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时间嗡声成片…… 帕克少爷擦了把汗,把家族骑士招过来:“去追上前面那辆邮局的车,问问情况——不,我亲自去问!” 很快,帕克少爷和他的家族骑士追上了邮局的绿漆马车。 今天负责进城中转来往邮件的是年轻的邮递员波沙·劳瑞,被气质和着装明显与一般人不同的帕克少爷拦下,他立即识趣地停车,跳下车来,摘下帽子,恭敬地弯腰行礼:“日安,尊敬的先生。” 波沙这副跪舔的态度让帕克少爷不太好一上来就发火……但被这货“误导”的感觉还是很气,板着脸生硬地道:“你,刚才没有看到那些亡灵吗?” 波沙没明白对方的意图,本能地回答:“看见了,先生。” 帕克少爷感觉更气了:“既然看到了,你为什么毫无反应?” 波沙奇怪地看了眼这位贵族少爷,又偷偷瞟了眼后面的车队……他就很费解,从因纳得立城方向来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威斯特姆的情况呢? 没辙,只是普通人的波沙完全不敢得罪贵族,只得低眉顺眼地道:“这些来自塔兰坦的亡灵,是我们威斯特姆人的朋友,我们经常能看见它们……在威斯特姆,这是很常见的,先生。” 帕克少爷:“??” 第146章 和平宁静的威斯特姆 帕克少爷的车队进入威斯特姆镇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之后了。 镇中大道到处是工地,车队肯定不能走这么条满是泥浆灰尘的路,只能从马丁街借道。 重新坐回马车里的帕克少爷掀起车窗帘子,皱着眉头、警惕地打量着外间。 马丁街的市集最热闹的时段集中在三五点,这会儿街面上比较冷清,只有沿街商家开着门,占道经营的菜农们还在进镇的路上。 因能干得动活儿的镇民都在镇中大道打工的关系,街面上没什么行人。 路边比较阴凉的屋檐下,有些老人或坐在台阶上、或坐在自带的小木凳上,也不闲聊,只是严肃地盯着自己身前的一块或数块区域。 这些老人当然不是在乘凉,而是替相熟的摊贩占摊位的……能帮忙占到比较好的路段,就能从菜农那儿得到免费的农作物。 总得来说,马丁街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太大异常,一切都是那么的普通、自然、寻常、平静……根本没出现像是那个平民邮递员所说的,到处是亡灵的“常见”状况。 “难道那个臭小子敢骗我?”走了小半条街看到的都是类似的景象,帕克少爷有些不淡定了,“不对……那个臭小子确实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儿,就像是对那些恶心东西非常熟悉一样……” 坐在帕克少爷旁边的友人叹了口气:“帕克,既然知道威斯特姆不对劲,我们实在没有必要非要进来的……何必跟个平民计较呢。” 帕克少爷抿着嘴巴一言不发。 威斯特姆的平民小子当着他的面儿说他连见到个亡灵都大惊小怪,年轻气盛的帕克少爷肯定是不能干的。 不光不能退缩,他还呵斥那个臭小子让路、让车队走到邮局的马车前面,让那个平民小子好好看看奥狄斯家的少爷是怎么堂堂正正英勇无畏地进入镇子的。 当然,跟平民斗气这种事情帕克少爷不能承认,太掉份儿了……所以帕克少爷必须嘴硬:“别想太多了,格雷,雷克斯子爵跟我们家是有交情的,这里的领主小查理要是知道他父亲与奥狄斯家的关系,没准儿还要请托我们家帮忙缓和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呢。” 奥狄斯家得知不成器的侄子沦为肉票等着赎买这件事儿的时候……除了阿德拉三世那封冷嘲热讽的告知函,还收了自称查理·雷克斯的威斯特姆新领主发去的信件。 只看名字,奥狄斯家的人就知道这个查理·雷克斯绝对不是受家族重视的子嗣,原因很简单,没有哪个要脸面的贵族会给家里的继承人起这么随便的名字。 就算是要叫查理,拼写出来也应该是查尔斯,又或者应该有个中间名——比如帕克少爷的全名,就叫帕克·查普曼·奥狄斯,中间名查普曼,来自为帕克少爷洗礼的教父、金币教会的一位红衣主教。 调查之下,果然……这个查理·雷克斯只是与他们家有过往来的雷克斯子爵早年间就舍弃掉的私生子,母亲身份非常不值一提的那种。 也是在自认为查到雷克斯“跟脚”的前提下,奥狄斯伯爵才会同意让任性的小儿子走这一趟……给点钱、摆摆两家关系就能解决的事,用不着派出更优秀的长子。 帕克少爷的好友耸耸肩,做了个摊手动作。 这时,车队侧前方的巷子里,转出来一个年轻女人。 帕克少爷一打眼看到这个女人,就嘀咕了句:“这么丑的女人怎么不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跑到大街上不怕吓到人?” 