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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60岁生日。 让孙子给我在网上订了个蛋糕。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属于我的蛋糕。 却被老伴在屋外关了整晚。 他说我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好吃,只会花钱不会挣钱。 我这把老骨头,蚊子竟然也看得上,咬得我整夜睡不着觉。 头昏脑胀的时候又被儿子叫醒。 他脸色不太好看。 他问我为什么不服软,被邻居看了说闲话。 我习惯性地堆满笑脸,连连道歉。 我年纪大了,考虑不周。 儿媳拎着脏衣服打断我的话头。 “在家做点事吧,妈。”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委屈我都受了,今天却忍不了。 想也不想,“我要离婚”这四个字脱口而出。 说完又觉得自己没脑子,离婚这样的话怎么能挂在嘴边。 屋里头的人都笑了,刘建伟笑的最夸张。 他说你个蠢逼婆娘还学人家离婚,你要是离了我,这么大年纪都找不到地方等死。 我看看这个困住我半辈子的地方,突然想明白了。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再不离婚真的只能埋这了。 他们笑过之后也没人当回事。 儿子和儿媳匆匆忙忙赶着上班。 儿媳叮嘱我“妈,今天的衣服别忘了洗,我们房间的四件套换一下,晚上我可能回来得晚,你去帮我接浩浩放学。” 儿子摸了两块面包揣兜里。 开玩笑对我说:“妈,别赌气了。早上我没吃到早饭,晚上你可要做好吃的补偿我。” 孙子也跟着附和。“奶奶!我要吃大餐!” 临了出门又黏黏糊糊抱了我一下。 其实还是吩咐我做事。 “奶奶,在家要给小白兔喂吃的。你再给我买两只小乌龟吧,好不好。” 浩浩被儿媳妇揪出去。 刘建伟也跟着优哉游哉地晃出去。 又回头露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 “臭婆娘,中午我喊三伯来家里吃饭,你把昨天钓的鱼给我红烧了。弄不好我打死你。” “还离婚,就你这样还学人家离婚。到哪离婚你都不知道......” 门关上了。 屋子都空了,一下都安静下来。 我却觉得烦极了。 昨天的饭菜我没吃上一口,现在被搅和得乱七八糟。 一夜过后,发出难闻的酸味。 白花花的纸巾像小山一样堆着,满桌都是要清扫的垃圾。 每个地方都有脏衣服,臭袜子藏在沙发的缝隙,找到了一只,另一只找了半天发现在昨天穿的鞋子里。 饭粒子硬邦邦地黏在锅里。明明说了好多遍,吃完的锅要马上泡水。 满眼都是忙不完的活。 管了大半辈子,我不想管了。 我回房间,空调遥控器就扔在床上。 我试探地摁了电源键,空调开了,冷风吹出来。 没有异响,空调好好地在运转。 我突然想笑。 这是我第一次开空调,以前不管多热,只要我一个人在家都不能开空调。 刘建伟说我不会开,只会瞎弄,弄坏了换个空调要大几千。 我去问我儿子,我儿子不耐烦地说:“妈,以前没空调的时候你怎么过来的,怎么现在一定要开空调呢。你知道电费有多贵吗?” 后来我就不问了。 但我心里想说,他们只要在家,空调就从早开到晚,没人说电费贵。 孙子怎么摁那个遥控器,他们都乐呵呵地在旁边看,没人说空调会坏掉。 我观察了好多年,明明只要摁下电源键,空调就会运转。 但我习惯了不和他们争执,所以从来都不说。 热得难受了也就开个小电风扇吹吹脸。 原来开空调这么容易,制冷效果这么好。 满身的汗一下子就干了,我就坐在空调底下一张一张翻存折。 我想离婚。 就算离婚也要有钱。 邻居家媳妇闹离婚的时候就说财产要一人一半。 我觉得我和刘建伟也要一人一半。 存折的钱我拿一半,其他的钱,宅基地,田,家里养的牲畜我都不要。 儿子也不要,这么大了,也自己成家了。 孙子也不要,孙子是他们刘家的命根,我争不过也不想争。 我自己拿一半钱,我要出去住,顺便治治病。 