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面无表情地等待,手中捻住缰绳想了又想——隆安帝定要使些法子拴着他,这点临行前大哥已经知会过,他早有心理准备——可是怎么偏偏就是赐婚,又怎么偏偏就是郁涟的亲兄长呢? 若是郁涟,该有多好。 方才还得撑着在隆安帝面前强颜欢笑,他只觉得万念俱灰。 *** 五日后,雪仍未停,镇北侯府将同抚南侯府结亲的消息却像是长了翅膀,随大雪一起飘遍了煊都的千家万户,一列马车也在这纷纷扬扬的雪里驶进城门,为首骑马之人是个容貌昳丽的年轻公子——正是郁濯。 郁濯勒了马绳,从米酒端着的盘里取了块果脯扔到嘴里,才嚼两下就甜得他发慌,嫌弃地不肯再吃。 他百无聊赖地环视着这偌大的煊都城,恰好对上几个遮遮掩掩看他的女娇娘,立刻对着人勾出个如沐春风的笑来。这笑甚是大方,被郁濯顺带赏给了米酒。 米酒被他家主子笑得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郁濯拿走了果盘,眼睁睁见他下马随意拦了个路人。 郁濯将这盘惹他讨厌的果脯尽数塞进那人怀里,笑盈盈道:“劳驾,我听闻煊都有一深柳祠,其中的繁锦酒楼乃是一绝,该怎么走?” 繁锦酒楼是煊都最有名的青楼。 那人怯怯地上下打量一番郁濯,又瞥见他身后富丽堂皇的车驾,以为他是个要去哪家少爷小姐府上提亲的公子哥,登时脑补出一场对发妻始乱终弃的好戏,立刻生出一丝厌恶来。 可惜拿人手短,他只好不情不愿给郁濯指了路。 米酒佯装着急:“主子,我们这才刚入煊都......怎的第一件事就是逛青楼?” 郁濯瞥他一眼,话却是说给路人听的:“没说要今日去。” 米酒面上松一口气,却见郁濯懒洋洋一摆手,翻身上马勒住缰绳,说:“成完亲第二天再去。” 那路人错愕地睁大了眼。 雪势渐小了,抚南侯府的这一小支车队行路上踏着的积雪却愈发厚重起来,逐渐远离了煊都大道。 半个时辰后,车队终于艰难抵达京城的抚南侯府府邸。 大门口的石狮子已经被雪彻底淹了,提着“抚南侯府”几个字的匾额也被冻裂,半死不活地垂下来。 郁濯“啧”了一声,骑着马原地转了三圈,最后才不情不愿地翻身下来,指着破败大门让米酒仔仔细细看清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来奔谁的丧,限你半天之内给我收拾齐活了。” 说罢,他方纡尊降贵地钻进软轿里呼呼大睡去了。 第 3 章 成亲 镇北侯府的小将军要同抚南侯府的二世子联姻,放眼整个大梁历史,也是几十年间难得一遇的稀罕事。 大婚当日,煊都的雪停了,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罕见的冬阳和这场声势浩大的婚事一起,勾出了大半个煊都的百姓,街旁铺前酒楼上都挤满了裹紧厚衣支长脖子的人,道上笙歌盈耳,热闹极了。 视线中央的少年将军骑在匹枣红色高头大马上,被无数人的目光远远打量着,他所着的大红喜服被腰封收束得很齐整,宽肩窄腰明晃晃地显露出来,同那英姿飒爽的好仪容一起相得益彰。 只是没能从这张好看的脸上寻到一丝笑。 于是来凑热闹的说书人就地给围观百姓解惑,大讲特讲小道消息:说是那老抚南侯共有三个儿子,大世子本是饱读诗书才华出众,只可惜已经残了疯了,二世子品行不端,颇为浪荡狠辣,在宁州作恶多端,仅剩个霁月风光的小世子袭承侯位,却也是个病秧子,鲜少出现在人前。 很不幸,周小将军此次娶的正是这人人喊打的二世子郁濯。 围观百姓登时对周鹤鸣报以理解和同情,这样的天之骄子,要娶这么个败类,怎么能不叫人心生沮丧? 周鹤鸣面无表情,随着迎亲的仪仗队慢吞吞到了抚南侯府,门口的一对石狮子脖上系着大红华鬘,很是喜庆庄严。 他默然地翻身下马,任由门公点头哈腰地讨了赏钱,最终被围观目光逼进了这稍显破旧的抚南侯府,硬着头皮穿越满是仆从的前厅,去接郁濯的亲。 郁濯此行并无任何亲眷陪同,郁鸿行动不便,郁涟作为如今的抚南侯,无召更是不得入京。 他早知晓郁濯和郁涟是一母同胞的孪生兄弟,却不明白二人的品性为何如此天差地别——他有多倾慕郁涟,便有多厌恶郁濯。 可天命偏要捉弄他,让他同心上人的亲哥哥成亲。 那张同郁涟高度相似的脸——光是想想就足以让他心烦意乱,哪儿还会有半分期待。 *** 郁濯一大早就被米酒拖起来倒饰许久,直至盖好了盖头、被按坐在堂前才得以休息片刻,忙里偷闲地打起盹来,迷迷糊糊中听见极近的脚步声,以为是那姓周的来接亲了,刚想掀了盖头从门缝里偷偷看他一眼,却紧接着听见了窃窃私语。 “我听说这郁二在宁州坏事做尽,怎么偏偏要嫁与小将军?” “这谁知道?这婚事是皇上亲赐的,或许这人是沾了他亲弟弟的光,只是可惜了周小将军......” 郁濯懒得再听,他冷笑一声,无视米酒的劝阻,悄悄把门拉开了,只是那两小厮正聊到兴头上,对这动静毫无察觉。 周遭来来往往的下人倒是有注意到的,却都被郁濯阴恻恻的眼神逼得不敢多说一字,只好装聋作哑,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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