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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大多自己有养蚕和种棉花的农场、自己养了织户、自己养着绣工裁缝;一身行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讲究个“私人订制”,拒绝穿任何市面上流通的“同款”。 以威斯特姆主打民生的消费品,能让帕克少爷掏钱的,只有香料。 干员家属中,烹饪课学得比较好的家属被请了过来,当场给帕克少爷表演了个老干妈炒土豆片&凃面包片…… 因单价较高而一直没打开销路的老干妈油辣酱,一口气卖了小半集装箱出去。 收钱的雷克斯笑得见牙不见眼,又赶紧让人把火锅底料样品拿出来…… 本地人民经济条件摆在这,老干妈都难卖,火锅底料必须更没销路,杨秋一早从超市进的那批临过期火锅底料,硬是一直丢在流放镇商会食堂冷库里没挪过窝。 拿出已经过期(……)的火锅底料样品,炒菜炖菜各来俩,帕克少爷又爽快地掏了钱——这种切成块丢进锅里就能用的便于携带的复合香料,对于出门在外的人而言实在太方便不过了! 帕克少爷暂时沉浸于剁手快感中时,一名挑着担子的乡民混在菜贩人流中,缓缓进入热闹起来的马丁街市集。 这个乡民穿着本地农夫常穿的土织麻布套头衫和褐色棉麻料子长裤,戴着麦秆编的草帽,穿着绑草绳的木鞋,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与市集上的菜农菜贩没有任何区别。 找了个似乎是别人挑剩下的冷门地段放下担子,就地摆摊后不久,这个乡民忽然闪身进了巷子。 这人进入巷子的瞬间,又有另一个同样作乡民打扮的人从巷子里钻出来,装若无事地蹲在菜摊后面。 进入巷子的原来的“乡民”,全程没有回头,径直钻进巷子深处,在一座并不起眼的民宅前停下,左右看看无人,迅速推开虚掩的房门进入其中。 民宅内,已经潜入威斯特姆镇多日的数名探子似乎早就在等待此人,齐齐起身,恭敬地行礼:“团长”。 “乡民”抬手按了按,摘下草帽,随手挂在门后衣帽架上。 这个伪装成乡民进镇的人……居然是烈阳教会护教骑士团的团长,沃尔顿! 沃尔顿拉了把椅子坐下,严肃地看向这几名已经执行了多日任务的精锐斥候:“如何,掌握到多少情况了?” “团长,如您之前所预言,这里的情况确实有些严重。”一位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凝重地道,“威斯特姆的年轻人有大量返乡现象,原本在因纳得立工作的青年男女,至少有四到五成回了威斯特姆。” “更糟的是,这些返乡的年轻人,原本从事的职业非常多样。”另一个看上去只是普通主妇的女性斥候神色沉重地道,“有原本在中档餐厅工作的服务员,有酒店的洗衣工,有工坊学徒,甚至有大工厂的工人。” 沃尔顿的呼吸顿时粗重了少许…… 他预想过情况会很严重,万万没想到会严重到这个地步——灾厄可是具有传染性的!关联者接触过的人越多,影响和危害就越恐怖! “你们尝试过接触这些回返的年轻人吗?”沃尔顿沉声道。 女斥候点头,道:“我接触过其中数位,他们有和那批原城防军士兵近似的特征,表面上看神智清醒,思维清晰,不像是有被污染精神的征兆。不过,当旁敲侧击打听他们是否会再次离开威斯特姆前往因纳得立求职时……他们全都声称威斯特姆有更好的工作机会,不必舍近求远。” 顿了下,这位女斥候神色愈发沉重地道:“更进一步询问威斯特姆有什么工作更胜于因纳得立时,这些人又含糊其辞,拿不出可信说辞,只固执认为雷克斯领主会为他们准备更胜于因纳得立的工作机会。” 其貌不扬的男性斥候补充道:“可就我们的调查,威斯特姆并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工作岗位。到目前为止,只有全面整修中的镇中大道需要临时工,但那儿的薪水只有每日三十铜币,且一旦整修完成,就会停止招人。” 沃尔顿听得不住摇头。 加起来不到九个银币的月收入,还是不稳定的临时工,居然能让拥有稳定月薪的工人放弃原有的工作,这是无论如何说不通的。 摁了下额头突突直跳的神经,沃尔顿沉重地道:“那批原城防军的士兵现状如何?” “正要向您汇报此事。”女斥候流着冷汗,不无惊惧地道,“这批士兵中……有一半人,已经不知所踪。” “什么?!” “这批人原本也在镇中大道的工地干临时工的活儿,但从三天前起,他们就消失了。”女斥候冷汗淋漓地道,“我冒险接触了还能找到的人……幸存的士兵一点儿也没有为同伴的失踪而困扰,反而……对那批失踪者的现状,表露出羡慕。” 