女人那里的病,医生说叫宫颈。 我妈因为这个死的,大姐上个月做了手术,把整个属于女人的地方都给拿掉了。 我在医院照顾了一个礼拜,刘建伟天天指桑骂槐地说我是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现在这个病找上了我,我不知道指望谁,只能拿点钱自己给自己治。 医生说我有可能会死。 其实我一点都不怕死。 我妈生了姐妹四个,我排老三。 生下来瘦瘦小小的,小脸揪着乍看就是个苦着脸的小老太。 有些事好像是命中注定的,就像我这张没舒展过的面皮。 家里太穷了,赚工分的年代,家里有四个女儿不是什么好事。 我的身体又不好,我爸找半瞎的郎中抓中药,一碗一碗灌下去,流的血都透着苦味。 乡下的孩子在田垄上疯跑,疯叫,我孤零零坐在昏暗的房间,吹不了一点野风。 人家都说我爸妈养了个金疙瘩,风吹不得,太阳晒不得。我妈总是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我自己缩在那,不敢看旁人。 小妹的学费,又成了我的医药费。 我小妹倒不在乎,她性格和我们家的任何人都不像,爽利又麻溜。 我爸妈没生儿子抬不起头,都靠我小妹和人家硬犟。 那时候过年,村长挨家挨户去蹭饭,我家最穷,最好的菜就是一条红烧鱼。 村长吃的只剩鱼头鱼尾和鱼刺。 就算这样,我爸妈也不舍得倒掉,第二天就有香喷喷的鱼冻。我们都挺开心,只有小妹气得面红脖子粗。 “我们一家6口人,三个病殃殃地歪在那,一年到头吃不到一块肉。” “他倒好,一来就给吃光,也不见平日给什么好处。” “我不服,我找他理论去!” 谁都拦不住愤怒的小妹,小妹穿着旧袄子在村长家门口打滚,村长捱不住,掂量出一块大肥肉。 小妹拿回来,又催我妈炼了油,巴巴给村长送了大半海碗。 村长也不气了,直说这小姑娘灵得很。 后来,小妹成了我们家的保卫神,所有人都站在小妹身后,看着矮小的她强硬地应付每一个上门找茬的人。 别人都说,我小妹是我们家最有出息的。 可是啊,最有出息的小妹被我给拖累了。 每每我爸攒了点钱,我都正好生场病。 小妹的学费一拖再拖,我在家缝补着衣服想自己干脆死了算了。 小妹总说,刘建伟就是欠收拾,当这么多年夫妻怎么就不能强势一点。 我都笑。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计较这些干嘛呢。 刚嫁人的时候,他不这样。虽说算不上什么温柔小意,但是下工回来还记得带上一些路边的鲜果。 后来他爸妈病得重了,人渐渐瘫了。 两个老的就这么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 他问我能不能在家照顾两个老的。 我那时候在服装厂上班,钱不多,但有的攒。 为了那两个老的,我一咬牙辞了工作。 一照顾就是20年。 他态度也变了。 他嫌弃家里臭烘烘的,嫌弃赚的钱不够花的。 嫌弃到家半天饭菜还没端上来,还嫌弃每天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菜。 两个半瘫的老人要翻身,要擦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屎啊尿啊就弄在身上。 我照顾完这个照顾那个,面对他的冷脸,我累得不想说一个字。 好不容易送走两个老的,我生孩子留下的病根也显露出来。 每到阴天,浑身都彻骨地疼。像是那些雨变成鳝鱼,在骨头缝里游来游去。 没了两个老的,屋子空得吓人。 我愁苦着脸给自己贴膏药,刘建伟抽着烟说我装腔作势卖可怜。 我不争辩。 大声说几句话我就要把心肺咳出来,最后难受的是自己。 儿子刘栋成绩不好,中专毕业去厂里上班,上不了两年班,领回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姑娘。 我托人再找个班上,却被儿子按在家里。 伺候完老的伺候大的,伺候完大的伺候小的。 儿媳说话轻声细语的,和那两个男的完全不一样。 见着我都是甜甜地笑,哪晓得她关上房门和儿子嘀咕我爱和她作对呢。 她说要用纸尿裤,我看着大冬天洗尿布泡得发白的手。