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小说

韶华小说> 白垩纪禁区 > 第3章

第3章

他像一个倒戈相向的逃兵,头也不敢回地远离了那块他最熟悉、曾经最温暖的地方。 直到他重重摔倒在地,发出一声吃痛。面朝下,雨水漫进他的眼睛,眼前的世界逐渐模糊了形状。 沈荣河就自暴自弃地这么趴着,任由混浊的泥水顺着面颊蜿蜒而下,分不清是泪是雨。 也许吼出来,把痛苦都宣泄出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可到底,他只把手搭在额头上,泪水止不住地流,嗓子里发出微小的抽泣,而这很快淹没于大雨之中。 他就像一只离群孤鸟,在回程中被人用石子击折了羽翼,从高空一坠而下。如今不知身在何处,也因为失去了翅膀,无法再继续飞行。 更何况,天地之大,到底哪里才是他的归处? 战争剥夺的,又怎是简单的人命? 它意味着,你失去的不仅是家人、荣誉、权力……是你再也无法过上之前的那种生活了,那种你曾经熟悉的,包含着许许多多简单无形的快乐和希望的生活。 你颠沛流离、进退无路,差点在无助的洪荒中崩溃。可最终,还是忍痛重新开始了生活。 第8章 晚饭结束的有些草草了事的意味。 沈荣河见任含英没动几下筷子便下了饭桌,他还是拿起筷子,照常把碗里的饭都吃完了。 桌上的菜却是孤零零地摆在哪,好像成了一份装饰。 他撂下筷子,把任含英的碗也收拾进了厨房,任老看他撩起衣袖,连忙阻拦:“让含英来!荣河你先回屋去,一会我有事跟你谈谈。” 沈荣河看了老人一眼,点了点头,把碗放好。 他回了房间,轻轻掩上门之后,坐到了书桌旁。这书桌是木质的,样式很朴素,上面有一本深蓝色封皮的像是字典的小册子,旁边还有几张暗黄色的稿纸,上面是铅笔留下的几个蝌蚪似的符号。 他坐了一会,拉开书桌下沿的抽屉,取出一个破烂了的,看上去颇有年代的软皮本。 这正是他携带了七年的日记本。 他用手指按了按日记本纸张边角的折痕,当然,这些褶页已经变成了深刻的印痕,怎么也抚不平了。 “荣河。” 见任老进了屋,沈荣河站起身把位子让给他,自己坐到了一侧床上。 任老先开了口:“今天的事,我替含英向你赔个不是。含英她你也知道……” “哪有什么不是。”沈荣河连忙打断他的话,眼神很真诚:“含英想这些……也挺正常的。毕竟我也没主动提出来过。” 是他自己放不下。 他还是像四年前一样,遇见一点槛就想逃,想躲。 “是啊。”任老的眼神变得有些柔和:“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就不爱说话。” 沈荣河没接话。他和任老的第一次见面,大概正处于他人生的最低谷。 “你知道'任一戎'这名字的来历吗?” 沈荣河眨了眨眼,侧过脸来看他。 任老自问自答道:“是含英她妈取的。那时候她都想好了,男孩就叫任一戎,女孩就叫任含英。” 他看着沈荣河,眼角的皱纹舒展了一下:“我想这也就是缘分吧,遇见了你,也算让这名字有派上用途的机会。” “如果含英她妈没走,我也不会去绥化看她,如果我没去绥化,也不会被警察当成什么反动学术权威抓起来,大概这辈子也不会碰见你。你看――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多奇妙啊。” 沈荣河心中微动。是啊,如果遇不见这样一位老人,大概他出狱之后,会陷于更深的迷茫之中吧? 在他惶恐地怀疑起自己回来的意义时,在他想要飞回家里抱住阿爸阿妈,却在看见小丹和阿妈在院子里择菜那派和睦的情形时如梦初醒。 且不说四年的时间足够他们适应一个人的离去…如果他不是以身殉国的烈士,而是侥幸偷生的俘虏,该怎么办? 他到底……为什么回来? 他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您一个人不孤独吗?” 沈荣河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对方的脸,似乎想从那其中的神色窥破出端倪。 “孤独?”任老摇了摇头:“那时候我带着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哪有时间想这些?” “如今经历了这么多,再细细回想,我却在庆幸,含英他妈早早地走了,没有跟着我受苦。” 任老的声音很轻,像是飘渺于天庭。他的神情看起来像是遗憾,又像是洒脱。可那满蕴智慧的眼里,分明有几分苍凉。 沈荣河却感到如鞭在喉。 他低垂目光,声音沙哑地问出了口:“如果喜欢一个人,可是这是不应该的…而且注定要分离,该怎么办?” 他看向任老的眼中,有一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却没想到,任老就像是觉得他问的问题幼稚得可爱,嗤笑了一声。 “傻小子,死亡本身就是种分离。