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仅凭先生二字,可不太够啊。” 徐凤年哈哈笑道:“就说赵老先生不会真正放心的。” 老人弯下腰,疑惑问道:“咱家真能在北凉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想怎么死就怎么死?” 徐凤年微笑着点了点头,赵思苦重重叹气一声,抬头望向变作云淡风轻的青鹿山山巅,以宦官独有的尖细嗓音轻声说道:“既然王爷厚道,那咱家就斗胆说句大逆不道的心里话,当初小主子看好陈芝豹,毕竟这位白衣兵仙没有掌权北凉,也不能就说小主子就看错人了,但若是小主子真能活到今天,大概也不会有太多愤懑。” 徐凤年摇头道:“赵长陵要是不死,北凉多半就没有本王什么事情了。” 赵思苦深深打量了一眼年轻藩王,感慨道:“王爷心性如何,咱家一时半会儿看不透,可说出口的话,倒是实在,听着舒服。” 老宦官转头望向太安城那边,“那儿的人,可就喜欢云遮雾绕了,头顶着再好的天气,也让人觉着阴森森的。” 徐凤年对此没有妄加评断,只是柔声道:“北凉这边常年风沙粗粝,冬天酷寒也尤为难熬,不过站在哪儿,视野都还算开阔,待久了,便是心里头有些郁气,大风一吹,大雪一压,总会少点。” 老宦官由衷开颜笑道:“借北凉王的吉言呐,本来只当是完成了小主子的遗愿就知足,不曾想还能念着能多活几年。” 徐凤年转身看到双手空空的呵呵姑娘,这位少女百无聊赖晃着手腕,徐凤年对赵思苦说道:“老先生不妨去山上看看风景,到时候跟胡魁皇甫枰几人一同下山便是。” 老人笑道:“是得趁着腿脚还利索,多走走看看。” 年老宦官跟少女擦肩而过,老人自言自语道:“当年大秦失鹿,天下英雄共逐之。八百年分分合合,也就四百年前的大奉王朝有一统南北的迹象,可到头来却开了被北蛮子南侵中原的先河,那之后的历朝历代,就没一个能对北边省心的,本朝更是不能例外。首辅大人张巨鹿执掌朝政二十年有余,有一半时间都在盯着北地边境,联手大将军顾剑棠,也不过是把劣势拉到均势。如今离阳要自杀其鹿,天下又当如何?唉,这个世道,咱家一辈子都没看懂,读书人容不得宦官,读书人还容不得匹夫,读书人最后甚至容不得读书人,张家圣人的传世典籍,咱家一本不落,都看过,没瞧出这样的道理啊,思来想去,大概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咱家倒真要睁大眼睛看一看这儿的书院,这里的读书人,是不是会稍稍不一样。” 徐凤年低声笑道:“不愧是赵长陵所在家族走出的人物。” 少女歪着脑袋,徐凤年牵起她的手,柔声道:“咱们不想那么多。” 她轻声道:“老黄想的更多。” 徐凤年拉着她一起坐入停在山脚的马车,始终没有出手的徐偃兵打量了一眼徐凤年,两人各自点头,尽在不言中。徐凤年难得能够真正喘口气,跟这位少女如同随口闲聊说道:“就谋士来说,自身器格大小是一事,立足点高低又是一事,在其位谋其事,元本溪在春秋谋士中排名一直要比我师父李义山,阳才赵长陵,还有燕敕王幕后的纳兰右慈,都要高出一筹,其实未必就是半截舌元本溪的才学要高于其余几人,只不过他所站位置,注定了他可以有更大的谋划余地,手里头也能攥紧更多东西,这就像巧妇有了丰足的柴米油盐,做出来的饭菜,自会更为丰盛。我们北凉这边,目前有徐北枳跟陈锡亮,如果北凉能够不被北莽踏破,他们未来的成就肯定不低,但要说有多高,也很难,襄樊城的陆诩也是一样的道理,这也是钻研屠龙术的孙寅为何不愿留在北凉的症结所在,北凉池中有蟒无龙,他瞧不上眼啊。