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在逐渐变小。往常人们认识中,被吸收了生命力,一个青年人会从朝气蓬勃瞬间变成白发苍苍,仿佛被偷走了数十年的时光。但是眼前的景象正好相反,怪物变回了人类,青年逐渐变小,成为少年,孩童,最后缩小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婴儿。 稚嫩的婴儿被包裹在淡黄色的液体中,被茧丝紧紧黏在墙壁上,像是一个死去的标本,又像是一颗正在孕育新生的卵。 整个逆生长的过程,仿佛他曾经历过、成长过的时光,都被人夺走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破裂声。 不见寒回头,他身后一颗悬挂在天花板上的茧卵破裂,淡黄色的浓液流出,其中浸泡的婴儿也随之滑出。 那枚胎儿一落地,便立刻开始了生长。它在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内,从一个难以辨别肢体和五官的肉球,长成了可爱的女童,又舒展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最终,她的姿态固定在了二十出头的燕婉芳年。白裙的江南姑娘垂眼,挽起自己散落的乌黑长发,在成千上万的茧卵簇拥中,抬起头,朝不见寒柔柔地一笑。 “你找我,”沐汀兰问不见寒,“是有什么事情呢?” 第258章 剧本十二·雨夜洗血·二十 “谢祈托我来打探你的下落。”不见寒简明地回答道,同时指了一下她身后的茧卵,“这是你的病症?沐时卿又是怎么回事?” “我的病症,。”沐汀兰温声解释,“沐时卿的确是我笔下故事的男主角。但他同时也是世上另外一个男性的我,是我的哥哥,也是我的爱人。正如你所见到的那样,我的病症自作茧,孕育着我们的躯壳。当他死去时,我会代替他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而当我死去时,他会代替我出现。” 复苏市开始下雨的时候,沐汀兰被困在了医院的就诊楼里。 她当时刚刚病愈,身体很虚弱,没有想到复苏市会下雨,自然也没有带伞。她在药房门口坐了很久,没有等到雨停,却等来了一场灾难。 最开始是有人说挂号大厅里出现了怪物,堵住了门口,让他们无法逃脱。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恐慌起来,尖叫、奔跑、争夺武器,甚至趁乱打劫,乱成一团。有的人被怪物杀掉了,有的人在推搡中被踩踏致死,有的人慌不择路,跳楼坠亡。而这些死去的人中,有些在死后变成了怪物,开始大肆杀戮,于是场面更加混乱,一发不可收拾。 沐汀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随波逐流,跟着人群奔逃的方向,朝安全逃生通道走去。很快,他们被怪物堵在了通道口中,惊慌失措的人群在拥挤中将她推了出去,她摔下台阶,被怪物杀死了。 但她并不是真的死了。 经历过病异扩散的传染病,当时的她,已经成为了一名潜伏期的患病者。 她的身躯重伤,自我保护机制触动了病变爆发,一蓬雪白的茧丝从她身上涌出来,捕获了将她杀死的怪物。茧丝将怪物牢牢捆住,吸收它身上的病异,最终变成了一颗包裹着胎儿和淡黄色液体的卵,然后卵膜破裂,胎儿坠地,在转瞬之间长成了青年沐时卿。 被怪物围堵的人们,亲眼见证了这诡异的一幕,无疑也将沐汀兰当做了隐藏在他们中间的怪物。新生的沐时卿刚刚出现,就被他们红着眼冲上去,争先恐后,将他杀死。紧接着茧丝再次爆发,这次卷走了一个对沐时卿挥刀的人,将他同化为卵,紧接着沐汀兰再次降生。 她和沐时卿本是一人,同样拥有沐时卿所有的记忆。 她并不怨恨自己被怪物杀死,也没有责怪过将自己推下楼梯的人。因为她知道在这样的恐怖之下没有人能够保持冷静,他们的惊慌与失措,实为情非得已。 但是她无法容忍沐时卿被杀死。 那是最爱她的哥哥。她朝思暮想了无数遍,日日夜夜都盼着能与他相见,她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爱人。 他终于真正地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即使她仍旧不能和他同时存在,挽住他的手臂,亲吻他的脸颊,这也是她过去二十余年都未曾敢想过的幸事了。 可是他们,竟然敢杀了他。 沐汀兰捡起一根断裂的金属椅脚,狠狠地朝那些人砸过去。 即使她能够从病异中复活,终究也只是一个大病初愈的柔弱女子,无法与这么多想要逃生的人抗衡。她很快又被他们冲上来按住,当做怪物杀死,病症再次发作,同化了其他的人,沐时卿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 沐时卿或许不在意自己被杀死,但沐汀兰绝不能容忍任何人伤害她的哥哥。 同样的,沐汀兰可以对自己遭遇的迫害释怀,但沐时卿,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伤害自己妻子的人。 他们交替出现,与疯狂的人群厮杀,将这些人杀死,又被这些人所杀。