好友格雷气笑不得地看了眼帕克:“这种私底下议论女士容貌的行为可不够绅士。” “我并没有乱说……哇,这丑女居然还有勇气跟那么漂亮的女人一块儿走,就不怕沦为笑话吗?”帕克少爷盯着车窗外,也不管人家听不听得见,很没礼貌地大声道。 没到市集开始的时候,马丁街还是挺清净的,从巷子里一前一后出来的两位女士都听到路过的车队马车中传出的无礼非议,那位走在后面的美貌女士非常不快,狠狠地往马车方向瞪了一眼。 帕克少爷这辈子估计还没有被长得漂亮的女士瞪过,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一边大声吩咐车夫放慢速度,一边就准备开门下车、卖弄风骚。 这时……帕克少爷、友人格雷,这辆马车的车夫,和小跑上来帮少爷开车门的仆人,同时看见——走出两位女士的巷子里,鱼贯而出数名亡灵。 这些亡灵都穿着怪异的鱼鳞甲,携带着兵器,还……踩着三轮车。 满载着货物的钢架三轮车。 整支车队,瞬间安静下来。 屁股才刚离开座位的帕克少爷,就像是中了石化魔法那样被定在原地。 这几个骑着三轮车的亡灵……似乎也对出现在大街上的车队感到好奇。 它们一边按两位女士的指挥把三轮车骑出来并排停在路边,一边肆无忌惮地往近在咫尺的车队指指点点,发出怪异的“咔、咔”声。 “又来新NPC了?” “好像是诶,威斯特姆的剧情这么多的吗,才刚听说妙笔生花大佬他们刷了一票狠的……” “要不是威斯特姆没刷怪点,我就蹲这边不走了……” 被亡灵像是看稀罕那样公然围观、公然指指点点这种经历……必须是很诡异的。 帕克少爷从座位上抬起来的屁股,又慢慢坐了回去。 刚停下的车队,很稳重地,很平静地,很自然地,很镇定地,继续前进。 亡灵们并没有追逐这支车队。 帕克少爷强忍着惊吓把视线移向后视镜。 后视镜中,那两位相貌差距很大的女士,正在吩咐亡灵们把三轮车上的货物往下搬。 亡灵们表现得也很安分,虽然还是会往车队方向张望,但手上都在干着搬货的活儿。 帕克少爷轻轻吐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浊气…… 早知道当时抽那个邮递员一顿鞭子作为不敬的惩罚就得了,跟个平民小子赌什么气啊。 友人格雷也被吓得不轻,脸色惨白地往帕克少爷看来。 “……别说了,我都知道。”帕克少爷同样脸色惨白地道,“立即去见雷克斯家的私生子,把那个废物赎买回来,我们就连夜离开。” 友人格雷捂着胸口点头……他是真怕帕克又犯拗,非要在这个鬼地方多呆几天证明勇气。 马丁街走到头往右拐,就能看到镇政厅。 车队停到镇政厅大门前,整支车队上上下下几十人都暗暗松了口气……可算是熬到头了! 车队进镇门的时候已经跟看镇门的治安队员申明过来意,值班的治安员中当时就有一人撒开腿从镇中大道跑去镇政厅通知雷克斯,等车队从马丁街绕过来,雷克斯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是帕克·查普曼·奥狄斯先生吗?”帕克少爷下了马车,雷克斯便迎上来,友好地伸出手,“日安,我是雷克斯。” “日安,我是帕克。”要搁平时,帕克少爷对着个私生子是不会礼貌到哪儿去的,但现在他只想把事儿办完离开,压根就不想拖时间,很爽快地伸手与雷克斯交握。 然后他就摸到了一手老茧……比他的家族骑士还夸张的老茧。 帕克少爷一愣,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下雷克斯。 这个私生子……仪态、气势上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吧,人实在太粗糙了。 晒得跟南方索克里人似的黝黑皮肤,和工厂里的工人差不多的短发,挽起到手肘位置的衬衣袖口、领口上都有明显的汗渍,除了没穿背带裤,要说这是个码头苦力都不会让人怀疑。 帕克少爷越看这人,就越觉得跟这家伙握手很恶心…… 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这个少爷仔端出个看似体面、实则疏离的假笑:“雷克斯先生,我希望我能尽快见到我们家那位不成器的子弟,是否能满足我这个小小的要求呢?” 查理·雷克斯用膝盖都知道面前这个伯爵家的少爷不会看得起自个儿,反正他也不在乎这人是什么态度,只要能收到钱就行……当即客气地做了个请的动作:“当然,请先入内稍作休憩,达特·奥狄斯先生很快就来。” 帕克少爷矜持地点了下头,自然地抬脚走在前面……这种待遇于他而言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 走进镇政厅大院,脸上挂着假笑的帕克少爷对包括私生子领主在内的、这座土镇子的一切更加没法儿保持尊敬——好歹是本地最高执政机构,好好的镇政厅被弄得像什么样! 