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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是谁?” “目前,大概只看见汤汁打旋,却找不到搅拌的勺子……这可是魔术般的技巧!也许是过境偶遇,也许是个恶作剧,也许是专门针对,但不管怎样,这是属于超凡种级别的问题,以百集教宗的谨慎,没有破解清楚,恐怕很难再有新的行动。 “毕竟,这边也有不能暴露的秘密吧。” 第五百章 信号波(下) “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 “我有许多小秘密,小秘密! “就不告诉你,嘿嘿,就不告诉你……” 古老的儿歌在云气中摆荡,荒腔走板,肆无忌惮,还带着点儿变声期的沙哑艰涩,偏偏远远传开后,余音都化做闷沉的雷声,往复叠加,嗡然鸣动,空旷的云端,竟然有了唱k时的混响效果。 高唱儿歌的罗南,还在云气间纵跃上下,连翻筋斗,直有大闹天宫之势。直到折腾得累了,才摊开四肢,自在浮游于云气深处。 此时,头顶日轮也将躁动的威压,以光和热的形式投送过来。 罗南半闭眼睛,感受脸上的微暖,心思稍静,便觉得自家行径荒唐,更觉得可笑,他真的大笑出声,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再以“啊啊啊”的呼啸作结。 直至吼掉肺部最后一点儿空气,以至于身子蜷缩,脸部涨红,眼角都淌出了泪,他才消停,重新回到四肢摊开的状态,大口喘息。 罗南再不用顾忌什么,能够阻挡他的人已经死透了,云端世界终于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这里本就该是他的,因为这是他的母亲、父亲发现的神奇世界! 罗南坚持这个逻辑,正因为如此,以前有宫启在,他心里便压一块石头,在这边还要小心翼翼,东躲西藏;如今宫启死透了,憋闷的心脏轰地膨胀,卷起了千般情绪,且再也没有约束的理由。 可是,这里太冷清了,他没接收到任何回应。 以后也会这样吗? 追踪着父母的线索,踏入一个又一个领域,自以为能够触碰更多来自他们的气息,可当闯过重重难关,连本人都被自家快速的进步升级感动的时候,理性映照出身畔现实: 终究只是一团团云气和空无罢了。 罗南的眼皮又垂落了一截,可就算这样,半阖的睫毛间隙,仍有红彤彤光芒压入,刺激性的色调,就好像是闷在新炭下的暗火,在细密的噼剥声中,悄然吞噬刚添上的燃料。 他的心,不清净。 即便是刚刚脱离紧张工作,又在这无边无际的云端世界,来了一场大发泄,可他心里头的火焰,还在烧着。 眼帘重又张开,罗南瞳孔缩小,盯住那一轮在云层和特殊虚空环境中,微显扭曲的大日圆轮:说起来,刚刚积压、释放却又重新燃起的情绪,和头顶这玩意儿也有密切的关系。 直视太久,固然不伤眼睛,却是烧心呢! 罗南不得清净,思维却能保持冷静,很快就有了决断: 唔,既然状态不好,那就暂时歇会儿吧。说起来,从执行击杀宫启的计划开始,他有多少时间没合眼了? 七十个小时?八十个小时? 睡吧,睡吧,也许会有个不愿醒来的好梦呢! 念头闪过两回,罗南闭上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沉睡中,罗南的身子失去了意识控制,自然下沉,可才沉降数米,又好像失去了应有的重量,在呼啸的罡风中扬起,偏又不是那种轻飘飘的样子,而是多重力量作用,来来去去,摆摆荡荡,构成一种动态的基本平衡。 时间慢慢流逝,云端世界却没有日夜的分别,深空日轮的位置,都没有变化。只有云气湍流,变幻出万般形状,久而久之,便显单调。 云端世界的环境,似乎要永远这么单调下去,可其间总还是一些变数的。 隔了一段时间,便在罗南安睡的区域附近,忽有红影飞纵过来,那是一头烂嘴猿,不计算外来者,这是云端世界唯一可见的活物种类。 高逾七米的巨大身躯,由鳞片和肌肉层层包裹,仿佛被挖空了脑浆的凹陷头颅上,深红瞳孔转动,隔着数千米距离,仍迅速锁定云气深处正飘动起伏的目标。 