沃尔顿的呼吸再次沉重起来…… 第150章 地位尴尬的治安队 威斯特姆到底已经有多少“感染者”? 这是个沃尔顿难以想象的问题。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查理·雷克斯!这个人与威斯特姆的疑似灾厄有极大的干系! “查理·雷克斯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否出自‘噩梦屠夫’的授意?”这是沃尔顿团长最关心的问题。 “这一点……暂时无法判断。”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咽着唾沫道,“‘噩梦屠夫’的亡灵在威斯特姆是公开存在的,镇中大道有亡灵经营的……熟食店,有只容许亡灵进出的工地,甚至连镇长一职都由亡灵担任。” “亡灵经营的熟食店?!”沃尔顿惊愕地道。 女探员严肃地点头:“这家店出售极其廉价的盐、食品和香料,因这家店的存在之故,马库斯男爵名下的店铺已经尽数关门。” 无论何时,盐和粮食都是最稳定、最赚钱的生意。 马丁街市集上从事盐粮生意的店铺,其实都是原威斯特姆领主马库斯男爵的私产——包括最早米娅女士采购粮食时光顾过的那家看上去由一家老夫妻经营的门店。 亡灵们破坏了威斯特姆的旧秩序,但并没有攻击平民,甚至还主动维护着威斯特姆的稳定,这些盐粮店便也没有主动暴露自己,“潜伏”下来等待马库斯男爵“收回旧河山”——直到亡灵熟食店开业抢走所有的生意,让这些店铺再也难以持续经营为止。 沃尔顿团长沉默了下,吐出四个字:“收买人心。” 民众是愚蠢而短视的,只要能让他们看到确实存在的短期利益,他们并不会在意统治他们的人究竟是正义还是邪恶。 顿了下,沃尔顿团长又困惑地道:“‘噩梦屠夫’哪来这么多盐和粮食收买人心?” “这……就和‘亡灵布’一样,无法调查到来源。”女探员羞愧地低下头。 “这不怪你们,‘噩梦屠夫’本就身份成谜,极其神秘,裁判所追查多年也无法追溯到其来历。”沃尔顿摇头道,“他究竟诞生于何地,他那奇怪的相貌特征究竟来自哪一国家,至今无人知晓。” 噩梦屠夫·杨在六十年前成为大陆通缉犯时,就有许多眼馋天价悬赏金的个人或组织自发参与调查此人来历。 最终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杨的黑发特点似乎符合肯亚人常见的深色发系,五官轮廓线条也较为接近肯亚人,但肤色、瞳色的差距非常大,体型特点更是天差地远。 杨的深色眼瞳粗看下似乎与南方索克里人相近,但细看又会发现不同,索克里人的瞳仁接近纯黑,而噩梦屠夫的瞳色其实是深棕色;再加上索克里人标志性的黑肤白发,可以判定杨绝不是南方人。 杨淡黄偏白的肤色与东部诺斯克联邦国家的人种相近,但发色、瞳色、五官特征差距甚远…… 就连最擅长调查线索的赏金协会,也没能挖出这个疯子的真正来历。 “舍得用盐粮和平价亡灵布来收买人心、让威斯特姆人接受亡灵的存在,又派出手下担任镇长,花费如此大的本钱,显然,杨并不打算只在威斯特姆捞一票。”沃尔顿自言自语地道,“那么——是查理·雷克斯在搞鬼?” 探员们互相对视了眼,中年男人首先开口道:“我们接触了部分治安队员、临时工、以及两名镇政厅文员,这些人也跟那些原城防军的士兵类似,并不怎么提及‘噩梦屠夫’,更多对雷克斯领主赞口不绝。” “是的。”女探员道,“就我们所取得的情报,‘噩梦屠夫·杨’鲜少在镇中露面,反倒是查理·雷克斯十分活跃,每天都能在镇中大道各处看到这位新领主的身影。” 中年男人补充道:“我们在调查中曾见到过几次这位新领主,他十分受本地镇民欢迎,表现得也像是十分与民众亲近。只是他总是与亡灵镇长一起出现,我们担心被亡灵识破伪装,并不敢轻易靠近。” “果然如此吗……”沃尔顿眉头紧蹙,脑中再次浮现那个曾跟在杨身后的阴郁青年。 那个有着莱茵王国上流社会人士常见的浅系银白发色、看似儒雅体面的青年,在沃尔顿的回忆里,邪恶气质越来越强烈。 思虑片刻,沃尔顿团长坚定地道:“与霍恩的人联系,我们需要潜入镇政厅,取得查理·雷克斯与灾厄有关的证据。” 最擅长处理灾厄的,是高级神官。 为了说服烈阳教会和金币教会的高级神官出动,沃尔顿必须拿到足够有力的证据! 烈阳教会护教骑士团的斥候相当精干,在潜入威斯特姆前,这些探子特意在周边乡村打探了两日,以“抱团进镇打工的本地偏远村子乡民”这么个身份混进来,还特意找了间低价出租的民宅作为据点。 镇中大道每日敞开来招收的临时工待遇对于农户而言还是很有诱惑力的,不仅下乡做秋收零工的镇民大量回返,家中秋收工作忙得差不多的农户也有不少人进镇,让那些有多余房产的镇民小小捞了笔“热钱”——长期流失人口的威斯特姆闲置空屋相当多,别说租了,卖都卖不出去。 