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往后探,碾上了那颗小痣。 司珹心头猛一颤,于前后包夹中失了方寸。他摇了摇头,在逐渐漫开的竹香里仓促道:“不——” 他就猝然失了声。 这会儿再悔实在已经太迟。司珹的袍子落下去,旁处也渐渐没了遮拦。穿堂风扑灭了灯,屋内就只剩细雨朦胧中的轮廓。司珹被他捏着下巴亲吻,二人谁也没闭眼,四目长久相对中,谁也不想挪开视线。 此情此景有多荒谬。 就有多叫人沉湎。 司珹在颠簸里,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管不顾的畅快——仿佛他此刻的破碎才使他终于得到了完满,他伸手环抱季邈,重重咬在他侧颈,边咬边又吮。 这世间种种法则皆在人之间,礼教纲常约束不了自己,季邈和他都不需要这样加诸己身的桎梏。 季邈在疼痛里呼吸稍滞,随即报复性地用了劲。司珹哪儿都打颤,却仍然没松口,二人较劲似的缠在一起,将理智燎成了飞灰。 吹散俗世樊笼的余烬,他们之间就再无阻隔。 院中夜雨淅沥,风吹竹林沙沙响,踅摸入了窗。 于是一切声音都被模糊,所有呢喃都被隐藏。 *** 三更时分,雨仍在落。 季瑜背伤纵横交错,只能趴伏在榻上。荆条抽过的地方肿起来,这会儿如万蚁啃噬,又痛又痒。 季瑜睡不着,只能仰首看窗纸,听帘外雨打芭蕉,又听竹林叶簌簌。 不多时有人敲门。季瑜听出了这种敲法的特殊,却不看来人,只说:“汤禾,你今日也受了伤,早些回去歇着吧。端药这种事,交给旁人来就行了。” 汤禾沉默须臾,说:“主子,李公到了。” 季瑜愣了一瞬,偏过头去,就见汤禾勉强站直,身侧是神色幽微的李含山。 “外祖。”季瑜连忙撑身要拜,李含山却抬手,沉声说,“你伤得重,就这么趴着说吧。” 季瑜抿了抿唇,勉强道:“……是。” 他眉眼低垂,在枝灯昏光里显得尤为乖顺。季瑜生得清秀,比起父亲季明远,也更像母亲李程双。李含山瞧着这张脸,不由想起李程双儿时的样子。她那会儿蜷在李宅别院里,生母半疯后,下人也都看不起她,许多事情都得她自己做。 李含山偶尔路过偏院,见到自己的小女儿时,倒也会生出一丝愧疚。哪怕这愧意稍纵即逝,在瞧见她生母后便会烟消云散。 这阵儿季瑜露出这种神态,也叫李含山时隔多年,再度生出点恍惚来。他到底记起这些年里豢养的兵与贪下的钱,又忆起李程双就这么一个姓季的儿子,于是长叹一口气,坐到了太师椅上。 “从小,外祖便不在你身边。”李含山说,“程双幼时,我也多少对她疏于管教。后来她远嫁去阳寂,十余年里只回过一次娘家。” 季瑜涩声道:“是……初次同外祖和众叔叔见面时,我还不到十岁。” “一眨眼,你就已经这么大。”李含山说,“你太像你母亲,你有野心,有想法,可你怎么就这样沉不住气?” “季邈好歹是你兄长,又为肃远王发妻所出嫡长子。且先不论他身上的兵痞气,就算他是个文弱书生脾气再好,你也不能直接这般草率行事——从前在阳寂时,你父亲常常打压他么?” 季瑜沉默片刻,说:“是。” “可你父亲如今并不在京中。”李含山道,“那么这王府里掌事的就只能是你兄长。你没了父亲作支撑,做此事只能言顺不能名正。季邈若不愿包容你,他便会像今日动家法一般好好收拾你,因为是你逾矩在先。” “正如你瞒着母亲书信我,本也是逾矩。更何况你……”李含山冷声道,“你还小,有些心思,收起来吧。” 季瑜撑身爬起来,重重磕了一个头。 “孙儿知错了。”季瑜攥起的手藏在袖袍里,面上却恭敬道,“必不敢再辜负祖父。” “你兄长仍防着咱们。”李含山没应他的道歉,只问,“入衍都后他与那温家人,可有联系吗?” “这些年里温家来信,俱被我父亲截断了。年初父亲给温家寄了信,温家家主温泓很快回信,字里行间却很疏离。后来父亲又试探过几次,我也曾在刚至衍都时拜访过。” “可那温秉文并不待见,我只得无功而返。后来我又邀兄长同往过几次,兄长也拒绝了。”季瑜回忆道,“说是他自出生以来便同温家无联络,如今何必腆着脸凑上去?后来他便整日出入连安大街,日益耽于玩乐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李含山问,“日后若起事,你兄长当如何?” 季瑜蹙了蹙眉。 “你与他今日这一遭,便算是生出了隔阂。”李含山说,“逐鹿事关身家性命,他日事若起,他怎可能追随你?但他没得选,必须得跟着他父亲。因为长治帝近些年里愈发多疑,一旦事变,决计不可能留下他,更不可能信他当真只顺从朝廷。” “所以把你那些野心收好了,”李含山冷然道,“你为次子,无兵无权,有些谋划便只能在暗处,别想着挑到明面上。这点你母亲胜于你,若欲成大业,咱们还得同你父亲唇齿相依。” 季瑜攥紧衣袍,面上却依旧恭敬道:“可在来京前,我兄长与父亲也已经有些不愉快,若他届时当真连父亲也不选……” “那就是他自寻死路。”李含山冷哼一声,“那样岂不更好?