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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什么区别?” “谋士与夫妻自然不同, 谋士为主君同辈乃至奉为前辈, 是为体现尊重、遵从礼法。”温时云说, “你这孩子。夫妻乃是伦理纲常之本,系之以情谊;谋士却凭借智计才德择主,聚之以利害。” 温宴仰着脑袋,试图理解父亲的意思:“也就是说,爹爹和娘亲做夫妻, 是因为感情好,彼此相爱。哥哥给小叔叔做谋士, 是因为哥哥有才能,可以给小叔叔出主意。” “是这个理。”温时卓也跟着点头, 赞道,“小宴真聪明,能听懂这话,想必已经将《四字杂言》学得七七八八了吧?” “那是!”温宴得意道, “我读书可快了,蒙训先生都夸我呢——不过嘛, 现在我还有个问题。” “小宴还有什么问题?”司珹撑膝俯下身,柔声道,“说出来听听?” “爹爹爱娘亲, 娘亲也爱爹爹,夫妻给了彼此爱,就从对方身上得到爱。”温宴想了想,问,“可是哥哥给小叔叔出谋划策,帮小叔叔解决难题,小叔叔又给了哥哥什么呢?” “利害利害,什么是利,什么又是害?” 季邈心下一动,寻声俯首。他刚要开口,就被司珹抢了先。 “今我为谋士,”司珹瞧着小孩,吐字清晰道,“便与主君共进退。若有风波,当以舟楫相济,风雨不可摧;若逢孤壁,愿化山石填壑,绝境不相叛。荣辱既共得,自当生同生、死同死。他之利即我之利,他之害即我之害。” “血脉亲缘也好,利益权势也罢,不过是你从前知晓的部分。可是小宴,这世上情感万万千,人生在世几十载,得遇者如过江之鲫,莫逆之交却不过二三,甚至仅有一人。”司珹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细语地说,“好些情谊你不明白,长大以后便会懂了。” 他话说得长,但声音缓又轻,分明是在耐心教诲。温宴眨着黑白分明的眼,懵懵懂懂地点了头。长风过游廊,草木花香均过人寰,季邈的发尾被吹散了,他心脏好像也漏跳,有些惘怔地望着司珹。 生同生,死同死——谋士择明主而栖,利尽则散,哪里需要做到这一步? 可司珹好像真就全然不设防,他一直住在温府里,怀里还终日揣着那根簪。 司珹,莫非司珹对自己...... 季邈呼吸骤然乱了,他想说点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能听司珹同表兄表嫂相互寒暄,似是在说什么温时云回督察院任职、也将参与三司会审之类的话。 但这些句子从季邈左耳滑进去,又从右耳淌出来,留下的唯有风痕,直至司珹唤了他一声,他才轻飘飘坠回人间。丫鬟小跑来报,说是果茶糕点均已备好,一家人方才止住话头,谈笑间入了中堂。 紫藤萝还在晃荡,花开得盛,重叠的瓣落到风里,滑过司珹肩膀,又被季邈捏在了指间。 *** 季瑜挑开载春楼二层包间的帘子时,季朗正揽着位倌儿喝酒。 见他来,那倌儿识相地要退,季朗却拦着人没让走,硬是叫他喂完自己最后一口才放了。 “二殿下好兴致,”季瑜说,“美人在侧,佳酿入喉,千金也难换。” “你竟也懂得这些风雅?”季朗恍然一合掌,“也是!孤在你这个年纪,便被宫中教习嬷嬷塞了通房。小郡王如今,可是已经通晓人事了?” “这倒不曾。”季瑜咳嗽两声,落了座。 他面色依旧有些发白,但看人时候显得儒雅,季朗还在心中排演待会儿要说的话,便听季瑜继续道。 “我身子骨打小便弱,禁不住风霜,自然也不敢贸然情爱。这次应二殿下的邀而来,我方才出了府门。”季瑜顿了顿,问,“二殿下此番离宫,可得陛下的准?” “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季朗瞧着有些不高兴,他撇撇嘴,说,“回头父皇便将我训了一顿,训我冒冒失失,可我哪儿冒失了?他还说着说着咳疾复发,急火攻心又卧了床,只来得及关我一周禁闭。” “不过活人哪儿能被墙给困住,”季朗得意地说,“我从前就常出宫,路早就摸透了,北镇抚司的人怎么能轻易逮得到?” 季瑜笑了笑,没答话。 季朗方才坐直了,他拍拍手,便有一清倌背身抱着琴进来,隔帘落了座。此人以棉花塞耳后,方才十指相捻,缓缓起了音。 “京中人多眼杂,”季朗低声道,“琴音遮人耳,事情就得这样才好谈。” “受教了。”季瑜配合着他,佯做不懂地问,“不知二殿下今日唤我来,所为何事?” 季朗问:“你前些天在夜宴上说的那些话,可是发自真心?那什么晓古今、分君忧之类。” “句句属实,铭记于肺腑。”季瑜说着,稍显落寞,“只是当夜兄长喝醉了酒,凭白叫二皇子殿下与陛下看笑话。” “既是发自真心,那么孤且再问你,”季朗倏忽话锋一转,努力回忆着谷茂延的话,质问道,“那赵解元案凶手崔三,怎会与你母家瑾州李氏有所牵连?” 季瑜有些震惊地抬首,闻言立刻拜礼,问:“二皇子殿下此言是为何意?阿瑜听不懂,还请明示。” “就那崔家曾是你母家门生呗,”季朗啧了一声,说,“你怎么连这也不知道?