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南烈用吸管喝了一口鲜榨果汁,又用两只手的虎口夹起盘子里对角切好的火腿片三明治,咬了一口。见松雨还在流泪,不动早餐,他淡淡地说,“你再哭就迟到了。” “松雨,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葛夏看不下去了。 “葛姨,”南烈放下三明治,“你在担心什么?” “我……没有啊。”葛夏尴尬地笑笑,“你松雨姐现在的学校挺好的,我看也没有必要转学了。这太麻烦你爸爸了。” “那也是我麻烦他,不是你们。”南烈道,“反正我从出生开始就麻烦他了,也不差这一回。葛姨,只是这次不同的是,我不止要麻烦我爸爸,我还要麻烦江松雨陪我去上学。” 他话里的意思很清楚:他不觉得这是江松雨占了他便宜,相反,是他欠了她人情。 “阿烈,转学不是小事,‘南园’也不是普通的学校 ,我们仔细考虑过了……” 南烈柔声打断了她:“葛姨,我请你同意江松雨转学,坦白说,我……我没有真正上过一天学,让我一个人去学校,我会害怕……”他的语气诚恳。 “这……”葛夏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女儿,终于还是松了口,“好吧,阿烈。但是阿姨也怕有一天万一你不再需要我照顾、更不需要松雨陪的时候,松雨还能不能继续在‘南园’上学。” 南烈道:“葛姨,在你之前,卫姨也把我照顾得很好。我也没有想过要换人。她是因为要照顾家庭,自己辞了职。你是她介绍来的,来之前你应该就从她那里听过我的情况,对吗?” 葛夏不太明白他话里的重点,只好先点头。 “我知道自己不是特别容易照顾的对象:身体差、脾气也不是太好。可我不是那种喜欢身边经常换人的人。卫姨照顾了我好几年,老实说,葛姨,你刚来的时候,我还不太习惯呢!我好不容易习惯的你,才不要换人。” 松雨想起昨晚上母亲提到的隐忧,干脆趁这个机会挑明:“可是阿烈,你会长大、你又是男孩子,我妈说到底不太方便照顾你的。到时候……” 南烈先是脸红了一阵,才低头道:“原来你们担心这个……我如果不是在手术恢复期,是可以自己上洗手间、洗澡、穿衣服的。”他的声音里充满沮丧,“江松雨,我不是你想的那么没用……” 松雨看出他伤了自尊心,忙道:“我知道了,阿烈怎么会没用呢?我还记得第一天来的时候,你就给我涂薄荷膏了呢!阿烈不是光享受别人的照顾,阿烈还很会照顾人的。” “你放心,”南烈道,“就算我长大了还需要做手术、我爸爸给我安排了别人照顾我,我这里也需要葛姨。这里那么大,总需要人打扫收拾的。我的画具,我不会随便让别人碰。还有……你……”他没有说下去。 松雨“嗯”了一声,起身离开餐桌:“我吃差不多了,再不走要迟到啦。” “再见,江松雨,别再摔跤啦。”南烈鸡爪似的手甚至朝她认真挥了挥。 “晚上见。”不知为何她高兴之余,有一丝莫名的内疚,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混蛋,把南烈这个单纯的傻小子哄得团团转。 松雨放学后回到南家。在地下室的中庭碰到了南烈和南锡民。看样子他们是在谈事。母亲也不在,可能是刻意避开的。她冲他们打了声招呼,便先行回房了。 想到南锡民今天一早就出了门,可能南烈现在才逮到机会和父亲探讨她转学的事宜,她就忍不住把自己的房门开了一条缝,站在墙边偷听他们的谈话。 “我想下学期去学校上课。”南烈说。 “怎么这么突然?”南锡民停了好几秒才道。 “你同意吗,爸爸?”不知为何,从南烈的语气里,松雨听出了一丝不安。 “当然!”南锡民道,“你的学籍一直是在‘南园’的,想什么时候进校上学都可以。” “你不会觉得……让别人知道你有个残废的儿子很丢人吗?”他的声音有些发颤,“也是,每天来给我上课的就是‘南园’的老师,他们肯定早就知道了……” “阿烈,你怎么能这么想?”