事变之前你悄然离京,这衍都为质的便只余你兄长一人。” “届时长治帝若杀他,只会叫你父亲反得更加名正言顺,还为你日后登基铲除隐患;长治帝若不杀他,也决计不会再放他离开,那么待到终战时他被推上城楼以命相挟,咱们不得不大义灭亲,为着天下安定杀一人,孰能称之为过?” 季瑜呼吸乱了一瞬,他定定看着李含山,良久后再拜首,说。 “外祖今日教诲,阿瑜铭记于心。” *** 卯时三刻,雨停了。云层被风吹散,檐间脊兽已镀上了金芒。 外头天已蒙蒙亮,两个人都睡过了头。先醒来的是季邈,他意识朦胧间,只觉得手臂格外酸,偏头一看,发现司珹正枕在自己胳膊上。 季邈立刻不酸了。 他翻身看司珹,以目相描摹。司珹的轮廓在晨曦里,安宁又皎洁。季邈的目光往下滑,却很快捉到颈间红痕。 痕迹交纵,叫人想起昨夜汗淌过时候的样子。那会儿的红很鲜艳,此刻已经微微沉了,宛若覆着薄霜,又似朦胧隔了点云雾。 分明更像引诱。 季邈舔了舔犬齿,俯身去吻。司珹被他拱醒了,却连眼睛都懒得睁,只迷迷糊糊地说:“我困死了。” “你睡你的,”季邈闷声说,“我亲我的。” 司珹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又拽了拽他的散发。 季邈被这凉飕飕的目光逗乐了,凑过去吻吻他唇角,说:“好了好了,不闹你了,先生睡吧。” 司珹翻身要闭眼,终于后知后觉出不对劲,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把季邈的胳膊当枕头,已经压了不知多久。 他喉间一滑,整个人也溜下去一点,缩到薄毯里,又伸出两指,将季邈发红的手臂小幅度推回去,嘟囔道:“你怎么不说一声?” 季邈坐起身来揉了揉,只问:“折玉枕得舒服么?” “还成。”司珹回味了下,“昨晚我睡得蛮踏实,话说今天……” “今天得回一趟温宅。”季邈说,“昨日接亲途中的岔子,皇上必然会问责。涉事部门主要是礼部,但不知表兄所在钦天监会不会被殃及。季瑜与李家的岔子,咱们也得通个气。” “嗯,”司珹打了个哈欠,“待在这院子里,我都好些天没回家了。” 音落时季邈已经穿好了外衣,弯腰抱司珹往浴间去,温声道:“今日咱们就回去。除此之外,前些天我与外祖商量,总觉得已与咱们同舟的京官,得带你见一见,日后方才好做事。” 司珹被他放进温水里,人彻底清醒了。他默了片刻,说:“那么张九的假面得重做一……” “不必。”季邈垂眸看着他,“张九同世子间的流言蜚语太多了,何必叫你再受非议。什么妓子、常随,都该一点点从你身上剥下去。扯了那张皮,这些话通通与我的折玉再无关系。” “届时由我一一引荐,折玉乃我幕中僚、座上宾,当受之以重礼。” 季邈迎着他的目光,低头轻声说:“我要旁人都知道。” “幕中僚,座上宾。”司珹微微眯眼,问,“那么,枕边人呢?” 第85章 祖孙 “你比小邈还要像澜妹。”…… “枕边人就够了吗?”季邈捧着他的脸, 说,“这词叫人肖想,叫人心生龌龊。露水情缘可堪共枕,春宵一度也算同眠过。” “听着的确很暧昧, 但我没那么喜欢。” 司珹微微张着嘴, 他在仰首间搭住季邈的小臂, 轻轻挠了挠。 “那寻洲喜欢什么?” 季邈俯得更低了点, 快要吻到司珹鼻尖了。 “先生如今, 不是我的妻吗?” 司珹冁然而笑, 微微朝后仰了点。他这样小幅度的动作,只引得浴桶中涟漪稍泛,配着眼梢未褪尽的红,就衬得这笑好似水中芙蕖。 攀出来,又盛放。 “我怎么就已经成了你的妻?”司珹温声细语地说, “聘礼未下,天地未拜, 充其量不过先入了回洞房。季寻洲,娶我哪儿有这么容易, 你少占便宜。” “一回不够就再多几回。”季邈咬着他耳朵,“现在就能再来一回。” 司珹抵住他胸膛,稍稍推远一点,摇了摇头。 “现在我腰酸腿疼, 哪哪儿都不自在,”他目光似有若无地下扫, 拖长声音刻意道,“年轻气盛啊季寻洲。你还是……自己解决吧。” “咱俩刚从榻上下来,一日夫妻尚有百日恩。”季邈说, “先生怎的只顾自己,翻脸就不认人?” 他将人重新扯近点,意味深长地说:“我且还伺候着你,沐浴更衣呢。” “真可惜,司折玉就是这样绝情。”司珹懒恹恹地问,“你伺候我,不是你心甘情愿的吗?” 季邈哑然失笑。 司珹森*晚*整*理就朝他歪歪头,催促说:“快点呀。” 季邈深吸口气,俯身亲了亲他,转身去取澡豆珍珠粉了。司珹泡在浴桶里等,没一会儿困意又起,就安安静静地滑下去,直至小半张脸都浸入了水中。 季邈回来时,水面刚破了几只小泡。季邈瞧着就乐出声,将人捞起半寸,边擦边说:“浑身都泛红,落到水里睡着了,还没忘记吐气,折玉原来是只小螃蟹。” “嗯,”司珹有气无力地说,“钳子长在你胳膊上,才能弄出我这一身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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