他们在这座就诊楼中巡狩,锲而不舍地猎杀每一个曾经对他们拔刀相向的人,替自己所爱之人浴血复仇。每一次病症的爆发,病异对他们的侵蚀都会变得更深。死亡和重生一遍又一遍重复,侵蚀度以恐怖的速度增长,同化的茧卵从最开始的一个,到两个三个,数十个,最后成千上百,直至茧丝将就诊楼包裹淹没。 此刻出现在不见寒面前的江南姑娘,早已不是真正的沐汀兰。又或者说,她只是“沐汀兰”中,最容易被他理解的一部分。 真正的“沐汀兰”,是这具人躯身后这成千上万堆积在一起的茧卵,也是包裹整座就诊楼的巨茧。就诊楼中的一切正孕育着她,她也同时是这栋医院大楼中的一切。 “我知道谢祈曾经来就诊楼中找过我,但是我当时没有办法去见她。”沐汀兰叹息了一声,有些为难地说,“当时就诊楼里还有很多人活着,他们都在追杀我。无论是我还是哥哥,每一次重新降生,都会被他们很快杀死,我根本没有办法走到谢祈面前。” “我试图用茧丝引导她上楼,告诉她我在这里。但是她好像误会了什么,把自己刺伤,然后逃跑了。” “为了让她下次来找我的时候,上楼得更加顺利,我干脆同化了整座就诊楼,在楼中设下了只许上楼,不许下楼的规则。同时我将楼里的所有人类和怪物都尽可能地处理了,这样果然清净了许多。” 沐汀兰腼腆地笑了笑。 不见寒当然知道,她所谓的“处理”,就是将他们全部同化成了供她和沐时卿交替诞生使用的茧卵。 “那你要和我一起出去吗?”不见寒问道,“谢祈在等你,她很关心你的情况,就在旁边的住院楼。” “算啦,没有必要。知道她还安好,我就放心了。”沐汀兰轻轻摇头,“我把就诊楼只能上楼的规则解除了,你现在可以下楼了。” 不见寒道:“我答应了谢祈,如果你活着,就要把你带回去。你不愿离开这里,我得对她有个交代。” “这样吧,我托你带一句话给她。”沐汀兰想了想,微笑道,“麻烦你告诉她,我现在和哥哥在一起,二人世界过得很幸福。她听见这句话,就会知道,这一定是我让你转告的。” 不见寒想了想,这样也差不多可以了,于是点头答应:“好。” 附着在楼梯上的丝线越来越多,每一步走下去,鞋底都会在茧丝层上留下一道一指厚的鞋印。不见寒顺着楼梯下去,果然没有再遭遇到任何阻力,沐汀兰对这栋就诊楼的掌控渗透,已经到了一种怪异得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步。 他顺利地走出了就诊楼,过程和平得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在走出就诊楼的瞬间,他感觉到背后来自庞大病异的恐怖压力,忽地一轻。他回头看去,发现偌大一座就诊楼竟然凭空消失。原本就诊楼矗立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巨大的地基坑洞。 但是巨茧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并没有完全消失,而是若隐若现,不时泄露出一丝威慑,警告闲人不要靠近。它其实仍然在那里,只是连同整座被沐汀兰掌控的就诊楼一起,隐匿进入了某个与不见寒此刻所处的空间维度不同的领域。 难以理解,不可思议。 大抵是正如同沐汀兰所说的,得到了谢祈安好的消息,她和巨茧、就诊楼就将这个纷乱的外界隔绝了。她终于得偿所愿,和她心爱的哥哥一起,留在了不被打扰的二人世界中。 此行不见寒虽然没能将沐汀兰带回,但也有了不小的收获。沐汀兰所展现出来的,她对就诊楼的侵蚀和同化能力,以及对空间规则的掌控,是谢祈对病异的描述中没有提到的。 不见寒初步推断,在患病者的侵蚀度进入晚期之后,他们的病异影响将不再局限于自身,而是波及到周围的空间,从而形成一片受他们控制的领域。 当然,这些想法目前都还只是他的猜测,有待进一步的探索和验证。 迫不及待地回到住院楼,不见寒直奔苍行衣所在的病房。此时谢祈已经平息完二楼的骚乱回来,守在病房门口,继续玩弄自己的手指。 不见寒对谢祈道:“我回来了,苍行衣这边没事吧?” “我在这里看着呢,能出什么事?”谢祈耸耸肩。 “他没事就好……” 不见寒这才松了一口气,推开病房门,大步迈入。 然而他的脚步,僵在了病房门口。 苍行衣仍然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被子揭开了一角,一把手术刀插在他胸口上,直指心脏。 青年胸口起伏微弱,气息几乎断绝。他脸色苍白,大片大片的鲜血涌出来,将他的衬衫和雪白的被单尽数染成刺眼的红。 不见寒脑中一片空白。 “谢祈……” 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低沉恐怖,在冰层之下压抑着狂暴的愤怒。 “这是,谁干的?” 第259章 剧本十二·雨夜洗血·二十一 住院楼里一片死寂,没有人敢对他的质问做出回答。 不见寒推门而入,走到苍行衣床边,左手上延伸出两条漆黑的触手,缠住了手术刀的刀柄。 手术刀没入苍行衣胸口不深,伤势看似恐怖,其实没有伤到要害。在阴影沿着伤口渗入苍行衣体内,将血止住,然后拔出了手术刀,递进不见寒手中。 阴影比任何止血绷带都管用,但是也就只能阻止伤口扩张。想要使其完全恢复,只能等待苍行衣自愈,不见寒还无法完成精细到这种地步的操作。 他握着手术刀,走出病房,将身后的房门轻轻带上。紧接着,深暗的阴影展开,将他身后的病房覆盖。