但是身在离阳朝廷,有好也有坏,坏处就是天子眼皮子底下可用之人实在太多,乱花迷人眼,就算有徐北枳陈锡亮这样的天纵之才,一来很难像在北凉这样迅速脱颖而出,二来正如赵貂寺所说,读书人难容读书人,文人相轻,赵室朝廷那边规矩又多,许多文人的壮志难酬,绝大多数都是无病呻吟,但到底还是真有些人,的的确确是生不逢时,怀才不遇。黄龙士如果生在当下,恐怕别说成为春秋大魔头的黄三甲,就是想当个上阴学宫的大祭酒,都会难如登天。” 徐凤年瞥了眼呵呵姑娘,有些无奈道:“瞪我做什么,我又不是说你家老黄的坏话,夸他呢。我师父都说他是非常之人,超世之杰,我哪敢小看黄龙士。” 徐凤年随即有些思绪飘远,“赵铸这家伙运气好到可以说成是气运好了,能让黄龙士、北莽国师麒麟真人袁青山和纳兰右慈这三位同时看上眼。死在铁门关外的那个赵楷,只有杨太岁和韩生宣两个师父,比起赵铸还是要差上好些气数。至于四皇子赵篆,已经是一国储君,不用多说,反正以后离阳江山的归属,就看这两位了。” 返回沂河城内幽州将军府邸的途中,遇到了两拨以卵击石的刺杀,甚至不需要驾车和坐车的三位出手,就被鹰隼谍子截杀殆尽,北凉民风尚且彪悍,更不用说将种门庭豢养的心腹死士,这些门户里的武人,性子多半刚烈,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值钱玩意儿看待,甚至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命,都讲究一个你养我十几二十年我便能报答你一命,乐意把此视为义字当头,是豪气干云,是大侠风骨,这样的讲究,外人都不好说这是对还是不对。徐凤年期间掀起帘子望向倒在血泊中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谈不上什么恻隐之心,只是想到了很多北凉之外的事,就说那赵家天子,仅就一姓天子而言,足以在青史上成为百年一遇的明君,但是他登基之后就要杀徐骁,如今更是要再杀离阳功臣张巨鹿,这并非是这个皇帝当得不好,此人能容翰林院士子风流,能容张顾两庐,能容八国遗民以笔墨兴风作浪,实在是当家天下的皇帝,就必然有一家之主的难言之隐,他再愿意为天下苍生去日夜勤政,终归还是先要为赵氏考虑得失,张巨鹿可以为不计自身得失,给天下寒士树起一道鲤鱼化龙的进阶大门,甚至可以说,碧眼儿不光是以一人死换来当世六部衙门的四千间屋子,更换来了此后的寒庶子弟在庙堂上的立足之地。恰巧赵家天子又不是那目光短浅之辈,就算他身后百年内,寒门士子依旧可以恪守君臣礼节,一心为帝王谋,但是两百年以后保证还能如此吗?若是庙堂之上,人人皆如张巨鹿这般兼顾赵氏与天下,甚至重百姓重过君王,以至于只顾天下不顾赵氏,这道大门已开,到时候谁能关门?这并非危言耸听,寒门士子不如豪阀子弟有这样那样的规矩,世族子弟穿习惯了好鞋子,就舍不得脱掉,可寒族本就是光脚的,若是不管不顾起来,反正又有才学傍身,辅佐谁不是辅佐?甚至干脆我自己来坐龙椅又如何了?所以赵家天子杀张巨鹿,是杀离阳本朝头一号功臣不假,却更是把大开之门尽力掩回一些的无奈之举。 这些事,师父李义山看得到,黄龙士元本溪肯定也都看得到,张巨鹿本人更是如此。至于是好是坏,徐凤年不做皇帝,不用操这个心。 徐凤年自言自语道:“幽州这么一乱,离阳那边应该觉得是耗子扛刀窝里横。我刚好也要缓一缓,嗯,是得好好休养生息一下。” 小姑娘伸出一只手掌,直勾勾望向头发灰白愈发转黑的徐凤年。 徐凤年笑着摇头。 少女弯曲起一根手指,眼神询问。 四? 徐凤年还是摇头。 她又缓缓弯下一根手指。 徐凤年继续摇头。 她即将只剩下并拢两根手指的时候,徐凤年笑道:“没跟拓拔菩萨打过,第二第三不好说。” 