这世上哪有不会分别的人呢?” “人人化归泥土,到那时候,什么情啊爱啊,就像一股气儿,一眨眼自己就散没了。” “可是,”他话锋一转:“就像这天上的星星,有些灿烂正因为短暂而永恒。” “至于该不该的…在我看来,若是喜欢,那么连万分之一秒,也不该耽误在思考别的事上。” 沈荣河听见了这句话时,双眼像是掺进了墨色,骤然深邃浓稠起来。 外面是浓密似的夜,可他却觉得,那外面,应该有一轮斜阳,布下火焰般的余晖。 他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就像地平面下的月亮,正等待着徐徐升起。 第9章 中苏还在谈判之中,正处于不冷不热的尴尬局面。 欧美国家也正持以观望态度。中苏关系接下来的发展如何,似乎到了一个历史性的决策时刻。 友好条约的签订与否意义重大,没有得到上级指示之前,外交部一直保持着暧昧不明的态度,那些对于苏联“政治错误”,“修正分子”高谈阔论的字报和宣传画似乎也都暂时消失了。毕竟――苏联曾是他们社会主义阵容里的强大伙伴,多一个伙伴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各界人士众说纷纭,有说这是中苏关系正常化的预兆,有说这不过是邓欲与苏联彻底决裂的契机……但政局的复杂性并不妨碍这沦为老百姓的饭后谈资。 有人欢喜有人忧,在学者政客正焦头烂额的时候,沈荣河骑着他那辆黑漆的自行车在前门东大街上叮铃铃穿过。 这几天被刘邵诚调侃似的点名了几次“纪律涣散”,他也没像以往一样也回敬几句,而是耳旁风似的过去了。 穿梭的风轻轻拂过他的额发,痒痒的,他又蹬快了几分,身心都雀跃起来。 喜欢安德里安。 他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心快要化成了一潭水。 一切的感情都好像水到渠成,胸中多年的困惑似乎终于有了答案。曾经他年轻,不懂这其中的意味,等到身入牢狱慢慢回想,才憬然有悟,惊觉这其中的牵绊。 潜滋暗长七年的思念和爱恋如今像野草般在心上疯长,他现在只恨不得直接飞到安德里安的身边,告诉对方自己的心意。 “荣哥?” 沈荣河刚把自行车停好,一看是任含英,便冲她招了招手。 “今天放假吗?” 显然,沈荣河这时间该在部队里,可此刻却出现在这里,的确不合常理。 “没……” 沈荣河不知该如何解释他是来找安德里安的,却见任含英似乎茅塞顿开地“啊”了一声,一把拉住沈荣河的胳膊,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我知道了…荣哥你是来找人的对不对?” 她说着还用眼睛在那群女伴里瞟来瞟去,小声道:“是谁啊?崔娟?你偷偷指给我,我保证不说。” 沈荣河有些局促:“不是来找她们的。” “不是?”任含英提高了声音,那样子颇为惊讶:“那――” 他赶紧打断她的话:“今天没开会?” “会?”任含英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天开小会,没外人儿,苏联那边的都回大使馆里了。” 大使馆就在东交民巷,离这倒是不远。可沈荣河心里却有点犹豫了。他突然回忆起自己小时候跟着阿爸去村妇联找阿妈,那时候阿爸看着村妇联委员会的办公室大门,眼里出现一种踌躇为难的神色。 说不上哪里像,他就是觉得他现在的心情有种微妙的相似。 “哎,这个――你拿上!” 任含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沈荣河一看递来他面前的――是两张《钟楼怪人》的戏票。 “给我?” 他拿起那两张票看了看,发现连这名字都没听说过。 任含英冲他挑挑眉:“我们组里发的,听说可感人呢!” 沈荣河一听,就要把票还给她:“那你留着看。” 而对方不乐意了:“给你你就拿着!再说了,你拿着这票把人家女孩子约出来,那不是挺好的?……不然跟你在一起多无聊。” 沈荣河没听清她后面的嘟囔,他看着这两张戏票,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新的想法来。 他低头将戏票整整齐齐装进兜里,又用手压一压,末了抬手拍了拍任含英的肩膀说了声谢谢,重新跨上自行车上了路。 沈荣河看着那老旧的路牌上写着“北中街”,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期盼来。 使馆大门被铁围栏保护起来,外面有两个巡逻的保安,里面可以远远地看见飘动着的苏联国旗。 沈荣河心里一紧,把手伸进裤兜里,握住那票,心里才似乎安稳一点。 他正了正衣领,才敲敲值班室的窗:“您好,我找人。” 值班人员看了眼他的军装,问道:“找谁?” “安德里安.雷查列夫。” 对方刚想把桌上的册子翻开,又抬头看了眼他:“你的身份证和工作证?” 沈荣河心想坏了,他一摸兜儿――果然,那里面只有几块零钱和两张票。 “没带……” 值班人被他突然沮丧的脸逗笑了:“那你走吧,我们这查的严,没证件可不行。” 