这些斥候各方面的伪装确实做得都很不错,不过嘛……他们还是暴露了。 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从巷子里出来,就有两暗中盯梢的治安队员发现了他。 “有动作了。”装作在一家杂货店门口休息的吉米放下店主提供的水杯,朝搭档低声道,“走,跟上。” 搭档会意点头,与吉米一块儿起身,两人像是按例日常巡逻那样,远远地跟上目标。 作普通镇民打扮的中年男人沿着占道经营的小摊贩走出百多米路,转进另一条小巷。 吉米和搭档没有跟进去,老远便停步驻足。 “水井巷的那批人果然跟这帮人是一伙的。”搭档道。 “我不是说了,这两帮人都有问题,搞不好是同伙。”吉米冷哼着道,“进镇来做临时工的乡民,谁不是拿到日结薪水就赶紧囤盐买布?就这两帮人,经常空着手回来!” 搭档深以为然点头…… 烈阳教会的斥候和城防军的探子估计做梦也没想到,虽然他们两方都很专业、伪装得很像是那么回事,但却在不囤盐买布这么个节点上栽了跟斗…… “嘿,上次索克里商队那事儿后我还以为没有探子敢来了呢,这么快又有不知死活的撞进来。”搭档兴奋地道,“咱们俩这回可立功了,吉米,你说咱们应该去汇报给谁?” 吉米“呃”了一声,呆住了。 由原民兵队转化而成的治安队,目前还没有队长;治安队员在镇里的日常巡逻、站岗执勤,都延续原民兵队的排班顺序。 治安队的薪水和后勤供应(工作餐、制服、器械等)由镇政厅后勤司的米娅女士负责,队内规章制度由纪棠镇长制定,调度任命的权限则在雷克斯领主那儿。 这么混乱的管理,换别的地方绝壁要出问题,搁威斯特姆这么个特殊的环境下倒是想出事都难——掌管后勤财政大权的米娅女士和管风纪纪律的纪棠镇长从来不插手治安队运作调度,而雷克斯领主也只是把他们当维持秩序的工具人使唤;三个有权插手治安队的人,都压根没把治安队的“武力威慑”当回事。 不管是在天灾们面前,还是自身就有强悍武力的雷克斯面前,治安队这帮强壮的民兵,实在不怎么排得上号…… 平时大家伙儿反正上班拿钱就行,每天最愉快的时刻就是等着发工作餐;这会儿仔细一想自家有立功表现应该去谁那儿领奖赏,吉米才发现他们这在镇民乡民看来还挺风光体面、待遇也挺好的治安队,其实处于很尴尬的境地: 不管是米娅女士还是纪棠镇长还是雷克斯领主,管他们的方式都是在放羊。 都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但都不咋重视他们……也没刻意忽视就是了。 吉米默默低头捂脸。 搭档也慢慢想通这回事,脸色蛋疼得不行——叁顶头上司都是那种忙得平时压根不管他们的人,贸然找过去汇报,人家要没空管这事,那他们这功劳还怎么算? “要不、要不……我们去找哈尔老大商量一下?”搭档踌躇了下,犹犹豫豫地道。 吉米沉思了会儿,勉强点头。 看守处老大哈尔·玛克斯韦尔跟治安队八竿子打不着、连他们的顶头上司都不算,但要说起来,“塔兰坦系”里面,跟治安队关系最深的还得算哈尔——现在能穿着制服继续领镇政厅薪水的人,都是哈尔松松手放出来的;他们原来的头儿和小半没能获得哈尔许可的队友,这会儿还在看守处里面苦熬呢。 “干我屁事?!” 原民兵队总部、现看守处总务办公室里,面对找上门求救的小兄弟,哈尔眼睛一翻就丢出这么句话来。 蹲过看守处的谁不知道哈尔的脾气,吉米和搭档两个赔着笑,讨好地努力说服: “哈尔老大,那两帮人看起来很不一般,尤其是水井巷的那帮人,实力搞不好比上次索克里商队的那帮佣兵还要强。” “是啊,哈尔老大,而且他们还住在马丁街那种人群密集的地方,万一他们确实没安好心,那闹出事来就是大麻烦了。” 哈尔掏了掏耳朵。 咋说呢……他是不太愿意给雷克斯擦屁股的。 虽说雷克斯其实跟他也没多大仇恨,但他就是看不惯那个装模作样的小子。 不过吧……现在的威斯特姆,他住得很顺心。 索克里来的佣兵给杨那个混蛋黑魔法师拉来当什么职业导师后,经常来骚扰哈尔的混蛋亡灵数量骤减,哈尔甚至都不用去镇中大道管工地,看好看守处这一千多号犯人就行了。 手底下管着一大批人,骚扰的亡灵少到每天只用应付几个孜孜不倦找上门来的就行,走哪都被人尊敬,这种顺风顺水的安逸日子,哈尔可不愿意被人打搅。 “好吧,就让我看看这些家伙有多少斤两……”哈尔吹了下指甲,站起身,邪邪一笑,“你们回去忙你们的吧,回头我会把你俩的表现转给雷克斯那个白痴的。” 吉米和搭档一脸感激。 有哈尔老大出面,雷克斯领主肯定会重视他俩的功劳! 第151章 最后一根稻草 威斯特姆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采购了接近两吨各类“特产”香料的帕克少爷,向雷克斯提出辞行。 “我希望我那伤心的婶婶能尽快看到她的儿子达特,请理解我的急切之情。”这位全程保持着优雅矜持姿态的奥狄斯家少爷如此说道。 雷克斯很为帕克少爷对家人的关怀切意打动,主动表示提供人手帮忙将货物装车。 帕克少爷的车队里有十六辆马车,这种专为体面人远行而设计的马车通常有较高的底盘,两对由合金轴承和厚橡胶构成的轮胎能灵活地左右转向,坚固的、关键时刻能充当防御屏障的车身高大厚实,分为上下两层,供人休息睡眠的车厢下部是能放置行李物资的夹层空间。 这种重视坚固性和舒适性的马车和常规商队使用的大篷车有很大区别,不太适合负重,载重量往往只有马车自重的一半到三分之二左右;帕克少爷采购的“特产”,需要均匀地分摊到还能挤出载货空间的马车上。 帕克少爷没有拒绝雷克斯的好意,他确实需要尽快装好货物、趁天黑前赶紧离开这座里里外外都透露着诡异的小镇…… 然后他看见雷克斯叫来了一群亡灵。 刚从镇中大道行者公会工地上回来、准备在“游戏”里天黑的时段回流放镇去刷怪的玩家们,并不拒绝这种随手就能完成的小任务——只要给声望给奖励,玩家本来就什么都肯干,铲猪粪都行……咳咳。 “这帮NPC不是剧情NPC,只是过路的?” “好像是,威斯特姆这边出场不晓得有啥意义的NPC特别多。” “这游戏也太蛋疼了,搞这么多无用数据就不怕服务器宕机吗。” “要不怎么一直扣扣搜搜的发账号呢,服务器都用在堆NPC数量上了……” 帕克少爷面带微笑,僵硬地看着那帮骨头上还沾着工地泥灰的亡灵肆无忌惮地在他购买的货物和他的马车上摸来摸去。 那个该死的私生子还站在旁边,一脸骄傲地朝他炫耀:“我们的亡灵朋友非常乐于助人,人手不够的时候,再没有比我们的亡灵朋友更可靠的了。” 帕克少爷拼命忍耐住对这个家伙狂吼蛇精病的冲动,干笑着道:“是这样吗,呵呵。” “是的,只要付出一些不值一提的小小代价就行。”雷克斯诚实地道。 杨容许他发放的“领地声望”和“专用铜币”是有限制的,虽然他实在很不理解这种只在烙印矩阵中显示的数字和没法儿拿出去流通的玩具货币有什么意义……但他本来也没指望让亡灵们帮忙做全部的事。 帕克少爷&格雷少爷,听到“小小代价”这个形容词,寒毛都竖起来了。 ——你给我等等!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代价?! ——可别说只是帮忙搬个货就要签订契约乃至是预定灵魂之类的破事!! 帕克少爷正斟酌着用什么词汇刨根问底不会暴露出自己的弱点,却见……大院外又进来一个亡灵,走向由一名强壮光头男性从大院一角驶出来的大篷车。 帕克少爷看见雷克斯朝那个亡灵招手:“赵姐,你干什么去?” 亡灵抬头,往雷克斯的方向“KABAKABA”。 “老杨发了个强制任务,让我用‘驱魔人冯·阿尔方斯’的马甲身份再去一趟因纳得立。”赵蓁蓁无奈地道。 雷克斯一惊:“啊?这不是会很危险吗?” “没事,班只把我送到城外就回返,我去城里死一次就回来了,不会耽搁明天的收粮工作。”赵蓁蓁道。 “这……为什么要让你特意去送死呢?”雷克斯不解。 “谁知道呢。”赵蓁蓁爬上大篷车,“我先过去一趟了。” “一路小心。”雷克斯挥手。 帕克少爷&格雷少爷,看看雷克斯,又看看那辆已经驶出镇政厅大院的大篷车。 以他们能听懂的、雷克斯说出口的内容,这事儿确实是古怪得一匹…… 当然,两位少爷都绝对不会开口询问详情——他们才没兴趣关心这个私生子跟亡灵之间到底有多深厚的情谊呢! 他们只想赶紧走人,离这个邪门的鬼地方越远越好! 正当帕克少爷满心期待着能快点儿出发时……镇政厅又来人了。 来人是两位男性,穿着长袍的黑发中年男性,和身着常服的银白发色青年。 帕克的少爷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移向那位浅发色的青年…… 莱茵王国上流社会以浅色系发色为主,一头淡金色的卷发就是奥狄斯家主家血统的外显特征;再加上这位青年优秀的相貌气质,帕克少爷本能地就觉得这位青年的身份不会低,至少要比他们旁边的私生子高——虽然雷克斯也是浅色系发色,但剪得太短,整个人看上去也跟养尊处优无缘。 “夜安。”黑发中年男性微笑着向雷克斯和两位少爷点头致意。 “夜安。”帕克少爷出于礼貌回应,挑剔的视线审视地扫向这位男士。 然后……他就感觉哪里不对。 他肯定不认识这位有着一头纯黑长发的男士。 深色的发色在拿巴伦大陆中部是低身份的象征,在北方却代表着高贵;以这位男士周身的气势,要说他是来自北方的贵族,是能够说得通的——但奥狄斯家从未跟北方贵族做过生意,帕克少爷更是从未跟北方人打过交道。 