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貌圣贤之名,她此生无大志,唯想向“圣贤”二字中的一个“贤”字尽量靠拢些。 她曾以为他是知音,他入世得那么好,夜深时对谈总能用一二好句提点她。她就这样渐渐信了他,喜欢了他。却不料世事难料,她喜欢的唐辰睿何在,他陪她聊的那些好句何在? 唐辰睿握紧了搭在车窗的手。 一双贵气的手,此刻青筋并现,主人内心的压抑与妖气缠斗良久,终于是压抑占了上风,一阵沉默之后,这双手悄然松开,方才那好似要冲破青筋爆裂而出的妖气,也匿于无形了。 他不是没想过斩草除根。 唐易曾对他告诫,人不能心软,三步虽活,五步须死,这是规矩。 但想到席向晚,他就下不了手了。一旦揭开真相,那么重的伤口,她都要被压垮了。他更希望她能如同中国戏曲中的小女子那样,无论开头和过程如何悲伤,最后总会有神仙妙笔生奇迹,处理成一个大团圆的结局。 “我容不下席向桓,”他一字一句告诉她:“你想要两全,是不可能的。” 向晚转过了头。 “好,我懂了。” 她声音哽咽,却坚定。说话的时候连手里的动作也没歇着,推门下车,却又在下车的一瞬间禁不住红了眼眶:“唐辰睿,订婚时你不愿意好好的,要争要夺,我原谅你了;现在,一句好好的‘分手’你都不肯好好说,我不懂你。” 说完,她几乎是逃下了车。 甩上车门,她奔跑进早已暗透的夜色里,肩上的单肩包跟着她奔跑的脚步上上下下地起伏,很快也看不见了。 唐辰睿坐在车里,孤独透顶。 说理必要有因,他的因却是不能讲的。 从前读历史,一介良将萧振瀛在故去前说过一句肺腑之言:不要学我,我演了一辈子的戏,其实没有意思。 唐辰睿握紧的骨节泛白,眼中有水光。 道理他都懂,还是演了一次最差劲的戏。 一周后,《唐盛败退!》的惊天新闻登上了各大财经媒体封面。 消息一出,各大媒体犹如闻到了血的群鲨,将当事双方穷追猛堵。唐盛有最出色的公关团队,但与以往摆平各方的雷厉手段相比,这次公关部只是四两拨千斤地告知媒体,一切以唐盛官方公告为准,多谢各位关心。 与席向桓、朱苟鹭两人相比,媒体显然对唐辰睿的兴趣更为浓厚。这个名字基本与“失败”二字很少联系在一起,更遑论是如此巨大的失败,公司失利,解除婚约,无论哪一条,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都是很难接受的。外界开始猜测,甚至有流言传出,唐辰睿不会再出现在公众面前,避而不见方为上策。 然而唐辰睿再一次令人瞠目。 解除合作当天,唐辰睿亲自出现在席氏重工。刚一下车,立刻被蜂拥而上的镜头挤得寸步难行,真正踏入席氏重工第一会议室已是一小时之后的事了。 一场预料中异常艰难的谈判,却因为唐辰睿表示愿意“无条件退出”的失败者姿态,变得出乎意料地顺利。谈判的具体过程对外保密,只在最后签字时有了一个小插曲,唐辰睿表示想单独和席向桓谈几句,时间不会长,十分钟就够了。席向桓权衡之下表示同意,示意众人出去,连朱苟鹭都痒痒然地被一同请了出去。 一小时后,双方落笔签字。 唐辰睿走出席氏重工,蹲在门口的媒体本来还想将镜头对准抢头条,却被唐辰睿肃杀的表情震住。众人一愣之下,错过了最好的机会,唐盛年轻的执行总监坐上黑色轿车后座,吩咐离开。 会议室里,朱苟鹭三番四次旁敲侧击席向桓,想知道方才唐辰睿和他谈了什么,都被席向桓轻巧地避开了。朱苟鹭最后只讨了个没趣,不甘心地离开了。席向桓吩咐下属出去,把会议室反锁,仿佛大战之后累极,一个人坐到了天色昏暗。 天幕全暗,四下无人,男人这才仿佛有了些勇气,掏出了口袋中的行动电话。 为防一手,他行动电话的录音功能一直开着。 男人眼神冷冽,按下了播放键。 唐辰睿声音诡异:“席向桓,席氏重工的股价奇迹,是怎么来的,你猜我知道多少?……好好对席向晚,你的护身符,只有这一张。” 席向桓掐断录音。 “唐辰睿……” 咬牙切齿的声音,透着阴冷,与平时那个温文、带一点软弱的男子判若两人。 唐辰睿坐上车,吩咐韩深开车回家。 