少女神采奕奕。 徐凤年轻声道:“但是只要有王仙芝在世,是第二第三还是武评垫底的第十,都没有太大意义。” 少女伸出手指,揉了揉徐凤年额心隐约浮现的一枚紫金“眼眸”,不太像是夏秋时节向日葵花的金黄颜色,不过她还是挺喜欢。 她小时候,家里除了那个只知道赌从不当爹的男人,就只有她跟她娘,还有那块田地里金黄金黄的葵花。那些被那个男人带回家的陌生男人,也曾经在田地里糟蹋她的娘亲,她就只敢躲在远处。每次娘亲穿好衣裳,理顺头发,走出田地,都会找到她这个哭都不敢哭的女儿,朝女儿轻轻笑,然后递给她一根摘下的向日葵,一起回家。后来娘死了,她就只能一个人看着那些向日葵了。 第572章 幽州动荡,沂河又是波澜跌宕的中心地带,这场惨剧,仅沂河一城,就有二十四个姓氏四十余大小将种家族遭难,当场杀死于沂河城内的地方豪横不下七百人,株连却未死之人,大多充军边关。当初识趣选择明哲保身的地头蛇,根据谍子密探的持续禀报,如今怨气倒是不大,很简单,死了人,就多出了地盘,除了大头给北凉拿走,剩下的残羹冷炙也相当可观,都由他们这些墙头草家族接手,给粮给钱便是娘的的扈从仆役,原本便心仪垂涎的别家妇人婢女,贱卖的珍玩字画,都是实打实的好处。徐凤年入城后,几次掀起帘子望出去,都能看到许多冰冷的眼神,麻木,憎恶,畏惧,仇恨,不一而足。 徐凤年回到将军官邸,宋岩跟王熙桦还未回府,沂河的收尾,这两个临时调入幽州的陵州高官并不直接插手具体事务,更多是将军皇甫枰和刺史王培芳两位幽州主官主持,徐凤年也不知道他们这对政敌怎么就能凑到一起,当时下定主意要将这位一起拉壮丁喊来幽州,有意让宋岩担任幽州别驾,辅佐武将出身的新任刺史胡魁,倒不是信不过在凉州刺史任上事功极其突出的胡魁,而是未来北凉道四州,文武相互补充以及相互制衡是必然大势,这种趋势,不仅仅局限于表面上的将军刺史两职,至于文章学问在北凉出类拔萃的王熙桦,有点像是为腥风血雨白事不断的幽州“冲喜”,而且青鹿洞书院也需要拿得出手的文坛大家镇场子,万事开头难,士子赴凉,不可能一下子全部都塞进北凉官场,这是一个相对循序渐进的过程,何况读书人之中不乏滥竽充数之徒,先在书院这只筛子里晾晒抖落一番,以便分出个大致准确的三六九等。徐凤年坐在皇甫枰那座异常简陋的书房,书籍没有几本不说,连装饰摆设都欠奉,是个寡淡阴冷的屋子,跟皇甫枰的性子确实相像。 徐凤年在翻阅一本不入流的相书,头也不抬说道:“进来。” 入屋之人姓柳,是沂河城的谍子头目,跟北凉王禀报了今日搜集到的见闻,都是宋岩王熙桦两人的零碎言谈。原来这两位在目睹幽州血腥后,又知晓了事情缘由,对于沂河黄氏的处置并无异议,但是就酒楼听客的抄家一事,两人就有了严重分歧,王熙桦坚持认为那六十五人听说书之人,不论百姓还是豪绅,都罪不当北凉王如此重罚,一向推崇法家的宋岩则以为人人罪有余辜,两人赶赴幽州,原本不出意外宋岩是担任幽州别驾,王熙桦则掌管一州学政,两人争执不下,就有了个赌约,若是王熙桦胜出,两人交换官位,而宋岩竟说他必赢无误,以后官职照旧,不过王熙桦以后见着他宋岩便必须执下官拜见上官礼节。 听到这里,徐凤年放下书,笑道:“两位大人还真是有闲情雅致,难不成六十五人一一查询过去。” 柳谍子轻声道:“并非如此,王熙桦只拣选了三人。” 徐凤年点头道:“书生意气,是怕胜之不武。你继续说,拣选了哪三人。” 貌不惊人的沂河大谍子恭声道:“分别是沂河曹氏子弟曹升,齐记绸缎铺的掌柜戚丰年,村夫韩来财。三人中曹升是静怡轩酒楼的老主顾,曹氏则是沂河将种门户的末流。戚丰年是个上门女婿,在沂河西大街风评不错。韩来财则是假意入楼买酒喝,实则囊中羞涩,躲在后头借机听那说书。