可……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位黑发男士很眼熟,就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请容我为您介绍,这位是塔兰坦的领主,杨。”雷克斯不太明白杨秋为何而来,客气地道。 奥狄斯家的领土离边境较远,帕克少爷乍一听到塔兰坦这个地名,还以为是他不熟悉的北方某个地儿……下意识露出更加礼貌亲近的笑容,并友好地主动伸手。 杨秋笑着伸手,与这位少爷仔交握。 两人的手握到一块,帕克少爷才猛然间反应过来:“等等——杨?!” “你似乎认识我?”杨秋笑呵呵地道。 帕克少爷僵硬地盯着杨秋,目光扫过此人别具特色的五官,垂到肩部的黑色长发……喉咙里“咕噜”一声,眼睛一翻软了下去。 帕克少爷今天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多了,这最后一根稻草的份量,也实在是太重了…… 迷迷糊糊间,帕克少爷仿佛重回少年时代,自己刚刚萌发对两性关系的好奇时接受过的、来自他父亲奥狄斯伯爵的冲击性教育。 奥狄斯伯爵声称这是他少年时代从祖父那儿接受到的教育,他认为很有必要传递给他所有的亲儿子—— 那是奥狄斯家曾经的生意伙伴、诺斯克联邦内部某个小王国发生的事。 拿巴伦大陆中部的国家从不跟诺斯克联邦成员国联姻,嫁娶都拒绝——因为在诺斯克联邦成员国中,贵族女性是没有任何份量的,无论是把女儿嫁出去还是娶了诺斯克的贵族女子都不能为家族带来任何收益。 不谈联姻,生意还是能做的,尤其位于大陆东部的诺斯克联邦拥有相对丰饶的土地和漫长的海岸线,盛产粮食、盐和多种特殊矿产。 约六十余年前,奥狄斯主家的祖父还年轻力壮时,前往诺斯克联邦与某小国王室商谈生意。 在王宫晚宴上,奥狄斯主家的祖父目睹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恐怖事件——当着上百位宾客的面,有个疯狂的恶魔,锤杀了该国王子。 那个恶魔亲手抄着王宫里的马夫用来处决老迈马匹的沉重铁锤,将那位风度翩翩、英俊迷人、频频登上报纸绯闻版面的王子,活生生锤成肉酱。 身份尊贵的伯爵、奥狄斯主家的祖父坐在贵宾位上,亲眼目睹所有细节。 因刺激过度,祖父归国后大病一场。 修养了一个多月痊愈后,心惊胆战的祖父召集了儿子们,极其详细地、活灵活现地描述了他的经历,让儿子们务必深深铭记,以此为戒。 那详细得可怕的描述对帕克少爷的父亲、当代奥狄斯伯爵造成了怎样的心理阴影,不得而知。 帕克少爷年满十三岁,眼睛会追着女仆的曲线移动时,奥狄斯伯爵就迫不及待地把亲儿子叫到书房里,给他展示了一些六十多年前的报纸剪贴簿和风暴教会发出的通缉令,并附带也不知道有没有被添油加醋的、如同亲历一般的长篇描述。 那之后,还是个孩子帕克少爷,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梦中,有个屠夫般的恶魔举着沾满人体血肉的铁锈大锤,可怕的黑色长发如同无数扭动的蛇躯那般遮天蔽日,像是魔鬼那样,对着年幼的帕克少爷咆哮,狞笑…… 罗威尔修士沉默地看着被慌乱的管家和仆人抱起来、往镇政厅大楼内抬的帕克少爷,转过头,盯着杨秋。 “你真的没有去过奥狄斯伯爵的领地?”罗威尔疑惑地道。 杨秋也很惊讶:“当然,你没见达特·奥狄斯就不认识我吗?” 罗威尔修士看了眼惊慌失措地跟着人群跑进大楼的达特·奥狄斯,陷入沉默。 达特·奥狄斯这一系从祖父那辈就从主家里分流出来了,奥狄斯家上一代伯爵因病早逝的真正原因,确实不被旁支所知…… “这位主家少爷对你的反应……看上去可不像是能跟你合作。”罗威尔修士幽幽地道。 杨秋扭头看看茫然无措的车队,乐观地道:“至少客人们会留下来过夜了,不是吗?” 第152章 沃尔顿的困惑 地球时间十一月二十日,第二轮内测开放已有半个月。 异界也已来到九月,到了农户们缴纳农税的时间。 被迫“借宿”威斯特姆镇政厅的帕克·查普曼·奥狄斯少爷,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噩梦中,有个漫天黑色蛇发飞舞的、宛如魔鬼复生般的男人,站在尸山血海之上,浩浩荡荡的诅咒魔音,震荡着血色天空。 那是伴随着帕克少爷整个少年时代的可怕诅咒,如同那本报纸剪贴本上的影像一样,深深地刻印在帕克少爷的心灵深处…… “我不在时,你们可作恶。” “无人所知时,你们可作恶。” “但请诸位谨记,凡作恶,必有清算。” “清算之时,受难者的一切苦痛,当十倍奉还!” “骨骼尽碎的苦痛,皮肉寸寸剥离的折磨,将伴随着你们的哀嚎,为受难者送上迟来的送葬!” “——清算会迟到,但绝不缺席!!” 