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即使是用来安慰的也可以,不是我一个人也没关系……”承颀急忙再开口,把刚才的激动平息一点,“可不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需要安慰的时候来找我,如果你要拥抱我随时都可以,让我离得远点我也马上能做到……你做什麽都好,我不会打扰到你,你让我留下陪你好不好?” “你不是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麽?”书歌看著他,轻声说,“如果你还想报复,我留下来倒是无所谓。但如果你是认真的,那麽……还是不相见的好。” “我只恨一个人,那就是我自己。如果你离开再不见我,那麽就是最狠的报复了吧……”承颀回答。 他靠得近了些,然後再近,终於贴到书歌身边,伸手轻轻抱住他:“如果我可以让你不再失眠,那就让我陪著你。我不会乱动,即使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但是在你找到其他人之前,让我暂时代替一下,好不好?” 书歌静默片刻。 “可是我恢复不到正常的心态,如果和你在一起,我会觉得难受,你也会。我随时都会想,你对我好,是不是为了让我失去一切的时候更绝望。连下午你抱我的时候,我都在想,会不会有摄像头对著我,等著拍下我的沈迷。”一会儿之後,书歌开口说,“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麽这就会是最痛苦的事情。” 承颀的手颤抖了下,却依然抱著书歌不肯放:“我知道我的存在会让你痛苦,但是……也许你会渐渐习惯,我会照顾你但是所有对外的事务都由你来做,我可以不抱你甚至你也可以主动……这样你总不用担心会被拍了吧?” 书歌摇头。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痛苦,是指你。” 明明爱著,明明是在为对方好,可是对方心里只有怀疑。再深刻的爱也经不起不断的怀疑,再深的决心也受不了这样的推拒。 然後总有一天会真的再恨吧,再次拿走一切,留下自己孤零零一个。 到时候,大概是怎样也无法活下去了吧。 书歌这样想著。 其实是爱著的,爱情这东西,并不会因伤害而消失。甚至可能伤得越重,越是忘不了。 但是伤害,会破坏掉信任。 承颀的报复在书歌的认知里,是理所当然的。书歌并没有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不爱他,爱这种东西,只能被时间磨损,不太可能被伤害消灭。 但是书歌因他的作为而不再相信他。 如果相爱却不能相信的话,莫不如不要相爱。 只要相忆然後慢慢相忘,不是很好? “痛苦不是活该?”承颀却忽然笑了,“我做了那麽过分的事情,这不是正好可以作为惩罚?” 书歌一震,不再言语。 “你也累了吧,现在很晚了,我们先睡一觉──呃,纯睡觉……”承颀感觉书歌坐姿好像有些艰难,连忙说,“其它琐事都是小节,我们明天再说。你只要考虑到底能不能允许我陪你就好,其余的事情,你说什麽就是什麽……” 这房间本就是书歌住的,睡衣什麽的一应俱全。书歌其实也确实累了,一下午先是情绪激动後是身体欲望,他本就不太好的身体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到最後几乎是半挂在承颀身上,被他抱到床上的。 其实真的很温暖。 “对了,我想见你母亲,你帮我问问你父亲,好不好?”最後,在意识快沈寂之前,书歌记得把这句话说出。 “……好。” 听到回答,书歌才放下心来,倚在承颀身前睡著。 承颀盯著天花板,怎麽也无法入睡。 第十九章 飞机在蔚蓝天空划下长长的白线,慢慢消散开来,只剩白色烟雾。 机票是承颀买的,特地把康万荣安排在远远的座位上,他和书歌坐在一起。一共两个小时的路程里,只见承颀前前後後,又是要饮料又是要晕机药等等,简直要取空姐而代之。 终於被书歌说了两句,他才停止这样引人侧目的行为。 书歌本是想先对康万荣说些话的,但承颀有意把他们分开,也只有等下了飞机才有机会接触──趁著承颀拿行李的空当,书歌走到康万荣身前:“康先生,我会不会太冒失,您的夫人她……可以见生人麽,会不会刺激到她?” “她连自己儿子都不太认得,应该没事吧。”康万荣叹了口气,回答,然後有些小心地问,“你……是不是很恨我们一家?” “一切因我而起,我……有什麽资格恨你们。”书歌低低说。 “我……其实我并不是有意要逼死你父母的,只是那时候承颀他妈精神状况很不好,我一生气,觉得你们家居然能过得若无其事,你连拜祭都没来过,於是……” “我那时候被您夫人推过一把,跌倒的时候撞到头。