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还看不清么。”李程双朱唇轻启,她迎着季明远的愤怒,却浑然不在意。 “妾身分明这般为王爷着想,甚至可称真心尽付。已经做到这种地步,王爷竟然还不满意。” “王爷不妨想一想。若无妾身,你当如何同长子相与?”李程双说,“若无妾身,肃远王府又当如何?李氏的孱弱打消长治帝顾虑,给了你喘息的机会,方才能助你休养生息。若当初嫁来阳寂的不是我,而是方家女——” “那么你季明远,连同衍都方氏,早就地府相会了。” 季明远头皮发麻,骇道:“你!” “我说得不对吗?”李程双侧身注茶,只倒了自己的,“若非瑾州李氏无朝臣,长治帝早该来削你的蕃了,还会放任你在西北横行?你不甘心居一隅只做藩王,从来眼高于顶,却又偏偏毫无心计。王侯,难道只靠蛮力来争夺天下?” 李程双端着茶盏,睨向他。 “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季明远嘶哑地回击,“本王行事再莽撞,也可称磊落。尔不过深院妇人,治国理政非后宅争斗!你用的什么腌臜手段,还敢拿到我面前说?” 李程双撇开浮沫,啜了口茶。 “我手段腌臜,王爷却用得很顺手。”李程双问,“那么请王爷告诉我,这是哪位圣人的大道理。” “王爷瞧不起妾身,心中自有道义,又何必扣下温家书信?用则起,不用则弃。”李程双搁了茶盏,凑近一点,“这是大丈夫治下所应为吗?” “油嘴滑舌!”季明远愤然仰首,李程双却及时避开了。季明远仰了个空,徒然扑倒床榻边,险些滚到了地上。 李程双没有再扶他。 “本王……那位置,本王就算再想要。”季明远盯着氍毹,“也绝不可能同外敌有私交。” “这天下哪儿有什么绝对的敌友?”李程双笑起来,“世间万事因利而聚,因利终而结,因利相悖而冲突。道义忠孝能值几钱?你信这个,不就被长子戕害至此?” 季明远挣扎着,滚到了氍毹间。他碎成碴的右腿骨刚被固定好,经此一折,又刺穿了皮肉。 季明远喉间凄厉,却是恨的。 “你这该死的毒妇!” “为自己谋虑,便算得上‘毒’吗?”李程双别了别鬓发,说,“那么妾身如果不够毒,恐怕早死在瑾州深宅里了。” 她冷眼瞧着季明远的狼狈,像在遥远的过去,旁观母亲周氏的死亡一样。 周氏溺死在井水里。 事发当夜,她又打了李程双一顿,依旧埋怨她为何不是男儿身,没有赢回老爷的青眼。李程双默默受了,向母亲请教应当如何讨好父兄。 周氏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她眼里的浑浊在听见这句询问后渐渐褪去,扯了把蓬乱的头发,抱着满身鞭痕的李程双哭。 “我苦命的女儿。” 周氏说:“娘对不起你……你在这李家大院里,顶着小姐的身份,却连大夫人房内的丫鬟都不如。娘已经苟活了十多年,现在能教给你的也只有这些。” 李程双被抱痛了,却没有喊疼。周氏攥她肩攥得好紧,脏汗渍进鞭伤里,如同火炙。 周氏神经质闭着眼,一股脑倒出许多话。讲她如何短暂勾住了李含山,讲她灵巧的绣活,她雅致的琴技,还有她的伏低做小、她的八面玲珑。 末了她唾一口,骂道:“都怪那该死的陈氏善妒!” 陈氏是李含山的正妻,瞧不惯周氏莺燕做派。可陈氏出身瑾州大族,周氏母家远不能及,她被打骂被训斥,别说还手了,连声也不敢呛。 孩子是她翻身的唯一希望。 周氏又念起了旧事,想到此处,她狠狠推了李程双一把,恨声问。 “你怎么就是个没用的丫头!” 李程双额头磕到了桌角,顿时流了血。周氏却又疯了,她踉跄着爬起身,又哭又笑地说渴。 李程双捂着额头,摸到了沉甸甸的茶壶,却说:“娘亲,茶水已经吃完了。” 周氏就又骂她是废物,问她为什么不打水来添。她方才讲了太多话,这会儿渴得等不及,自己跌跌撞撞,撑到井边去拽桶绳。 “娘亲累不累?” 李程双的声音响起来,怯生生地说:“我来帮娘亲吧?” 周氏哼了声,嘟囔道:“你这会儿倒还算有点用……” “噗通。” 她后背骤然受力,栽进了深井中。 李程双扒在井边攥紧桶绳,边哭喊救命,边拽着桶,把想往上爬的周氏一次次砸下去。后来她哭累了,水桶沉下去,周氏却缓缓浮起来,第一个闻声赶来的丫鬟爆发出惊呼,险些晕死在水井边。 李程双扯着她衣袖,泪眼婆娑地蜷成一团,她在后续接连又起的惊骇里,安静地想。 一群废物。 沉不住气的下人们终于吵醒了陈氏与李含山。陈氏这种时候还不忘簪珠钗,她矜持地走过来,冷眼看着周氏惨白肿胀的脸。 娘亲是失足跌下去的。李程双仰面伸臂拽人,故意露出鞭痕交错的胳膊,也将淤青渗血的额头给李含山瞧。 “爹爹,程双好怕。” 李含山终究于心有愧,亲手拉起了她。 李程双攀着这分微薄的怜悯,爬出了曾经围困她的泥涝。示弱是这般好用,她每次注目都是柔软的,叫李含山深信不疑。可当李含山真信了她的乖顺,要将这漂亮又衬手的瓷器换与他人时—— 李含山就成了新的囚笼。 李程双不要了。 她落到西北的风沙里,获得了肃远王的荫庇。