帕克少爷大汗淋漓,他仿佛也身处于祖父曾呆过的、那个被鲜血和碎肉污秽的宫殿;那个可怕的疯子,仿佛就站在距离他不到二十米远的一地残尸中,冲他咆哮。 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夜安。”噩梦中的魔鬼伸出沾满血手的爪子,握着他的手,狞笑着道,“你似乎认识我?” “啊——!!” 帕克少爷猛然睁开眼睛。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房间。 要不是旁边守着熟悉的男仆,管家也一脸关切地开门进来,帕克少爷说不得还要再叫几声…… 帕克少爷任由男仆搀扶着坐起来,让管家给他擦额头上的冷汗,虚弱地道:“外面怎么这么吵?” “是乡民在纳粮税。”管家神色勉强地道,“院子里全是人,难免有些吵。” “纳粮税?”帕克少爷脑子有些转不动,呆了下才猛然回神,“我们还在威斯特姆?!” “是的,少爷。”管家连忙伸手扶住帕克肩膀,“冷静一些,现在是白天……” 帕克少爷甩开管家的手,从床上跳下来,光脚跑到阳台上,拉开窗帘。 身为一掷千金的大客户,帕克少爷昏过去后自然能得到最好的房间休息……这个房间是镇政厅大楼三层中段、阳台最大的一间卧室,站在阳台上,能俯瞰到整个镇政厅庭院和外面的街景。 外面街道上、大院里,挤满了用木板拖车、木制手推车、和平板驴车拉着粮食的本地乡民。 人多车马多货物多,嗡嗡的嘈杂声吵得人脑壳疼,但看上去却不算乱。 外面街道上摆了宽宽的木板隔离带,纳粮税的乡民在木板隔离起来的区域内排队、有序往前移动;庭院内也摆了类似的隔离用木板,隔出三条通道,将进入院子的乡民连带车马分流成三股,在分别设置的三个纳税点称重。 帕克少爷非常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面,但看到视线内有这么多活蹦乱跳的活人吧……他还是松了口气,有种心安的感觉。 他真的受够那些晃来晃去的骷髅架子,和从他噩梦里跑出来的魔鬼了。 视线余光扫到阳台下方,帕克少爷刚松下来的那口气又提了上去。 阳台正下方、镇政厅大楼楼前的空地……全是亡灵。 从三个纳税点称重下来的粮食,正由这些亡灵往大楼左右两侧的库房里搬。 发现自己跟生气勃勃的大堆活人之间还隔着这么一条“亡灵带”,强烈的窒息感再次堵得帕克少爷眼前发昏…… “威斯特姆的白天,和夜晚,又有什么区别呢?”帕克少爷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 马丁街最北面的街口,沃尔顿团长与他得力的斥候正蹲在路边,远远打量着从镇中大道到镇政厅大院前密集涌动的人流。 每年到秋收的时节,各地的农民都需要向本地城镇缴纳粮税,类似的场景沃尔顿团长并不陌生。 但……像这种等待纳粮的农户满心期待、而完成缴税的农户无不欢欣鼓舞的场面,沃尔顿团长确实是第一次见。 得到封号的骑士都是有领地和领民的,连一般贵族的家族骑士都能获得一、两个小村子作为领地,十几户到几十户农户为领民,身为烈阳教会骑士团团长的沃尔顿当然也有封地——他的封地在肯亚帝国中东部,一座人口近万的小镇。 当然,骑士和正经的贵族毕竟是有区别的,如果后代中没有出现合格的继承人,或是封号被夺走,那么封地就会被收回;所以骑士通常不会花费太多心思在经营封地上,只要确保每年能拿到属于他们的那一成粮税就行。 沃尔顿常年在外,很少去自己的封地,他每次去拿自己的那份“分红”时,所见到的纳粮农户,可没有哪一家是像他现在所见的这样放松——不仅相互间有说有笑,排在长队里的农户还都显得相当急切,像是怕晚了就轮不到自家交税了一样。 交税积极这种事,沃尔顿是绝对没有听说过的,尤其是最为愚昧、从不体谅税务官难处的农民;说是十一月前必须完税,但不管是哪儿的领地,这些农民都总是要拖到最后几天才肯配合。 这就让沃尔顿非常难以理解……雷克斯能影响镇内的镇民,难不成还能影响并不居住于镇内的乡民? 当他心中产生这样的疑惑时,在他心里,有另一个声音也在悄悄萌芽。 就他入城这短短一天半的功夫,他本人亲眼所见的威斯特姆……和他想象中的威斯特姆不太一样。 他以为威斯特姆是凋敝的,混乱的,死气沉沉的。 可他所见的威斯特姆却是充满活力的,生机勃勃的。 走出据点来,看到的镇民,乡民,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像他想象的那样生活在心惊胆战中。 沃尔顿当过多年教会守夜人、见识过无数被邪教徒蛊惑的愚民,他当然非常清楚那些走入邪路的人是什么样儿——与常人想象的不同,被邪教蛊惑的愚民其实并不会表现得苦大仇深,相反,他们会看起来比一般人更积极、自信、乐观,同时又更加暴躁,易怒,容易亢奋,处于一种微妙的、在疯狂与平静之间走着钢丝的诡异状态。 