韩深老实巴交地回答“好的”,车子却顺手一拐,走上了相反的路。 唐辰睿是在车里睡了一会儿之后才发觉不对劲的,他头疼地扶额:“你往哪里开呢?” 韩深权衡了一下,老的小的一个都不能得罪,索性实话实说:“会长要见你,昨天就打电话给我了。” 唐辰睿阴阴笑了:“你是哪边的人啊?还是两边都有你?” 韩深看了一眼后视镜,做了个“饶了我吧”的表情,劝他:“会长是担心你,你的感情事你不让他插手,唐盛的事总不能晾着他吧?媒体传得那么疯,会长年纪大了,经不起太多风言风语,过问一下总说得过去吧。” 唐辰睿坐在后座,眯着眼睛看他这个特助。 这个叛徒,连投敌都投得振振有词,改天真得找个机会,踢他去非洲支援建设三年去。 唐辰睿下车的时候,唐怀意正在书房。 这些年唐怀意不问世事,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在书房看书、喝茶。书房很大,两面墙都由书架砌成,唐辰睿走进书房,就看见唐怀意正坐在壁炉旁的单人沙发上,腿部盖着一条毛毯。壁炉里的火烧得很旺,屋子里很暖,唐辰睿走进来已有些微汗,唐怀意却浑然不觉,毛衣毛裤还盖着毛毯。唐辰睿这么聪明的人,看了一眼就明白,父亲的身体是越发亏欠了。 他忽然想起那个温柔的女声曾对他讲过的:“你和会长,如果你恨他,可以让你开心一点,那么你就继续恨他;但如果,这并不能让你结束痛苦,那么不妨换一条路走。” 五千年历史,无数故事都在讲,中国最聪明的小女子从来都是出身寻常百姓家,遇事不论大小,自有那智慧如刀,斩对了是天幸,斩错了是天意,冥冥中自有“成全”二字撑起所有的结局。 他也因这女子的温柔而得了些许化解了。 男人走过去,拿起茶壶,往已经空了的茶杯里倒了半杯茶,开门见山:“唐盛没事,你放心。” 他许久不肯以父子关系主动开口,今晚这一遭,实属难得,连一旁管家都惊讶,欣慰地带上门悄悄出去了,留这一对老的小的好好说话。 唐怀意偏了偏手里的书,从书缝中露出一副老花镜:“这个自然,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唐辰睿淡淡开口:“我也没事,你放心。” “呵,唐辰睿,自我感觉挺不错啊。我会担心你?” “……” 老花镜后的眼神定定地看着他,走过几十年风雨的老人一语中的:“在感情这件事上,从订婚到分手,无论是谁的问题,更吃亏的一定是女孩子。那位席小姐,你亏欠人家太多,我替你担心人家。” 唐辰睿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沉默不语。 壁炉的火正生得噼啪作响,他的双手却是惨白的,他不得不双手交握,大拇指互相抚着,来让自己暖一点。 他开口,风牛马不相及:“你爱过妈吗?” “……” 唐怀意顿了顿动作。 这个儿子何其聪明,一言就打响了几十年的伤口。 唐辰睿微微垂着眼,语气平静,没有恨,仿佛只是在诉说一桩旧事,而他早已置身事外:“我一直在想,像你这样舍得连妻子都拿来牺牲的人,为什么会有我这样过不了情关的儿子。” 一室寂静。 唐辰睿觉得前所未有的累。 人生,合也罢,分也罢,成功也罢,失败也罢,总的来说,终归是太难了。 唐怀意缓缓开口:“过不了,不是很好吗?只有人,才过不了;成了兽,就过了。” 老人放下书,慢慢起身,对他交代:“今晚不要走了,就在这里将就一晚吧。我知道你明天一早五点的飞机飞拉斯维加斯,放一个长假也好,一早我让高爽送你。” 唐辰睿难得地没有拒绝。 不知道是方才那句出言不逊而父亲竟然没有责备,还是父亲那句“将就”,令他升起些不忍。他淡淡回应:“我在书房这里呆着就好,不去房间了。” “随你。” 唐怀意显然也不是喜欢在这种小事上计较的人,唐辰睿怀疑他如果大踏步走了,唐怀意也不会睡不着,顶多就是在心里骂他两句而已,这老人自有一套刀枪不入的情感体系。 管家照顾唐怀意起居,端着一杯水走进主卧,不出意外地,看见唐怀意正躺在床上翻着一本日记,一页一页地看。 