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来解决问题。 可扎根农村多年的老支书,总习惯于从村里的实际情况出发,来解决问题。 相比之下,还是老支书这法子更符合农村的情况。 “爹,什么时候动工?” “正月二十八,阳历2月23号。” 吴远一估摸,“哟,还得等好几天。这天不会再冷了吧?” 杨支书肩膀一抖,习惯性把外套往上一拖道:“马上出正月了,冷也冷不了几天。我不担心变冷,我就怕下雨。” 吴远一琢磨,可不是么? 北岗这片,从今年开始,陆陆续续地洪涝了好几年。 所以这学校必须得趁夏天洪涝来临之前,盖起来。不然的话,今年九月,可别想开学。 第331章 主动权在我,以不变应万变 俩口子都回了家。 当晚,刘慧就回了自家一趟。 把家里里里外外地打扫一遍,顺便给老支书做顿热乎的饭菜。 而杨落雁在屋里看了一下午的《公关小姐》录像带,粤语的发音,听起来有些费劲。 反而有利于她把精力,全都放在剧里的那些服装搭配上。 一下午也算是收获颇丰。 直到吴远跟杨支书聊完回来,杨落雁才从屋里出来,随口道:“爹现在,怎么连村里的事情,都拉着你一起商量?” 吴远开了句玩笑道:“爹可能是想培养我接班。” 隔天一早,2月20日。 刘慧天刚蒙蒙亮就到了,因为她知道闺女这俩口子都各自有大事要忙。 昨儿能在家待上半天,已经属于破天荒了。 所以一大早就接过带孩子的重任,无怨无悔的。 吃完早饭,俩口子坐车上县里。 吴远在盼盼家具厂门口就下来了,让马明朝直接把媳妇杨落雁送到县服装厂。 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服装厂的后续问题。 所以杨落雁今天也算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不仅换上一身根据电视剧公关小姐里面设计的公关套装,而且脑海里早就琢磨出好几套的应对方案。 但不管哪一套应对方案,都遵循一个原则。 那就是对方越着急,自己越不能慌。 咱是做生意来了,不是做慈善来了。 吴远步行进入盼盼家具厂大门,传达室的老苏,早就摘掉了老花镜,跑出来了。 吴远给老苏散了根烟,寒暄了两句,就径自奔向办公楼。 二叔杨国柱早到了,副厂长办公室已经飘出了茶香。 财务室,市场部,各自都有人头攒动。 吴远就不一一打招呼了,直奔厂长办公室。 即便如此,还是被杨国柱注意到了,迎出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话间,一根烟都抛过来了。 吴远兜在怀里接住道:“昨儿回的,主要是落雁那边有点事,我陪她回来看看。” 说完,又转而问道:“二叔,最近厂里夜班开的,没出什么事吧?” 杨国柱指着办公楼顶的喇叭道:“一天用喇叭播好几遍,安全生产的,没出什么事。” “那年后新定的那批机床设备?” “哎呀,那个我天天打电话催。最新说法是正月底就能送到,换算成阳历,24号。” 吴远揣摩着,机床设备到货之后,经过两天安装调试,差不多月底之前就能取消夜班。 跟计划大差不差。 九点来钟。 吴远背着手,信步闲庭地到木工车间和缝纫车间转了一圈。 车间里生产正忙,紧锣密鼓的。 尤其是缝纫车间里,经过这段时间的层次化管理,席素素属实有点车间主任的样儿了。 时不时地穿梭于各工班组之间巡视。 巡视累了,回到自己工位上,又能娴熟地做些加工的活儿。 见到吴远露面,席素素喜滋滋地跑出来,颠簸颠簸颠地。 就好像厂房里的地面不平似的。 “老板,你怎么来了?”席素素一开口,还是以前的语气,随即才话锋一转,带着点职场印记的口吻道:“老板,你这是有什么指示?” 吴远挥挥手:“我就是随便看看,没什么指示。” 接着才问起道:“最近白班、夜班,运转的怎么样?大家有没有什么抱怨?” “白班夜班都挺好,抱怨我反正是没听到过。要不等我私下里问问?” “那也不用,反正夜班也快结束了。”说完,吴远就转身道:“行了,你忙吧,我走了。” 与此同时,银色桑塔纳开进县服装厂。 传达室的老头开了门之后,立刻一个电话打到厂部。 所以杨落雁刚出现在芙蓉衣巷的加工厂房不久,县服装厂的一行人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了。 为首的是现任厂长刘庭伟,后面跟着党支书李连成,副厂长孙茂新等人。 这是整个班底都来了。 一见面,刘庭伟就伸出双手,热情洋溢地道:“杨厂长,我们千盼万盼,可算是把您给盼回来了呀!” 杨落雁敏锐地察觉到对方态度里的变化。 以前刘庭伟见到她,顶多是点头了事,从来就没握过手。 今儿不仅握了,而且是伸出双手握的。 杨落雁轻飘飘地虚握一记,面含歉意地道:“刘厂长,李书记,实在抱歉,上海那边事务繁忙,我耽搁了几天。” 李连成道:“没关系,没关系,回来了就好。” 刘庭伟接着一唱一和地道:“那您看,今天是否方便,我们双方坐下来谈一谈。有问题我们好说好商量嘛!” 杨落雁看了看腕表道:“那行,半个钟头后吧,地点你们定。” 刘庭伟当即拍板道:“那就半个钟头后,厂部第一会议室。” 半个钟头后,杨落雁带着蒋凡,以及厂里的会计张雯婷,走进第一会议室。 刘庭伟、李连成、孙茂新已经在场了。 看得出来,都没对第一次碰面的结果抱有多大期望,所以控制在很小的一个范围内。 但即便知道,这次不会有结果,那也得谈。 不谈不可能有进展。 好在主动权在我,杨落雁以不变应万变。 即便人数不多,刘庭伟依旧看了看左右道:“那我们开始吧,杨厂长?” 杨落雁点头:“开始吧。” 刘庭伟开始照本宣科道:“这次应县里要求,尤其是徐县长的三令五申,要求我们县服装厂现领导班子,主动寻求服装厂发展的破冰之路。” “所以我们主动联系上芙蓉衣巷的杨厂长、蒋主任一行,开始就服装厂的合作发展,探讨出一条可行的道路来。” “这条道路可能以前我们没走过,也可能充满着未知的风险。