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非要认那个名头,不是找打么? 宓银鼓起腮,咀嚼着馍馍,满不在乎道:“乱叫又怎么啦?现在这样麻烦没完没了的,不是更烦吗?反正主人也不知道,你背着他偷偷认一下,也没关系啊。” 在昏暗的里间,伶舟半睁开了眼,听着外面模糊的说话声。 他已经躺下很久了,翻了两次身,却有些睡不着,此刻静静地枕着手,侧躺着,看着透光的布帘。 两道挨在一起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从他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桑洱的一半身影。 她背对着他,绸缎般的黑发铺在纤瘦的背脊上。 这道背影他很熟悉每一次遇到危险,她永远会第一时间挡在他前面,用后背抵着他。 面对宓银的怂恿,她似乎没有被说动,只是轻轻地说:“这样说不定会挡掉主人真正的姻缘。” 伶舟的指节微微一动。 热水正好开了,桑洱浑然不知伶舟是醒着的,泡了两杯暖茶,一杯递给宓银,一杯自己留着:“来,这么冷,喝点茶暖一暖。” 宓银接过了杯子,有点郁闷地托着腮,说:“外面不是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吗?要是横空冒出个什么妖怪,主人喜欢她了,被她抢走了,你怎么办啊?就这样算了吗?” 顿了顿,宓银又恶狠狠地说:“要是我的话,谁敢接近我喜欢的人,我就不放过谁!” 两年多了,桑洱想和伶舟生孩子的事儿,在宓银面前,早就不是秘密了。 桑洱吹了吹茶上袅袅的热气,仰起头。 庙宇的屋顶有一处是破的,茶面晃出涟漪,倒映着天上的一颗颗星星。 宓银虽然已经长成了少女的体貌,但还是不太能理解人界的事。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陪伴再久,也不一定能换来回报。否则,也不会有“天降打败竹马”一说了。 类似的故事,在主角那里,叫暗恋多年、苦尽甘来。在炮灰这里,则叫死缠烂打、一厢情愿。可以说是非常现实了。 听了宓银后面那一番恶霸似的话,桑洱觉得有必要给她灌输一点正确观念,就捏了捏宓银的脸颊肉,说:“强扭的瓜是不甜的。比如我,我总不能摁着主人的头,让他接受我的报恩,和我成亲生孩子嘛。而且,若真的如你所说,主人能找到他真正喜欢的人,也挺好的。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太孤独了。” “主人不是已经有你陪着了吗?为什么他会孤独?” 伶舟正听得有点入神,眼梢微动,看见墙上影子一晃,桑洱似乎是抬起手,摸了摸宓银的头,轻轻说:“我是仆人,那可不一样。” 伶舟无意识地捻了捻衣角,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她继续说下去。 半晌后,外面响起的只有桑洱温柔的催促声:“好了,别顾着说话了,你再吃点东西吧。这次出去,有没有被别人欺负啊?” 一提起外面的话题,宓银就得意了起来:“谁能欺负我啊?我用我的牵丝人偶,就能把他们耍得团团转,杀得片甲不留了。” 说到这个牵丝人偶,桑洱忽然想起来,宓银现在用着的人偶,正好就是未来在九冥魔境里,被谢持风一剑斩断的那一个。 也难怪宓银会对谢持风恨得牙痒痒,再也忘不了他。 桑洱:“” 总觉得这些事情,这些人们,兜兜转转,最后都能连在一起。 这时,宓银的话引回了桑洱的思绪:“不过,我这次出去,认识了一个还挺有意思的人。” “有意思的人?” “一个人类,也是魔修,名字叫裴渡。” 桑洱“噗”地一声,被含着的那口热茶呛到了。 第103章 宓银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手,拍抚着桑洱的背:“姐姐,你还好吧?” 