整个中庭不仅毫无美观大气可言,还散乱得像是乡下市集一样,这边堆着麻袋、那边全是箱子,甚至还有草棚子搭的露天厨房! 最扯的是,本该用来摆放大件艺术雕像、最不济也得修个喷水池的庭院中心处,居然就只搭了个完全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土台子! 帕克少爷嫌弃得不行,都快没法保持从小修炼的优雅假笑了! 也就在帕克少爷脸皮快要僵掉的时候,那处他最看不上的土台子,忽然发出一道奇怪的白光。 帕克少爷本人、走在帕克少爷身侧的友人格雷,以及寸步不离的家族骑士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眼花了,便见,白光中,有具穿着怪异鱼鳞甲的骷髅架子,从土台子内部直挺挺地升了上来…… 帕克少爷一行,再次像是被摁了定格键一样定住。 “抱歉,我还来不及介绍……这是我们的塔兰坦亡灵朋友。”雷克斯快步两步赶到帕克少爷左手边,歉意地道,“这座台子是我们的亡灵朋友用于通行现实与次元魔界的设施,当它们来到威斯特姆时,它们会从这儿出现。” 帕克少爷把抬起来的脚尽力自然地踩下去,矜持地对雷克斯微笑着点点头,像是在礼貌地感谢对方的说明。 经过土台子旁边时,帕克少爷咬着牙根强迫自己不刻意绕路,贴着边儿昂首挺胸地走过去。 对于那具刚冒出来的骷髅架子,帕克少爷更是非常坚强地做到了目不斜视——哪怕那个亡灵混蛋很没有礼貌地跟着他们走了好几步,还张牙舞爪地想要拦住他搭讪,被雷克斯拦住了才作罢。 ——鬼听得懂那乱七八糟的亡灵语啊!! 为了贵族的体面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半分失态的帕克少爷,如是挂着优雅的假笑,被请进了镇政厅大楼内的镇长办公室。 “这位是威斯特姆的亡灵镇长纪棠。”雷克斯自豪地摊开手,为帕克少爷介绍从办公桌后走出来的一具骷髅,“纪棠镇长是位非常了不起的智者,我一直为能有幸聘用到这样睿智的执政官而庆幸。” 挂着优雅假笑的帕克少爷,僵硬地看着大大方方走到他面前,裂开两排大白牙,还把骨爪伸过来的亡灵…… 第147章 公平 帕克少爷进入崩溃倒计时之时,杨秋通过两边镇政厅地下的活人用传送阵,从流放镇传送到威斯特姆。 看到威斯特姆镇政厅大门口停的车队,杨秋只扫了一眼就没再关注……国家队和雷克斯能处理好的事情,用不着他去操心。 镇中大道北段巷子深处的大屋,杨秋见到了多日未见的亚尔佛列得·罗威尔修士。 “嗯……应该说恭喜吗,尊敬的监察?”对端来茶水的瓦格纳微微点头表示感谢,杨秋拿起茶杯,冲罗威尔修士笑道,“你的精神领域似乎突破了不少。” 茶几对面,端坐在高背椅上的罗威尔修士,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杨秋…… 茶几上,用支架架起来的平板电脑上播放的《红楼梦》片头被按了暂停,显然,要不是杨秋过来,这位监察还打算继续翻来覆去地看这部87版的华夏电视剧。 “应该感谢你的礼物。”罗威尔修士想了想,诚实地道,“没有魔法,没有古神的物质世界诞生的文明,所结出的精神果实,并不比本世界的戏曲歌剧逊色,我受益良多。” 杨秋微微一笑。 地球文明因地球生物普遍寿命不长、且战乱频发的关系,历史传承其实相当式微……即使是公认的四大文明,也只有华夏文明保持了不被政权迭代消灭、顽强地延续了下来。 但即使是生命力顽强的华夏文明,有据可查的、能通过考古手段回溯到模糊轮廓的历史,也只有五千年。 更详细、具体一些的历史轮廓,则要从先秦起……连春秋时期的许多历史史实都已经模糊不清。 而这个世界不同,除了人族、兽人族这两大种族外,还有一些稀少的长寿种族,如精灵族,龙族。 龙族这种寿命动辄几千的长寿种,保留的历史记录可追溯到上万年前;人族需要考证本土历史时,付出足够量的金钱就能从龙岛上的藏书馆借出龙族史记对照。 当然,人族本身对历史的保存工作也做得很不错……不说延续数千年的世家皇族王族,施法者们成立的合法组织法师塔,有实据可靠的历史文物、文本,便可追溯到六千年前。 对历史的尊敬,是文明延续壮大必不可缺的重要路程,以史为锚,这个世界自然能衍生发展出极其壮大的、极其辉煌的文艺成就——除了金币教会教区这种艺术荒漠,哪怕是深宅女神繁荣教会的地盘,戏曲歌剧类表演艺术也是非常昌盛的。 唯一的缺点,不过是这个世界的文化文艺传播途径受限,导致底层民众精神匮乏罢了。 “魔法,宗教,力量超出凡人的职业者,行使神权的神官神使,我们都已经非常习惯了这些东西的存在,就像你和我,我是前者中的一份子,而尊敬的监察,你是后者中的一部分。”