但是没关系,一切都是为了县服装厂上千号工人的生存着想……” 这一番套话,听得杨落雁直皱眉,最后不得已打断道:“刘厂长,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 “好好好,”刘庭伟这车轱辘话刚开始,正意犹未尽呢,被这么一打断,倒是愣了半响,才道:“是这样的,杨厂长,鉴于现在我们双方也有一定的合作基础,所以我们研究了一个方案,你先听听看……” 第332章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谈判的过程,并不枯燥。 很多时候,甚至会让人火冒三丈。 譬如刘厂长提出的一揽子解决方案,要求杨落雁不仅要解决县服装厂现有职工的就业问题,而且要全部接收目前的领导班子。 但杨落雁始终秉承着丈夫所说的,以不变应万变,稳坐中军帐,面无表情。 可蒋凡实在听不下去了。 直接拍案而起,丝毫不惯着对方。 加之,在家里被杨猛积蓄了太多的情绪,此刻一经引爆,直接对着刘庭伟等人一通输出,竟也在火力强大之余,思路丝毫不乱。 虽然最终也没取得什么战果,但至少遏制了对方继续狮子大张口的攻势。 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回去的路上,蒋凡才低头跟杨落雁认错,即便杨落雁比她小,是她的小姑子。 “落雁,我刚才实在是没忍住。那帮人实在是太厚颜无耻了,我我我……” “没事,二嫂。今天指定是谈不出什么结果来。你骂不骂他们,都一样。” 这话听着,让蒋凡一通振聋发聩。 怪不得小姑子什么话也没说,甚至连一点气都没动。 然而下一秒,就听杨落雁道:“二嫂,想不到你在家里憋了那么多气。既然这样,下回再跟刘厂长他们谈判时,你就把他们当二哥对待,该骂就骂,该损就损,千万别憋着。” 蒋凡不明就里道:“我出气归出气,可这不会影响谈判么?” 杨落雁双手扶上蒋凡的肩膀,安慰道:“不会,反正急得是他们,不是我们。” 安慰蒋凡的时候,杨落雁深明大义。 可一回到家里,在自己丈夫吴远面前,那也是真的生气。 服装厂这帮子领导,也是真够恬不知耻的,居然还有脸要求到自己的厂里来任职,而且职级不能低。 吴远默默听着,边听边削着苹果,一块块地递到媳妇嘴里。 吃得杨落雁从起初的嘴里气得发苦,慢慢到舌尖上全是甜意。 最后才听到吴远说了句俏皮话道:“你就权当这帮蛀虫想要来侵吞咱儿子、闺女的家产的,这咱不得耐住性子,跟他们斗么?” 听完了这话,杨落雁又重新充满了斗志。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哄完了媳妇,都已经到了黄金时间,八点多了。 吴远出来,正准备把大门插上,却见一辆桑塔纳拐到了门口。 这么晚,除了大姨子杨沉鱼那辆白色桑塔纳专车,也没别人了。 “妹夫,我这紧赶慢赶地,总算是赶回来了。”一下车,杨沉鱼就叨叨道:“家里有吃的没?我跟招娣都还没吃呢。” 吴远放弃插门,让俩人进来道:“大姐,大晚上的,你是不是跑错门了?” 杨沉鱼一马当先,走路的那个蹭蹭的劲儿,就能看出来,在外头得是多威风,“没错,我跟招娣说得,就是你家。” 后面的司机徐招娣冲吴远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一楼客厅里,刘慧带着俩孩子正在洗洗簌簌,准备带孩子睡觉了。 一听杨沉鱼俩人还没吃,就让她们自个去厨房弄。 家里总是不缺各种食材的。 从素的,到荤的;从生的,到熟的,应有尽有。 可杨沉鱼还是干脆利落地下了锅挂面,打了俩荷包蛋,简单对付了一顿。 直到杨落雁替她俩切了盘咸肉,这才有滋有味地吃上。 杨落雁忙完,就进屋了。 她忙于追那公关小姐的电视剧,继续吸取设计灵感,并且揣摩加以利用。 刘慧给俩孩子洗完,也带着俩孩子上楼去了。 楼下就留下秃噜秃噜吃面的杨沉鱼和徐招娣,以及陪客的吴远了。 杨沉鱼边吃还边问道:“妹夫,我这没打扰到你们吧?” 吴远没好气地道:“你说呢?” 跟大姨子说话,他从来不假模假式的。 因为就算杨沉鱼知道自己打扰了,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妹夫,我这也是没办法。今儿一天功夫,我夹在俩弟弟之间,差点没疯了。” 吴远了然道:“敢情你今天一天没到岗,是去处理家里私事了?得扣工资啊。” “妹夫,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大姐,对我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 杨沉鱼一口把面秃噜完了,就把筷子一拍道:“这么说来,妹夫,你是不打算管了?” 吴远反问道:“你是他俩的亲姐姐,你都管不好,你还指望我?” 这话的确是有道理。 杨沉鱼却还是有些气不过,准备上房间去找杨落雁评评理。 但被吴远拦住道:“这事你就别问落雁了,我决定的事,她也改变不了。” 既然打定主意,这事不能沾,那就没必要让杨沉鱼和杨落雁之间,再生这么一道嫌隙。 最终杨沉鱼气咻咻地走了。 临走之前,吴远不忘叮嘱道:“大姐,公是公,私是私,明天你若是还不来上班,我可真扣你工资了。” 杨沉鱼回到自家的时候,已经快到十点钟了。 一进门就气咻咻地,马长山立马端着那晚凉掉的面条追问,要不要再吃点? “吃个屁呀,气都气饱了。” “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马校长开始循循善诱了,毕竟媳妇现在拿钱不少,确实得当菩萨供着。 如今菩萨怒了,可不就得问问,有什么可效劳的么? 结果听到杨沉鱼讲完,马长山这才一拍桌面道:“要我说,媳妇,这件事上,妹夫可是点了你好几次了。” “他点了么?