沈荣河只得礼貌的回句麻烦了。他知道今天是没机会了,回去把车立好,身子半倚上去,刚要抬腿一蹬,他又看了眼那面国旗,却突然不太愿意走了。 好不容易到了这,却连面都见不到,沈荣河一边暗骂自己糊涂,一边又盘算着下次什么时候再有机会。 “在做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的男声吓了沈荣河一跳,他下意识向声源处回头,底下的腿却没蹬稳,连人带车差点倒了。 安德里安拉他的手,眼神看上去有点无奈,好像还带了点惊讶:“小心点。” 沈荣河见了他,脸上便带了笑。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几天心心念念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他身边。现在自己整颗心好像都被泡在了蜜糖里,甜滋滋的直冒泡。 “怎么来了?” 对方虽是这么问着,但其实沈荣河此刻眼神亮亮的,能让人一眼看出他的心思。 “去看戏吗?我有两张票……听说很好看。” 沈荣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震一震,他捏着戏票的手指也微微加大了劲儿,浑身也有点燥热,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紧张过。 “两张?” 沈荣河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在这上面,抿了抿唇,点点头,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里面带着期待和焦急――大概没人拒绝得了这样的眼神。 “好。”对方却没问他是什么戏,直接一口应下来了。 剧院并不远,沈荣河推着自行车,两人便直接步行到了地方。沈荣河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感觉很是新鲜。 等人们都椅子上坐稳后,灯光突然啪的一灭,舞台的聚光灯转而亮起,随着伴乐奏响,主演也出现在了舞台上。 沈荣河也将背靠在硬梆梆的椅背上,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可看着看着,他慢慢觉出了不对,又想起当时任含英暧昧的目光,才忽然领悟。 ――这是部爱情剧。 意识到了这一点,沈荣河顿时感到如坐针毡。他想知道身边的人有没有露出尴尬或不适的表情,非常非常想。 就在这时,不知是主角的那句话惹笑了众人,气氛热烈轻松起来,沈荣河趁着混乱向身侧看去。 却不想,半隐在昏暗中的男人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沈荣河觉得自己一瞬间就像被电击中一样,从头到脚痉挛了一通,只得飞快地又把脸扭了回来。 他暗暗庆幸这场里灯光昏暗――否则他红了的脸一定很惹人注目。 第10章 “我知道我长得丑,被扔石头也无所谓……让你害怕令我觉得很难过。” “――你能知道我对你的爱情是怎么回事,那是火,是烧熔的铅,是一千把插在我心上的刀子啊!” 一句场语调哀伤的念白直接将剧情拉向高潮,气氛顿时变得伤感浓重起来。 身旁的年轻女孩开始用纸巾擤鼻涕,会传染似的,剧院里渐渐响起了抽泣声。 然而安德里安并没太关注剧情如何,他只是一直关注着身旁人的动静。如果有前面的观众这时候向后看,大概就能发现他此刻眼睛亮的就像某种夜晚觅食的猫科生物。 安德里安用余光一瞥,发现身边的人居然也一幅很受打动的样子,睫毛在半暗的灯光下映得很长,那模样有些可怜。 他喉结上下滑动一下,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肩,就看见对方看得专注,被他打断后转过头来,那眼神带了点迷茫。 安德里安才发现对方眼尾好像泛起了一圈粉,漆黑深邃的眼眸都被柔化了棱角,看上去那么乖。 “好看吗?” 他微微向对方侧过身体,压低声音,就像在说悄悄话那样。 沈荣河点了点头,也冲他耳边小声说:“很感人。” 安德里安看着他,目光闪了闪,手指在扶手上点了点,似乎想要捏捏对方的脸。出了剧院,天已经黑了。正直十月中旬,天上的月亮依旧大而圆,亮堂堂的,没有云雾笼罩,夜晚的星群显得格外清晰。 沈荣河刚出来,目光霎时间停滞在天上美得不太真实的景象。 余光瞥向一旁,身边的人似乎也被吸引住了,下颚微微上扬,留下一个刀刻般的侧脸,喉结被笼上了阴影,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他们离得很近,近到沈荣河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颜色稍浅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弧度有些冷硬的嘴唇 …… 他突然分不清现实了,好像现在还在七年前的那个雪夜,对方向自己吐露心声,迎着清冷的月光,空气中还有未燃尽的香烟味,那时他们的心似乎也离得很近。 