肃远王并非粘稠的、密不透风的湿沼,他狂妄又自大,以为自己是不可攀越的高墙,却早已放任自己被风蚀空了内里。 如今这墙碍着她的路,李程双要推倒它。 “王爷。” 季明远艰难地仰首,见李程双蹲下来,硬生生抓着他的胳膊,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拖上了榻,又用麻绳捆牢了,叫季明远没法再挣扎。 季明远痛得面容扭曲,几近昏死。 “大业未尽,王爷可不能如此萎靡。”李程双为他拭去额边冷汗,温声细语地说,“如今朝廷开始遣兵赴安州,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抢先攻破衍都城。” “你疯、疯……”季明远从齿缝里挤出声音,他如今手筋尽断、一手已毁,这样的残废无论如何也再做不得君王。 “王爷且放心,妾身清楚得很。”李程双眯了眯眼,她摸到季明远缝合的手腕,摸过密密麻麻的针脚。 “父为子谋算,乃是天经地义。”李程双说,“两日前,妾身收到汤禾自衍都传回的消息,说是小阿瑜藏了长治帝幼子,如今性命无虞。既如此,王爷的儿子便是新主,王爷功至如此,直接做太上皇,不好么?” 季明远瞳孔骤缩,还想再说些什么,李程双却忽然伸手,抵住了他的唇。 “妾身知道王爷不甘心。可除了妾身,王爷伤成这样,一个残废的逆贼而已,换了旁人还有谁会要?” “惟有最终得胜,你才堪堪可称枭雄。”李程双起身取了什么东西,她再回来时,手中握着剪刀和巾帕,捏住了季明远的下巴。 “但实在很可惜,后世声名归后世。如今肃远军中却不需要两个枭主。” 季明远骇然道:“你要做什么!李程双!我是——啊啊啊啊!” 他话未尽,半截舌头已断,鲜血方才飚射一线,余下的立刻被李程双以帕堵住。 “你既然瞒着我偏信长子,做出蠢事落得此等下场。”李程双说,“字没法再写,那么干脆话也不要再说了。免得王爷哪日气血上头,又要冲动行事,闯下大祸。” “王爷且放心,一切裁定有我。今生虽已矣,却定不叫王爷,以奸佞之名传于后世。” 李程双说着,退后半步高呼道。 “来人!王爷欲咬舌自尽了——快传府医!传府医!” *** 衍都城中,寒雪飘转。 长治帝坐于金銮殿,其下朝臣皆阒然,无一人敢抬首,无一人敢答话,赤亭传回的军报被丢在地上,被风吹得哗响。 各州守备军不比常年长在北方的东、西两方边境军。渉雪赶路已是不易,许多人还是临时被抓来充军的青丁,冻得几乎握不住刀枪。禁军作为抗击主力,来回奔波连日打仗,许多已经累得不成人形。 遑论这两趟哪里是打仗?主力部队刚到一日,对方就立刻调转阵地直取要害,分明是在愚弄长治帝,挑衅朝廷。众臣皆俯首,等待着君王的怒火。 可是长治帝没有发怒。 长治帝有心挽狂澜,却也知道万般艰辛——他颓然坐在榻上,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去年九月他让季朗监国,这是多么荒谬、多么晕头的一个决定。 他坐拥河山,本为天下执棋手,却因这一番衅言一次死谏心生忌惮,落错了子。 若当初没有给予季朗监国之责,若他不那么在乎所谓“仁德”之评,那么当初季邈逃往北方时,他就该封锁整个安北府,掘地三尺也将季邈找出来,杀掉他。北境战机黎庶、天家颜面声名,都比不过即将刺破喉咙的尖刃。 一步踏错,便需万万步来弥补。 长治帝有些怅然,他望着殿外雪,像是望着阴沉散落的命运。看不见的苍云里有手向下压,长治帝登时气短胸闷,咳嗽着站起来。 “传朕的令!”长治帝说,“留三万人死守祁瑞山,余下全部十六万兵力集结往安州,抗击东北十一万叛军。此战亦为死战。死国者,为英杰!” 朝臣当时跪倒,然而颂声后,终于有一人鼓足勇气,颤巍巍开了口。 “陛下,”他说,“这、这十六万人里,仅有两万禁军、八万巡南安北两府守备军,余下六万人全是急征青壮。军器局昼夜不休,也只勉强造齐了武器,军甲却远远不够啊!” 朝堂骇然哗变,长治帝也愣了一瞬,随即呵斥道。 “安静!” “出师未捷而气势先衰,像什么话?”他阴沉着脸,默了片刻。 “朕已有对策——户部侍郎韩枫何在?” *** 归来时正值雨水节气,沽川夜里落了小雨。司珹站在游廊下,仰面去接时,才发现其间仍零星夹着雪粒。 冬春更替,庭中满是白梅细香。戚川在他身后恭敬道:“主子。” 司珹转过身去,霎那两世交织,他疑心自己听错了。 “你叫我什么?” “主子。”戚川说,“是将军吩咐这样叫的。沙盘已备好,已差李十一遣人去邀诸位大人,主子可先进屋,外头冷。” 司珹绕过屏风,盯着沙盘看了片刻,抬眼就见季邈解着臂缚跨门而入。 司珹说:“跑得这样急,累着了吗?” 季邈抱住他狠狠吸了一口气,继而方才不舍又克制地松开,说:“不累。” 他刚从沽川东南三十里外的云渡驿急奔回来,是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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