我没听出来呀。他除了表示一概不管之外,什么都没说呀。” “那你不想想,杨贲和杨猛之间的这点事,李云能没找过吴远?蒋凡能没通过落雁给吴远吹风?” “对哦。”杨沉鱼似有所悟:“你继续说。” “依我看,妹夫肯定是比你知道的早。他都退避三舍,你上杆子往前凑干什么?难不成你觉得自己个,比妹夫能力和威信还强?” 杨沉鱼喃喃道:“所以他最后说要扣我工资,就是给我一个推脱的借口?” “对咯,媳妇。”马长山接着道:“咱再说回杨贲和杨猛的事,他俩若是念着兄弟情分,怎么都能解决。他俩若是不念了,旁人怎么插手,也都无济于事。” 第333章 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杨沉鱼皱眉道:“你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绕?” 马长山老神在在地道:“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吧?清官难断家务事,为什么难断,就在于这里!事情该怎么样就会怎么样,非外人之力可为也。” 杨沉鱼一想今天一天,嘴皮子都快磨破了的遭遇,俩人依旧油盐不进的样子,还真是这个理。 劝归劝,帮归帮。 但这事仅限于适可而止。 想要一揽子解决到什么程度,甚至想要一劳永逸什么的,根本不现实。 毕竟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最后马长山一句话,直接一剑封喉道:“再说了,咱爹都没出面管,你凑的是哪门子热闹?怪不得妹夫觉着你这个市场部经理还不够称职,确实还远着。” “是么?” “你自己琢磨,跟妹夫人家的处理方式比比,看看差距在哪儿。” “想什么想,睡觉!” 夜深人静。 其实杨沉鱼并没有睡着,俩眼滴溜溜地转来转去地琢磨。 自己在待人接物上,跟妹夫之间的差距,真的有那么大么? 与此同时,吴家小楼。 吴远洗完之后,回到房间,靠在床头,看完了台岛俩表哥刚回的一封信。 这次回信还挺快的。 俩表哥施代成和施代功在信里回说,这次大陆之行又搁浅了,让家里稍安勿扰,再待良机什么的。 这事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看着媳妇还在津津有味地看剧画图,吴远就趁机提笔给俩表哥回了封信。 前世他给俩表哥回信时,还讲究个遣词造句什么的,生怕暴露自己这个穷苦乡巴佬的本色。如今却是提笔就来,即便说得都是口水话,没什么营养,但那也是自信的口水话。 新的一天。 吴远到了盼盼家具厂,看见杨沉鱼到岗了,心里头暗自欣慰。 总算是一番点拨没白费。 于是也不打招呼,径自往厂长办公室去了。 结果杨沉鱼一抬头看见了他,却主动追出来道:“老板,昨晚的事儿,是我考虑不周。你说的没错,我这个市场部经理,还不够格。” 吴远点头:“嗯,知道就好,继续努力。” 说完,吴远就开了锁,进了办公室。 留下杨沉鱼一脸意犹未尽地表情:就这? 直到回到办公室,听见朱光梅道:“经理,老板昨天看了最近的订单数据,说最近两周有下跌趋势,叫我们保持关注。”,立马一机灵道:“数据报表在哪儿?” 这才是正事! 盼盼家具厂的发展势头虽然不错,但谁都害怕这势头只是昙花一现。 所以任何下跌的迹象和可能,都值得重视。 厂长办公室。 吴远连喝了两杯茶,看完了报纸,也没人找上门来。 颇有点机关摸鱼的风采。 前世他就很希翼这种状态,那种轻轻松松就把钱挣了的状态,实在是无比的美妙。 令人羡慕嫉妒恨。 即便他已经身价不菲,依旧如此。 因为他的每一分钱,都是战战兢兢、辛辛苦苦地赚来的。 按照性价比来算,真不如那些机关摸鱼的高手。 这辈子依然如此。 吴远心底刚生出一点庆幸之意,正倒着第三杯茶时,卞孝生找上门来了。 “卞乡长怎么来了?快请坐,抽根烟。” 一如往常地熟稔地招呼着,等到卞孝生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等他上了火,就闷头抽着烟,这一幕看得吴远眉头一挑。 看来这回问题不小。 问题越大,吴远越是不问。 陪着就是了。 直到一根华子都快抽完了,卞孝生这才歪头问道:“吴老板,梨园村是不是有什么诀窍?退田种桑的进度最快,阻力最小。相比之下,其他村这工作抓的比计划生育还难。” 吴远理直气壮地道:“这当然是因为我老丈人工作做得好了。卞乡长你也知道,他是村里老支书了,那威望不是一般地高。说话一言九鼎的,村里人都服他。” 卞孝生直接摆手打断道:“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 吴远一摊手:“卞乡长,你想听别的,我也没有啊。你该不会以为,我给大家伙什么好处了,所以才动员地这么快吧?” 卞孝生一怔。 他的确是带着个想法来的。 但这个想法不是他心里滋生的,而是他在臭骂其他村干部时,被他们碎碎念所传染上的。 都说老杨头是借了小闺女女婿的光了。 所以卞孝生就来讨问一番了,看看究竟有什么秘诀。 结果被吴远这么一反问,脑子里倒是清醒了七八分,那些村干部分明就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想通此节,卞孝生长身而起道:“走了。” 吴远也起身相陪道:“到饭点了,卞乡长留下吃个便饭?” 卞孝生喟然道:“刚开年的,什么都忙,千头万绪的,难免头脑不够用。饭不吃了,有机会找你喝酒。” 这就算是说软话了。 吴远自是不能真跟他计较,一路送到厂门口,挥手远去,这才直奔食堂而去。 同一天,县服装厂。 刘庭伟又派人来找杨落雁开会,但杨落雁压根没理会。 这一大清早地就来通知开会,明显就没用心地研究讨论,估计去了,也只能是昨天的延续,没有丝毫的效率可言。 所以杨落雁选择慎着对方。 