年前刑部同大理寺的人往蓬州长赫去,那大理寺卿楼思危便翻出了这一遭。说是崔家曾同与几个地方世家交好,其中便有瑾州李氏。” 季瑜面上露出一点慌乱。 “殿下明鉴,崔氏交好的不止李氏一家,”季瑜说,“落难的却仅有我母家,我外祖李含山本为巡南府总督,却因先太子之死不得不致仕还乡。天命难测,李家因而获罪啊!” “意外嘛,当然为人力所不能算。”季朗捕捉到他的慌张,颇为满意道,“小郡王不必忧心,孤自然也能想明白这一点。可惜父皇生性多疑,三月底宫宴上,你兄长又那般咄咄相逼,将你的一片赤诚之心说得分文不值,分明是不打算给你留余地。怕是整个瑾州李氏,都会因此受到牵......” 季瑜应声颔首,行礼间哽咽道:“我兄长一向随父行在军中,性子直率武人做派,这不怪他,还请殿下见谅。” “可我外祖兢兢业业守了巡南府十余年,其所辖各州从未有过什么大差错,年年赋税粮捐、丝织物产均为大景三府之首。外祖一心为民,乃至亲书千卷批文小册,其中详载巡南府物产、户籍、制造相关情势,可谓殚精竭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殿......” “你说什么?”季朗倏忽坐直了,兴奋道,“有这种好东西,你怎的不早说?如今巡南府一团乱麻,初到长赫的新官毫无头绪,若是孤能派人安抚教诲,岂不能叫父皇刮目相看?” 季朗合掌大笑:“三司会审当日孤也会旁听,那刑部侍郎谷茂延你知不知道?他可早向孤表了忠心!届时案子要怎么定性,左右得经孤点头同意呀。” “孤不过见你亦是可塑之才,心有不忍。小郡王,你意下如何呢?” “多谢殿下抬爱!”季瑜连忙垂眸,恭敬道,“为储君分忧,乃是为臣者分内之事。今日回府后我便致信外祖,差小舅快马加鞭,将东西秘密送抵衍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季朗满意点头,在这席间饮罢不少酒,连乔装出包厢回宫时,都得由人搀着走。他前脚刚跌跌撞撞地出了房,后脚汤禾便自拐角而出,闪身入房后跪在阴影里,说:“主子,人都骗着甩掉了。今日相会之事,决计传不到陛下耳中。” “如此便好。”季瑜摩挲着酒杯,垂眸道,“同蠢人打交道,真是了无趣味——他回宫路上也得盯紧了,免得再生事端。对了,我兄长近来,可有异动?” “世子爷最近耽于玩乐。”汤禾说,“解封后短短十日,他便去了三回绸庄和四次戏社,甚至还入了一回采青阁。” “情爱享乐,都是这世间最磋磨人的东西。”季瑜低声喃喃着,似是自言自语,“七情六欲这样可怖,究竟能有什么好?他战场压抑久了,在王府时候却仅有一个司珹,怕是早嫌不够了吧?” 他声音太小,说得又含糊,汤禾实在没能听清,却跪着没起身,半晌后他心一横,道:“主子,我们同二殿下私下见面一事,可要告诉夫......” 季瑜倏忽撩起了眼,凉飕飕地一瞥。 “汤禾,夫人如今远在阳寂,京中局势却变幻莫测。”他放缓声音,轻柔道,“做儿子的,怎么能事事都叫母亲担忧?你的主子到底是我,对不对?” 汤禾沉默须臾,拜首道:“主子教训的是,属下明白了。” “那便回府吧。”季瑜说,“出来这样久,兄长该关心我了。” *** 司珹穿过采青阁中庭游廊后,在小院门口望见了石桌旁的段隐青。 这阵儿阁中恢复寻常样,官家要脸面,查案也没法大张旗鼓地查,他只好扮作寻常公子摸样,秘密挨个拉阁中人谈话。临瞧见段隐青时,他正被客人喂酒。对方以壶嘴相投,段隐青一瞥眼同司珹对上,便合扇一抵挡,阻止了嫖客更过分的动作,又附耳哄了两句。 少顷后嫖客面上飘红,意犹未尽地走了,走前不忘瞪司珹一眼,司珹却当没瞧见。他眼见段隐青施施然走来,颔首道:“段魁首,好能耐啊。” “能耐不敢当。”段隐青说,“就这么点求生的手段了。张大人今日来,又有什么要问的?” “院前过客不少,”司珹冷静道,“进屋再说。” 段隐青引他过屏风,二人均脱了靴,在矮几前端正坐定了。段隐青为他注了茶,司珹接过时说:“昨夜宋大人再理了卷宗,发现那几位死者好友均有口供,其中提到死者遇害前几日,似乎都私下来过魁首这间小院呢。” 段隐青神色如故,不徐不慢地抬腕,又给自己倒了一盏。 “若在下没记错的话,初见那日魁首曾言,院中出入的只有客人与鸨母吧。” 段隐青微微一笑,终于开了口。 “那是因为彼时,我与大人还不熟呀。”他温声细语道,“大人知不知道,做妓子的弯弯绕森*晚*整*理绕可不比为官少,也讲究和光同尘那一套,平日里更不乏私下请教。何况阁中客人络绎不绝,我一个人怎么吃得消?帮帮身边小友,还能抹去私下怨怼,亦是在救己。” 两人中间茶盏蒸起小白雾,模糊了对方的眼。 “既是利人利己,”司珹也笑道,“怎么还需瞒着鸨母?” “物以稀为贵,妓子风情亦如是。”段隐青说,“大人没尝过情爱滋味,不懂得这个理吧?” 司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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