猎物确认。 稀烂的口鼻区域,口涎流淌,来自于猎物身上的多重信号刺激,让这头烂嘴猿食欲高涨。在欲望驱使下,烂嘴猿只在远方高位略一停顿,便轰然加速,对着罗南所在位置俯冲下来。 数千米距离,转眼压缩了九成以上。 罗南仍闭着眼,气息悠长均匀,处在酣睡状态,似乎对外界的危机变故全然不知。 也在这时,周边云气微微扰动,光线折射,仿佛有气泡迸裂,瑞雯纤细的身影便从中出来,由虚转实,挡在罗南与烂嘴猿之间,。 单从视觉效果上说,瑞雯与烂嘴猿体型差别巨大,不过,她从内到外都平静沉寂,任由高空罡风吹动及膝的校服裙摆,只以眼神锁定侵袭而来的凶物。 周边云气虚空,骤然暗淡。 瑞雯眼波微动,她还没有实质性动作。 变化发生光感色泽层面,有点儿像云层遮挡住了太阳,覆下一层阴影。不过确切点形容,更像是灰暗的颜色渗入进去,混淆了原色,变乱了根基。 这一轮变化也是有限定的,瑞雯和罗南所在的位置,几乎没有什么改变,相较于变化的虚空环境显得分外鲜亮。扑面而来的烂嘴猿,狰狞身躯却似乎是被灰暗色彩整个地浸泡了一遍,里里外外没有任何一个角落能够幸免。 之所以有这份感触,是因为从瑞雯的角度去看,那头烂嘴猿的身躯正变得透明,还在扭曲大,而且扭曲的幅度越来越大。 这一刻,除奔流云气外就是空荡荡的云端,仿佛嵌入了一个无形而又恐怖的漩涡,里面存在着巨大的撕扯力量,又存在可以抹去真实的魔力。 此前一切正常的时候,烂嘴猿与瑞雯二人的物理距离最多也就是三四十米左右,以它的速度,眨眨眼的功夫就可以撞上来。然而等到虚空生变,这三四十米的距离就变成了无可逾越的天堑,可以隔绝任何抢渡者,乃至将它们吞噬干净。 烂嘴猿口中发出嘶叫,音波在扭曲的虚空中变形,断断续续,时而尖锐刺耳,时而闷沉暗哑,有是似乎趋近到眼前,有时又远在天外。 对于近期都在学习声乐知识的瑞雯而言,她能够想象造成这系列变化的复杂物理环境。偏偏这一切又都是在空荡的云端发生…… 只能说,她身后的那一位,让周围的世界变得不正常了。 瑞雯很难得地做了回常识比对,不过思绪很快就烟消云散。 因为此时,罗南长长吁出一口气,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本人的呼吸,似乎也受到周围不正常世界的影响,闷沉如雷,那头已经扭曲得不成模样的烂嘴猿,就在这“雷声”中砰然分解,化成一团蒸腾的灰白色浊烟,被高空云气一卷,就消散无踪。 “瑞雯……逃课了?” “放学了。” “是吗?云中无日月呀!” 头顶“日轮”,罗南含含糊糊地说着毫无诚意的话,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身体仿佛身处在无重力环境中,凌空打了个滚,有些笨拙地换成半坐半站的姿势。 恰好这时高空又一阵狂风袭来,奔流的云气与少女百褶短裙一并起伏跌宕,在周边的灰色背景中,恰到好处地映现一截雪白肌体,即使只用眼睛也能够感受到那份细腻的质感。 “咝……角度问题!” “嗯?” 在瑞雯清冷明透的眼眸注视下,罗南身上竟然出了层细细的冷汗,下意识咧嘴露出了笑容:“我是说目前多重时空和我之间的耦合还不是太圆融,就好像齿轮走偏了,需要不断调整……刚才没有吓到吧?” 这话说完,再和瑞雯对视,罗南就知道自己又说了蠢话:小姑娘心里有恐惧这种概念吗? “好吧,我是说谢谢帮忙。不过你现在还是要以学业为主,不要分太多心思在我这里,万一在学校里也是突然跳闪不见,很多人怕不是要头疼得炸掉!” 瑞雯低头,静静的,乖乖的,让罗南更加不好意思,睡觉前那份孤寂又烧心的感受倒是不知不觉给冲得淡了。他下意识伸手,摸瑞雯的脑袋,在此过程中却听到身上的肌肉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怎么都不得劲。 罗南已经见怪不怪。 “看吧,每次找到平衡之后,稍微有一点外力刺激,都要打散重来。 “神轮方面基本上是没有问题的,唯有身轮,涉及到基础物性限制,想要一劳永逸调整到位,根本不可能。 “还有,耦合的时空环境,就和盖了好几层厚被子似的,特别是雾气迷宫,根本就没有被套啊,棉絮绒毛乱飞的那种,每次抖动,都特别难收拾。” 罗南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主要是说他击杀宫启前后,通过自家大坐标系,整合雾气迷宫乃至于地球时空的规则法度,包括血魂寺场域之类的“小插件”,建构成的“罗氏领域”。 至于之前那头倒霉的烂嘴猿,根本没有讨论的价值。 “目前这套领域建构,消化宫启‘赌资’是没问题了,最重要是要不断自我调节,处理膨胀整合过程中各种磕磕绊绊。 “话又说回来,形神失衡是老毛病了,这种核心问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走动路就行,眼下更重要的是‘探索和发现’。 “来来来,咱们到里面说……哼哼,现在我都用不到你帮忙了。” 说话间,二人身前的灰暗虚空,便消融凹陷,呈现出一个可以容纳两人同时进入的门户间隙。 “喏,我这个‘罗氏夹心领域’,基本上已经能够完美履行中转站职能了。” 凭借自身架构与各处时空环境的交互干涉影响,罗南不用瑞雯帮忙,也轻松打开了通向雾气迷宫的通道。 “地球那边也没问题哦,就是事后规拢调节麻烦一些……也亏得‘云端世界’性质特殊,规则不够严密。” 瑞雯不说话,任罗南揽住她的肩膀,踏入门户。再次见到雾气迷宫,已经不再是“沙尘”肆虐的景象,至少眼前区域如此。 扑面而来的是晨雾般的烟岚,承袭了“罗氏夹心领域”的灰白色调,而且还要更加浓厚。前方隐隐绰绰显现出一束扭曲的暗影,乍看上去有如手舞足蹈的鬼怪一般狰狞可怖。 “啧,又脏掉了。” 罗南说着吹了一口气,便有狂风扫荡,弥漫的烟岚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已散尽。 对此,罗南解释:“每次微调之后,这里就是一地鸡毛。没办法,迷宫里碎片规则四处渗透,再加上我的‘夹心领域’里,能够大规模调整的,也只有这儿了。就像轴承,不,简直就是润滑油,根本没有稳定形态可言,哪儿不得劲儿,就往哪儿倒一壶……现配的。” 瑞雯浅浅而笑,大略能感受到罗南刻意调动起来的幽默。她并未开口,只去看雾气散尽之后,中央区域中呈现出来的巨大物体。 那边的造型轮廓,分明就是一棵大树模样,而且是枯死的那种。 枯树? 瑞雯对这个太熟悉了,每天去北岸齿轮,遥看对面湖水沙洲,就有这样一棵枯树,孤零零立于湖水之上,偏又深藏着罗南父母的秘密。 “复原的不错吧?”罗南领着瑞雯,向枯树走过去。 在大厅里迈步的时候,瑞雯有些小心翼翼。 因为对她来说,这片特殊空间里的细节太多了。每分每毫的移动,都似乎碰触到了纤细密织的蛛丝,偏偏又看不到确切的实物,感觉怪怪的。 不过,她也能察觉到,这里要比早先时候更具有真实感。 所谓“大厅”,原本是为宫启预设的陷阱,是由雾气迷宫中碎片垒砌而成。如果说那个时候,这边还只是圈起的一块地,现在至少建了个毛坯房。 目前来说,罗南对这个毛坯房还是比较满意的:“这里就相当于一个多功能厅,可以做会客室、活动场、实验室……嗯,目前还达不到支持仪器运转的要求。当然最简单的还是做战场,可我已经有些舍不得了。” 是因为树洞吧。 瑞雯的视线集中到前方枯树造型的奇特造物之上。 近距离来看,目前这玩意儿与真实的对象相比,还有些差别,算不上栩栩如生。可这边所有的一切,都是用破碎的构形碎片,逐个拼合而成,比马赛克、积木之流可要复杂千万倍,也是一项了不起的大工程,而这一切都是短短几十个小时内搭建起来的。 罗南在这个领域,又从容、高明了很多。 “来,进去看看,功能才是重点。” 罗南带着明显炫耀的心思,在“枯树外皮”上敲了敲,就像进入雾气迷宫时那样,一个可以容纳两个人并行的门户开启,静候他们入内。 在本地时空,瑞雯进树洞也有好几次了。但那都是从齿轮建筑的湖底通道进去,直接穿“树干”还是挺新鲜的,这也提醒她,这边和真实的枯树确实很不一样。 