这些事情,宋岩王熙桦赌约之后都曾仔细翻阅档案,王熙桦在一炷香内挑选出三人,宋岩点头认可。” 徐凤年起身道:“王熙桦相信人心本善,人人皆有恻隐之心,宋岩所学,却是人性本恶,两人之争,不是道德文章之争,说到底是书籍之外的人心之争。要我猜,输是肯定道德家王熙桦输了,但胜之不武的是老狐狸宋岩,若是换过来,从恶人堆中找寻善事善举,输的自然会是宋岩,只不过宋岩也不会答应这样的赌约。” 姓柳的谍子头目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说道:“在卑职看来,宋岩也非胜之不武,除了曹升身负两桩命案之外,像那富贾戚丰年与村野百姓韩来财,按律本就该有牢狱之灾。” 徐凤年摇了摇手,“咱们北凉这种地方,侠气是重,但侠骨未必重,犯事很容易,不犯事就难了。” 谍子默然。 徐凤年笑道:“这次沂河城许多家族都在忙着大捞油水,柳景兴,你不妨从他们手上截下些金银,就当犒劳你的兄弟们了,没理由你们辛苦做事的干瞪眼,不办事的占尽便宜,谅他们也不敢不松嘴吐出点肥肉。不过本王与你事先说好,这回只是特例,不是你们以后做事的新规矩。” 柳景兴咧嘴乐呵,依旧没有半点外人印象中精明谍子该有的狡黠,倒是愈发憨厚朴实了,哪里像是一个直呼宋岩王熙桦名讳的阴冷谍子。徐凤年继续拿起书,柳景兴便识趣告辞,在他跨过门槛并且轻轻掩门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小姑娘,吓了他一大跳,从头到尾,柳景兴都没有留意到这么个少女,她头斜金钗,蹲在一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旁边,在跟柳景兴对视。柳景兴迅速收敛视线,低下头,彻底关上门。柳景兴走了没多久,暂时还是陵州别驾的宋岩敲门而入,徐凤年握住书指了指桌对面的椅子,宋岩坦然坐下,徐凤年打趣道:“咱们王功曹还真自己一头撞进你的陷阱。” 宋岩不奇怪今日之事被谍子知晓,这段时日沂河城眼线遍布,加上他跟王熙桦又惹眼,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宋岩有些无奈道:“王熙桦本来算是北凉道上比较圆通的文官,尚且如此,可见北凉之治,任重道远。” 徐凤年对呵呵姑娘笑道:“劳烦拎两壶酒来。” 少女悄无声息离去,果真给拎了两壶绿蚁酒回来,徐凤年跟宋岩一人一壶酒,徐凤年感慨道:“以前知道当家不易的道理,不过只有真正坐上这个位置,才能体会当家如何不易,与人斗,与恶人斗,沂河黄氏这样的,还要跟好人斗,黄裳,王熙桦这样的。更要与天斗,以往听雨赏雪,都是乐事,如今就得考虑辖境收成。我现在手头上就有一摞密信要处置,有说是王府管事宋堂禄勾结官员,为侄子纂改谱品。陆家子弟侵吞良田,被人揭发,还有陆家一位长辈重金购置字画,竟然是赝品,退换不得,就要闹事。一名小宗师在凉州喝花酒,跟将种子孙争风吃醋,后者喊人围殴,前者痛下杀手,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照理说,两个都杀了才省心。更有步军副统领尉铁山的小儿子裹挟财物搬迁到邻居河州,光是违例的真金白银就装了十六大箱子,被巡关士卒扣押下,很快就传出边境甲士侮辱尉副统领儿媳妇在先的传言。还有顾大祖一名器重的年轻都尉,莫名其妙在关外就给人打得半死。” 宋岩平淡道:“只要拖家带口,就会有矛盾,父子之间夫妻之间尚有间隙,何况是这么大一个北凉?” 徐凤年笑道:“以后幽州巨细政务,都交给你跟胡魁皇甫枰这两位大人一同劳心劳力了。