南锡民的声音里有痛惜、自责,“你很好,生病也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当好一个父亲,才会给你造成这样的错觉。阿烈,你和南雪都是我的孩子,你们在我心里是一样的!” “不需要一样,爸爸。”南烈说,“其实我知道只有南雪才可以陪你很久很久,我不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成年……” 松雨顿时愣住。她知道南烈先天孱弱,却不知道他的身体到了那样的地步。心脏?对!母亲似乎提过他的心脏也不太好,她当时未当一回事,只以为是小毛病,没想到那是比他四肢关节的挛缩更要命的病症。 她倚靠在门板上发呆,门被合上了也没有察觉。外面的人继续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再没听到。 过了不知多久,她才被门外南烈的声音唤得回过神:“江松雨。” 她开了门,南烈仰头问:“可以进来吗?” 松雨让出一条道让他的轮椅通过。说起来,她住进来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这间卧室。 他打量了一圈房间:“还住得惯吗?” “这里很好。” 南烈道:“就是没有窗户,而且,也不太像女孩子的房间,连个娃娃都没有。” “你们家的新风系统做得挺好的,没有窗也不会觉得闷。而且,我又不是南雪,不需要洋娃娃。”说是这么说,脑海中却莫名其妙出现那天早晨南雪抱着娃娃坐在沙发等梳头的模样。 南烈道:“我来是想告诉你——转学的事我爸同意了。” “你怎么说服他的?他会不会觉得很勉强?”松雨内心激动之余又有些不安。说到底,这是很大的一笔人情。 “不会。”关于第一个问题,他没有回答。 事情进展得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南先生已经同意帮她寒假后转学到“南园”,至于学杂费,也会由他一力承担。 倒是母亲觉得这份恩惠过重,主动提出工资减半的请求。南锡民起初表示无需如此,但葛夏很坚持,说是如果不这样做无论如jsg何都不能心安。南锡民这才同意了。 松雨决定对南烈再好一点。 ——感谢也罢、感动也罢,把他哄好了,对自己总没坏处。 她衷心祈祷南烈一定要活得久一点。 软嘴唇 松雨那天放学第一次看到南烈从轮椅上站起来的时候,内心是激动的。 她很为他高兴,毕竟,他待自己不薄。 南烈腿上的支架还未拆,母亲托着他的手臂一步步往前挪,看上去走得还挺稳,只是步态有些异常,左右摇摆,总觉得脚掌没有完全放平,脚腕和膝盖也打不了弯,整个人行动起来木木的。 看到松雨盯着自己,南烈低声招呼道:“你回来啦……我、我在练走路……”眼神中有点不好意思。 松雨放下书包,凑近他道:“你可以自己走了?” “嗯,练了有几天了。”他的额头挂着汗,微//喘着说,“葛姨担心我的手不太好使劲,所以才架着我的手臂,其实我只要小心一点,也可以自己拄助行器走的。” 松雨想,定是她不在家的时候,他就开始复健了,想来也是艰辛,不禁关切道:“练得很辛苦吧?” 他摇头:“习惯了,也不是第一次。” 松雨想起母亲提过,南烈的病无法根治,就算手术成功也很容易复发,心里便闷闷的,嘴上却堆出轻松的笑意,道:“什么时候拆支架?” “快了。”他淡淡地回答。 “妈,换我来。”松雨见母亲额头上的汗珠也不比南烈的少,猜到他她已经陪他练了很久,应该也很累了。 “我不练了,你把轮椅推过来吧。”南烈说。 松雨道:“行,休息下也好。妈,你去推轮椅,我扶着他。” 葛夏看看南烈,见他并没有反对,才小心翼翼地将南烈的两条手臂转移到松雨的臂上。 他的手腕关节本就内扣严重,又因为目前站立行走还需借力,所以此刻紧紧扣着她的臂弯。这几天天气转凉了些,两人都换上了长袖,但衣料都还很轻薄。南烈的袖子已经透了汗,湿漉漉的贴在了她的校服衬衣袖上。 