刚做出的判断,在进入第一层区间后就有些模糊。 第一层是休息室的布置。昏暗光线下,狭小又精致的布局几乎是完美地复现在眼前,有那么一秒钟,瑞雯几乎以为罗南带着他重新穿越了时空壁障,回归到枯树沙洲的树洞里去。 “这些都只是摆设,真正完成的话,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罗南伸手碰了一下树洞的内壁,竟然泛起了阵阵波纹,“当前功能建设主要集中在上层,来来来,哥哥带你看个新鲜的。” 瑞雯跟着罗南往上走,刚迈了几级台阶,还没有真正进入第二层,五感六识的感应突然发生变化。 瑞雯眨了眨眼,仿佛一不小心坠入了一片星空。周边幽暗而深沉,百千颗冷光星辰寥落排布,空间距离感变得有些模糊,还是下意识又踩了一层阶梯,才找回了真实的感应。 定下心神的时候,就不会再有陷入星空的感觉,只觉得是一种类似于虚拟实境的感官效果。 她的视线很快聚焦,锁定这片“星空”中央最为显眼的区域。 那里光芒最为明亮,却又比较内敛,有光区有暗斑,有着相对平滑的轮廓,还有一点稍稍泛开的光晕,乍看去就像是经过后期处理的天文图景,代表着一个遥远而又巨大的星系。 “过来,仔细看。”罗南招呼瑞雯上前。 近前看的时候,角度不同,给人的感觉又有变化,变成一个比手掌心还要小一圈儿的半透明状实体,有着明显的质感。 “这里就是核心工作区了,至于这个小东西,是我最新的作品,目前我把它叫做: “透镜。” 瑞雯又向前趋近了些,对所谓的“透镜”颇感兴趣,嗯,罗南特别重视的事情,她当然要好好注意。 细细观察的话,这个小玩意儿还真有点儿“透镜”的意思,至少和物理课上,老师带来的那类教具,是比较相似的……除了透明度以外。 那么,是凹透镜还是凸透镜呢? 罗南并没有急着为瑞雯解释“透镜”的妙处,而伸手划过周边的幽暗区域,指尖似乎都拨动了那些模糊距离感知的星辰光点,笑容在脸上绽开,越发地灿烂: “瑞雯,你知道嘛,这个才是‘树洞’的真面目,是我根据爸妈的设计,比着葫芦画瓢建起来的。爷爷在荒野的实验室,走廊尽头的‘树洞’载具,只能算是它的雏形,要比这个版本落后很多,毕竟这是那个……是我那位老爹从荒野回归后,又潜心研究多年的成果。 “哎,这件事儿,我以前提过没有?” 瑞雯微微摇头。 “啊啊,一定是前几天太忙了,忘了对你讲,我给你说啊,这里还有杰瑞的戏份儿,超级复杂……” 罗南开始了唠叨模式,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正如他所说,事件本身就很复杂,经历时间漫长,空间跳转频繁,有些还是猜测,表述起来,逻辑什么的比较混乱,听起来很是辛苦, 但瑞雯只要清楚,罗南的心情要比刚才更好,情绪更加正面,这就足够了。 “所以呢,我那个老爹,做了这么个安排,搞得太复杂,我到现在还没太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不过怎么说也算是幸运吧,枯树沙洲、格式论、构形知识还有杰瑞这么个资料库……一切一切的条件合在一起,真的拼接出了结果,最后还是传到了我手里,也 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瑞雯迎着罗南投射过来的视线,轻巧地“嗯”了一声,她觉得这应该是罗南最希望听到的回答。 罗南果然又露出了笑容,伸手揉了揉瑞雯的脑袋,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里面的情况以后再调查理顺,咱们先看最实际的。他留下来的资料非常实用,也非常关键。 “那个什么‘百年序列’题库,我之前说过了对吧,好东西啊!而且是‘通识教育’这个基础层次,瑞雯你也要学习,比现在学校里教得高端太多了。 “我现在坚信,地球之外的遥远星空中,一定存在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体系,它已经和我们建立了交集,未来进一步互流互通的可能性就会持续增大。