我也想用啊,但没人给我钱。 她说怎么每天都是鱼汤,鸡汤,她想喝排骨汤过分吗? 不过分,但是家里有鱼塘,也养鸡。 排骨,排骨要去市场买。 后来她说别人出月子婆婆都送个金首饰。 我摸了个我结婚的金戒指,被刘建伟扔回来。 他给儿媳塞了3000块,儿媳说爸爸真好。 他又说,别给你婆婆,她花钱大手大脚。 我站在门口听了这么多,我不气,只觉得不自在。 好像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不是我的家。 我像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费劲地讨好每个人。 我的东西摊了一床,大部分都是给我命的瓶瓶罐罐。 我一盒一盒看过去,有些药,一旦开始吃,一辈子都逃不掉了。 小妹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她说刘建伟在哪,把我姐姐欺负成这样,我找他算账去。 我拉过她的手,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 我妈死的时候,大家都担心我一哭把身体给拖垮,拉着我不让我哭。 我在边上手足无措地忙,生怕表现得伤心了被人围上来劝慰。 小妹趴在棺材前,只一声声地问。 “娘啊,你走了,我回来看谁啊。你把我的根带走了啊。” 我也像现在抓着小妹的手。 我说,“回来看看我吧,好妹子,娘走了我就是你的根,你也是我的根,我们两条根拴在一起,共生共长的啊。” 小妹让我靠在她怀里哭,哭累了,她才拍拍我的头。 “姐,再哭最后一回,不开心我们就走,我还能给你养老。” 我抽噎着点点头,一点点把我的那些破烂收整到结婚用的小皮匣里。 小妹开了辆小轿车,两边的窗子打开,农村的风透着温热的气流急吼吼扑到我的脸上。 小妹笑话我,有空调我不吹,天天吹惯的野风现在稀罕得紧。 她不知道,每一阵风都在给我送行。 它们围过来,它们说。 “陈秀玲,你就踏踏实实地一步步往外走吧。” 小妹开得很快,身边还是有车像闪电一样路过我。 这样的速度看得我心脏“怦怦”跳。 我抓着安全带僵硬地坐在副驾上,又羡慕地看着方向盘。 我蹬着三轮车进城给小妹送菜油的时候蹬了两个小时,小妹开着小车带我回去花了半个小时。 我在心里憋了半天,最后忍不住问小妹,我能开车不。 小妹有点惊讶,但还是肯定地说。 “能!这有啥不能的!”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 小妹拍着我的肩膀,朗声笑着。 “这有啥,你才60,能开到70,你还能开10年呢。” 我估摸着我的身体,能不能活到70还不好说。 管他呢。 我都离家出走了,再叛逆一点也没什么的。 驾校教练姓朱,一个看起来有点凶的中年男人。 小妹低声问我要不要换个教练,我摇了摇头。 我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只要不是哐哐给我两拳,被骂被训都没事。 这么多年,早就练成了堆满笑的厚脸皮。 更何况,有教练愿意教我就不错了,报名给钱的时候人家都劝了又劝,做生意的连钱都收不爽快,可见真的烦我。 小妹的女儿露露把不用的平板给我,白天他们都出门上班了,我就在小妹家里做做卫生,剩下的时间在平板上学科一。 露露觉得有趣,下班没事还要随机出题考考我。 我要答出来,她兴冲冲拍着巴掌给我竖大拇指。 我要答错了,她也不说我笨,还像哄小孩一样给我塞两块饼干安慰我。 我窝在沙发上,觉得身上也不疼了,只是心里痒痒的想哭。 一个礼拜过后,我接到儿子的电话。 他声音沙哑,像是做了很多天苦力活的疲惫。 “妈,在外面玩够了你就回来吧。歇这么多天也该够了。” 他絮絮叨叨。 说自从我走了之后,家里卫生也没人做了,孩子也没人接送了,刘建伟除了钓鱼和别人吹牛皮什么也不干,回来挑三拣四说饭菜不好吃,屋子堆满孙子的玩具也不收拾。 儿媳妇也不开心,原先有人分担的活落在自己肩上,公公还只会埋怨,一气之下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儿子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问儿子:“你知道妈这么多年受委屈了吗?” “知道,知道。”