那时候他愿意将心里话说给自己听,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对他而言有一点点不同? “从这里看,原来月亮是这样的。”对方突然开了口,玻璃珠似的眼睛像是笼上了一层光,瞳色就像冰雪一样剔透。 沈荣河也感慨道:“是啊,很美吧。” 安德里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天空,若有所思。 “那时候,在集中营里。”他突然开了口:“连蜡烛也没有,房间里很黑,我看着月亮,觉得那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不会被人抢走,不会放弃黑暗里的人,很安静。” 沈荣河突然感觉心里发涩,他真想安慰曾经那个孤独无助的少年,跟他说以后他会陪着他、对他好。 殊不知,安德里安的下一句话让他的大脑“嗡”的一下变的空白。 他说:“你让我想到月亮。” 安德里安的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他侧过脸来看向沈荣河,阴影从棱角分明的眉骨铺到深邃的眼窝,显得那双浅色的眼眸格外专注温柔。 沈荣河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时间都停止了,像是心脏被紧紧勒住。片刻后,他听见自己艰难发出的声音:“我…没有那么好。” 对方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荣河打断了:“我杀过人,坐过牢…”他看了看对方的眼睛,垂下了眼睫。 “我还…对你有别的心思。”他自暴自弃地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身侧双手青筋都冒了出来: “我喜欢你。” “我回国之后总是想着你,练枪的时候也想,吃饭的时候也想…我拼命告诉自己别傻了,得认清现实…可一想到可能再见不到你,感觉还是好难过。”他的话戛然而止。 沈荣河脑中的一根弦好像断了。 他想着完了,一切都完蛋了,都说出来了――现在安德里安大概也觉得自己就像觑觎他母亲的那群人一样龌龊了。 他突然感觉心脏剧烈地收缩,对未知的恐惧让他甚至不敢看对方的脸。 可恰恰相反。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德里安一点点靠近他,用手揽过他的脑后,伏低身子,接着将头埋进了他的肩窝。他甚至能感受到安德里安微凉的脸颊贴着自己的脖颈,呼吸时的热气都能感觉的一清二楚。 沈荣河知道他很高,可当自己一米八的个头被牢牢地圈住时,他才真切地领悟到对方的肩有多宽,锢在后腰上的手臂有多结实。 这是一个男人的怀抱,强大、令人安心。 那股他再熟悉不过的烟草味传入鼻腔,让他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 一切都太不真实了。 沈荣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弄的不知所措,但还是双手搭在对方的背上,回应了这个拥抱。 “安德里安?” 感受到了自己的回应,落到自己的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了,紧接着一个轻而浅的东西落在了沈荣河的后颈上。 那是一个吻。 这份认知让沈荣河浑身一僵,顿时感觉脸上发烫,简直局促羞赧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他抓紧对方的衣服布料,将头埋上眼前人的肩膀,趁此大着胆子重复一遍:“我喜欢你。” 他顿了顿,感到全身的气血都在上涌:“我爱你。” 沈荣河刚说完,便已经觉得心尖都在发烫,他想将脸与对方肩膀贴的更紧些,让脸上的红晕褪一褪。 可对方却突然从他的颈窝里脱离,略微冰凉的发丝一时间拂过他的脸。 安德里安的额头轻抵上他的,浅色睫毛笼罩下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沈荣河,丝毫不给他躲藏的机会。他用灼热的视线扫过他的眼,最后落到了他的唇上。

相关推荐: 一妻四夫的甜蜜生活   淫妻录-第二季   和死对头成亲后   师兄,站住!   挽银河(古言 1v1)   全息游戏的情欲任务(H)   仙木奇缘   墨雨烟夜短篇合集(H)   念奴娇(父女H)   圣魔邪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