但威斯特姆的人不是这样的。 这里的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普通,主妇们为谁家乱丢了垃圾而争吵,摊贩与客人为了一个铜币能买几个土豆斤斤计较,脏兮兮的野孩子们瞪大了眼睛搜寻被人随手放置在角落里的朗姆酒空瓶,年轻的姑娘高昂着头大步走过,得意地炫耀新做的裙子…… 和因纳得立人……不,和沃尔顿记忆里的肯亚人,也没有太大不同。 可终究还是有不同之处的。 只是沃尔顿说不出来。 他看到一家子乡民红光满面地从镇政厅大院里出来,又欢欢喜喜地往镇中大道跑去。 沃尔顿站起身,从马丁街的街口往外走了几步,看着那家人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从镇政厅里出来的乡民,几乎都往镇中大道方向去了。 犹豫了下,沃尔顿让下属继续盯着这里,自己拉了下鸭舌帽的帽檐,顺着路边走向镇中大道。 没走几步,沃尔顿就发现了乡民们往这条街集中的秘密—— 这条街上,部分完成重建的临街建筑,开始开门做生意了。 靠近镇政厅方向的路口处,有一栋将一层全部打通的两层建筑,摆出几十个垫着干草的、装满鸡蛋的箩筐,有个穿着镇政厅文员制服的女人踩着凳子站在店门口,挥舞着手臂高喊:“鸡蛋特卖!一铜币四个!随挑任选!” 听到这个叫价,沃尔顿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鸡蛋什么时候这么便宜了?! 明显,沃尔顿的耳朵没有问题,这家连售货员都由镇政厅文员兼职的鸡蛋店,就是卖得这么便宜…… 近百人围堵着这家店疯狂抢购,个别膀大腰圆的农妇甚至还干出霸占住某个箩筐、不许别人挑蛋的事来,气得挤不进去的镇上主妇破口大骂。 如此便宜到不可思议的鸡蛋,还有人不满,沃尔顿就看见有个主妇朝兜售的文员抱怨:“珍妮女士,这些鸡蛋的个头怎么这么小,比昨天米娅女士和雪莉女士在马丁街卖的小了一圈儿呢。” “别太贪心了,昨天的鸡蛋一铜币三个,现在的是一铜币四个,价钱都便宜了这么多呢!”不等珍妮女士出声,就有人帮腔解释。 “是啊,因为这批鸡蛋个头比较小,所以才降价处理啊。”满头大汗的珍妮女士爽朗地笑着道,“多给一个鸡蛋还是很划算的,味道都是一样的,做汤还是煎来吃都很合适。” “可还是太小了,这么小的鸡蛋真是没见过,我在乡下的时候喂的母鸡生的蛋可比这个大多了。”抱怨的主妇嘴上说着,手里倒是一点儿也没停,不住把精挑细选出来的较大的鸡蛋往自己篮子里装。 “让一让,让一让,别碰坏了!” 有个健壮的农妇挑选出两大篮鸡蛋,一脸喜气地从店内往外挤,因她动作实在相当粗鲁之故,经过的地方无不怨声载道。 “今天这些乡下人是怎么搞的,这么阔气?平时买他们的土豆,多要指头那么大个儿的添头都要计较半天。”有被踩到裙子的主妇恼火地道。 “你不知道?他们今天有钱呢。你看外面街上那些排队的乡民,都是进镇来卖粮食的。”有热心的镇民解释道。 “卖粮食?不是交农税吗?”这个主妇问出了站在门口的沃尔顿的心声。 “因为雷克斯先生取消了本地税,跟咱们镇上的人口税一块儿取消的。”那个热心的镇民知道得挺多,炫耀地道,“我们家的婶娘在后勤司做活儿,听她说,雷克斯先生用今年最贵时的粮价来收购粮食,没脱壳的小麦一斤四个铜币,大豆六个,连玉米都能卖到一铜币一斤。” 这个已经公开的“内部消息”一说出来,鸡蛋店内的镇民都惊呆了。 卖粮的乡民则是骄傲地挺起胸膛,用狂买鸡蛋的动作来展现他们所认为的“财大气粗”…… 威斯特姆靠近索伦森山脉,地势较高,再加上水利工程无限接近于零,农业相当落后,完全没法种需要大量用水的稻米,主粮以小麦、大豆(这玩意儿确实被算成粮食)、玉米为主。 缺乏水利支持、又没有农肥可用,农作物的产量必须相当感人……雷克斯和纪棠亲自下乡调研得来的结果,本地小麦亩产只有三百斤左右水平,大豆在一百到二百之间,最容易养活的玉米也只有七、八百斤的亩产。 这个世界的粮食远远没到富余程度,粮价并不贱,按理说农户之家只要没有偷懒、辛勤垦殖,日子应当与小镇居民不相上下(大部分小镇的手工业其实也没发达到哪里去);但事实是……即时是出产粮食的农户之家,也不能保证一年到头都有小麦可吃,经常得靠玉米和土豆糊弄肚子。 原因嘛,就是秋收期间的粮价浮动问题了。 或者说,各地领主的良心问题——农民,或由平民组成的自救性质团体组织,是没有能力没有资金去屯粮、去干预粮价浮动的。 农户之家来年能否吃饱,全看本地领主是否愿意松松手,在秋收纳税期间别把粮价压得太狠——谁叫农税不能以实物兑付、必须得交钱呢? 