他忙不迭回答。 “妈,我知道你受委屈了。” 他话锋一转。 “可是这么多年不都这样过来的,你也知道我爸这样的人,怎么说他都没用的。” “你和他计较什么呢?” “这么多年我不能计较,以后也不能计较,我要受一辈子委屈吗?” 儿子隐约透露出不耐和责备。 “谁不委屈?我们在外面上班累死累活的,我在外面当孙子,回来还要调节你们老夫妻的矛盾,我都累死了。” “妈,你没上过班,已经够享福了。” “爸一个人把我们养大,有时候还要接济我们,爸也辛苦,你能理解他吗?” 我扯了扯嘴角,心底最后的温情被打破了。 “哪怕到现在,你们也只觉得我是吃干饭的闲人。” “我这么大年纪了,我也想过点好日子,不想受你们的气,也不想当你们的保姆了。” “以后别联系了。” 就算是亲儿子也不想理会,我直接挂断了电话,继续对着屏幕做题目。 科一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过去了。 那天晚上,露露带了一个小蛋糕,切了最大的一块给我。 我老脸臊得通红,这是小孩吃的,我哪能吃这么多。 露露却说她的同事听说我的事都很佩服我,还夸我好学上进。 还说,等我拿到驾照,一定请我当司机。 我知道他们都是开玩笑的,但心里还是暖洋洋的。 那天不是我的生日,我却吃到了专门为我买的蛋糕。 有巧克力脆片,还有软乎乎滑滑的布丁。 我第一次在朋友圈更新了照片,露露说,这是刚刚到来的,精彩的,属于我的60岁。 刚开始练车我很是紧张。 小布包里塞了烟,塞了水,还有洗干净的苹果。 练车的都是年轻人,看到我之后,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 我生怕他们嫌弃我,站在一边不敢上去讨嫌。 直到教练让我上车,他们才意识到我真的是来学车的。 我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小零嘴,看到朱教练皱眉,又眼疾手快地给他塞了包烟。 他摆摆手说“我们驾校明文规定,不让收礼。该教的我都教,你们好好学都能考过,别和我来这一套。” 我乐呵呵地笑,还是趁没人注意把烟塞他口袋里。 他说你这个老太太,这个年纪出来受这个苦干什么。 我还没回答,有个特别高特别活泼的男孩子接了话茬。 “奶奶,你真的酷毙了。我朋友都不敢相信有奶奶来学开车。” 众人都附和,小年轻的眼睛亮晶晶的,他们说希望以后到了我这个年纪还这么勇敢,这么热爱生活。 这说的是我吗? 我怎么敢告诉他们,我当了大半辈子的窝囊废,在一个压抑冷漠不爱我的家庭里蹉跎到了60岁。 我不是热爱生活,只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才想着逃出来。 小年轻真好啊,他们不嫌弃我,争先恐后地教我看点,安慰我。还给我分享他们的生活趣事,告诉我现在在年轻人里流行什么。 我都乖乖听着,好像回到了我没有经历过的这么热情,这么有活力,有希望的年轻时候。 和年轻人待在一起,老的皱巴巴的心也开始舒展了。 露露说,“姨妈,你现在可叫老来俏。” 我们都被逗笑了。 我去了一个粉红色的蛋糕店买了个特别好看,特别精致的小蛋糕,贵得我咋舌。 我把那个蛋糕放到露露面前,露露惊喜不已。 “姨妈,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我抿着嘴笑。 可不嘛,驾校的同学说,现在年轻人都爱这款,网红款。 科二一把过。 朱教练都笑了。 他说你这个老太太,开车有点天赋的。 我又摸了一包烟,这回他坚决不收,摸着酱油色的大脑门,说“老太太,我真的佩服你。” 离开那个困着我的家后,我好像一直在被夸奖,被鼓励,他们友善又包容。 他们把我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所以他们知道人会累,会犯错,会伤心,会生气。 人受了委屈也要哄,人有了开心事也要有捧场的观众。 