在寻常人看来,只是一层漆黑的东西在病房的墙面上瞬过,然后隐没入墙体;但是在同样持有病异之力的谢祈眼中,阴影已经形成一张薄而坚韧的保护罩,将病房之内的一切完全隔绝并保护在其中。 “我再问一遍,”握着染血的手术刀,不见寒面无表情,“这是谁干的?” 此刻,所有原本留在住院楼高层的人,都因为楼上刚才的骚乱,转移到了一楼来。包括谢祈和另一个还在病中高烧中的玩家,总共二十四人幸存者。 听到病房门口发生的动静,他们中的许多,都围过来,并低声询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见寒血红色的双眼,一一冷漠地从这些人身上扫视而过。 穿着病号服的女青年。 纹花臂的壮实男人。 身材瘦小的护士。 …… 除了谢祈,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侵蚀度超越了潜伏期,即使未来有使用病症的可能,此时也不过是一群交头接耳的普通人。他们没有一个正面回答不见寒的问题,却在彼此之间窃窃私语。 “……听说苍行衣被人捅了一刀,死了没有,还不知道。” “好像是伤了心脏。要是这都不死,那他比怪物还要可怕了。”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被捅得好吗?之前他在复苏市干的那些事,大家都有目共睹吧,这种人要是成了患病者,我们哪还有活路。” “勇士!你说出了我不敢说的心声。”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 “+1。” “+10085。” “+身份证号。” “……” “不用这样吧,毕竟那也是一条命啊。” “得罪的人多了呗。” “他活该。” 嘈杂又琐碎的议论声,破碎地传入不见寒的耳中。 他没有再说话,在周围的人群中环视一圈。 最开始说“他被捅得好”的那个青年,正在低头对似乎是他女朋友的病号服女孩说话。他在向女友细数从论坛中听来的有关“苍行衣”其人腥风血雨的传言,从他恐怖的通关战绩到对其他玩家的残忍戏弄,以彰显自己的博闻。 正当他说到“遭报应”这三个字时,从他自己脚下的影子中,倏然蹿出一条阴影触手,卷住了他的小腿。他只感到小腿一阵冰凉,紧接着身体一轻。 触手拖着他的腿,将他用力甩了出去。 “砰”一声巨响,他的身体重重砸在墙上。阴影从他身体内部爆开,眼珠、破裂的碎骨、血污一般的内脏,在惨白的墙面上溅出一片刺眼的血花。 残尸和鲜血一起,沿着白漆沥沥流下。 短暂的死寂。 他女朋友惊恐地尖叫起来。 用病异对抗恐怖程度更高的怪物是九死一生,但想用它杀死一个普通人,却如抬手抹灰一样轻松。 尸骸之上,尚未完全成型的病异挣扎着想要脱出,形成新的怪物。阴影覆盖过去,轻而易举地将它腐蚀吞噬。它们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又像退潮一样,抛下病异之力被榨干的尸体,簌簌流回不见寒脚下的影子中。 “你有病吧!”死者的女朋友面露惊恐,愤怒地尖叫起来,“怎么能动不动就杀人?你什么人啊,我们说苍行衣两句,关你什么事啊?!” 她身边的其他人显然意识到,她的尖叫会导致什么后果,拉拽她的手臂想要制止她。 但此时,恐惧和愤怒已经让她失去理智。不见寒尚未失去人类形状的外观,让她错误地认为对面还是与自己一样的“人”,她用力甩开抓住自己胳膊的旁人的手,朝不见寒歇斯底里地大叫。 “别说他现在死没死,就算真死了,又怎么样?这么多人都说他该死,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她红着眼咆哮,“现在复苏市哪里不死人啊,死他一个算什么?你凭什么因为几句话就迁怒别人,我男朋友不无辜吗?!” 不见寒转动目光,看了她一眼。 下一瞬,触手从她的影子中拔地而起,像数条遒劲有力的巨蟒,一下子就扼住了她的身体。 在她凄厉的惨叫声中,触手像拧铁丝一样将她的身体反复拧折,骨骼被勒断,断裂的肋骨刺入她的肺叶,她口中喷出鲜血。最终,一具形状怪异可怖的身躯瘫倒在地上,脸上五官扭曲,神色惊恐,大半张脸被鲜血染红。 她身上的病异还没有来得及发作,就被阴影蚀走。 全过程中,不见寒仅仅是抬起睫毛,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苍行衣就不无辜?他对你们做过什么,你们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吗,要这样说他,敢对他做这种事?” 冰冷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战栗不已,如芒锥骨。 没有人再发出一点声音,所有人都恐惧地,忌惮地,望向站在病房门口的不见寒。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隐约意识到,即使有着同样的外形,面前的少年,已经是与他们异类的存在了。被病异深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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