桑洱弓起上半身,闷咳了好一会儿,咳得脸都涨红了,才摆了摆手:“没、没事。” 原来如此,裴渡和宓银是在这一年认识的。也许他们是在某个除祟副本里有了交集吧。 以宓银的性格,她和裴渡应该相当聊得来。 怪不得以后会成为一起喝酒的好兄弟。 说不定,伶舟与裴渡会相识,也是宓银牵的线。 算一算时间,现在的裴渡只有十五岁。 他和她的三号马甲秦桑栀的纠缠,在一年后,才会正式拉开序幕。 桑洱望着地面,用手抵着唇,微微有点出神。 脑海深处,仿佛又浮现出了那个寒冷冬夜的情景被剑捅穿了肩膀,仍然一步步地逼近她的身影。还有那双癫狂又暗沉、拉满了狰狞血丝的淡茶色眼珠。 动作凝固了一刹,桑洱才直起身来,缓缓吁出一口气,以压下那种时隔那么久、依然没有彻底平静的心绪。 都过去了。 已经很晚了。这座庙里,除了挂帘遮挡的里间,榆木神像斜后方还有一扇门,连着一个小房间,大概是曾经的守庙人的住所。里面有简陋的家具,和一张很窄的单人床,伶舟躺下去,腿根本伸不直,留给宓银睡是最合适了。 宓银吃饱就去休息了。 庙外布了一层结界,呼啸的冷风也静了几分。桑洱掀开帘子,回到里间,打算今晚就睡在墙边那张矮矮的长桌上。虽说化成原形睡觉会更暖和,可第二天起床时,就得变回光溜溜的人形来穿衣服,太冷了。现在在外面,桑洱非必要情况都不会化成原形。 路过了床铺,昏黑之处,忽然伸出了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桑洱微惊:“主人,你还没睡吗?” 不知道伶舟听到了还是没听到,那只大手忽然一使劲,桑洱一下没稳住,往前扑去。 被子一扬,桑洱就被伶舟拽到了他的怀里,额头抵住了一副火热的胸膛。肩、腰、腿,都传来了沉实的压感,仿佛被食人藤缠住了。 和往常不同的是,今晚,伶舟的力气好像特别大。桑洱被压得呼吸发闷,忍不住抬头抗议道:“主人,好重。” “嗯。” 这声回应,来得迟钝,又带着慵懒而困倦的鼻音。湿热的气息扑在桑洱的耳边,无端性感。 桑洱脖子一痒,耳垂也被吹得烫烫热热的。 听上去,伶舟根本没清醒。大概只是感觉到她路过床边,下意识就这样做了吧。 伶舟的身躯很暖,在冬天就是一个行走的火炉,贴着很惬意。桑洱蜷起身子,也闭上了眼,慢慢地沉入了梦乡里。 却不知道,在她睡着之后,伶舟睁了眼。 桑洱的睡相很老实,侧蜷着,手臂曲着,置于彼此身体之间的空隙上。被抱得呼吸有点闷,也还是乖乖地受着,没有反抗。 往日,他们就是这样睡的,但今天,伶舟却不知何故,有点不满意。在黑暗中端详她片刻,他忽然抬手,将桑洱的手臂搭到了自己的腰上,摆出了一个与他互相拥抱、你来我往的姿势。再紧了紧她的后背,将这副柔软又瘦小的身躯,压向自己的怀里。 抱得比刚才更紧了。那种让他睡不安稳的空落落的感觉,终于被踏实所取代。伶舟的下巴轻轻抵住了她的头顶,合上了眼。 两日后,两人一妖怪回到了行止山。 行止山已经下雪了。漫山遍野,白雪皑皑。尖尖的冰柱挂在树林里,折射着阳光。 这么冷的天气,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更喜欢缩在屋子里取暖。即使有修为护体,也是一样的。 宓银受不了这温度,最近膝上总是抱着一个暖炉正是两年前,桑洱送给她的那只小狐狸暖炉。 桑洱看到了,忽然想起来,当年自己曾经提出要送一个暖手炉给伶舟,但因为尉迟兰廷那边的突发事件,礼物的事最后不了了之了。伶舟也没有再提过此事。 现在也快到年末了。因为这座宫殿很冷清,所以,每逢大大小小的节日,桑洱都会很有仪式感地拉着伶舟、宓银一起过。每年的农历新年,还会精心给伶舟准备礼物,给宓银派红包。 根据原文,江折夜出现的时间,应该就在未来几个月间,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哪天。桑洱保守估计,这个冬至,她还是可以和伶舟一起过的。更远一点的农历新年就很难说了。 既然这样,不如就好头好尾,把当年欠他的小暖炉补上吧。 