而不是一条被拴在家里的狗,不管说什么都不让我往心里去。我听得懂话,怎么会不知道他们只是把我当成家里的抹布,扫帚,锅碗瓢盆呢。 我没事的时候就刷短视频,露露给我介绍了一个博主,她为了逃离家庭自驾周游中国。 露露说,姨妈,你是第二个她。 我摆摆手,我还差得远呢,人家已经说走就走了,我连本都没有。 露露老成地拍着我的肩膀。“陈秀玲同志,长路漫漫,努力才会上岸啊。” 小妹笑着拍开她的手。 “没大没小。” 我亲热地搂住露露。“我们是闺蜜。” 你是给我力量的小闺蜜。 中秋节,小妹一大早买回来鸡鸭鱼肉。 我在厨房忙活着。 鲜活的虾最好吃,我一只只剪去触须,直接放水里煮,加上葱姜料酒,出锅加盐,盐水虾就做好了。 鸡和排骨都要焯水,鸡要炖汤,提前煨上。 排骨的话露露点名要吃葱烧小排,还有她最爱的可乐鸡翅。 我又临时起意,想到妹夫口味清淡,打算做个大煮干丝。 大煮干丝看着简单,但是考验刀工又费时间,小妹说费这个劲干什么,我说叨扰那么久,也该表示表示。 妹夫高兴得很,他是扬州人,为了娶小妹来这里定居,平时很想这一口。 听说我要做大煮干丝,一直守在旁边帮忙。 我有些不习惯,劝说他自己玩去,他却说这是为他做的菜,哪好真的两手插在袋子里看热闹。 更何况,一家人这么聚在一起,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心在一起,也快乐得很。 我头回在厨房忙活得这么有干劲。 原来就算不会做饭,也能在厨房打打下手。 原来家里不是饭店,点了菜付了钱就围着桌子干等着。 菜都忙活完了,露露一直喊我上桌。 我说你们先吃吧,我牙口也不好,吃不了多少,可到了桌上,菜都码得整整齐齐,一口没动,就连饮料都没开封。 唉,年纪大了,连眼泪都控制不住了。 今天本来特别圆满,特别幸福。 可惜刘建伟带着儿子孙子上门了。 他穿着不知道哪里翻出来的皱巴巴的衣服,有一股木头上霉的味道。 刘栋穿着衬衫,衣领上有显眼的像是从衣物纤维里透出的黄色污渍。 爷俩杵在门外,手里提着硕大的蛋糕。 孙子眨巴着眼睛,讨好地看着我。 我从未在我孙子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我伸手,掐了他的小脸蛋。 他似乎得到了某种特赦令,欣喜地亲昵地扑到我怀里。 “奶奶快回来吧,我想死你了。” 我抱住那个软软的小小的身体,深深吸了一口,又皱眉。 “爸爸妈妈没有给你洗澡吗?” 他哪懂那么多呢,只是觉得我有些嫌弃他了,又撇着嘴欲哭不哭的样子。 儿子乖觉,提着大蛋糕展示给我看。 他说这是一大早去蛋糕房订的,上面让蛋糕师傅裱满了花。 “妈,人家师傅听说是给你定的一直夸你命好呢。” “这么些天我也一直在想,之前都是我们对不住你。本来您过生日大家一起高高兴兴吃蛋糕也挺好的,都怪我爸多嘴,闹得大家不愉快。我已经说过爸了,以后不会了。” 刘建伟也附和。 “秀玲,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嘴欠。我们这么多年老夫老妻都过来了,我不会说话你是知道的。但这并不代表我心里没你啊。” “你为这个家付出的我都看在眼里,不光是我,儿子,儿媳妇,孙子都知道。孙子天天念叨着想你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 和我相伴这么多年的人站在我面前,我却有点恐慌。 压抑又昏暗的时光像刘建伟吃过大蒜的嘴,怎么漱口都没用,只要他站在那里,那样的臭味就会如影随形。 我又想起离家时候热热的风,在背后坚定地推着我,别回头。 “我不回去,我还要考驾照呢。” 刘建伟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我都没驾照,你还考驾照?你个泥腿子还能开四轮的?” 儿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他又带上笑。 “也行,什么时候考完?到时候我们再来接你回去。” 儿子也说,“妈要是考到驾照就太好了,以后我们出门吃席能喝酒了。” “我不回去,我考到驾照就要出去旅游。” 