若真有那么一天,现在提前学习了解它的信息,就能够快人一步,占据先机!” 罗南拿出了家长说教的架势,瑞雯也乖乖点头,配合得非常好。 “这里面的内容应该非常庞杂,涉及到社会建构的方方面面,可是又有莫名其妙的‘封印’,很不痛快。还好,它现在似乎在逐步解锁。 “之前我做题的时候,只有构形理论的内容,可这两天又悄悄解锁了造物方面的知识,我也看了一些,超有用处。至于为什么解锁,我怀疑和这个有直接关系……” 罗南指向工作区中央的“透镜”,又对瑞雯眨眨眼:“怎么样,要不要先试试?” “嗯?” “这玩意儿只是一个半成品,不过非常有趣。具体的我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你可以过来试一试,很有意思,真的!” 此时的罗南,看上去就是一个迫不及待向朋友推荐最心爱游戏和玩具的小孩子,恨不能把“透镜”吹得天花乱坠。很多话瑞雯还是不太理解,却绝对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瑞雯上身再向前倾,拉近和“透镜”的距离,认真观察。不过到底下手如何操作,仍然是一头雾水,就侧过脑袋,向罗南投以征询的目光。 罗南就笑:“等我教你,其实很简单的,你的感应能力这么好,只要集中注意力……这小东西里面有很多有意思的信息,是比较难理解没错,不过我可以随时讲解。” 瑞雯犹豫了几秒钟,主要是从罗南言辞中提取出真正的指示精神。 她认真盯住眼前的“透镜”,看半透明的表层之下,流转不停的光芒,以及若隐若现的纹路和暗斑。这些都在动态地变化中,暂时看不出什么规律。 罗南赶忙纠正:“不是用眼睛,不是用肉身的直感,哦,也不能完全脱离这个,要用精神感应的‘通感’。我的想法是,这些搜集的信息能够让普通人理解、分类并利用,毕竟工作量太大,要是能转换成机器识别的编码就更好了……” 乱七八糟的说法,也亏得瑞雯最后理解了。 她仍然一言不发,眼睛也盯着透镜,但穿刺过去的已经不是视线,而是她感知万物的灵魂力量。 当这份力量与“透镜”接触的刹那,瑞雯几乎是本能地运用起“形神浑化”的技巧,寻找到了眼前奇妙造物的特殊波动频率,和它形成了充分的干涉。 瞬息之间,从“透镜”中映射出来的光波暗影,就转译成为细节无比丰富、数量也无比庞大的信息洪流,而且还在以爆炸性的势头增长。 即便以瑞雯的特殊状态,也下意识皱起眉头。 “小心,小心!” 罗南也给吓了一跳,他没料到瑞雯的灵魂力量干涉如此高效直接,与“透镜”的契合感也是一等一的好,生怕小姑娘被信息洪流伤到,忙不迭地在旁边调节信息流量 即便是这种时候,瑞雯还向罗南扭头笑了下,才真正收拢精神,辨析信息洪流中的核心意象。 罗南紧张地盯着,过了十来秒钟,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怎样,有没有能够描述出来的东西?” “……冲突、撞击。” “很好!”罗南拍了下巴掌:“就是这个,还有吗?” “非常密集,就好像在下雨、刮风,水珠都撞在一起。” “对对对,继续,继续!” “应该有两个方向,两种力量,它们搅在一起,激烈冲突。不断向往抛射东西,但也在吸收……” 罗南忽然不说话了,也在此时瑞雯看到,正与她灵魂力量充分干涉的“透镜”,其原有的结构形态,发生了一系列变化。 原来相对清晰的轮廓边界虚化了,整体上有明显的颗粒化倾向,像是加了一层磨砂效果,乍看去更像是一团闪烁着光芒的星云。 而且这团星云的结构变得不稳定,乃于躁动,内部似乎存在着连续的爆炸冲突,以至于无规律地摇摆,没有一个清晰的自转方向。 是的,“透镜”在变化,且是与瑞雯感知的情况发生了对应性的改变,几乎完美重现了她所描述的景象。 “不要受影响,继续!”罗南下命令。 瑞雯微怔,随即闭上眼睛,不受“透镜”变化的影响,纯以灵魂力量去感应,还原信息洪流内蕴的意象。很快,她又捕捉到了一个关键: “两种力量在正中央,主导一切。