刘庭伟不得不解散了会议,自己单枪匹马地找到一车间来。 车间里杨落雁正在埋头按照自己的手绘图纸打着样,想要试试昨晚剧里看到的一套工装,做出来上身看看效果。 所以刘庭伟到了厂房门口,她压根就没注意到。 等到门口的几个泼辣点的女工,把刘庭伟撵出去,她就更看不到了。 刘庭伟被一众老娘们围了,当时腿就有点软。 但面上依旧维持着厂长的威严道:“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这个服装厂的厂长!” 为首的蒋翠花直接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你是厂长,关我们屁事!我们的厂长在里面呢!” “而且昨天谈判的事儿,我们都听说了。姓刘的,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你们想进这个厂当官,门都没有!别以为只有你厂里的那些女工会闹,真把我们厂搞黄了,我们也会闹!” 第334章 论关系,咱们未必有他们硬 说话的人中,有人最早就过来了,有人刚刚过来三个月。 但无论多久,她们都早已放弃了那些欠发的工资,附带的医疗,以及曾经令她们引以为豪的种种福利。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这一点从县服装厂的职工规模依旧有五六百人,就可见一斑了。 不过一旦生活把她们中的一些人逼到了墙角,被迫做出类似的选择之后,她们才发现纵身一跃之后,摆在她们面前的,竟然是一条康庄大道。 每天都有活干。 每月都有工资发。 而且数额比在县服装厂的还高。 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且还生活得挺好。 她们自然倍加珍惜这种生活。 再见到以前的厂领导们,也愈发能看清,那一张张贪婪的嘴脸。 面目可憎,敬而远之。 可一旦这些贪婪的嘴脸瞄上她们现在的饭碗时,她们心中的那股子气勃然而发。 这在以前的厂子里,叫主人翁责任感。 外头的响动,很快惊动了杨落雁。 杨落雁见到面带狼狈的刘庭伟时,心里对事情早已猜出个大概。 即便如此,她还是明知故问道:“刘厂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刘庭伟终于有理由不理会那些蛮横的娘们,冲着杨落雁道:“杨老板,说好的开会,怎么不见你人呢?” 杨落雁眉眼一挑,就问:“刘厂长你们研究出新方案了?” “新方案?那是什么方案?” “既然没有,跟昨儿一样扯皮,这样的会开得有意思么?” 杨落雁话音刚落,周围的女工们便义愤填膺道:“以前厂里就喜欢开这种会!” 刘庭伟嗫嗫嚅嚅之间,终于搬出了徐县长的大旗道:“杨老板,我们开会研究改良方案,这可是县里下达的任务!” 然而这大旗抗出来,杨落雁却是丝毫不怵。 反而借力打力道:“原来刘厂长还知道这事是徐县长下达的任务?你们再这么磨蹭下去,我那新厂都建好了。到时候,甭管谁出面,都不用再谈了。” 对于老板表现出来的强硬,众女工们齐齐鼓掌喝彩。 有人甚至起哄道:“杨厂子,重新找块地皮盖新厂吧。这里的风水,早都被县服装厂搞坏掉了。” 刘庭伟抿了抿嘴,无话可说。 只好转身,灰溜溜地离去。 回到办公室,李连成就进来,丢了根烟给他道:“怎么样?杨老板还是油盐不进?” 刘庭伟接过烟,默不作声地点上,这过程中,只是摇了摇头。 李连成闷头抽了好几口,这才一咬牙道:“不行的话,我们直接去找徐县长!” 刘庭伟却不同意道;“老李,你别忘了。论关系,杨老板与徐县长的关系,比我们更近。” “这话怎么说的?” “盼盼家具厂知道吧?” “知道,那是徐县长主抓的厂子。” “这厂子就是杨老板丈夫的。” 李连成双目瞪大,连惊呼都没出声,只是猛抽了几口烟,这才话头调转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的条件确实苛刻了点。要不要再研究研究?” 刘庭伟点头:“也只能如此了,召集大家碰个头,我们先开个小会……” 与此同时。 吴远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心说着,新年大正月的,谁又偷偷念叨起我了? 接着就听大姨子杨沉鱼继续讲,最近两周订单数据的分析。 听到后来,吴远明白了:“依你的意思,这两周的订单数据,其实是盼盼家具厂正常销量水平的回归?” 杨沉鱼有些心虚,却依旧昂然挺胸道:“嗯!我们市场部是根据兴隆家具厂去年月平均销量作为基准,按照全省11个市来估算,得出的数据。” 吴远看了看稿纸上的数据道:“按照你们的估算,咱这订单数据还有的跌?” 结果很令人沮丧,但杨沉鱼依旧点头道:“恐怕是这样。” 吴远一把将稿纸扔在桌上道:“那不行!” 虽然这估算有些道理,但厂子真按照估算的数据来发展,那得猴年马月才能做大做强? 所以紧接着改口一问道:“盼盼家具厂评优的事情,推进的怎么样了?” 杨沉鱼沉吟道:“市里应该差不多,吃也请了,礼也送了,应该很快就要下来了。” “这还不够快,再催催。” “我这就去!”杨沉鱼说完,正要走,却又驻足道:“不过评省优,可能得你亲自出面。” “该我出面,我自然会出,你尽管安排。” 说到安排,吴远又接着问起道:“后天村办小学的奠基典礼,市日报社那边都联系好了吗?” 杨沉鱼颔首道:“联系好了。” “确定这回报道能推送到省里?” “只说了尽量安排,但没给保证。” 转眼到了2月23号,正月二十八。 天蒙蒙亮的时候,起了大雾,漫山遍野都是。 给杨支书愁得,一大早就赶到了小闺女女婿家里。 这大雾天气,要是雾气不散去,一会儿在云里雾里奠基开工的,那不是等于开工了个寂寞么? 更何况,吴远专门请了报社的人过来。 杨支书觉着,这是自己唯一能帮到小闺女女婿的地方了。 