杨秋轻笑着道,“不知你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疑惑……我这样的施法者和你这样的神官,是不可缺少的吗?如果没有我们这样拥有超凡能力的人,这个世界会不会因此而改变呢?” 听惯杨秋暴论的罗威尔神色不变,在旁边擦窗户的瓦格纳可没那么淡定,惊愕地看了过来。 “但客观事实是,我们存在。”罗威尔监察淡然地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由失格职业者组成的马贼团是所有国家边境城市最大的安全隐患,看上去像是正经从事佣兵工作的佣兵团,也时常会有劫掠之举。更别提,有些教会的神官已经在唾手可得的权势中迷失了自己,将践行神职的誓言抛之脑后,只专注于保住自己的权势,追逐更高的权势。” “但即使如此,保护城市,驱逐黑暗的人,也是职业者,是拥有超凡能力的人。”罗威尔监察拿起茶杯,“任何物质位面,‘消灭某一类人世界就能变得更好’这种理论都必然是建立在欺诈之上的。就像这部来自异位面的长篇戏剧,即使没有超凡,拥有更高权势的普通人也会与身份卑微的普通人形成对立,制造出悲剧。” “是啊,只要有人群聚居,就一定会出现对立。”杨秋笑着点头,“哪怕全是普通人形成的封闭小圈子,也会出现强壮的男性欺压不够强壮的男性,男人欺压女人,强势的女人欺压软弱女人的情况出现。人类这种生物……不,所有有智慧的生物,都会自然而然在群体内部形成上下意识,以建立起最基本的、最原始的……‘尊卑秩序’。” 罗威尔都跟杨秋打过多少轮嘴炮了,听到这,基本就把这回杨秋的来意听出来了:“唔……你厌恶这种秩序。” 杨秋放下茶杯,靠到高背椅椅背上,摊开手,冷笑着道:“没错,我只要听到尊卑这个字眼儿,就生理性不适。以尊卑定秩序,在我看来,是最原始、最野蛮、最恶心的行为,是对秩序的亵渎。” 换成三个月前的罗威尔,听到这种话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杨秋是个蛇精病。 但在把《红楼梦》这部异位面经典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十遍、极其认真严谨地观察了这部发生在普通人内部的权力大戏之后吧……罗威尔有了很多新想法,至少,他不再认为杨秋的话过于疯狂,过于理想化,过于不符实际了。 《红楼梦》,是一部披着青春爱情戏剧的外皮、讲着权力斗争本质的悲剧。 戏剧中人的悲苦痛楚,是一早就注定的,是不可能有任何回旋反转余地的,因为……压在那些可爱可怜的女孩们身上的,践踏着她们的生命和尊严的,是权力这头怪兽。 罗威尔这个大龄文青,一颗真心为这些女孩们的悲剧下场蹂躏得死去活来……要说他心中那对权势必要性的维护不动摇,那就对不起他闭关这么久、把这部戏剧翻来覆去看了那么多遍的感受了。 罗威尔认真地聆听了杨秋的话,又认真地思索了会儿,道:“我想,也许你也是对的。对于你尝试着在塔兰坦,在威斯特姆践行你的理论这件事,我会很有兴趣参考观摩。” 杨秋微微一笑。 参考观摩在他看来和“上船”是一个意思……87版红楼立功辣! 瓦格纳一头雾水地看向罗威尔。 等等,你在说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明明站在旁边,我却什么都听不懂? 罗威尔身为长者,还是乐于为年轻人解惑的,帮着瓦格纳解释道:“杨不认同世间通行的尊卑秩序,他想要在他能够影响到的地方施行他认为比尊卑秩序更文明、更符合他期望的新秩序。” 瓦格纳还是没能跟上思路,似乎更迷糊了。 “简单来说,就是公平。”杨秋自己开口,“你不是见过威斯特姆的亡灵镇长是如何辅助雷克斯重建威斯特姆新秩序的了吗,瓦格纳,这套新秩序的核心,就是公平。” 瓦格纳呆了呆,忽然像是被雷劈中一样,定在原地。 威斯特姆无论男女临时工都公平录用、同薪同酬的规定。 不问身份来历、以才能和能力为征用原则的镇政厅文员,干员。 所有人都能免费报名的识字扫盲夜校…… 普通镇民不需要任何人情关卡、多余手续,只要有勇气胆色就能从镇政厅拿到布料干起小商人的活计…… 这些事儿瓦格纳全都知道,为了给自己原来的士兵们安排出路,他还没少去找镇政厅的文员们打听干员征召条件。 但他……居然一直没有往“建立新秩序”这么个一听就本能地感觉到非常“大逆不道”、非常惊世骇俗的层面上去想!! 瓦格纳缓缓抬起双手,抱住脑袋。 早知道别留在客厅里擦窗户……他开始后悔他听到这两位肆无忌惮的暴论了。 “皮特中尉,你在害怕吗?”杨秋给这家伙的反应逗乐了,“想开点,年轻人,你只是个俘虏,威斯特姆发生的一切都跟你没什么关系……除非你回因纳得立一趟,让城防军有机会正式将你除名流放。” 