儿子也变了脸色。 “妈,你怎么学那些不负责任的年轻人呢?他们没家庭没孩子的,没有后顾之忧才到处跑。你可不一样,你说你出去了你的身体吃得消吗?就算身体吃得消,哪来那么多钱给你挥霍呢?” “我和你爸离婚,钱一人一半。” “放屁!” 刘建伟暴怒。 “死老婆子天天离婚离婚的,还分我一半的钱。我就问你,这些钱有一个子是你挣的吗。” 他掐着小拇指怼到我的脸上,连同臭烘烘的口水一起。 我嫌弃地后退一步。 “那是夫妻共同财产。” “放屁!” “什么共同财产!都是老子的!这么多年供你吃穿,哪样少了你的,不都是老子在养你。还要分我的钱,你有什么脸分我的钱!” “刘建伟!你说话凭良心。什么都是你养家,没有我你那两个犯痨病的爹妈是谁照顾的!我不是没有班上,是你让我在家照顾你们一大家子!” “你们吃喝拉撒哪样不经我的手,吃的饭,穿的衣服,地里的活,没有我照顾,你儿子能长这么大?” “还你养我,我要是上班我能挣钱给自己花!不用天天受你们冷脸,要点钱指桑骂槐说一个礼拜。也不会60岁了我买个蛋糕被你在外面关了一宿!” 我越说越来气,越为自己感到不值。 心跳越来越快,眼前一阵阵发黑,我好像喘不过气。 刘建伟气急败坏地把蛋糕摔在地上。 “死老太婆,就知道蛋糕蛋糕,你就没有吃蛋糕的命!” 孙子被吓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想哄哄孙子,却发现自己动不了,脑子一僵,不省人事。 我醒过来的时候屋里很暗,窗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刘建伟坐在我旁边默不作声地削苹果。 他削得一点都不好,大块的果肉粘在皮上,等皮断了,他就把皮吃下去。 然后把没皮的苹果用一张纸垫着放在桌子上。 他看到我醒了,也没什么大反应,给我倒了点水送到我手边。 我也没什么和他说的,自己安安静静喝水。 他见我不说话,又自己在那嘀咕。 “孙子让他爸给带回去了,他看你倒在那以为你死了,哭得要死要活的。” “医生说你要做手术,和你大姐一个毛病。” “我给你约了后天的手术。明天白天让你小妹来陪你,我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 “临了临了,搞这么一出。你说你,生病了怎么不早说。还和我离婚,和我离婚了谁来照顾你。” 我翻了个白眼。 被他看见了,他又说“说了你也不听,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脾气这么大。” 说到最后他沉默了许久。 “这么多年,对不住了。”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身影在没开灯的病房里像皮影戏的小人。 他这句话,我等了三十几年。 听到的时候却觉得很平静,没有波澜。 “老刘,我们都活不了几年了。” “我这辈子享福的时候少,吃苦的日子多。” “儿子成家了,孙子眼看着也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事我也管不上了。” “以后我想干点我想干的。乡下那一亩三分地我看了一辈子,看腻了。” 刘建伟颤声问我,“带上我不?” 我摇了摇头。 门开了,门又关了。 夫妻间的缘分,到此走完了。 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因为体弱,媒人给我介绍的对象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 我爸自己卷着烟卷,头也不抬。“这家不去,那家不行。” 媒人气笑了,“你家这姑娘,除非嫁到金窝银窝,不然谁家都不要这个病秧子。” 媒人烙下了狠话,也不再给我做媒。 我爸就抽着烟卷长吁短叹。 我像秋天的野果子,被人碰掉在地上,又被下一个人踩了一脚,碎成稀巴烂。 树说你尽管长,长得甜滋滋的讨人喜欢。 树又说,你烂了,莫要扒着我的根,引来蚂蚁谁还看我其他的果子。 又一年过去,别人都劝我爸,差不多得了,你家秀玲再不嫁出去要成老姑娘了。 