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季瑜抹一把飙溅到眼角的血,纯然地说:“兄长, 你果然提前来了。” 季邈沉默良久,说:“季瑜,你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季明远还在吐,听见这话后, 喉间更是沙哑粗粝不成人声。司珹绕过秽物走过去,掰着他的下巴, 逼迫他正视这一幕。 “王爷,”司珹轻声说,“你最怜惜的小儿子, 杀了你最疼爱的妻。” 季明远痛苦地呻|吟着,面如死灰,浑身都在抖。 季瑜指尖弹了弹,他仰面瞧着季邈:“我不过是出于自保——兄长,你知不知道?我被母亲逼着喝坏身子的药,已经喝了整整十年,她想要这江山改换他姓,心思实在歹毒至极。今日我若不除她,来日兄长登基还得奉其为太……” “我知道。” 季邈居高临下地乜视着他,面无表情地说。 “你同她之间的腌臜事,孤早已一清二楚。” 季瑜倏忽瞪大了眼,像是无法理解这句话。而当他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向季邈扑去后,却因着后背重力扑地,栽进了血污里。 动作的是司珹,他这一脚完全没收劲儿,踹得季瑜肝胆剧痛,肠胃猛搅,口鼻俱呛入了血。 司珹靴底碾着季瑜的袍,蹭掉了血,跨至季邈身侧。 季瑜十指全浸在血里,他向上仰起头,没有看李程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喉间急速滑动:“兄长……” 然而季邈也压根儿不看他,季邈同司珹对视一眼,随即朗然道。 “来人!” 殿门豁然而启,很快有几十侍卫带刀涌入,不少人没设防,见着眼前这一幕,胃中同样翻江倒海,强压着不适将肃远王一家三口团团包围住,季邈示意戚川扶起季明远,敷衍地丢回了桌案后的太师椅上。 季瑜在人墙内原形毕露。书房的屏风被挪开了,他连忙抬手,挡住了过分明亮的天光。 怎么会这样。 一切如他所赌的那样,季邈提前破城了,那么他杀李程双,分明就是在向兄长表忠心——毕竟季邈能够弃季明远而走,也应当能够理解自己今日所为。可是为什么,他又想错了? 他已经在季邈身上败过好几次,一个他曾经早以为看透的对手。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巨大的挫败感卷啸了季瑜,他撑在血泊里,周遭投来的目光满是鄙夷。从前光风霁月的小郡王血污满身,纯良不复。那身人的皮囊被溅湿了融化掉,就露出狰狞扭曲的骨与肉。 再也骗不了任何人。 戚川安置好季明远,擦净手走过来,配合地问:“主君有何吩咐?” “孤之幼弟季瑜,悖逆人伦,在其生父眼前手刃生母,血溅暖阁。”季邈说,“孤为其兄长,虽通彻五内,然孝为百善之纲,弑母实乃十恶不赦之首罪,纵万死难赎过。” 季邈说到这里,侧目看了看司珹。 “故,革其君王爵,褫其金册,押不孝子季瑜于刑部大狱内,待冬至午时,西市口问斩,以其血涤宫闱道义之秽,警示天下人。” *** 逃亡路上没有体面可言。 城破当日,季朗带亲卫趁乱钻出衍都城,就着山道往藩地云州逃。宁王府就落座云栈港,是景和帝时期誉王旧宅子改建的,早在半月前便已收拾好,季朗还没来得及看一眼。 他心知季邈若真想追究长治帝身死之事,自己最终躲不过——可那日说到底,是长治帝自己要殉国的嘛!没有坠落城墙的意外,长治帝最终也会死,届时季邈派兵来拿人,他就这么往衍都递折子。朝堂上那些迂腐言官总要吵上一吵,他就能在盖棺定论之前,偷偷由云栈港逃往海外。 若是登基事宜过多,季邈压根儿顾不上他这茬,那就更妙了。届时风波过去,只要他足够安分,季邈也没理由忽然旧事重提,非得治他的罪,那么他指不定还真能坐稳闲王之位。 季朗越想越觉峰回路转,他一拍手,将脑袋探出颠簸不已的破马车,兴奋道:“距离云栈港还有多远?” 宁王的逃亡队不敢走官道,就只能挑着崎岖山路绕行隘口。新的心腹小太监映松忙不迭回话:“估摸着还得三四日。王爷,这路不好走,现下天色将晚了,瞧不清路,山里夜间也多野兽。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吧。” “这倒春寒的天气,你说歇在哪儿?”季朗啧了一声,眯眼望进群山间,倏忽猛拍映松后背,“那儿是不是有座寺——你赶紧差人先去探探,若无朝廷耳目就知会一声,本王今夜便宿在这寺里了!” 季朗说是“知会”,当真就只是知会,大摇大摆带几十人跨入寺门。 此寺坐落深山中,是座不出世的小刹,僧侣原本不愿季朗一行借宿,怎奈武僧数量远不及带刀侍卫,只好忍气吞声,让人进来了。 寺庙小,厢房有限。僧侣们已经借了地儿,又供了斋饭,如今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出厢房与佛堂。映松劝着季朗,叫他不要兵戈相向,将事情闹得太大。 好说歹说一通,宁王的逃亡队方才在寺中寻了几个偏院,夜里勉强歇歇脚,天一亮就走。 