本来还陷入极大恐慌中的瓦格纳,给杨秋这个大实话气得哭笑不得。 “你不喜欢公平吗?”杨秋随意地笑着道,“你不是莱茵人,因为你的外国人身份,在因纳得立没少吃瘪吧?只是因为出生地的不同你就要给生为莱茵人的同僚让路,什么好事都没你的份儿,吃亏背锅的事儿你倒是第一个被上官盯上,这样的你也不喜欢公平?” 瓦格纳这家伙闲了这么久,能拉出来用,杨秋也是不嫌弃的——他现在正缺人。 瓦格纳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会儿。 他自己是什么处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现在还没被城防军正式除名,原因正如杨所说,只不过是因为他还是“为执行任务而失陷敌手的俘虏”罢了——没有得到自由身,城防军那边就不方便把他踢走。 挣扎了会儿,瓦格纳默默地走过来,把抹布放在茶几上,坐下,严肃地看着杨秋的眼睛:“我当然喜欢公平,杨。” 杨秋:“抹布别放茶几上。” 瓦格纳:“……” 罗威尔都无语了:“杨,正经点。” “好吧。”杨秋把翘起的脚放下,站起身,理了理衣服,正式地冲瓦格纳伸手,“皮特中尉,你是否有兴趣成为塔兰坦的一员?” 瓦格纳也站起身,与杨秋交握:“我愿意。” “那就别呆在这儿干这些浪费人才的活了,去镇政厅找纪棠报个名,然后去亡灵商会找那个叫其叶蓁蓁的亡灵女士,跟她学点本事。”杨秋立马毫不客气地指使起来。 瓦格纳:“……” “去吧,纪棠镇长和那位亡灵女士都是很睿智的智者,跟着它们不会有坏处。”罗威尔见识过那俩国家队的能耐,来了一记助攻。 瓦格纳对杨秋没法尊敬得起来,对朝夕相处的罗威尔还是很信服的,感激地向罗威尔一鞠躬:“这段时间以来,多谢您的照顾,尊敬的监察。” “别搞得像是要跟罗威尔分开一样,晚上你还是要回来住的。”杨秋一边坐下一边摆手。 瓦格纳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拿着抹布提着水桶出去了。 “杨。”罗威尔不满地道。 “以这种方式把他支开,总比稍后才告诉他,因为你能力不行,赶紧回避、离这座房子远一点儿,免得遭受无妄之灾来得友善。”杨秋说着,从空间戒指里摸了个手掌大的木盒子出来。 罗威尔本能地用自身的精神领域查探了下那个木盒子,面色骤变:“这是……封印物?” “对,我的亡灵们在因纳得立时无意中获得的的一件木雕。”杨秋把木盒子放在身前,神色比之前凝重了许多,“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件木雕,似乎是马里恩夫人的遗作。” “马里恩夫人?!那位斯诺克联邦的天才木雕艺术家??”罗威尔虎躯一震。 杨秋点头,放出精神场查看了下大屋周围,确定瓦格纳已经离开这座房子,这才将木盒子打开。 盒子内,是一件极其小巧精美的、活灵活现的、包在毛毯里的初生婴儿。 婴儿捏着小拳头,皱皱的脸呈哭泣状,肚子上还挂着脐带,凝神细看时,仿佛能听见这个刚刚降生的婴儿发出的第一声啼哭。 罗威尔看见这件木雕,便感觉木雕上有股莫名危险的气息往自己涌来,耳边也出现了仿佛婴儿笑声般的幻鸣。 能让罗威尔这种拥有强大精神力的苦修士感受到危险、听到幻鸣,毫无疑问,必须能让一般人即死,让普通职业强者瞬间陷入疯狂。 第148章 杨秋的新目标 只有巴掌大的小巧初生婴儿木雕,静静地躺在小木盒中。 阴暗,污秽,疯狂,杀意;混杂着癫狂压抑的恶意气息,弥漫着整座大屋。 杨秋与罗威尔监察隔着茶几对坐,两人皆安静地注视着盒中木雕。 他们能感受到木雕中源源不绝地涌现出来的滔天杀意,也都听见了越来越密集的婴儿笑声。 笑声已经持续了超过五分钟,愈发疯狂起来,渐渐变成歇斯底里的尖叫。 罗威尔监察发出一声轻叹,打破了平静:“如此细腻温柔的线条,确实是马里恩夫人的风格。真让人……唏嘘不已,新历第八个百年到第九个百年间最伟大的雕刻艺术家,没有得到安息。” 对木雕的前主人、斯洛克联邦木雕收藏家威廉·J·班克罗夫特这位出生不过三十余年的年轻人而言,他对自己拥有的诸多收藏品之一的创作者马里恩夫人,可能不会有什么太特殊的感情——在他出生的两百多年前,马里恩夫人就已经过世了。 但对于罗威尔来说……马里恩夫人,是他的“同辈人”。 两百年前,罗威尔正当壮年时,正是斯洛克木雕艺术家马里恩夫人声名鹊起的时候;当报纸上刊登出这位了不起的夫人去世的讣告时,罗威尔还为之深深惋惜过——哪怕他与那位夫人素未谋面。 之所以有如此之深的情感,与罗威尔的神官身份脱不开干系……马里恩夫人曾受繁荣教会邀请至什加公国做客,还为繁荣教会创作过被誉为奇迹之作的女神浮雕像。 