他已故妻子的日记。 质地上好的皮质封面,此刻已被磨得面目全非,诉说着这些年,它被人看了多少遍,看了多少年。 管家跟了他很多年,忍不住劝道:“会长,你该把这本日记给少爷看一看的。他看过了之后就会明白,当年夫人劳累过度,完全是她自己的本意。您每天都劝夫人休息,也每天都在后悔,利用夫人的慈善举动挽救唐盛,而将她推向了公众面前。可是夫人为了您,不愿意停下来……” 唐怀意微微笑了下,轻轻翻过一页日记。 古来多少惊天动地的恩怨到头来都是真相草草淡如水,他这一桩又算得了什么。 “我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若还需要对儿子交代清楚才算是真的有,那也算不得什么感情了,那叫‘作秀’。” 管家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这一家子老的小的,果然都一样。 情意都在心底,不肯轻易说予人知,偏要做那一个受累的君子,处夷险如一。 分手后的日子并没有和往常有太多不同。 因为有了朋友的陪伴,席向晚并没有觉得日子很难熬。 当然了,朋友中也有对她分手这件事态度两极分化的。 有把唐辰睿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比如程亮:“我就说这些公子哥靠不住!人品、三观、行为,都和垃圾没什么区别!” 也有同为资产阶级帮唐辰睿说话的,比如简捷:“你说唐辰睿和你分手是因为你们之间没有感情只有利益?席向晚,你疯了吗?连我这个外人都看得出来,唐辰睿从第一次看见你开始眼睛就瞎了,从此以后别的女人对他而言都是瞎的,他眼里只剩下了你一个,这叫没感情?” 席向晚虚应了下,不予回应。分辨对她而言似乎已经无关紧要,在一群朋友的辩论和嚷嚷之间,她也被渲染了这种氛围,仿佛她和唐辰睿之间真的只是一场绯闻,最大的价值也不过是供众人茶余饭后消遣一谈而已。 向晚很快还体会到了一次“资产阶级分手”的阔绰戏码。 唐辰睿虽然在分手这件事上做得极其不清不楚,但在分手后的财产处理问题上却做得一清二楚。他的律师很快同向晚约了时间见了面,将一叠财产处理文件恭恭敬敬地推到她面前,请她过目。向晚身为检察官,对这一类法律文件并不陌生,没有劳烦律师代为讲解,自己迅速地浏览了一遍,就大致了解了唐辰睿在处理这桩事时极其大方的态度。 向晚只提了一个问题:“签字之后,意味着我有处置这些财产的权利,是否包括任何形式的处置?” 律师点头:“这个自然。” 向晚指了下细则处:“那麻烦您把这句话添加上。白纸黑字,没有漏洞,将来一切事都有凭有据。” 遇到了公检法行家,律师也不禁汗颜,连忙同意:“好的。” 这样来回了三次,向晚在又一个见面的场合,看了一遍修改后的文件,确认无误后,终于落笔签字。律师如蒙大赦,刚接过文件,就听见她对他交代:“麻烦您,把我名下的这些财产,都以匿名资助的形式捐给扶贫公益基金,谢谢。” “……” 律师懵了一会儿,眼见席向晚已经有起身要走的样子,律师连忙站起来挽留。 “席小姐,这样做的心意当然是好的,但唐总监那边……是不是您亲自和他讲一下比较好?” 唐辰睿的个性捉摸不定,律师到现在也没摸透过。但察言观色这一套是每个律师的本能,唐辰睿在唐盛执行总监办公室交代他这桩事的时候,所展现出的矛盾和迟疑,就令律师明白,在分手这件事上,唐辰睿是相当舍不得的。律师更明白,在唐盛做事,最重要的就是“领导叫咱干啥就干啥”,此时席向晚猝不及防来了个合同范围内的大转折,令他都一时有些犯难了。 “没关系。” 就在律师踌躇之际,席向晚给了他一个相当正气的理由:“精准扶贫,响应国家号召,是每个公民应该做的。” “……” 律师一时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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