真要是出了岔子,老脸都没地方搁。 然而吴远却是没多大忧虑,捧着一大碗玉米糊糊,蹲在老丈人身边,秃噜个没完。 听得杨支书直不耐烦道:“你怎么一点都不上心的呢?” 吴远捧碗示意道:“爹,要不你也来一碗?妈亲手熬的。” 大雾着实弥漫了好一会儿。 但只要太阳照常升起,散去不过是时间问题。 大雾消散之后,距离开工奠基的吉时,还有些时间。 村办小学的场地上。 三两群人地凑在一起抽烟,市里来的采访车就停在石子路边,杨沉鱼陪着说些话,忽然间就发现云消雾散,满目清明了。 杨支书直接从蹲在地上蹦起来,开始吆喝着,指挥一切。 原本沉寂的场地,迅速活了过来。 这时,两辆小车慢慢在路边停下来,徐县长从车上下来,顿时让杨支书倍加激动。 更让村办小学的‘四大恶人’无比的激动。 第335章 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徐县长,自然是前几天吴远打电话请来的。 没有他这样的重量级人物压轴,盼盼家具厂援建村办小学的意义,难以凸显。 杨支书握着徐县长的手,心里却更加赞叹吴远的心理之强大。 他今儿是不知道徐县长要来。 要是知道了,早上不定得焦灼成什么样。 相比之下,吴远却是全都知情的,依旧能够秃噜下两碗的玉米糊糊。 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徐县长一到,现场的气氛顿时争分夺秒起来。 毕竟领导的时间是有限的。 头顶上,一块红布条幅上,红底黑字地写着“盼盼家具厂援建的梨园村小学开工奠基典礼”的标语,在春风中猎猎作响。 偌大的场地上,除了村办小学的蔺先学校长,带着四大恶人的教师队伍之外,还有张艳、苗红领头的小工队。 今儿大工师傅们倒是没全部到场,但包工头张永成代表出席。 除此之外,就是村里的旱船队。 这正月尚未过去,旱船耍起来,都不需要特别地排练。 随着杨支书的一个手势,现场顿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一阵热烈的暖场之后,杨支书拍拍从村部挪过来的话筒,喂了两声,开始主持典礼。 远远地,吴远明显看到老丈人的双手激动到颤抖,嘴角不由上扬。 杨沉鱼见到老父亲这般失态,却忍不住直捂脸。 好在杨支书只是主持,很快就把话筒交给了前来参加典礼的徐县长,由他来做典礼致辞。 这是应有之意。 徐县长的声音,透过话筒,再通过村里的大喇叭,直接传得全村皆知。 于是不少赋闲在家的村民们,闻声赶来。 现场人群越来越多,气氛也渐渐热烈。 农村不比城市,能在村里见到县长,那是何等的稀奇事。 所以不热烈才怪呢。 倒是嬉戏玩闹的孩童们,大抵还不明白这所学校对于他们的意义所在。 四大恶人的阴影,怕是要伴随着头几批孩子们好多年了。 徐县长的讲话言简意赅。 对于盼盼家具厂这种回馈社会、回馈家乡的行为,表达了高度的肯定和赞扬,并对盼盼家具厂的未来发展给予了充分的期许。 这些个套话,吴远早已听腻了。 但架不住乡亲们头一回听现场LIVE,觉着无比的新鲜,连带着觉得鼓舞,无比振奋。 新一年,过去的阴霾还未完全散去。 但吴远明显地呼吸到一股1990年的春风来。 徐县长不长的三页讲稿,愣是讲了半拉小时。 随后才在红色条幅的下面,一字站开,一人一把铁锹,上系着红绸子。 从蔺先学校长,到县教育所邱主任,到徐县长,再到吴远,再到卞孝生,最后是杨支书。 随着第一锹土的扬起,画面定格。 市日报社采集下这一幕,作为翌日头版的新闻之一。 仪式结束。 张艳、苗红一众娘子军们,立刻拿着自带的工具,上阵开干。 场地里的草木枯枝丛生,甚至还有着残留的树根,这可都是不小的工程量。 蔺先学刚想找吴远聊聊,却发现吴远跟着徐县长上了车,只能暂时作罢。 眼瞅着吴远上了县长的车,马明朝只能开车跟着,后面跟着徐招娣开的白色桑塔纳。 于是县长的车队,从来时的两辆车,转眼变成了四辆车。 车内,吴远陪着徐县长坐在后排。 就听徐县长提起道:“听说县服装厂和你爱人谈的并不愉快呀?” 吴远假装糊涂道:“徐县长,谈判谈判,边谈边判,哪有愉快的?我都是这么劝我媳妇的。” 徐县长一听,好嘛,这是意有所指了。 于是又退一步问道:“你觉着,我让县服装厂和杨老板共同寻求一个改良方案,是不是一个好主意?” 吴远不假思索地道:“好不好,要看从谁的角度来看了。但对于我媳妇来说,肯定比建一个新厂麻烦多了。如果再比建一个新厂的代价更大,那是肯定谈不成的。” 徐县长又问:“建一个新服装厂要花多少钱?” 吴远却把问题抛回去道:“徐县长,这我说了不算,我媳妇说了也不算。你有专业的人,可以让他们来计算。” 徐县长心里一动道:“你这是暗示我派人参加他们双方的谈判?” 这对他来说,意味着政府要担责的。 一旦在处理过程中,有所激进,就容易留下手尾。 但县服装厂几百号人,每年都会大闹一回,小闹更是不计其数。 徐县长一咬牙,干脆道:“派人主导,也是应该的。不然按照刘庭伟那尿性,得谈到猴年马月去。” 很快,车队停下来。 吴远从徐县长的车上下来,目送着两辆车远去。 回到盼盼家具厂时,正赶上送机床设备车到了。 但只到了两辆车,大部队还在后头。 这下把杨国柱和乔四爷一番忙碌,清点接收,并且安排卸货安装。 当晚回到家,蔺先学竟然已经在家里等着他了。 虽然就坐在门口,但满地的烟头,看样子也是等了不短的时间。 吴远下了车道:“大姐夫,你怎么不进屋坐?” 先前老支书在的时候,蔺先学是在屋里坐的。 可等老支书一走,他再坐在屋里,就有些别扭了。 干脆拿着爬凳坐在门口等了。 只是这一等,就冻的够呛。 被吴远一让,就跟着进屋了,毕竟屋里是真暖和啊。 俩人在沙发上坐下,吴远就开门见山地问:“我看你上午就想找我聊了,究竟是有什么事?” 蔺先学有些为难地道:“我过来当校长的事,你大姐不同意,正跟我闹呢。” 