杨秋不像罗威尔有这么复杂的感情,点了下头,又摇头,道:“至少解开了个谜团,这位勇敢的夫人并非死于懦弱的自杀。” 罗威尔缓缓点头。 自杀者会有强烈的自毁倾向,而这件遗作中,马里恩夫人留下的强烈执念,只有强烈的攻击性。 “诺斯克人,亵渎了马里恩夫人。”罗威尔不快地道,“他们抹杀了她的名誉,在她死后还要让她背负自杀的罪名!” 这个世界的道德观念里没有以死明志的说法,所有的正神教派都视自杀为重罪。 “都已经是两百年前的事了,如今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杨秋抬起手,手掌向下,正对木盒中的木雕,“我需要这件封印物,请助我让这位夫人得到安息吧。” “乐意之至。” 罗威尔郑重点头,从空间手环中取出枯木权杖,往地面轻点。 涟漪般的奇妙波纹自权杖顶端飘荡开来,形成半透明状的、肉眼可见的神圣属性禁锢结界,将两人连带客厅中的大部分面积笼罩其中。 封印物的形成有多种原因,如马里恩夫人的遗作这样遗附创作者的强烈恨意和部分灵魂碎片而异化的,是其中一种。 遗附着死者部分灵魂碎片的封印物,某种层面上而言会更加强大——封印物是死物,内核无论如何邪诡,也只会遵循某种既定规则运转;而来源于生物的灵魂碎片,会增加封印物的不确定性,杀机发时,更加诡谲难测。 杨秋掌中涌出浓黑如墨、细滑如丝般的纯净黑暗能量,倾泻入木雕内。 已然变调得像是咆哮般的扭曲笑声,出现短暂停顿。 随即,高亢的、爆炸般的轰鸣,猛然爆开。 这能让无数人瞬间失去理智的精神风暴,被罗威尔监察张开的“神圣禁锢”结界困住,只被限制在这座大屋的客厅空间内。 杨秋收回手掌,抬起眼皮。 遗附于木偶中的马里恩夫人残魂,在他给予的大量暗能量刺激下,正缓缓凝聚出本相…… 数秒的功夫,茶几上方,出现了半张……破碎的脸。 像是面部漆层碎裂的木偶娃娃,只能从残破的碎块中勉强看出半边五官轮廓。 勉强组合出小半张面孔的残魂,竭力张开支离破碎的口,发出狂乱尖啸。 罗威尔惋惜地道:“时间隔得太久,马里恩夫人已经不剩多少意识了。” 杨秋皱眉盯着残魂。 以注入暗能量的方式将与外物融合的残魂剥离出来,让其安息,是黑魔法师常用的抚慰亡魂手段。 当初他还是个法师学徒时,曾在老头子买的报刊上看过马里恩夫人的作品,那些宛若真人的木雕像一度惊艳过他……他不太想用直接暴力的方式强行让这位夫人“安息”。 想了想,杨秋集中精神、放出精神力,尝试着在残魂中铭刻下自己精神烙印。 罗威尔看懂杨秋意图,眼皮一跳:“喂,杨,你是认真的?” “放心吧,我有数。”杨秋道。 “你——”罗威尔本想劝阻杨秋别作死,忽然想到这个家伙能够御使邪能、连虚空气息都能搬到物质位面来,便索性闭了嘴。 以邪能压制残魂攻击本能,再利用烙印矩阵尝试沟通,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罗威尔监察不知道的是,杨秋其实没必要用上邪能……把马里恩夫人的残魂视为“NPC单位”拖进烙印矩阵建立联系,身为矩阵核心的他完全不可能受其影响——要不然那帮绝对算得上精神污染源的天灾老早就把杨秋坑死了。 在残缺不全的魂魄上铭刻精神烙印是件很麻烦的事,有罗威尔监察的“神圣禁锢”帮忙压制,杨秋也依然耗费了快二十分钟的时间才成功。 将残魂拖进烙印矩阵、与杨秋这个阵眼核心建立起精神层面的联系,马里恩夫人残魂不再狂乱尖啸,呆呆地飘在半空中;强烈的生前执念变成了碎片化的情绪意识,无序地往杨秋的精神领域涌来。 杨秋感应到最清晰的,是憎恨。 这股憎恨太过强烈,如淬毒的利刃一般让人不适,让杨秋不由皱眉。 施法者的感知都高,而高感知者非常容易感应到来自生者或死者的强烈情绪,以杨秋三百年的施法者阅历,这份憎恨也足以排进前十。 这和杨秋对马里恩夫人的印象,差距太大。 这位夫人,是诺斯克联邦几百年来唯一能把名气传到外国的女士。 绝大部分的诺斯克女士,是没有机会,也没有条件传出名气的。 原因很简单……极端男权主义的风暴教会不承认女性地位,更别提允许女人混出头。 同样偏男权主义的烈阳教会因发展了几百年大航海、长期维持武装规模形成威慑保持国际竞争力的关系,需要不直接参战、出海的女人们从事工农业生产,间接给了女性获得社会地位的机会。 而风暴教会不同,虽然风暴教会也热衷于外海殖民,但并没有发展起足够工业的诺斯克联邦,至今仍然保有女性不可接触船只、不可接触造船业、不可拥有个人财产、不可忤逆男性家人等等过时陋习。 在这种极端苛刻的外部环境下能一展才能、还能将名气传出去的马里恩夫人,决不能是一位内心充满着愤怒和仇恨、极富攻击性的女士——如果她表露出这些特质,她的名声一定会非常难听。 杨秋沉思了会儿,对罗威尔道:“监察,我记得马里恩夫人是位修养极好的温柔女性?” “是的。”