桑洱抽空下了行止山,买了一个小暖炉。为示诚意,还亲手用钩针勾了暖炉外面那层小衣服。 桑洱本来想仿照她两年多前在街上看到的那只小暖炉,做一只黑猫的样子。但买毛线的时候没买到黑色的,最后,桑洱选了淡米黄的线团,仿照她的原形,织出了一只耳朵圆圆、肚子鼓鼓的仓鼠。 恰好,最近季节变化,桑洱的本体也在换毛。她这种妖怪体型虽小,皮毛却为上品,光滑柔软,手感极好。桑洱把自己那圈漂亮的护心毛收集了起来,晚上挑着灯,将它们做成了两颗毛茸茸的小球,挂到了小暖炉上。 几天后,终于大功告成。桑洱剪掉了多余的线头,把剪刀放回抽屉,无意看到了放在抽屉深处的一个盒子。 盒中放了一只金镯子。镯子底下,压了一块叠好的红绸布。 正是两年前,伶舟扔在月老庙的那块红盖头。 当时那件婚衣已经被桑洱处理了。而这块红盖头并不占地方,也许是觉得它漂亮,就这样扔了有点可惜,桑洱就将它收了起来。 桑洱垂眼,指腹轻轻摩挲了它一下,最后,还是将抽屉推上了。 本来,桑洱计划冬至那天和伶舟、宓银一起在宫殿里吃火锅。可冬至前几天,宓银因为牵丝人偶出了点小毛病,离开了行止山,去找她的族人了,今年冬至不在宫殿里。 过了两天,师逢灯来做客,闲嗑的时候,提到他有几个魔修朋友最近在寻找九冥魔境里的某个法宝。作为交换,他们愿意交出在水渊之地猎到的鲛人。 这个世界的鲛人,并不是童话里的美丽人鱼,而是长了四条蛙腿、人头鱼身的怪物。虽然丑,鳞片却能抵挡利刃,鱼油还是非常罕见的燃料,入水也可燃烧。 伶舟对这桩交易起了兴趣。 水渊之地在大陆的极南端。之前,他虽然对鲛人感兴趣,却不打算为了鳞片和鱼油特意跑去那么远的地方。现在有人送上门来,就最好不过了。 师逢灯依然不知道伶舟可以随时进入九冥魔境,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个朋友神神秘秘,门路又广,说不定手上真的会有那几人想要的法宝,才顺口提了一嘴。 双方一拍即合,在师逢灯的提议下,他们将见面的时间暂定在冬至当天,地点则是离行止山最近的大城文楼。 桑洱化为原形,蹲在桌上,抱着茶壶在取暖,听了他们商量的结果,也万分期待,扭头,问道:“主人,那我们不就可以在山下过冬至了?” 也许是因为留在伶舟身边的日子不多了,最近,舔狗剧情的出现频率,也越来越低了。桑洱得了空闲,要么就在照顾她的碧殊草花园,要么就在做暖炉的针织小衣服。专注起来,都没有发现自己陪着伶舟的时间也少了很多。 今天一坐下来,伶舟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直到这一刻,看见了桑洱那乌黑明润、不掺和一点杂质的眼眸,伶舟的脸色才微微缓和,正要开口,却被师逢灯抢了先。 “那是!”师逢灯插嘴道:“小耗子,你没去过文楼吧?” 桑洱摇头。 “那可是个繁华的好地方,四通八达,人多车多,好玩的东西更多,听说前几天,文楼最大的乐坊就来了十几个能歌善舞的胡姬。”师逢灯放下杯子,提议道:“要不,冬至我们三个一起过呗,我还挺熟悉那一带的,可以带着你们玩。” “真的吗?”桑洱心动了:“那不如就” 伶舟语气冷淡:“不必。” 桑洱一听,立刻就和他统一阵线,道:“那我也不去了,我要跟着主人。” 瞧见桑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伶舟的眼底浮出了一丝悦色。 “”师逢灯屈辱道:“行吧,你们成双对,老子自己过。” 转眼,就到了冬至当日。 天空难得放了晴,天空湛蓝无云。 中午,他们一行人就抵达了文楼,约好的见面地点是一座客栈。 大街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客栈外面的街上,就有很多小摊贩,其中有卖烤玉米、烤红薯的小摊子,食物的香气渗入寒风中,迎面飘来,十分诱人。 比起在房间里听伶舟和那些魔修交易,桑洱更想在附近逛一逛。 走到摊子前,桑洱买了一个热腾腾的红薯,忍着烫意,小心撕下了皮,咬了一口。