这回换我爸笑脸将媒婆迎了回来。媒婆甩了刘建伟的照片,我爸对着那个坐在黑乎乎屋子里的男人有些犹豫。 “要不再换一换,这家还没用上白炽灯吗?” 媒婆翻了个白眼。 “这小伙子特别能干,他家父母都不能干活,现在房子的一砖一瓦都是他打拼出来的。” “也就现在条件不好给你捡漏,再过几年,你且看呢?” 我爸更犹豫了。 “我家丫头嫁过去,一屋子病人?” 媒婆冷了脸,“怎么,你指望着一屋子健全人照顾你的病闺女?” 我爸讪讪不说话。 烟管在清冷的月下磕了一下又一下。 我辗转反侧,冲出去,在我爸身旁顿了脚。 “就他吧。”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在后来的很多个夜晚,我都会想起那声长长的叹息。 似乎有预见性的,带着愧疚和不忍心,最后眼睛一闭,如释重负。 一念之间,我把我的后半辈子泡在了苦水里。 但是我又在想,如果不答应我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换一个人会比刘建伟更好吗? 儿时的玩伴香翠嫁了隔壁大队的包工头的儿子,家里有钱。但男人在外面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她的眼泪流干了,又何尝不是泡在苦水里。 夫妻情分大概都是这样,走到最后全凭良心。 明明是生命中的头等大事,却在什么都没准备好的年纪急急忙忙定了终身。他催他骂,年轻的姑娘懵懵懂懂地被赶到别人家里。 自己也还是个孩子,但是家里的担子不管不问都落在她肩上。 她不见得会,却不知道何处问,何人帮。好像没人想过她不会。 女人嫁人之后天生就会孝敬公婆,伺候丈夫,生下孩子再把孩子拉扯长大。 她是男方家的人,剥夺了自己的名姓,成了那家的儿媳,那人的老婆,那个孩子的妈。 要不是住院要填患者的姓名,我的孙子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我叫陈秀玲。 你看,倚着别人没有好下场,进了别人家的门,谁还管你爱吃什么想玩什么。 你是个老牛勤勤恳恳,别人也只会说句“本该如此”。 所以,我想当陈秀玲,不想当刘建伟的媳妇,刘栋的妈,或者浩浩奶奶。 我要离开那个遮天蔽日的地方,去看看别人嘴里的天安门。 哪怕不是天安门,哪怕不是别人嘴里的任何一个地方。 只要不是附属于其他人的地方,都可以。 手术成功了,我也失去了属于女人的那部分。 我恢复得很好,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查房的医生都告诉其他病人以我为榜样,心态好,病才会好。 同病房的老姐姐羡慕极了,她说她愁得睡不着。 “我住院花了这么多钱不说,耽误这么多天,家里的活不知道堆了多少。” “你不做就没人做了?” 她开始长吁短叹。 “谁做啊,都是眼里没活的祖宗。” “我住院这么多天,他们都是点的外卖。大人吃就算了,两个小的也跟着这么吃。离了我谁来照顾他们啊。” 我看着她床边的外卖袋子有些羡慕。 外卖多好吃啊,露露给我点的奶茶,麻辣香锅,米线,炸鸡,每一样都香喷喷。 自从我住院,我已经一个礼拜没吃到那么香喷喷的饭菜了,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老姐姐,你那个粥和家里煮的味道一样吗?” 她回味了一下,脸上带上笑。 “不一样,有排骨,有青菜,有玉米,还有蛋丝。煮个粥搞了这么多花样。” 我咽了口口水,又问:“老姐姐,你这外卖哪家的,我让我侄女点给我尝尝。” 她犯了难,把袋子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也没找到。 “我还真不知道,这是我女儿给我点的。” “你看,你就不会自己给自己点外卖。你家孩子冷了饿了自己能在手机上点点,毯子就来了,吃的就来了。” “你会做饭,但是你躺在这,买不了菜,起不了身,更别谈做饭。” “你家孩子比你想得能干多了,人家扫地有机器人,洗衣服能洗能烘干,洗碗还有洗碗机。