经略使大人一直为你打抱不平,说你宋岩空有法术势,却没有用武之地,希望把你弄到幽州以后,能够有些用武之地。” 宋岩点头道:“理当鞠躬尽瘁。” 徐凤年不去拎起还剩大半的酒壶,站起身,跟宋岩一起走出书房,宋岩告辞离去,徐凤年找到暂居将军官邸一栋偏院的王熙桦,跟他说要去见一个人,王熙桦一头雾水跟着走出府邸,坐入马车,离开沂河城来到郊外,这里有一条灌溉沟渠,养育出一片还算茂盛的芦苇荡,北凉地产贫脊,用处还算颇多的芦苇就都成了千金草。芦苇荡附近有几座临河而聚的小村落,凉风习习,春晖融融,走在狭窄泥路上,空气中都是青苇的草香。有三五成群的村子稚童在采撷嫩芽,徐凤年跟王熙桦缓缓来到河边的一座小渡口,一丛丛芦苇婀娜依偎,是北凉少见的柔情旖旎风光。徐凤年手中有一截青绿芦苇的空茎,形似一支粗糙的芦笛,徐凤年坐在鹅卵石砌成的渡口上,吹响芦管,呜咽幽幽。王熙桦没有坐下,站在河边,心中想着,大概是年轻藩王不满于自己为何要跟宋岩立下那个赌约,为何要质疑他在幽州的举措,不过是念在自己还算半个心腹的情分上,才没有用常见的官场御下手腕收拾自己。 徐凤年停下吹奏芦笛,抬头,伸手指了指东北,“有个北凉寒士,赴京七年,终于出人头地,前年已经做到了天子近臣的起居郎,去年又当上了考功司郎中,辅佐吏部尚书赵右龄跟储相殷茂春主持京评,今年更是要参与大评离阳地方四品官员,初春跟太子赵篆私访南方,回京之后大婚,皇帝亲自赐下府邸,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同时出席,蓬荜生辉。新婚之夜,大红烛,红盖头,那女子是姓赵的金枝玉叶。这名读书人,以后注定是要平步青云的,哪怕入阁拜相,也都指日可待。七年中,送给北凉的密信仅两封,一次是太子人选,一次是赵家皇帝的身体状况。这么一个有大功于北凉的读书人,只是在两封密信结尾分别写了两个字,让北凉转告一人。” 徐凤年停顿了一下,平淡道:“勿念。” “勿等。” 王熙桦叹息一声。 徐凤年继续缓缓说道:“在这名读书人飞黄腾达之前,这里就来了个赵勾谍子盯着,盯了很多年。所以哪怕是这么简单的四个字,那个挂念之人,等候之人,仍是从不知道。” 王熙桦轻声问道:“那痴情女子还在等?” 徐凤年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身边的渡口石头,“当初她就是在这里送读书人去京城赶考,然后不曾婚嫁,若是想念,就会来这里等一等,因为他当年亲口答应过她,不论能否考取功名,都会返乡迎娶她入门。” 王熙桦由衷感叹道:“这样的读书人,这样的女子,本该结成良人美眷,便是北凉王为他们亲自主持婚事也不为过。” 徐凤年置若罔闻,说道:“去年年尾以后,女子就不再来渡口等人。” 王熙桦愣了愣。 徐凤年把芦苇空管抛入水中,没有转头,但是伸出手指,指向王熙桦身侧远处,“她死在了芦苇荡里,也葬在了那里。” 徐凤年双手伸入袖口,“我来幽州,来沂河,就是杀人来的。你王熙桦在心底说我滥杀无辜,我想那些权贵人物再无辜,总不如这个女子无辜。何况,这样的女子,这样的惨事,幽州数都数不过来。你们读书人,口口声声一心为天下太平,我徐凤年觉得天下太平实在太远,身边太平这么近,总要先做好。” 王熙桦脸色苍白。 徐凤年起身抖了抖袖,面朝芦苇荡一座小坟头作揖。 转身离去,留下颓然坐地的王熙桦,徐凤年沉声道:“有幸生而做人,却不把别人当人,既然自己不做人,在北凉,本王见一个杀一个。” 芦苇荡有百余幽州死士现身,自以为逮住机会,要把这个落单的人屠藩王斩杀当场。 徐凤年双手负后,一气呵成,把百人皆是一撞分尸。 