站在门口听了好会儿的沃尔顿,挪动脚步,缓缓离开。 他心里那个刚刚萌芽出来的、他本人都不太愿意承认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查理·雷克斯……难不成,是个极其仁慈的、难得一见的好领主? 沃尔顿打心底否认这种可笑滑稽的事,那可是个连黑魔法师都甘愿追随、被噩梦屠夫抬上来的贵族私生子! 这种从根子上就卑劣的家伙,有了这种好机会,怎么可能不放肆敛财,而是去展现什么仁慈! 第153章 二铜大卖场 沃尔顿的全名叫本·哈姆·沃尔顿。 他有来自教父的中间名,沃尔顿这个姓氏在肯亚帝国曾有过辉煌,沃尔顿的少年时代,也曾生活优渥……直到沃尔顿家族破产。 四百年前来临的大航海时代让这个世界发生了许多改变,比如,新派资产贵族的涌现。 这些从大航海中赚得盆满钵满、以丰厚身家砸开帝国授勋大门的新派资产贵族,对肯亚帝国的上流社会造成的冲击,最直接的表现为,封地不够用了。 没有与爵位匹配封地的贵族,地位是不稳固的。 这四百年来,肯亚帝国也好,在大航海中插了一手的其它国家也罢,国内爆发的领地战争都比新纪元以来的前六个百年还要多。 沃尔顿家族,就是因为领地战争败落的——身为传统贵族的沃尔顿家与另一家资产丰厚的新派贵族围绕着同块领地打了十年的领地战争,到沃尔顿的伯父当家时,当时还拥有子爵爵位的沃尔顿家,全家上下连一万金币的战败赔偿金都拿不出来。 年纪轻轻的沃尔顿不得不进入教会成为直面危险的守夜人,就是为了赚取到守夜人相对丰厚的年薪以补足这笔赔偿金。 在卡兰半岛从事的二十多年守夜人职业生涯,沃尔顿接触到了许多他还是子爵家的少爷时无缘触及的事,比如灾厄,比如无孔不入的邪教。 没有人是天生的铁石心肠,沃尔顿也不是。 拥有两座城市、上百个小镇、数百个大大小小乡村的卡兰半岛,每年,都会有几户到十几户不等人家因邪教崇拜而遭遇不幸。 沃尔顿处理过因母亲烧死子女的惨烈现场,目睹过因盲目崇拜邪神而荒废农业的乡村;他亲手处决过试图将亲人作为祭品的疯狂教徒,也曾亲眼看见受灾厄影响的小镇是如何从热闹繁华变得凋敝没落。 家族变故让沃尔顿很早就抛弃了年轻人都有的、不切实际的幻想,他很清楚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人,只能去做能做得到的事——这是沃尔顿为了支付家族欠下的战败赔偿金成为守夜人时,就已经立下的生存信条。 他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但至少,他可以尽力去消灭那些他可以消灭、不应该存在于世的邪诡之物。 了解到双方的实力之差,沃尔顿就已经放弃了对付噩梦屠夫;扳倒查理·雷克斯这个借着噩梦屠夫的荫蔽兴风作浪的贵族私生子,沃尔顿自认还是有办法的。 但现在……沃尔顿开始惶恐了。 他隐约感觉,自己的判断好像哪儿出了问题…… 离鸡蛋店不远,又有一家人头涌动的店铺。 这座很明显又是经过大刀阔斧改造过的建筑,临街的墙壁全被打掉、加了支撑柱,柱子之间安置了齐腰高的柜台,柜台里紧密排放着竹子编制的镂空箩筐,箩筐里,全是叽叽喳喳的小鸡和鸭子…… 柜台后面,穿着镇政厅文员制服的年轻女人举着个手持喇叭喊话:“纪棠镇长亲自传授孵化技术的鸡崽鸭崽,十个铜币四只,八只起购!” “想买的人先到这边来排队,领取养殖手册和土霉素……家里没人识字的,要背住主要内容才能买!” “会养鸡也不行,不背住不能买,这可是纪棠镇长亲自传授孵化技术的鸡鸭崽,养死了怎么办?” “别在这看了,都过去排队!” 这里的客人显然比隔壁鸡蛋店的问题多,负责销售的文员没法儿保持住好脾气……但客人们并不在乎,一个个盯着柜台里那些活蹦乱跳的鸡鸭崽,眼睛都离不开。 沃尔顿站在人群外发呆。 “纪棠镇长”是这里的亡灵镇长,昨天黄昏时他特意跑去镇政厅门口看过告示栏……反正从照片上看,他是分辨不出那个镇长和到处乱晃的亡灵有什么区别。 亡灵孵化鸡鸭崽……这句描述真让沃尔顿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 现在是秋季,离最冷的冬天还有两个来月,这段暖和的时日正好够鸡鸭崽长大。 在觅食相对容易的秋季把这些鸡鸭养大,正好作为冬天的储备肉食。 劳心劳力地成批孵化出这么多鸡鸭崽,以这么便宜的价格售卖给本地人,还要教导本地人怎么养好这些鸡鸭……哪怕沃尔顿以最挑剔的眼光来审视这件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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