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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回沽川。” 队伍整齐划一,当即随主君而动。马蹄破雪声响,风声也杂乱,季邈却敏锐地捕捉到异样。 他勒绳侧目,向不远处枯萎的灌丛望去,迅速锁定了目标。 有落雪。 准确来说,有落雪枯枝覆盖下异样的簌响,灌丛后藏着活物。 季邈抬手,立刻有随行骑兵下马查验,可长枪刚要拨开厚雪,灌丛后倏忽有一身影暴起,夺路而逃。 第104章 云谲 撕裂这场荒诞的父子情谊。 箭矢撕裂了风声。 季邈放下弓, 眼见着那人被迫骤然停下,箭镞擦着他脸颊过去,逼出了血线,又深深没入树干中。 “跑什么, ”季邈说, “转过来。” 那人终于缓缓转身, 露出一张冻得发青的脸。他避开季邈的眼睛不敢看, 后者却已经认出来了。 “裴玉堂?”季邈愕然道, “你怎么会在这儿?” 裴玉堂答不了话, 他立在风雪里,就已经快要竭尽全力,方才的奔逃不过认命前最后的挣扎。 他看着季邈,想起那些在阳寂地牢里的日子,又想起流亡里所听闻父子同心的消息, 终于觉得夏狩时的那场比试像是遥远的笑话,是对自己年少无知的讥讽, 他落到季邈手里,不过是从一个囚笼落入另一个囚笼。 他颓然倒下去, 闭上了眼。 因而他没想到自己还能醒。 醒来时他已经躺在榻上,屋内烘着地龙,冻伤之处上了药。裴玉堂倍感茫然,先是觉得自己到了地府, 或许阴曹地府里不再灌满风雪;后来有人带府医推门而入时,他方才稍稍有实感——进屋的这人他不认识, 可他瞧着对方身段,莫名觉得熟悉。 “你醒了。” 裴玉堂谨慎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司珹倒也不在意, 坐下后示意府医先看诊,大夫看完后附耳过去,同司珹禀完情况,司珹一点头,大夫方才拨帘出去。 “你从阳寂逃出来,是想自安州取道回到衍都去?可惜风雪肆虐,你孤身一人,没走过这路,行偏了吧。” 裴玉堂没想到他会如此开门见山,有些错愕。在他的猜想里,此人应当是季邈派来唱白脸的角色——但季邈又何须同他唱这一出戏?他回不去衍都,已经足够叫身在衍都的裴家有所忌惮。 “你身上多是冻伤,得养一段时日。”司珹说,“裴公子同主君是故交,可放心于府中静养。待伤好后无大碍,去留随君意。” 司珹没有一句废话,说完便要走。裴玉堂却有些稳不住了,他终于出声,嗓音沙哑地叫停司珹。 “先生,”裴玉堂说,“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司珹停在门边,只说:“好好休息吧。” 他这样干脆利落,好似全然无所图,转身便出屋。裴玉堂攥紧了被角,有些无措。 司珹却转过游廊,去了季邈那屋。 季邈问:“如何?” “季明远关了他这样久,而他以为你与季明远是同舟,因此很谨慎。”司珹说,“这倒说明咱们此前那些信起了大作用,如今朝廷与西北军,仍旧未对此事生疑。咱们留着他养伤,一来因着你俩的几面之缘,因着此人有为将者潜能,来日或可启用;二来佯做心软放他回衍都,也能加深对朝廷的误导,更方便你我声东击西。” “他已经凭借一己之力逃出阳寂,”季邈看着司珹,“要是裴玉堂足够聪明,能够通过其亲眼所见的越州形势想通个中关窍,他就不会走了。” “那样岂不是更好?”司珹微微一笑,“他留下,就意味着已经权衡利弊、择主而栖。” “说起来,近来衍都朝中,形势如何了?” *** 季朗奏疏还没处理完,就累得俯趴到桌案上,他心里烦躁,招呼新的贴身太监怀恩进来,叫他去寻艺妓给自己弹琴解忧。 “殿下,”怀恩膝行几步,犹疑着说,“这,这恐怕有失……” 他话没说尽,额角就猛地一痛,被砚台生生砸出了血,季朗的怒斥随即响起。 “你他娘的也要管我!”季朗吼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你们究竟算是什么东西?孤为国事整日操劳,可不过征个兵,地方各处居然都在闹,处理完瓷州民变,蓬州又开始折腾,西北东北却都有叛军相逼!这么些破事全压在孤一人身上,孤不过只想稍事休息,究竟何错之有?又何处不妥?” “还不快去!”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乎是带着无力回天的愤怒在咆哮,怀恩不敢再耽搁,连忙飞奔出宫,往采青阁找来人,季朗听着那倌弹罢三曲,心里方才稍稍畅快了点。 “忆安,”季朗舒出长长一口气,闭眼仰卧道,“孤都大半年没听过你弹琴了。你上前来,让孤好好看看你。” 琴声便随之而停,有轻微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到跟前时季朗猛地搂住人,急道:“孤可想……” 他话没落,被对方腰间硬物硌了一下,下意识问:“什么东西?” 季朗睁开眼,发现掌心捏着的是一块腰牌,正面写着“北镇抚司”,后头所刻的名字却是“陆承平”。 锦衣卫的腰牌怎么会在这里? 季朗在迷醉中骤然回神,仰面一望,就对上一双锐利的眼——这哪儿是什么艺妓,忆安跪在琴旁瑟瑟发抖,正被宫人拖出去,而自己身侧的分明只有陆承平! 