他也留意到了:“对不起。我出汗太多了。”说着,他竟将手腕试图松开了些。 她慌忙搀紧了他:“不许乱动!说什么傻话……” 葛夏把轮椅推了过来,松雨扶他坐上去。 “脏了。”他盯着她校服袖子上的一小片汗渍,那是他刚才蹭上去的。 松雨看着他,心疼又气恼:“你总这样,我生气了!”她忽然想起他给她擦薄荷膏的那次,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地说些嫌弃自己的话。——她不爱听。 “这又怎么了?”葛夏不明就里,担心两个孩子拌嘴。 “没什么,小孩子害羞,不听话!”松雨娇嗔地说。 “你才比我大两岁!”南烈抗议道,“不许在我面前装大人!” 葛夏松了一口气,笑笑:“松雨你陪阿烈一会,我趁还没开饭,去收拾一下房间。” “阿烈,”松雨觉得有些话只有她和南烈两个人的时候才说得出来,“以后只要我在家,我和我妈轮流陪你练习走路好不好?”她蹲下身,握了握他的手。 “不好。”他拒绝得很彻底。 松雨哪里会不懂他的心思,假意叹了口气:“哎,可是我妈一个人陪你锻炼也很累的。” 南烈问:“她和你说的?” “没有!”她忙摇头否认,“是我心疼她。” 他沉默了几秒钟:“好。” “嗯?”她看向他。 “你嫌烦的时候,你就说。”他的口气凶凶的,眼睛却红红的。 松雨故意摔开原本轻握住他的手,笑道:“是是是,到时候你可要乖一点,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摔个大马趴!” 南烈跟着笑了:“好,我会乖。” 之后,南烈复健的时候真的特别乖。松雨也越做越顺手,到后来,连原本不太放心的葛夏也放手让她辅助南烈复健了。 终于,南烈不再需要搀扶就能行走,只是睡觉时仍然会戴特定的矫正支具,据说会帮助延缓复发。 他也不需要葛夏再照顾他起夜,所以葛夏搬回了原本的保姆间,但她也没有和松雨在一起住多久,就又搬回了南烈的连通房,原因是南烈的右手做了矫正手术,尽管他说他用左手也可以自理,盥洗室的马桶也都是全自动的,但南锡民不放心,还是派了葛夏贴身照顾。 其实松雨也觉得这样安排更妥当些,正常人除非是左撇子,仅凭一只左手做事就很不方便何况南烈的左手还是这样的。她也知道南烈选择先做右手手术,是为了下学期开学后入校尽量不影响课业。他虽然双手俱残,但仍是右利手,那时即便左手还要动手术,也不影响他握笔。而现在这段时间他则勉强可以使左手,不至于在生活上完全依赖别人。 只是他的左手这段时间特别受累,因为右手不能动,所以写字画画都得靠左手外加嘴唇协作。刚开始他在松雨面前一边用左手指勾着笔、一边用嘴含着笔头时还感觉怪不好意思的,到后来也渐渐习惯了。 有一回松雨在画室看他画画,她甚至想也没想,就替他擦掉了因为含笔太久,嘴角淌出的口水。 她的举动太突然,南烈半点没准备,反应过来后立马向后躲了一下,眼睛瞪着她,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她也顾不上他的情绪,果断拿掉了他还叼在嘴里的笔,又用纸巾按了按他的唇道:“你画太久了,该休息下了。” “以后不许擦。”南烈从画凳上站起,像只企鹅一般地走开,他的马蹄足虽然经过矫正,但由于原本的关节畸形太严重,走路还是左右摇摆。 他走得很慢,松雨毫不费力地把他拦住。她已经习惯了他的脾气,便也不太害怕他为这些小事“闹情绪”,看着他的眼嬉皮笑脸地哄道:“小阿烈害羞啦?” 他皱眉嘟哝道:“叫名字就叫名字,干嘛非得加个‘小‘……” “这回就听你的,阿——烈——”松雨故意拖长音叫他的名字,打量着他的神情,跟着轻言细语道,“那你也不许动不动就生气,小孩子才动不动就生气呢!” “我没有。”他认真否认道。 “没有生气?那就是不讨厌我那么做咯?” 他声音闷闷地道:“我怕你讨厌我……” “讨厌你就不会管你啦!”她边说边用食指关节蹭了蹭他的唇角,“呀,我以为我们阿烈的嘴很硬,没想到摸上去还蛮软的。”