第573章 幽州胭脂郡因为靠近边境,跟沂河城有些远,便是有些牵连祸事,比起幽州腹地那边的血流成河,几乎可以称之为世外桃源了,不过还是有些将种子弟给殃及池鱼,丢了官帽子,于是这段时日不断有外地士子带着官文涌入此郡,占据衙门大小位置,这些新登龙门的读书人大多有出自刺史府邸的印信,以及黄裳这些文坛大佬的推荐信。胭脂郡郡守洪山东这一旬来迎来送往,忙得焦头烂额,才入夏,便不知道喝掉了多少壶降火茶,就怕怠慢了任何一个依有靠山的不知名大人物,如今新凉王崇文抑武那是明摆着的,在幽州大开杀戒,不都是武人?洪山东哪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摆架子,胭脂郡境内辖有七县,上县只有一个,离阳律例产粮十万石才属上县,北凉这儿折半都是一等一的大县了,这趟士子进入本郡为官,担当县令一人,县丞三人,主薄六人,县尉一人,所幸都在中县下县任职,算是没有往郡守大人的心窝子上捅刀子,新官上任,拜会一郡主官洪山东,是人之常情,也是该有的规矩,不过仍是有一位主薄一个县尉没有露面,约莫是文人风骨作祟,直接赴任当地,本就是读书人出身的洪山东也懒得计较这类繁文缛节,境内勉强有个糊涂太平就很知足。 碧山县是个鸟不拉屎的贫瘠下县,空有胭脂郡最大辖境的架子,加之地方势力抱团厉害,历来在这里县令当得憋屈,更别提什么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的好事了,这回幽州官场巨震,碧山县从上到下,不用谁发话,县令到县尉自己跑了一干二净,能去别县高就是最好,没这份能耐的,也都趁机自降一阶去别地儿当肥差捞油水,结果这个县的那座老旧县衙,县令县丞主薄等父母官们汇聚一堂后,大眼瞪小眼,相互都是生面孔,县令冯瓘,是上阴学宫的读书人,才至而立之年,据说是连王大祭酒也瞧得上眼的美玉良材,在如今北凉道上自然成了一等一的抢手货,洪郡守收了此人的见面礼,却悄悄送了一份更重的回礼。县丞左靖,名头上就要稍逊一筹,当初是跟随青州陆家一起入凉的读书人,无甚功名傍身,不过既然能跟“皇亲国戚”的陆家搭上线,也无人胆敢小觑。都尉白上阕,喜好悬佩一柄私家刀,正是那个没去拜会洪郡守的胆大之人,身材魁梧,不以士子自居,就是在县衙大堂之上,亦是斜眼看人,剩下一个主薄,官职在一县内坐头几把交椅的大人物中官职最半桶水,叫徐奇,不佩刀剑也不悬玉,年纪轻轻,倒是有副真正的好皮囊,四位父母官,冯瓘恃才傲物,又是县令,对谁都不冷不热,左靖有过交好白上阕的举止,可惜后者不领情,只好退而求其次,跑去跟徐主薄称兄道弟,总算没白费功夫,闲来无事就一起离开衙门去街上喝酒,不过言语中三番五次试探,获悉此人是跑来穷乡僻壤避祸的将种子弟,一开始喝酒都是他左大人做东的酒席,就转为都让那位年轻主薄掏钱付账了,起先左靖还有些忐忑,生怕这个小将种身上草莽气太重,一言不合就手脚相向,后来喝酒次数一多,愈发关系熟稔,就确定这只官场雏儿极好说话,肯吃亏,但在左靖心底也就愈发看轻了,只当作一个冤大头的酒肉朋友,要不然?士子执掌北凉政务是大势所趋,你徐奇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小小将种子弟,日后有个屁的出息。但徐奇有一点很对左靖的胃口,那就是自己针砭时事的时候,徐奇不懂便是不懂,乐意竖起耳朵听他这位县丞大人的授业解惑。反正碧山县事务并不繁重,冯县令又抢着去做,白县尉则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左靖跟徐奇两位有的是喝酒聊天的功夫,忙里偷闲?闲里偷忙还差不多! 