季朗“啊”一声,险些栽倒下软椅,在这瞬间想起了从前多次偷偷出宫寻欢、却被锦衣卫抓回宫中的往事,北镇抚司是他的噩梦。 自他监国伊始,就从未主动召见过任何缇骑,季朗心知锦衣卫只属于长治帝,他掌握不了这么人,也不知应当如何驯服这些杀人刀。他甚至想着即位后,要将整个北镇抚司大换血,乃至废除该部门。 季朗慌忙撑住身体,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昔。他如今已是监国,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乃至于来日天子。 那究竟还有什么好怕! “陆承平!”季朗惊疑道,“没有孤的命令,你怎敢擅闯入殿?” ——“他是听你的令,还是朕的令?” 声响时陆承平侧退几步,恭恭敬敬地垂下了头。在他身后,长治帝着流冕而入,苍老的帝王望着他,眼中不再有悲戚。 季朗瞳孔骤缩,失声喊道:“怎么可能!” 他分明已经派人死守暖阁殿门,乃至排窗各处,为的就是软禁长治帝于其中,叫外界听不着半点风声。反正荣慧已经效忠于他,只要再多给他一点时间,朝中风向也会慢慢转变,届时他就可明正言顺,先是储君,再是帝…… “你这蠢货,”长治帝冷笑一声,“朕若再对你心软,天下便要拱手相让了!” “来人,将那狗奴才带进来。” 锦衣卫随之而动,拎着蓬头垢面的荣慧进了殿。荣慧被摔在大理石砖上,早已头破血流。年过花甲的老太监了,凄凄然趴伏着,蓬头垢面,只望着石间朦胧遥映的灯影。 他跟了长治帝三十年,从不知暖阁中有密室,更不知其中密道能够连通外界。 季朗呼吸骤乱,不可置信地看着长治帝。 荣慧到底是长治帝身边的老人了,长治帝却连一丁点体面都不愿给予。 “你跟了朕三十年。”长治帝乜着荣慧,“到头来,便是这般背叛朕。也罢,朕念在多年情谊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 他稍一拍手,立刻有持廷棍的锦衣卫两两而入,将荣慧抵成“大”字形趴伏在地,又紧紧踩住了他的手脚。长治帝连最后的眼神都没给,只说:“行刑吧。” 殿内骤然起了闷响,每一下砸下去,季朗都要哆嗦一下。他胡乱挡着眼睛不敢瞧,陆承平被扳住他的肩要他看,季朗眼睁睁见荣慧鼻中喷出鲜血,又见他口中溅出了碎肉,最终脑袋软垂,彻底没了声息。 季朗惊叫连连,晕死过去。却又很快被水泼醒。 “逆子,”长治帝逼近他,问,“怎么有胆做,却没胆看了?” 他贴近季朗湿森*晚*整*理漉漉的耳侧,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道:“朕若是你,当日在暖阁中,必不会心慈手软。” 季朗瞳孔骤缩,不可思议地张嘴道:“我、我……儿子……” “你有心作恶,却又胆小如鼠。”长治帝抚掌道,“耽溺情色、无学无术也就罢了,还胆敢私联叛贼之子,朕怎么生出你这般蠢笨的儿子?” 随着他拍手的动静,另一人被拖入殿中,丢到荣慧的尸体边。 是季瑜。 季瑜冠袍皆除尽,在寒冬腊月里只着里衣,跪倒时沾了满身血污。他竭力以臂撑地,勉强直起一点身子。 “朕的好侄子,你的好弟弟,”长治帝看着季朗,说,“想来你对他很是满意,甚至愿意将人从南宫中放出,藏在你母妃的院子里。” “父皇!”季朗终于崩溃大哭,滚下椅子抱住长治帝的大腿,“父皇,儿子、儿子知错了!儿子一时鬼迷心窍,还请父皇原谅儿子这一回吧!儿子毕竟、毕竟是您唯一的儿子啊父皇!” 长治帝一脚踹在他心窝,呵斥道:“你还敢威胁朕!” “儿子不敢!”季朗又爬过去,他涕泗横流,哀恸道,“可是父皇,如今天下已乱,贼臣夹击,朝廷再经不得动荡了啊父皇!” 长治帝深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还是收回脚,颤声道:“来人,剥了他的袍,拆了他的冠,将这逆子拖回引清宫中软禁。” 季朗的冠带很快被除尽,狗一般趴在地上,被拖了出去。季瑜安静瞧着这一切,没有出声,直至哀嚎声渐远,消失在风雪里。 殿内落针可闻。 长治帝寒声道:“孽畜,你可瞧见自己的下场了?” 季瑜知道他说的是荣慧。荣慧的尸体摊在一旁,无人收敛,污秽碎肉|漫出来,殿内满是血腥气,季瑜在最近处,瞧得很清楚。 他盯着破碎的内脏,缓声说:“陛下若真要杀我,不必先送二皇子离开。如今我父兄手中皆有重兵,杀了我,只会叫他二人更加无顾忌,叫衍都危在旦夕。” “狡猾竖子。”长治帝乜着他,“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 如同压制荣慧那般,立刻有人压好了季瑜。闷棍声很快就起,季瑜臀上骤痛,身后锦衣卫的棍子却没停。他挨过五棍,齿间已然咬出了血——被打的部分是臀,并不同于荣慧受刑的腰腹,可再这样打下去,季瑜也快受不住了。 他冷汗涔涔,视线都有些模糊,忽然有些拿不准,不知今夜这场暴怒是否真会要了自己的命——可他应当就此死去吗? 季瑜不甘心! 他竭尽全力仰首,喝道:“陛下!” 长治帝漠然道:“讲。” “陛下如今困顿至此,可局面其实并非医药罔效。”季瑜喉结滑动,闭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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