吴远随口道:“这也算是好事,她闹什么闹?” “她不觉得是好事,觉得我又回到农村,越混越回去了。” “她想得也有道理,大姐夫你这次下来,确实有调不回去的风险。” “可我都这个年龄了,总得赌一把吧?不然这辈子一眼望到头了,还有什么意思?” “有道理,我能理解。” “可你大姐不理解。幺弟,她一向怕你,你去帮我说说?” 吴远直接往后一靠道:“你们俩口子的事,我可说不了。” “可你能给苗苗撑腰,就不能……” “那不一样!” 第336章 不比不快乐,比了更不快乐 纵使大姐吴淑华和蔺先学已经四十多岁了,那也依旧是俩口子。 俩口子的事,就不能瞎掺和。 别看人前俩口子闹得多凶,甚至打的头破血流,但只要人家没打算离婚分家,说不定何时就能和好如初。 到头来,掺和的人,弄得里外不是人。 这种事儿太常见了 即便自己是身为唯一的小舅子,娘家人,有掺和的资格。 那也不行。 毕竟这事,跟为大外甥女撑腰的性质,截然不同。 被一口回绝,蔺先学还是心有不甘。 吴远又给他散了根烟,自顾自地用嘴里的烟头续上。 其实这事说简单也简单。 大姐最在乎的钱,大姐夫一个领工资的人,拿着钱本身就已经牢牢把握主动权了。 还怕她闹? 当然,这一点吴远不会说。 只能靠他自己去悟。 晚饭的时候,杨支书过来把村办小学的包工头张永成一顿骂。 甚至连累到吴远师父乔四爷了,埋怨他眼光是不是不好使了,居然找了这么个不懂带工的人来接村办小学的工程。 吴远赶紧拉住老丈人一通劝道:“爹,其实这事怪不着我师父。” 杨支书大手一挥:“你别提他打掩护!前两年,他还不怎么看好你呢。” 吴远笑说道:“爹,我真不是给师父打掩护。你想想啊,现在盼盼家具厂、上海那边两家公司,招了多少木匠和瓦匠出去?” “真正的好手,早就被一茬茬地选走了,现在全都替我干活呢。如今十里八村剩下的,可不就剩下永成这种二把刀了么?” 杨支书心里一突,声音顿时就低了两度下来道:“还真是!他要是把好手都找去替你干活了,那就不怪他。不过张永成这样式的,我真担心他搂不住。” 吴远思忖道:“爹,你多盯着点,我觉着问题不大。一来小学这工程没什么难度,二来永成那人,还算是能听进人话的。” 杨支书点点头:“这倒是,今天挨了我一顿骂,这小子态度倒是不错。” 村办小学工程体量摆在这儿,工资肯定比不上家具厂的水准,加上张永成还得从中搂一票,普通大工、小工能拿到的工资就更低了。 转天2月24号,天气有些阴沉。 盼盼家具厂订购的机床设备和工业缝纫机,在这一天,陆陆续续地全部到货。 这一天下来,厂里头忙得是沸沸扬扬,从早到晚。 中午,卞孝生过来了一趟。 原本是有些沾沾自喜,想跟吴远显摆一句,缫丝厂的主体工程已经完工了的。 结果发现,差不多同时期破土动工的盼盼家具厂,已经开始扩大生产了,心里的那点得意,顿时烟消云散。 这快乐就是比出来的,同样也是比没的。 等到卞孝生走后,吴远才叫杨国柱过来研究道:“今儿卞乡长来这一趟,什么也没说,二叔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杨国柱同样纳闷道:“我也迷糊呢,来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也合该高兴啊,今儿早上刚放过鞭炮,厂房终于上梁封顶了呀!” 吴远瞬间捕捉到:“刚放过鞭?厂房封顶了?” 杨国柱点头道:“没错,千真万确的,站在咱们楼上,看得真真的。” 吴远一拍大腿:“我明白了!可惜当时我只顾着指挥卸货安装了,没想到这一茬。” 杨国柱提议道:“那你看,咱要不要买个花篮送过去之类的?” “那算了。”想明白了,吴远反倒淡化处理了,“现在送花篮,卞乡长没准觉着咱们给他上眼药呢。这事就当不知道吧。” 这机床设备一到货,夜班也就能停了,吴远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师父乔四爷却是不以为然道:“咋地,夜班这点苦都不能吃了?又不少拿钱!” 吴远坚持道:“不是吃不吃苦的问题。咱们这家具生产,接触那么多机床,危险系数还是不小的。夜里人容易犯迷糊,一旦出事,就不是小事。” 乔四爷吐了口烟道:“白天觉睡得足足的,晚上怎么会迷糊?” 吴远道:“咱毕竟是农村人,白天回去,备不住有农活,或者这事那事的。” 乔四爷顿时不说话了。 这倒是实话。 周一是25号,二月二,龙抬头了。 天空竟然下起了小雪,阴阴冷冷的,这是要来倒春寒。 一大早,吴远本来想在家里窝一天,坐看雨雪中的农家小院的。 结果媳妇杨落雁起了个大早,而且特地穿得特别正式。 因为今天是和县服装厂重启谈判的日子。 而且徐县长特地派了个刘秘书和财政局的干部过来监督,主导这次面谈过程。 这个刘秘书是县政府办的,不太熟。 但财政局的干部,吴远就想着,能不能通过陈应乾打声招呼,所以也就跟着起床了。 银色桑塔纳打家里出发的时候,地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雪。 村道北面的那块桑树地,不少人家已经种上了桑树幼苗,经这一场春雪,不知要冻死多少。 透过车窗,吴远看到有的人家过来给桑树苗裹上碎布,力图扛过这次雪冻。 这属于在种地上费了心思的。 更多的人家,想不到这一层,等着真正冻死了,再直接补苗。 村办小学的工程暂时停了。 吴远透过车窗,看到蔺先学的二八大杠依旧来了。 这是真正有些热爱了。 吴远甚至想着,要不要去大姐面前,替大姐夫说上两句话。 最终还是忍住了。 原则问题,不能破。 到了县服装厂,吴远直接用厂里的电话给陈应乾打电话,问问财政局究竟是派谁来的,顺便递个话。 结果电话是倪广接的,陈应乾的那个新跟班。 “原来是吴老板,我们陈主任不在,你找他有什么事?我给他留个口信。” “陈主任没来上班?” “不是,陈主任被外派到县服装厂参加会谈了。” 