罗威尔肯定地点头,“所有见过这位夫人的人都对她的品性赞口不绝。” “那就是说,有什么来自外界的外力,将这位夫人逼到彻底失控、性情大变的程度……” 杨秋低头看向躺在木盒中的小巧婴儿木雕,伸出手,将木雕拿了出来。 马里恩夫人非常擅长人像木雕,她雕出的木像无论是大是小,都仿若真人,几可乱真。 只有巴掌大小的婴儿木雕……是女婴。 杨秋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能逼疯一位母亲的,除了对她的孩子下手,还能是什么呢。”杨秋叹息着道。 罗威尔怔了下:“什么?” “我去过诺斯克。”杨秋轻轻地将木雕放回盒子内,“诺斯克有个不为外人道的风俗……第一个诞生的孩子如果是女婴,需要残酷地将其杀死,以免女主人生不出男婴。” 罗威尔直接傻了。 “马里恩夫人据说婚后十来年才勉强怀孕,生下的第一个孩子……无论男女,想必她都是十分高兴的吧。”杨秋再次抬起眼皮,看向那张扭曲而破碎的残面,“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她一定很期待听到她的笑声。” 罗威尔不可思议地道:“那可是马里恩夫人啊!只因为这种愚蠢得可笑的理由——就杀死她的孩子?逼疯了她??” “监察,你听说过诺斯克联邦有哪个邦国有大公主吗?”杨秋反问道。 罗威尔都快疯了…… 杨秋站起身,与呆滞地漂浮着的残魂面孔对视。 语言无法与只剩残余碎片的灵魂交流,杨秋便通过烙印矩阵链接,尝试着向残魂发出信息。 “夫人,你对诺斯克的憎恨,没有错。” “你试图杀死所有你能杀死的诺斯克人,也没有错。” “但只是杀戮是没有用的,并不能改变什么。” “代替母亲决定婴儿的生存权利,不是诺斯克最大的恶……只不过是针对女人和幼儿所做的恶更容易被大众默许和忍耐,才被当做主要矛盾凸显出来罢了。” 残魂空洞的单目仿佛有了反应,暗黑的瞳仁颤动了下。 “为什么身为女士就无论如何展现才能,表现温顺都无法被尊重呢,为什么不会危害到任何人的女婴非要被杀死呢?” “因为将最弱势的群体确实地踩到脚下,能快速建立起让大众认可的‘秩序’。” “那些明明也被践踏着的人,会去维护那些践踏着他们的脚,这样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地践踏你们。” “所有自认有资格踩你们一脚的人,都会毫不留情地把脚踩上来。” “这些,都是错的。” 破碎的残魂面目剧烈地颤抖起来,幽深黑瞳中缓缓流出血泪。 杨秋与只剩单目的残魂对视。 “凡是错误的,就必将被纠正。凡是落后的,就必将被先进的取代。” “诺斯克联邦,风暴教会,必定与它们那落后的秩序一起,被滔滔浪潮击溃。” “我向你保证,这一天不会太久。” 罗威尔修士张大嘴巴。 他明明没有感知到杨身上传来一丝一毫的魔力波动,存在感极其强烈的马里恩夫人残魂,居然就这么当着他的面儿消散为飞灰了。 “你做了什么?”罗威尔修士难掩惊愕地道。 “嗯……一时冲动,许下了个必须要完成的诺言。”杨秋摊手道,“人在面对年轻时曾仰慕过的人,还真是难以控制住情绪。” 罗威尔:“??” 杨秋惊讶地道:“你这是什么反应,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件木雕是马里恩夫人的作品,曾经仰慕过她很奇怪吗?” 罗威尔盯着他看了会儿,耸肩。 “说起来,我们在这儿闲话的功夫,雷克斯正招待奥狄斯伯爵家的少爷仔呢。”杨秋边收起装着木雕的盒子,边往镇政厅方向看了眼,“这似乎是个机会,罗威尔,你觉得我趁这个机会拿下因纳得立怎么样?” 罗威尔还在记忆里搜寻奥狄斯这个挺耳熟的姓氏,冷不防听到后半句,差点儿没从高背椅上滑下去。 “你能不能稍微正经点?!”勉强坐稳的罗威尔恼羞成怒地喝道。 “我当然是正经的,监察,这件事儿很有必要果决一些。”杨秋指向罗威尔,“在巴特莱斯家那儿,你才是查理·雷克斯,和现在奥狄斯家少爷仔看到的雷克斯对不上号,要是暴露了解释起来会很麻烦。” “——你给我等一下!所以你当时你是故意把我扯进去的吗?!”罗威尔哭笑不得,“因纳得立可不是威斯特姆这种偏僻小镇,金币教会可不会容许你乱来。” “这就更不用担心了,亲爱的监察。”杨秋得意地一笑,“不瞒你说,金币教会已经跟我(的亡灵)合作过了。” 罗威尔:“??” 第149章 威斯特姆阴云 帕克·查普曼·奥狄斯少爷手捧蓝白配色搪瓷……嗯,在这边叫珐琅,蓝白配色珐琅茶杯,正襟端坐,面带微笑。 帕克少爷的友人,同样出身不错的格雷少爷挂着同款微笑,手捧同款珐琅茶杯,坐在帕克少爷左侧。 奥狄斯家的家族骑士,手扶腰间佩剑,板着脸坐在帕克少爷右侧。 