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跳个不停, 几乎连话都稳不住。 方才她还未来得及登上九佛塔, 便见许多人跪于塔下。 所有人嘴里都在说着那则箴言。 金嬷嬷忍不住道:“殿下, 这箴言究竟是何意?这龙抬西北,怎地听着像是, 像是――” 金嬷嬷嘴边的话到底说不出来,那样大逆不道的话, 怎敢说?怎可说? 古往今来,但凡箴言里提及到了龙, 那必然是与帝位与皇族有关。 狂风猎猎, 吹得身上的斗篷“哗哗”作响。 惠阳长公主抬眸望着隐在石阶尽头处的九佛塔,良久不语。 相传大周建朝之时,大相国寺有一位佛陀转世的佛子留下了两则箴言。 第一则箴言已现世,世家望族皆知。第二则箴言则从未面世, 只传言那箴言藏于九佛塔内。 眼下是第二则箴言现世了? 是夜,惠阳长公主下榻于离药谷最近的客舍里。 入了夜后的明佛山比之白日要更加庄严肃穆,金嬷嬷忧心忡忡地将汤婆子置于被褥,看了眼平静翻着医书的惠阳长公主,道:“今日在九佛塔下,知晓那箴言的人委实不少。殿下可要想个法子堵住那些人的嘴?” 惠阳长公主放下医书,摇了摇头,道:“堵不住的,嬷嬷。如今要等的,是看这场雪灾是不是会来,又是何时会来。” 那些官宦家眷,但凡明白那箴言说的是何意,不管心中作何感想,都不敢声张。可他们不敢说,却还有人敢说。 百姓,读书人。 这世间最难堵的就是这两类人的嘴,偏偏今日来大相国寺参拜的百姓与读书人比以往都要多。 再者说,眼下也没有堵住世人悠悠之口的必要。 金嬷嬷听罢长公主的话,望着被风吹得叩叩作响的窗牖,心直直往下坠。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要大,难不成那雪灾当真会来? - 不过短短三日,关于九佛塔显灵的传言以燎原之势传遍了整个顺天府,连宫里的成泰帝与王贵妃都有所耳闻。 成泰帝听到那则箴言后,匆匆跑到乾清宫去寻圆玄大师,道:“朕听闻九佛塔显灵,竟然说会有春雪之灾。大师,这,这究竟是真是假?” “笃笃”的木鱼声戛然而止。 圆玄大师抬起眼,定定望着面色青白、惊慌失措的成泰帝,慈悲道:“阿弥陀佛。佛塔是否显灵,非贫僧所能判也。” 话落,他放下犍??,徐徐起身,道:“若佛塔当真显灵,贫僧也该离开了。” 圆玄大师当日便离开了皇宫。 从盛京去往明佛山的路一贯来僻静,然而这一日,这条素来罕有人烟的乡郊小路却是哀声戚戚,怨声不断。 小沙弥揭开车帘子,好奇地朝外一探,忍不住同情道:“住持,路上都是些往京城去的老弱妇孺,多半是从旁的地儿逃到这来的流民罢。我听小福子说,周遭有好几个城池遭了难,好多百姓流离失所,朝堂这几日都在讨论着该如何安置这些流民。” 出家人慈悲为怀,小沙弥年岁尚小,这是头一回随圆玄下山。见着这些无家可归的人,心中自是不好受。 圆玄顺着小沙弥的目光往外望去,入目的是一位背着小婴孩冒着风雪艰难前行的母亲。 念珠无声转动,圆玄缓缓垂下眼。 马车抵达明佛山时天色已黑,茫茫夜色里,前往九佛塔的石阶上落满了雪。 圆玄拾步而上,一身赤色祖衣很快便披了一层白。 圆青大师立在塔下,见到圆玄的身影出现在风雪里,便拍了拍身上的雪,不疾不徐道:“师兄比我预料的来得快,我以为你会留在宫里,给那狗皇帝多念两日经。” 圆玄缓缓转动手上的念珠,不理会圆青的话,只平静道:“师弟请随我来。” 说罢便越过他,径直上塔。 九佛塔的第九层,寻常人来不得。 可圆玄与圆青一个掌管大相国寺,一个掌管药谷,他们二人要来九佛塔根本无人敢阻。 圆玄推开沉重的木门,只见第九层殿内佛灯熠熠,慈悲含笑的佛像静静望着众生。 圆青进去后便摘下了脖子上的念珠,道:“这是当初师傅赐予我法号之时亲自为我戴上的念珠,今日我将这念珠还与大相国寺。” 历代住持曾口口相训,大相国寺不得卷入任何一个朝代的皇权更迭。 圆青擅自捏造了第二则箴言,且那箴言机锋内藏,暗指龙气隐于西北,分明是将大相国寺卷入了即将来临的皇朝更迭里。 圆青还珠一举,实则归还的是他的法号。法号一还,他便再不是大相国寺的僧侣。 圆玄并未伸手接他手上的念珠,而是转身走向一侧的大日如来佛。 殿中的大日如来佛左手持金刚铃,右手持八福宝轮。 圆玄静静行了一礼,道了句“阿弥陀佛”,便将掌心缓缓贴向那金刚铃,同时嘴里念起了经文。 佛灯摇曳,约莫一刻钟后,圆玄收回手,掌心多了一片薄如蝉翼的木片。 他看着圆青,面色慈悲,缓缓道:“第二则箴言既已现世,这世间便再无第二则箴言。” 圆青闻言,双目微瞪。 下一瞬便见他那自幼便摒弃了凡心的师兄缓缓收拢五指,再张手时,那木片已然化作一片齑粉。 圆青诧异道:“师兄……” 圆玄道:“师弟,戴好你那念珠,回药谷去。” 圆青离去后,圆玄缓慢转动指间的念珠,阖起了眼。 想起许多年前去青州之时,那人手执一枚棋子,笑着同他道:“你说这世间的神佛,若是不曾有过七情六欲,不曾体验过生老病死,不曾生而为人过,又如何能渡人渡苍生呢?” - 药谷里,赵遣披着一床厚厚的被褥,站在竹舍的菩提树下,边跺脚边翘首以盼。 直到见着圆青大师了,方才吸了吸鼻子,笑嘻嘻道:“如何,叔公?我们是不是马上就要卷铺盖离开药谷了?这几日天寒地冻的,咱们能不能晚点再卷铺盖走人?” 圆青大师怒目一瞪:“哪儿都别想去,就在这药谷好生呆着。现下快回你自个儿的竹舍去,明日一早记得到寺里做早课。” 赵遣笑嘻嘻的脸登时一垮,却不敢反驳,觑了觑圆青大师便转身回了舍二。 菩提叶飒飒,抖落一地雪。 圆青大师立于菩提树下,垂眸望着缠在掌心的念珠,想起方才在那木片上的一瞥―― “蝉鸣于冬,帝也。” 圆青大师缓缓戴上念珠,低声喃道:“竟是蝉者为帝,这是……何意?” …… 惠阳长公主在大相国寺一住便住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她每日都去药谷看赵昀,喂他喝水吃流食,又细心给他净面翻身,同他说过往的七年。 可赵昀却无半点转醒的迹象,甚至一日日地消瘦下去。 那日渐消减的速度便是寻常人都不见得受得了,更何况是赵昀这样多年昏睡不醒的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生机也会一点点消散,直至死去。 二月初三,地上的皑皑白雪已经积得半腿高。 惠阳长公主刚给赵昀换上新的衣裳,便听得门外一道叩门声。 赵遣在竹门外恭恭敬敬道:“长公主殿下,有人托草民给您送来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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