县衙正门对着的轱辘街不长,店铺也是小猫小狗三两只,而且酒楼就仅有一栋,卖来卖去也就只有绿蚁酒寥寥几种,左靖实在是喝不惯入口烧喉的廉价绿蚁,今天就跟酒楼要了一壶刚到店里的剑南春酿,要酒时,特意瞥了眼徐奇的脸色,见他有些肉疼又刻意藏掖的表情,左大人忍着笑意,之后大口喝酒的时候就愈发心情舒坦了。喝着解馋的好酒,左靖只觉得豪气盈胸,直扑牙关,不吐不快,才喝完一杯,那徐奇就又识趣地赶忙伸手倒满一杯,左大人端起酒杯,也不急于饮酒,悠悠然说道:“上回与你说到碧眼儿跟坦坦翁公然决裂,大快人心,今日就要好好说上一说后续波澜,这位张首辅把持离阳言路,终于派上了用场,咔嚓一声,这柄刀在朝堂上猛然一落,虽未死人,却让有资格入殿朝会的庙堂诸公丢了两个爵位,外加十六顶官帽子啊!徐奇,你说厉害不厉害?” 徐奇轻声笑道:“厉害,确实是杀了一记霸道至极的回马枪,不输给陈芝豹的梅子酒。” 左靖本是想自问自答,被打断言辞,下意识就想瞪眼,不过迅速收敛,眼前所坐之人毕竟是与他相同品秩的实权官员,慢饮一口,酝酿了下情绪,这才继续说道:“庙堂群臣那是既灰头土脸,又惴惴不安,但是这不打紧,很快就柳暗花明又一村喽,那位碧眼儿有意要开凿莲子河以决广陵水患,以修炼闭口禅著称的工部尚书破天荒直言上书,陈述利害,条理清晰,竟是竭力驳回了首辅大人!要我看啊,本朝两个站皇帝,人猫不管怎么个死法,终归是死了,还顶着首辅头衔的这位紫髯公,也已是摇摇欲坠的暮色光景。” 说到这里,县衙之内最有望接任县令的左靖也是唏嘘不已,既是文人,不论嘴上如何置评碧眼儿,心中又如何不会心神向往?习武不登武帝城,不算英雄,从文不识碧眼儿,何谈为官?左靖喝了口酒,啧啧出声。结果听到一句大煞风景的问话,“左大人,张首辅离我徐奇太过遥远,我反而更好奇如今的江湖。” 左靖难免腹诽你徐奇算什么个东西,别说碧眼儿,就是太安城都跟你离了十万八千里,至于江湖,你就真的能近几分了?不过心中不屑归不屑,左靖喝人家请客的好酒,脸面上还是笑意吟吟,缓缓说道:“江湖嘛,本官也有所耳闻,虽未上心,可既然你问起了,给你说上几句闲话也无妨。恰逢朝局变动,从广陵道那边流传出了天下新三评,将相评且不去说,都是意料之中的人物,也就本朝殷茂春与北莽董卓两位略有新意,单就说你问及的这份武评,委实是百年不曾有过的大手笔,由十人增添为十五人……” 徐奇那厮又拆台笑问道:“这么多,是不是不值钱了点?” 左靖冷笑道:“不值钱?这回比历届武评都要值钱!以往离阳武评十人,以及上一次北莽越俎代庖出炉的武评,都不曾把三教中人加入此列,更不敢去碰武帝城和吴家剑冢这些地方。这次的武评十五人,那才算真真正正的世间顶尖高手!” 徐奇低头喝了口酒,然后眯眼笑着。 左靖瞥了眼桌对面的年轻主薄,丰姿平平的左县丞肚子里难免有些愤懑,这个将种公子哥倒是生了一副容易拐骗女子的皮囊。不知何时酒楼的少东家也凑过来,也不知道带壶反正卖不了几个铜钱的绿蚁酒,就那么枯坐着,不蹭酒,就是傻笑。左靖瞧着心烦,只得眼不见为净,不怎么想浪费口水,熬不过那寒酸少东家的渴望眼神,左靖抽了抽嘴角,见到徐奇又跟掌柜的要了壶剑南春酿,这才展颜一笑,说道:“王老怪王仙芝,依旧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无人能撼动,哪怕是访仙归来一剑翻南海的桃花剑神,邓太阿也只得乖乖屈居第二。” 粗眉大眼的酒楼少东家一惊一乍,大声道:“咋回事,拓拔菩萨变作第三了?” 左大人懒得理睬这只学浅眼拙的井底之蛙,慢悠悠道:“有何稀奇,北莽拓拔菩萨给邓太阿赶到了第三了呗,武道巅峰前三甲,位次有变,但人还是那三人,雷打不动。