三人已经在镇政厅“休憩”了一个多小时,不管适不适应,至少对总会冷不防出现的亡灵不那么大惊小怪了——一惊一乍是很伤神的,实在是惊不过来;这不,这会儿就有几个无礼的亡灵站在庭院里,隔着会客室的窗户朝着他们指指点点。 帕克少爷和他的好友格雷,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身前椅子上的一位男性身上。 这名男性看上去要比帕克少爷年长一些,身材微胖,皮肤略黑,但并不粗糙,至少不像是长期从事户外工作的下等人。 不过,也很难让人相信此人的身份有多尊贵……从进门起,这人脸上就一直挂着不大上得了台面的讨好谄笑。 诡异的是,这人的五官眉眼居然与帕克少爷十分相似……如果遮住下半张脸,这人的眼睛简直跟帕克少爷一模一样。 尤其是头发——这个人也有一头奥狄斯家标志性的淡金色自来卷,只是没有像帕克少爷那样留长,而是短得像个干体力活的工人一样。 “帕克?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达特啊,半年前叔父生日时我们才刚见过面。”让人尴尬的沉默中,自称达特·奥狄斯的男人坐不住了,急切地表明身份,“我父亲让我带了一批庄园出产的优质地蜥马为礼物,你也挑了一匹,你还记得吗?” 挂着生硬笑脸的帕克少爷,再次将眼前的男人从头打量到脚底,缓缓扭头,与友人格雷对视。 从格雷的眼中,帕克少爷看到了困惑,警觉……正如他自己此刻的感受。 “你是、你是麦卡锡家的格雷,对吧,格雷·梅迪·麦卡锡,你的中间名来自你的教母。”达特·奥狄斯努力地回想着道,“去年……不对,前年的时候,你来我们家的马场玩过,你的骑马服还挂坏了,我记得是刮到了刚修的栅栏,是有这么回事吧?” 格雷“啊”了一声,脸上的困惑警惕变成了不可思议。 “你真的是达特?”帕克少爷惊骇地道。 “当然是我!”达特·奥狄斯痛心疾首,“我不是请雷克斯领主把我的家族纹章和眼镜送回去了吗,除了我还会有谁?” 帕克少爷&格雷少爷:“……(° △° (° △° )” “你是怎么做到瘦这么多的?”帕克少爷惊奇无比。 以前的达特胖到什么程度?普通规格的双人沙发他都坐不下。 别说自由行动了,坐久了都吃力,去哪都得人搀扶着。 眼前的男人不光是自己走进会客室里来的,还自己拉了把单人高背椅坐下……帕克少爷能把这人联系到布雷顿那个废物胖子身上才怪! 帕克少爷话音一落,达特·奥狄斯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 这个曾经连续吃了快俩月盐水煮土豆,实在受不了苛刻的饮食后才不得不振作起来参加劳动赚取加餐待遇的达特·奥狄斯,哭得像个孩子:“别提了……你带了钱吧,快把我赎出去。” 帕克少爷:“……” 他确定眼前这个男人确实是他们家那个废物堂兄了。 围观了场认亲大戏的雷克斯适时站出来,亮出账单。 没错……奏是账单。 奥狄斯伯爵的侄子达特·奥狄斯跑外地寻花问柳结果给人绑了这事儿吧,奥狄斯家为了面子是不会肯承认的,雷克斯这个“犯人”……不,从犯,当然也不会承认。 所以他们之间绝不会出现赎金交接这个词儿,帕克少爷需要支付的,是达特·奥狄斯丢失(被抢光)财物后在威斯特姆“借住”三个月之久所欠下的生活费。 帕克少爷爽快地付了钱,这就要抬屁股走人。 “等等!” “等一下帕克!” 前面那声来自雷克斯,后面这声来自达特。 帕克少爷保持礼貌,朝雷克斯微微颔首:“雷克斯领主,我需要尽快将我的堂兄带回去,我的婶婶已经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她的儿子了。” 再看向达特时,帕克少爷眼睛微瞪——你这个蠢货哪怕多看一眼窗外,也不该做出这种耽搁我离开的蠢事! 达特浑然不觉院子里频繁活动的亡灵带给堂弟多大的压力,自顾自道:“别急着走,帕克,这里虽然很让我伤心,但还是有一些好东西值得带回去的。” 帕克深深吸了口气—— “确实如此。”雷克斯笑着挽留,“正如达特先生所说,威斯特姆确实有一些值得采购的特产,帕克先生,格雷先生,两位不远千里而来,若是空手而归,可就太可惜了。” 帕克只能选择维持体面,微笑着矜持点头…… 他是绝不会在这个私生子面前暴露出一丁点儿恐惧的!绝不! 雷克斯非常清楚这种少爷仔出门绝对会带上足够富余的金币,立马热情地领着这帮有钱客户(达特付完赎金……呃,欠债,自动归类进客户名单)去看货。 把窗帘布卖给伯爵家的少爷并不实际,这种大贵族在穿着上的讲究已经到了一种变态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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