唔,而且还有点好看……就一点——她心里偷偷想。 南烈把头撇开,很没有气势地说了句:“江松雨你神经吧?” 她忽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动作有点过,哧哧地笑笑,垂手道:“好了阿烈,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很好。” “真的?”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真的。”她发誓这是真心话、尽管她对他确实常有刻意讨好之意,但她觉得他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脸上显得高兴了,嘴里却仍别别扭扭地道:“下次碰我之前,要经过我同意。” “好呢。”她笑眯眯地敷衍道。 很快,南烈的右手拆了线,只是每天仍要戴足固定时间的支架矫正。手术后,他的手变得外观正常许多,手腕内屈的程度从将近九十度减轻到三十度左右,手掌虽然不经外力的情况下仍然不能完全打开,但也没有蜷缩成一团了,手指的肌力也有明显改善。 但其实南烈对于“全新”的手掌是需要时间适应的。他刚拆线练习右手的时候,松雨甚至觉得他的手比他术前用得还要不熟练。餐具、笔具老是掉,她在旁边看着揪心,以为手术效果不好,生怕南烈会因此闹情绪。 反倒是南烈似乎看出她的隐忧,安抚道:“江松雨,你别那样惨兮兮地看着我,那是你不知道,我就是这样的:每回手术完的手感都不太一样,习惯了就好了。” 松雨原本还不太难过,只是有一点点心疼他,听他这么一说直接哭了出来:“你……你的手做过很多次手术吗?” “出生没多久就做了,不过那次我不记得了。幼儿园的时候也做过、三年前也做过,再就是这次了。” “以后还要做吗?” “可能还要做的。” “那就尽量少做几次。”她心想,他的手又不是不能用,丑就丑点吧,老是开刀毕竟受罪。 “嗯,我平时多注意锻炼加按摩,应该可以维持久一点。” “那你以后可不能偷懒。”松雨道,“我也不偷懒,我以后一有空就给你按摩。” 几个月相处下来,虽然一开始她是多少有些伪装成不在意的,但现在也早不怕触碰他的手了。 从心里说,她依然觉得他的手很丑,可以说是她见过的最丑的一双,只是不嫌弃了。 南烈自己却在意,拒绝道:“不要。” 松雨才不听他的。她进入他的画室和房间变得jsg更加随意,而且真的见缝插针般为他按摩。她为此她还和母亲学了好几手,连葛夏也说她的手法像模像样,几乎赶得上当初教她的康复师那般专业。 南烈默许了她的“胆大妄为”。 礼物盒 平安夜前夕,南家的圣诞气氛已经很浓郁。虽然松雨平常没事不会进一楼,更别提楼上的房间,但她每天上下学都看得到别墅内外的装饰:大厅和庭院一角各有一棵圣诞树,上面挂满了各色的彩球、松果、圣诞袜、圣诞老人玩偶、红白小手杖……最让她吃惊的是这两棵圣诞树都是真的!尤其是庭院里的那棵云杉,足足有五米高,她过去只在路过百货商场时见过比这更大的。她想,私人庭院大概也只有像南家花园这么大的,摆着才不显突兀吧。 “你们家有过圣诞的惯例吗?”平安夜的前一天晚上,刚吃完饭人还未散,她忍不住问南烈。 “他们是有的,我没有。”南烈平静地说。 “哦,”她也猜到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也说不清是为他遗憾不平,还是别的什么,“没关系,今年我陪你过。” 南烈打量她:“楼上这几天很热闹?” “也没有,就是布置了两棵圣诞树挺好看的。” “你想要吗?”他叹了口气,“其实我觉得蛮可惜的,就这样把树砍下来,可能原本它们能长得更高、活得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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