说过了这三位陆地神仙,接下来本官且说后五人,评点之人约莫是还有些忌讳,三教中的佛道领袖,都不入前十之列,像那已经被封山的两禅寺白衣僧人,天下无禅李当心,北莽国师,麒麟真人袁青山,武当新掌教李玉斧,就都在十名之外,跟断矛邓茂,咱们北凉的徐偃兵,不分先后,并列占据这五席位置。若是搁在十年前,这五人谁不是稳居前五的神仙人物?” 酒楼少东家乐呵道:“咱们北凉了不得哇,李掌教跟徐将军都上榜啦。哥今儿高兴,等下请你们喝酒,绝对是上好的绿蚁,找遍碧山县,保准都没一个地儿能卖!左大人,快说快说,还有那七位英雄好汉到底是哪些?!” 左靖有心逗乐,促狭道:“先拿酒来,否则免谈。” 少东家急不可耐道:“急啥,稍后一定请县丞大人你两壶绿蚁酒!小的还有胆子坑你左大人不成?” 徐奇启封第二壶剑南春酿,左靖手中酒杯给倒满之后,也就不去跟一个乡野村夫斤斤计较,猛喝半杯,满脸惬意呲了一口,这才说道:“第四的西楚儒圣曹长卿,第五的逐鹿山魔头洛阳,第八的更漏子洪敬岩,第九的大柱国顾剑棠,第十的素王剑之主,吴家剑冢当代家主!” 少东家愣神,扳了扳手指头,纳闷问道:“还有第六第七跑哪儿去了?县丞大人,敢情被你老人家喝酒喝掉了?” 左靖正要伸筷子去小瓷碟里夹一粒花生米,作势要打这憨子,白眼道:“第七正是从你们北凉走出去的新蜀王,陈芝豹。” 那年轻人嘿嘿道:“啥叫你们北凉,县丞大人你喝酒喝糊涂了吧,是咱们北凉才对。” 左靖微微悚然,微醺的酒劲散去大半,但很快恢复神情泰然,微笑道:“第六嘛,则是咱们北凉王了。” 年轻人张大嘴巴,瞪圆眼珠子。 左靖斜眼这厮,不掩饰满脸的讥讽,冷哼道:“不信?裴矩,你小子是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啊?嗯?” 姓裴的年轻小伙咧嘴傻笑道:“天大的好事,信信信,不信我就跟你县丞左大人一个姓!” 左靖忍不住开始掉书柜,显摆他的学问,嗤笑道:“裴姓放在二十年前是大姓不假,可如今连屁都不如,比本官之左姓在本朝谱品上差了六十好几。” 裴矩小鸡啄米狠狠点头道:“对对对,姓裴就是丢人现眼,走哪儿都不受待见,我现在就恨不得哪天找位大家闺秀把自己送出去,入赘改姓才好。” 徐奇低声感慨道:“第六。看来是黄三甲有意手下留情了。” 左靖疑惑问道:“你说什么?” 徐奇摇头笑道:“只是觉得不管第几,能登榜武评就很能吓唬人了。” 裴矩面对鼻孔朝天的县丞大人,还有些老百姓对父母官该有的敬畏,对于这个对谁都和和气气的徐奇也就习惯了顺杆子往上爬,这些日子偶尔相处,一向大大咧咧,言行无忌。他抓了一把花生米到嘴里,含糊不清道:“何止是吓唬人,我要是见着一个,那还不得被吓破胆,要是没被吓死,就是抱着他们的大腿,也得哀求他们收下我做徒弟,侥幸学成了一招半招,再出门行走江湖,打谁不是打?打不过也能把师父搬出来撑腰镇场子,谁还敢欺负咱?那可不就是急着投胎?” 徐奇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是练不成好剑,做不成高手的。” 裴矩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我也不练剑,你看看,天下前三,练剑的就一个,算上十五大高手,就还有个吴家剑那个啥字来着的老家伙也练剑,还是前十里垫底。” 徐奇笑道:“也对。” 裴矩突然眼睛一亮,死死盯住那位才学渊博的县丞大人,猴急问道:“那胭脂评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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