大概是我自己也不愿意记得这件事吧,结果出现了轻微失忆症状。”书歌低下头,声音有些颤抖,“就是说,您那时候是想把我逼出来对麽?但是我爸妈不想让我再回想起来这件事,所以……” 他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原来并不是真的没有退路才去自杀的,原来竟然是为了保护自己才死亡的…… “也不是那样,我还没来得及提出条件他们就自杀了,我还以为到那地步,他们至少会来向我求情……”康万荣也低下头,他虽然不是真的想逼死人,但对方已经死去,再说什麽也是枉然。 接到电话之後,他马上赶过去,结果惨事已经发生。本来想那孩子父母都死了,自己收养他也不是不可以。结果见到人群中一脸茫然的书歌,发现他竟然完全不记得自己,当即大怒,觉得这小孩真是没心没肺,女儿算是白死了──连父母死亡都不掉泪的小孩,不是天性凉薄,又是什麽? 商场征战再所难免,破产倒闭也不少见。但这种出於目的的让人破产,并且逼死人的事情,一直让他内疚於心,也就不会四处宣扬。因此承颀一直不知,还是书歌离开那六年,承颀四处追查,查出来的。 书歌心头只是茫然,泪也流不出来,想父母言笑,只觉绝望。 “你对他说了什麽?”忽然一阵风刮过,他被抱进一个温暖怀里,耳边传来喊声,“他都被你……还有我害得一无所有了,你还不罢休吗?” 喊完一句,承颀连忙抱著书歌坐到机场大厅一边的椅子上,低声安慰他:“书歌,不要听他乱说,不是你的错……” 一边说一边轻轻拍著书歌後背,机场人来人往,在承颀眼中都不过是路人甲。靠近书歌,一点一点吻著他的脸,并不深吻,只是浅啄。 书歌在他怀里,慢慢地真的平静下来。 爸妈的性格就是那样,宁可死都不会去求人。 谁都不是有意,可结果就成了这样。谁加害谁受害,已经没有一个等式了吧。 书歌平静下来,从承颀怀中离开:“我们走吧。” 然後发现周围人的眼光,他脸色一白,承颀马上跟著他起来,挡在他身前,回手揽住他。 大多数人也算见多识广,看了几眼,并不觉得太碍眼,也就不再注意他二人。 康万荣走过来,发出几乎听不到的一声叹息,对二人说:“不早了,疗养院还挺远,快点出去吧。” 出了机场,康万荣在这边的司机开车过来接他们。疗养院建在海边,开车过去要花一段时间,司机上了高速,康万荣坐在副驾驶座上休息一下,承颀和书歌坐在後座。 要不是夸下绝不干涉书歌行动的海口,承颀真想马上下车,带著书歌回去。 反正不应该让书歌见到他母亲,见了之後,书歌一定会更难受……但是又不能阻止,现在是“留校察看”期间,如果书歌审核不通过,坚决要离开他,就糟了。 後座很宽敞,但是承颀硬是挤过中间的地方,伸手抱住书歌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为怕书歌紧张,承颀还特意不断找话题。两人本来都是极熟悉对方的,当然有很多话题可以说。而且间中又提到书歌将来去向的问题,承颀的意思是让书歌出国,捡起原来的专业。书歌却说自己已经放下良久,而且也不是真的想从事科研,只是兴趣。 兴趣这种东西,其实有很多种处理方法。把兴趣当职业,未必是什麽快乐的事情。他这些年接触商业,倒也还有些兴趣。而科技这种东西,瞬息万变,他恐怕已经追不上了。 “其实你不走我才高兴。”承颀最後小声说,“要是你出国而我留在国内,我一定会很想你。然後三天两头找借口跑出去,最後公司倒闭……” “哼!”坐在前面的康万荣哼了一声,“你也好意思说,要不是我过来,康景就改名成子叶了……就为了──呃,情人,把家族企业都改名,还让人以为康景要兼并了!” 承颀一点愧疚样子都没有:“你做过那样的事情,受到惩罚也是应该的。如果你不是我父亲,我可能会做得更绝……” 书歌拉拉他袖子:“承颀,别这麽说。” 承颀许久没听他只叫他名字,当即心中一暖,也就闭嘴不再说。 “都是痴的。”康万荣从後照镜看这二人,他知道儿子做过很过分的事情,也知道这两人分别经年,即使现在,听他们说话,也知道儿子并没有追回那男子。 但是依偎在一起,竟然显得很相衬。儿子身上的焦躁绝望,那男子身上的负疚伤痛,混在一处,居然彼此中和,成为略有些阴郁但大体舒适安稳的气息。 “惩罚麽,康家从此绝後,算不算惩罚?”康万荣犹豫半天,最後终於开口说。 他只是普通的父亲,他只剩这麽一个儿子,以前因为种种原因,他对这儿子始终是亏欠的。 如今,儿子既然有想要的人,而且看样子是特别执著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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