人家不是眼里没活,是知道什么活该怎么干。” “你呀就放宽心,都这么大年纪了,想想自己吧。” 老姐姐嘟囔着躺下,过了一会儿又说“还是你心态好,和年轻人说一样的话。” “我们年纪大了,慢慢被淘汰喽。” 我摇摇头,找出老花镜回微信。 我的驾校群里的同学都在问我什么时候回去上课呢。 拿完驾照第一次开车就是开我妹夫的小面包车去购置年货。 人来人往,车辆拥挤。 我用驾校的那一套,头顶着车顶,座位调到最前面,聚精会神,不敢懈怠。 车里其他人也帮我看路,露露说后面有个电瓶车,我急刹。 妹夫在副驾狠狠颠了一下,看到电瓶车离我还有800米远,给气笑了。 小妹又喊,“注意注意,旁边有辆车。” 我又急刹。 妹夫急了。 “这是在马路上,旁边当然有车!” “好了,你们两个不准说话,姐你听我的,现在带点油门,先走到红绿灯那,然后我们要左转,转向灯提前打。” “慢慢来,欸,也不是让你停下来,踩油门。” 我紧张得不能呼吸。 我说“妹夫,还是你来吧,我开不了。” 妹夫说“姐,就你这个速度人走得都比你快,你怕什么。拿驾照不就是为了开车,现在轮子在你下面,方向盘在你手上,你想去哪就去哪。” 露露接了一句“自由的陈秀玲同学,冲呀!” 我心一横又加了点油门,小妹喊好快好快,妹夫说这才30码! 这年冬天,我用离婚分的钱买了辆二手车,去了威海。 鹅毛般的雪花落在我银白的头发上,有人相拥,有人打闹。 我独自看翻滚的浪花,拍打礁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永远激荡,永远不会沉寂。 第一章 受尽白眼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 ????叶不凡却不管不顾,蹲在角落嚎啕大哭。 ????“你妈胃肿瘤恶变,再不j十万手术,只能活一个月了。” ????医生冷冰冰的话像针一样扎心。 ????但昂贵的费用,叶不凡根本拿不出来。 ????养父叶无九一年前跑船失踪,养母沈碧琴胃肿瘤晕倒住院,刚毕业的叶不凡成了家里顶梁柱。 ????这一年,为了给养母治病,叶不凡不仅用尽了家里积蓄,贷尽了所有贷,还去唐家冲喜做上门nv婿。 ????他在唐家做牛做马,尊严丧尽,才换来五十万。 ????但这笔钱,在医院转眼用尽。 ????叶不凡现在全身就剩下一部手机和十块钱了。 ????“还要十万,还要十万……”想到医生说的数字,叶不凡就感觉到深深绝望,山穷水尽的他,去哪里凑这十万啊。 ????可他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 ????“不行,我一定要借到十万。” ????叶不凡擦擦眼泪,咬牙站了起来:“我绝不能让母亲有事。” ????他决定豁出尊严去借钱。 ????叶不凡来到第一家,敲响了大伯家。 ????伯母板着脸开门。 ????叶不凡绝望地乞求伯母恩赐:“伯母,我妈需要钱手术……”“还来要钱? ????还来要钱? ????给了你们两百块还不够啊?” ????“滚,滚,滚,别来这里,我们没你们这样贪财的亲戚……”伯母一边说一边把叶不凡推出去,然后砰一声关闭防盗门。 ????听到这些尖酸刻薄的话,叶不凡气的浑身发抖,一拳砸在墙上。 ????他知道人情冷漠,可没想到,抢走父亲祖屋的大伯他们,却不肯拿出十分之一帮忙。 ????叶不凡没有法子,只能厚着脸p找其他亲戚借钱,但都吃了闭门羹。 ????他们还警告叶不凡不要再s扰,不然马上报警抓他。 ????接着,房东也打来电话,一个星期内再不j房租,他就把沈碧琴的房间清掉。 ????贷公司更是进行了夺命狂呼。 ????叶不凡y着头p打给了在马尔代夫旅游的唐飞雪。 ????唐飞雪听到他张口要钱,就极其厌烦地挂掉电话。 ????山穷水尽。 ????在街头吹了半天冷风,叶不凡擦g眼泪,来到了零度酒吧。 ????这是他前nv友袁静开的,不,是他曾经的室友h东强,借了五百万给袁静实现梦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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