将司珹揽入怀中。 他慌忙低下头,眼眶已浸透了红。 第29章 祖父 “好孩子,你受苦了。”…… 风过无声, 周遭的万物都静谧,一时没人开口。在柳絮沾乱前襟时,司珹听见了苍老的询问。 “小友,你便是司珹么?” 司珹愕然抬首, 对上一双苍老却清明的眼, 心脏骤然紧缩。他张了张嘴, 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却半个字也无法吐露。 眼前拢袖而立的外祖温泓年已逾古稀, 鹤发鸡皮, 人被罩在衣袍下,几乎只剩一把潇潇骨。他在门前,慈悯地垂视阶上的司珹。 风里满是白玉兰香,司珹看着他,喉结滑动, 已在自己掌心掐出了红印。 可他实在讲不出话,只好点了点头, 姑且算作回应。 “怎的眼红了,”温泓笑道, “你这孩子,竟也有几分多愁善感。折玉,你为吾孙小邈千里奔波、诸多蹉跎,他都已经飞鸽来信, 尽数说与我听。” 温泓音未落,竟然主动跨步, 缓缓向他走来。 “好孩子,你受苦了。” 司珹心神俱颤。他在这瞬间,险些就止不住眼泪, 却只能怔在原地,敢又不敢地等候外祖一点点靠近。 分明无从相认,竟也能让他波澜至此。 这瞬间竟然如坠云雾——十九岁的司珹未曾见过的至亲,时隔一世,二十五岁的司珹终于见到了。外祖鬓已霜白,行在阶上,被风与絮相簇拥,司珹终于被连明城的春风彻底浸透,他连忙迎上去,拜首道。 “阁老言重。将军为吾主,为其奔走,乃是我分内之事。” 司珹眼睛红,声音也有些哑,于是慌忙咳道:“风大,方才柳絮迷了眼,让阁老见笑。” 他头埋得更低了,人拜得深,可是不过下一霎那,抱拱的双手就被温泓托住。 掌心粗糙,却宽大温厚,叫司珹再度愣了神。 “我如今已致仕,算不得朝中阁臣了。”温泓说,“何必如此客气?折玉,外头凉,咱们进屋说。” 温府中堂同记忆中无甚区别,只是同他谈心的人由舅舅变作了外祖。李十一领钱暂离,回了客栈。温泓也依旧差人布了满满一桌菜,要为司珹接风洗尘。 “听小邈说,你早年间,曾受过澜妹恩惠。”温泓顿了顿,说,“女儿亦称幺妹,这是我们宿州人的叫法。折玉,你别见怪。” 司珹轻轻摇头,只说:“我知道的。” 温泓同他坐得近,上上下下将人打量了好几遭,再开口时语气欣然:“你生得这样白净,我第一眼便觉得莫名亲切。眼下细细看过,你竟生得同澜妹有几分相似呐。” 司珹略微侧目,只一眼,他就又将视线收回来,不敢再多对视片刻。他捏着箸,皮与骨俱绷紧,几息后方才说。 “将军生母于我而言,恩同再造。若能有一分像她,也是折玉高攀。” “像,还真是像。”温泓有些沙哑地说,“尤其是眼睛,澜妹也生了这么一双灵动的眼。我那外孙自小没了母亲,如今有你作陪,全心待他,实乃小邈之幸啊。” “温老抬爱。”司珹轻缓道,“从前我在将军身侧,便常听他提起您与母亲。将军一直敬母爱母,不时往祠堂留宿整夜,也从未改过口,唤他人作母亲。” “小邈性格倔,这点也像极了我的澜妹。”温泓叹了声,“他是好孩子,这些年里受了苦,却没一处说理去!我们牵挂他,可怎么也联系不上,说到底,还是我无能啊。” 他白发苍苍,声音沙哑,话未尽,眼中已浮了泪花。 “澜妹若泉下有知,定然也会怪罪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温老怎能这样想?”司珹咬了下舌尖,尽量平静道,“若非刻意阻拦,这些年里绝不应如是。幸而眼下将军已经认清,他托我来连明城,正是为了共商大事。” “前几天小邈飞鸽传信一封,已向我说明大致情形。”温泓冷声道,“那瑾州李氏好大的胆子!暗联通外、豢养私兵,乃至赵解元案,分明意在谋反!三日前太子到蓬州长赫城后,我已派人暗中随行,及时传报。” 他顿一顿,又说:“好孩子,你想做小邈的谋士,仅是如此还远远不够。你不清楚当今朝中情形,我说与你听。” “我于年前入秋时致仕,方才归家半年。如今朝堂中,乃是楼、方二家分据。内阁首辅方沛文重用世家、排斥任用新党,以致科举新政滞阻,可惜衍都方家扎根多年,早已没法轻易拔除。” 司珹微微前倾,配合道:“太子此次南下蓬州,却表现出亲近新党的样子。” “那不过是世人所见所听。”温泓说,“我任内阁阁臣二十年,对这位储君再熟
相关推荐:
穿入HP世界H游戏
欢喜佛(H)
极乐魔女(古言修仙nph)
归来(NPH)
弟控肉文的小说女主竟是我自己?!
炮灰被肏日常np
穿进兽人世界被各种吃干抹净(兽人 NP)
妹妹睡着了(兄妹H 1V1)
爬上妹妹的床(高H)
被两只处男鬼追着操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