原来财政局派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应乾。 这可是老熟人了。 吴远挂了电话,对杨落雁道:“媳妇,照常谈吧。有陈主任坐镇,一切都好说。” 第337章 把人留住,不惜一切代价 这次的谈判,县服装厂明显也很重视。 毕竟徐县长派人过来了。 就算来人官儿再小,那也是出自于县政府和相关部门,远不是一个已经发不出工资的小破厂所敢小觑的。 所以刘庭伟特地安排人做了铭牌,总算像是那么一回事。 开会前,吴远带着杨落雁,截到了匆匆赶到的陈应乾。 陈应乾一瞧这阵势,当时就明了道:“前天一接到电话,我就觉着这事儿有些熟悉。没想到,竟然是吴老板爱人开的厂子。” 杨落雁放低姿态道:“小厂子多方求存,发展不易,还请陈主任今天能帮帮忙,争取能让这样的谈判,尽快有个结果。” 一听这话,陈应乾就把握到了关键:“这么说来,吴老板,陈老板,这样的谈判,不一定非要能成?” 杨落雁点头道:“是的。在商言商,能成固然是好事,但不能成的话,我们芙蓉衣巷也没必要硬要吃这个哑巴亏。只希望到时候县里能尽快审批通过芙蓉衣巷的建厂用地申请。” 这是两手准备了。 陈应乾心中有数,冲杨落雁点点头,又跟吴远握了握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雪渐渐停了,第二次谈判也正式开始。 第一会议室即便关紧了门窗,里头依旧嗖嗖地冷。 会议室里倒是有个取暖的煤炉。 但以县服装厂这财政状况,早就没有采购煤球的经费了。 所以众人是边谈边抖。 这一回,刘庭伟确实拿出了新的方案。 这个方案,比第一次谈判的狮子大开口,的确收敛了许多。但距离杨落雁的期望值,依旧相差很远。 杨落雁已经没什么兴趣谈判了。 她想重新建厂。 蒋凡不知她内心的想法,依旧活力十足地跟刘庭伟对喷不止,指着内容一条条地过。 跟菜市场讨价还价的大妈,没什么区别。 刘秘书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但陈应乾却面不改色,眼观鼻、鼻观心地,如老僧入定。 直到刘庭伟加上李连成一起,被蒋凡喷的无话可说,才找上陈应乾道:“陈主任,你是财政局的,你给说句公道话,咱们要解决那么多厂内职工的工龄买断和医疗问题,这点钱是不是最起码的?” 陈应乾一听,就有些腻歪道:“刘厂长,贵厂有多少厂内职工,多少退休职工,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芙蓉衣巷就算在别的地方,原地新建个县服装厂,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李连成立刻给陈应乾扣帽子道:“哎,陈主任,你这立场有问题!” 结果刘秘书突然道:“李书记,其实县长也是这个原则。临来的时候,特地跟我交代了。你看你们是不是再研究研究?” 于是孙茂新立刻把锅甩出来道:“既然徐县长秉承这个原则,那我们厂的众多经济包袱中,县里是不是也该承担一部分?” 这就没法谈了。 毕竟县里也没多少钱,财政局陈应乾都门清着呢。 谈判再次不欢而散。 杨落雁甚至没心情在厂里待了,直接给大姐杨沉鱼打电话,借了她的专车回家。 结果一回到家,发现吴远竟然也在家,正带着俩孩子在雪地里堆雪人。 雪没有多厚,凑成一堆,实属不易了。 但架不住俩孩子玩得开心。 吴远听到脚步声,一回头看到媳妇回来,立刻猜个大概道:“还是没谈拢?” 杨落雁抱起小江道:“撕来扯去的,实在是烦了。” “用不用我出面?” 杨落雁正思忖着,就听刘慧出来道:“今儿是二月二,又正好你俩都在家,带孩子去剪个头,龙抬头嘛。” “知道了。”杨落雁应了一声,又对吴远说道:“你帮我催催新地皮的手续,县里能通过的话,我直接建新厂。” “行!” 俩口子商定,吴远打电话叫来马明朝,开车带着俩孩子去乡里剪头。 与此同时,县长办公室。 刘秘书和陈应乾一起,对徐县长做着汇报。 内容自然是关于刚才那场不欢而散的县服装厂改良方案洽谈。 大部分时间,是刘秘书在汇报。 汇报基本上客观公允,各自的陈述都是在各自的立场上,内容基本大差不差。 最后听到县服装厂要把县里也拉下水,徐县长立马就引起警惕。 如今县里这一穷二白的面貌,哪还有这个财力? 徐县长想了一会,这才皱着眉头,问起陈应乾道:“应乾,这事你怎么看?” 陈应乾字斟句酌地道:“徐县长,我反正是觉得,县里应该加倍珍惜吴老板和杨老板这一对夫妇企业家,坚决扶持他们的发展。” “只有他们发展起来了,县财政局才能进项多一点。进项多了,能办的事自然就多了。反过来,如果县里让他们受委屈,他们完全可以到其他县市开厂。到时候吃亏的还是我们。据我所知,吴老板有个胶合板厂的项目,就建在了外地。” 一席话说得徐县长醍醐灌顶。 这特么的要是不把人留住,自己就是北岗的罪人哪! 当即做出指示道:“应乾,你立刻着手核算。看看县服装厂的包袱有多大,跟杨老板的建厂预算有多大出入,马上提交县里开会研究,尽快给杨老板一个答复。” 陈应乾起身道:“我这就去办。” 徐县长转而对刘秘书道:“替我约一下吴远,越快越好。” 乡里街道上,吴远正带着俩孩子排队剪头,三姐夫熊刚找过来了。 “徐县长找你,电话都达到我这儿来了。” 杨落雁闻声看过来,叫了一声三姐夫,看向吴远。 吴远也没多说道:“我去看看就回,你一会带孩子剪完头,到三姐夫的水利站等我,别在外面受着风。” 杨落雁应了下来,目送着银色桑塔纳远去。 半个钟头,县长办公室。 吴远对于徐县长的盛情招待,颇有点受宠若惊。 这又是泡茶,又是抽烟的。 何曾有过这般待遇? 吴远甚至都怀疑,徐县长这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直到徐县长坐下来,开门见山道:“之前给你盼盼家具厂的3年税收优惠,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第338章 二月二,龙抬头,烧火龙 看着吴远一脸深沉,似乎真在思考,徐县长顿时哈哈大笑。 “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是不是已经想好把厂子搬到外地去了?” 个老帮菜,这事也能开玩笑的? 心里腹诽了一句,吴远嘴上却顺着话题,把话说得敞敞亮亮道:“徐县长,我倒真希望你把这税收优惠政策收回去。这多少有些太冒进了,万一今后有人找后账……” 徐县长直接点破道:“你是怕我倒台,连累你家厂子吧?” 随即不等吴远回答,便续道:“放心吧,这点政策空间,是我跟省里市里争取来的。不然我们苏北这一片,不靠山不靠水的,怎么发展起来?” 吴远心中了然。 怪不得这老帮菜,前世一直顺风顺水,甚至爬到高位,而后平稳落地。 敢情是有一套趋利避害的稳健手段。 接着吴远就听徐县长话锋一转道:“但咱们说回县服装厂这个问题,又比盼盼家具厂复杂多了。在县服装厂这个问题上,我就不敢给你们争取任何优惠。这点想必你能理解。” 吴远点头:“毕竟涉及到那么多职工的切身利益,又是国营,那么多人盯着呢。” 徐县长慨然道:“是啊,其实我是想做点事情的,彻底解决县服装厂这个遗留的老大难问题。但是思来想去的,不做不错,多做多错。” 眼见吴远一脸沉默,没有丝毫的冲动和指责,徐县长不由暗自赞赏。 吴远这家伙看着二十郎当岁,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 但他的想法和做法,确实格外成熟,远超常人。 难怪他总能先人一步,逆风翻盘。 沉默过后,吴远终于说话了:“要不,我让我媳妇先退出?县里可以试着引进其他的并购商谈判。如果出价比芙蓉衣巷更高,那自然是两全其美。” “如果出价比不上芙蓉衣巷,那么徐县长再把我们叫回谈判桌上,压力自然就小多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这一招以退为进,的确能消除掉不少声音,减轻不少压力。 但,徐县长心里一动,忍不住问道:“你小子,该不会想从县服装厂的大麻烦里抽身而出吧?” 吴远面不改色地道:“哪能呢,徐县长?赶明儿我让媳妇出个价,如果县服装厂找不到比这个价更高的收购商,我保证我媳妇会回来。” “只不过这过程中要折腾多久,很难说,县里最好能先把我媳妇申请的地皮批复了,我媳妇会先把新厂区盖起来。” 徐县长蹭地一下坐直道:“少来!娶了黄花大闺女,回头来还能瞧上寡妇?” 吴远一听,就忍不住笑了:“徐县长,你这个比喻吧,有点形象,但又不够恰当。我媳妇的志向,是要把芙蓉衣巷的品牌推向全国,成为知名的女装品牌。” “到时候,整合资源,扩大生产是必经之路。而且等新厂区发展起来,芙蓉衣巷携新厂之基,再回头来收购县服装厂,旁人再也不会觉着这是蚂蚁吃大象了,争议自然就少多了。” 分析得都很有道理。 但徐县长也担心,有些机会一旦错过,就永远不再来了。 到时候,吴远真找个什么其他的理由推脱的话,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斟酌再三,徐县长长舒一口气道:“目前谈判效果和进展也确实不理想,靠我硬推的话,反弹也大。那就按你说得试试。” 吴远起身道:“那芙蓉衣巷的用地申请呢?” 徐县长也跟着起身道:“会很快批复的。”顿了顿,又叮嘱道:“不过你说话得算话。” “放心,徐县长,除非我不想在北岗混了。”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的。 但徐县长听着却有些发虚。 你真不在北岗混了,顶多是换个地方开厂招工。 可对北岗来说,那就是少了多少就业岗位,多少利税收入。 离开县政府,吴远回到水利站,结果媳妇并不在。 一问三姐夫熊刚,熊刚也是一脸懵:“没来过啊,不会直接回家了吧?” 于是吴远又找到理发店。 好家伙,媳妇杨落雁带着俩孩子刚排上号。 玥玥还算听话,加之又是女孩子,只是简单修修,既快又省事。 可换成小江就不成了,一听那推子在头顶嘎吱嘎吱地动,也不管疼不疼,吓得直接尿了裤子,顺便尿了媳妇一腿。 直到吴远出现,小江这才噙着泪,不嚎了。 委屈巴巴地剪完头,赶紧回家。 结果一到家,刘慧反倒把亲闺女埋怨一通:“瞧你能做什么事?给孩子剪个头,还能把孩子吓着。” 杨落雁一脸幽怨地看向吴远。 吴远摊摊手,这是你亲妈,我没法说,有委屈,你只能受着了。 刘慧可没管亲闺女委不委屈,她只是见不得外孙子受委屈,哄了小江好一会儿,这才专门带到吴远俩口子的卧室,摸着木制的床腿,给孩子叫了两声。 也不知道是闹够了,还是真有作用,小江很快就下地,东跑西颠的了。 等到杨落雁洗完澡换了衣服,吴远这才有功夫跟她说起在徐县长那边聊的情况。 杨落雁听完,美眸一亮道:“这正合我意,县服装厂这一身臊,我反正是不想沾了。” 原本杨落雁也是有点企业家责任感的。 可是几轮谈判接触下来,彻底把她耐心折腾没了,连带着那点责任感也压在了心底。 吴远也没多说。 就这样吧,千金难买媳妇乐意。 吃完晚饭。 院子外头远远传来一阵鼓噪。 吴远出门一看,门前麦田尽头的马路上,家后面村道上,好几股火龙,呼啸着往一块汇聚。 这是各村二月二自发组织起来的烧火龙活动。 大都是村里一些爱玩的年轻人,拿着自家制作的各种火把。 跟在一条火把相连的火龙后面,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喊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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