软糯糯、香甜甜的滋味在舌上化开,手心也被烘热了。 桑洱一边吃,一边顺着人潮往前走,忽然看到前方拥挤不已。原来那里有一座寺庙,香客们在朱红大门出出入入。石阶下,还有很多卖香烛的小摊子。 听了周围的议论,桑洱才知道,这寺庙以“求姻缘很灵”著称。连外面卖香烛的摊子,也在兜售姻缘符之类的东西。 一个小孩儿正在帮大人看摊子,怀里抱着一个木盒,里面放了许多红绳编织的东西。看见桑洱,他就颠颠地迎了上来,一张嘴就是一套流利的词:“姐姐,买点桃花结吧,只要三个铜板,和你的心上人一人一个,系在手腕上,今生今世,情意绵绵呀!” 看出了桑洱不想买,这小孩儿又换了一套说法,仰起他那张肉乎乎的小脸,卖着可怜:“姐姐,你就买一对吧,我要是卖不出去,今晚肯定要被叔叔婶婶骂了,连饭也吃不饱的!” 桑洱:“” 小朋友,你哪里像是吃不饱饭的样子? 这时,桑洱忽然瞥见,不远处的人群里,出现了几个修士模样的人。为免引起他们的注意,桑洱最后还是掏出了三个铜板,打发了这缠人的小孩,揣着桃花结走了。 遇到了修士,桑洱也不敢再往前走了,沿着原路,回到了客栈后院。 被街上的风吹过,手里的红薯温度刚好,不烫嘴了,桑洱坐在台阶上,吃了起来。 这时,她的后方传来一个含笑的声音:“那是桃花结吗?” 桑洱回过头,就看到了师逢灯站在她后面。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口袋上,原来,她刚才匆忙塞进去的桃花结漏出了一角。 桑洱将它塞进了口袋深处,疑惑道:“你怎么出来了?” “里头熏香味儿太闷了,反正我也只是搭个线,交易和我没关系。”师逢灯耸了耸肩,坐在她旁边,八卦兮兮道:“小耗子,你有喜欢的人了?” 桑洱一本正经地说:“人能有喜欢的人,妖怪为什么不能有?” “谁啊?看我能不能给你出谋划策,这方面我还挺在行的。” 桑洱慢吞吞道:“不告诉你。” 不管师逢灯怎么好奇,桑洱就是不说,连对方的特征也不肯描述。 这小耗子的口风还挺紧。师逢灯遗憾地叹了一声,只好聊起了别的话题:“快要过年了,你明年有什么愿望不?” “愿望?”桑洱想了想:“我想生个孩子。” 妖怪说话都是很直接的。不过,师逢灯本来也是魔修,倒不觉得她的话惊世骇俗,还调侃道:“你喜欢的人还不一定答应和你在一起呢,这么快就想飞跃到生孩子那一步了吗?” 显然,他看到桑洱买的桃花结,已经把她视作一只为情所困的妖怪了。 桑洱没反驳,将包着红薯的纸往下折了折,垂下眼,嘟囔:“反正我早晚都会生孩子的,不管是和谁生,总会找到一个人愿意和我生的。” 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 下一秒,师逢灯惊讶的声音响起:“伶舟,这么快就谈好了吗?” 桑洱一怔,立刻转头,才发现伶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廊下。那双黑沉沉的眼,仿佛酝酿着一场令她心惊的风暴。 交易已经完成,鲛人被伶舟扔进了乾坤袋里。 天色转至暮色沉沉之时,大街上的灯盏逐渐亮了起来,如星碎落入凡尘。 师逢灯和那几个魔修都已经走了。 桑洱跟在伶舟的身后,有点懊恼自己说多了话。 在原文里,到了这个阶段,小妖怪的原主因为伶舟一直不肯和她生孩子,已经有点儿灰心丧气了,也模糊地萌生了另寻目标的想法。桑洱刚才表达的意思是符合原主的心境的,所以没有被系统判定为角色OOC。 更何况,伶舟本来就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她和谁生小孩,他应该都不会在意,也没兴趣打听才对。 但是,从步出客栈开始,桑洱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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