寺中古柏仍苍青,枝上残雪没化尽。眼下正是一月底,山里夜中更显春寒料峭。季朗在寒风中缩了缩脖子,终于还是违背约定,跑进了最近的佛堂内。 却不想佛堂中有人。 映松追着他进去,给季朗系好氅衣,季朗缩着脖子,见背对他们跪坐蒲团之上的僧人没开口驱赶,心里反倒生出些底气。 “和尚,”季朗说,“你怎的一言不发?院里风太大了,今夜我要在此殿夜歇一宿。你先出去,明早再过来守着吧。” 蒲团上的沙弥终于开了口。 “依寺中戒律,应是戌时闭佛堂。”他声音异常沙哑,像是曾被损毁过,“外面寒风卷啸,施主若硬要留,贫僧不阻拦。可净堂夜守有夜守的规矩,贫僧就在此处,哪里也不去。” 他说这话时,依旧没有回头。 季朗火气登时往上涌。 这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和尚,凭什么敢这般对他甩脸色!他虽没有暴露宁王身份,可身侧跟着这样多的人,这山中小刹再不问世事,也应当知他非富即贵。 思及此,季朗干脆直接大步绕前去,一把掰过沙弥的肩:“我看你是敬酒不吃罚——啊啊啊啊!” 季朗骇然变色,直直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地朝后爬了两步。 “鬼……你是人是鬼!” 被森*晚*整*理迫回头的僧侣瞧着年纪不大,莫约也就二十五六。可他空了一只袖,被掰得踉跄扑地中,又见方才的跪姿掩盖住了其缺失的一条腿。他脸上也多伤痕,几乎遮掩住本来面貌,只有余下小半张脸堪堪能辨认。 正是这属于季琰的小半张脸,吓得季朗魂飞魄散。 季琰不是早被炸死在蓬州长赫了吗! 小太监映松是从浣衣局被拔上来的,从未亲眼见过先太子,因而只当季朗是被对方的残躯和狰狞相貌吓着了,连忙要差人进佛堂,先把季琰架出去。 却被季朗猛然扯住袖。 佛首青灯下,季琰神色如常,他艰难地单手撑身,重新跪坐回去,背对着季朗。 “贫僧面目可怖,惊扰了来客。”季琰垂眉敛目,埋首佛像下,“施主,还请出去吧。” 季朗却已经捱过最初的惊骇,意识到季琰似乎不认识自己了。 可万一,季琰是在装呢? 这想法再度惊起季朗一身冷汗,也让他倏忽想通许多事——难怪城破之时,老皇帝非得拉着他一块儿死,指不定就是知道他大哥还活着! 季琰在爆炸里失去了一臂一腿,做不得皇帝了,可谁知道他还能不能再生?指不定将其藏在这深山小刹,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季朗喉结滑动,试探道:“你究竟是谁?” “贫僧法号寂莲。” 季朗猛地抓紧衣袍,将“寂”理所当然地想成了“季”,因而立刻确信了季琰就是在装疯卖傻,他挥手赶映松出去,自己爬到了季琰身边。 季朗挑明了问:“你不认识我了吗?” 季琰便又偏过头,借着烛焰瞥季朗一眼。 “我与施主,应是素昧平生。”他摇摇头,“敢问施主从何而来?” 季朗笑了一声。 还在骗他! 他笃信季琰什么都记得,却还是心中舒爽——从前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大哥,如今也落得这番落魄模样,乃至当着他的面装疯卖傻。长治帝不是一直觉得他比不上大哥、不肯赐予他太子之位么。 难不成他还想直接越过皇子,传储君位于皇孙? 既然他没做成储君,那么谁都别再妄想! 季朗遽然恶向胆边生,他凑至季琰耳畔,恶意道:“大哥,我是你从前家中的亲弟弟啊。” 岂料季琰依旧神色不变,只说:“俗世种种,贫僧早已不记得。幸得方丈垂悯,得入寺中长伴青灯前,又亲赐法号。归寂灭相,生莲于火,便是贫僧所来与所……” 他话未尽,便被季朗抄起怀中匕首,猛地扎向对方腿间。 可是什么都没有。 是空的。 匕首刺进去,透僧袍没入蒲团中。季琰明显惊了一下,却没躲也没骂。他看着季朗,只说:“施主,你杀业太重。若不行善事以渡,来日恐遭因果。” 季朗拔出匕首,满面愕然,压根儿没心思听他又说了些什么。 季琰竟真成了个废人! 他跌坐在地,渐渐笑出了声,越笑越癫狂。可殿内的一僧一佛都很安静,佛像无声地垂首莲花座上,悲悯地注目着这场人间闹剧。 季朗笑够了,撑膝站起来,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出了破落佛堂,在黎明的微光里继续东行了。 寺里终于重归静谧,季琰依旧跪坐佛前,闭目诵经书。直至住持跨槛而入,他才再度抬起头来。 “昨夜的不速之客离开了。”住持说,“老衲见他夜宿此殿中,寂莲,你已渡过这最后一劫,自此再无恶果了。” 季琰仰首,问:“师父,我到底从何而来呢?” “你还在乎么,”住持说,“尘缘已断,执迷只会生出苦痛。” 季琰单手捻珠串,许久后朝方丈拜了一礼,平和地说。 “弟子明白了,多谢师父。” 风过青柏间,拂落了枝稍雪。小刹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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