它们也在合流,除了碰撞以外还有种共鸣的搏动……” 瑞雯想起了此前不久生物课上的观察实验,找了一个现成例子:“就好像是怀胎的兔子,胎心跳动。” 罗南赞叹出声:“完美!” 其实瑞雯还有一些看法,不过要找到对应的词汇来描述,对她来说比较困难,便停了口,重新睁开眼睛。 此时的“透镜”已经完全不是透镜的样子了,彻底变成了星云状,中央收缩,又最为明亮,外围则是尘雾状,似乎还想拉出几条旋臂,却因为不稳定的状态而作罢。 “知道它对应的是什么吗?” “雾气迷宫。”瑞雯已经明白过来。 “是的,它就是雾气迷宫的映像。当然,是由我们的感知描绘的……依据的是来自于雾气迷宫每个角落的信号波。 “它们由‘树洞’采集、放大,聚合在‘透镜’里,再由我们去分析、归类并重现。” 罗南面向瑞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很好用的工具对不对?” 瑞雯点头。 罗南打了个响指,就在“透镜星云”的一侧,映现出一套双螺旋图形的投影:“喏,这就是工具的设计图。我老爹留下来的关键资料。” 说着,罗南适时放大投影,这下就可以看到,类似于dna双螺旋的结构上,连接两条长链的节点,绝不是什么actg之类的碱基对,而是放大了来看也复杂精密到让人眼蹦的复杂三维图形。 同样,也是两两成对,彼此勾连,展现出极其直接的对应性。 “这两个链条,一个是工具图集合,一个是测绘图集合,每一版工具,都应一版测绘结果;每一次彼此链接,都代表一组测绘实验。 “我看了一下日期,最早可以追溯到75年,最后停留在90年6月。15年时间,更迭了几百个版本,共有两千多组实验……这是什么?” 瑞雯沉默,罗南则自问自答: “宝藏! “认知的宝藏。” “我们可以根据实验结果做修正,看一看我们所在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罗南重重挥手,中央区域,看上去还算规则的“透镜星云”结构瞬间扭曲了,像是撞上了一层壁障。事实上,确实有一道若隐若现的弧光抵在了“透镜”边缘,而且还有凹陷的痕迹,构成了一个直观的撞击现场。 “我们无法去描述时空的真实架构,只能降维处理。不过我想,它已经比较接近事实了……雾气迷宫,还有地球所在的本地时空,关系大概是这样的。 “一次时空级的亲密接触。 “破碎的雾气迷宫,与地球时空充分干涉,哦,还有干涉、摩擦的锋面……” 罗南说话的时候,“透镜星云”最外围亮起一层薄薄的光圈: “云端世界。” , 第五百零一章 单片镜 或许是环境事所所主官鞠躬谢罪的角度比较到位,连老天爷都被感动了。5月6日中午,突如其来的急雨倾盆而下,迅速洗去了昨天晚上音乐节烟火制造的大气尘埃。 可与之相对应的,阪城游轮码头这边,翡翠之光号的起航仪式不得不在狼狈中收场。船上船下,彼此挥手的体面先生和女士们,迅速消失在一朵朵绽开的伞花之下。 低沉笛声长鸣,翡翠之光驶出了游轮码头。 殷乐站在欢送人群中,以意念控制视网膜上的资料投影,那是一份翡翠之光号上的乘客名单。从名单上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如果非要吹毛求疵的话,大概就是刚刚驶离的豪华游轮上,并没有太多重量级人物。 事实上,目前船上这些人里面,真的没几个能够有资格参与到十天后那场高规格的公海拍卖会。 真正的大人物,永远不会跟着别人的规矩走。 就好比她伺候的那位爷。 可是,正是这样的人物,才真正主导了事态的进程。 仪式匆匆结束,急雨形成的混乱场面下,人们终于可以释放各自的真实情绪。殷乐就听到了许多如释重负的叹息声,在她看来,这不只是因为刚刚离岸的游轮,还包括远在大家视线之外的因素。 此时,手环震动,有消息显示: “nh5753号航班已到港。” 殷乐也长吁一口气,不自觉融入到周边的大环境中。 随着这趟阪城到夏城的直达航班平安落地,在阪城经历了匆忙五天行程的莫雅安然回归。 至此,殷乐前来阪城的两大任务――寻找蛇语,保卫莫雅,都算是顺利完成。殷乐给自家工作做了个小结: 没起什么关键作用,辅助位站得还算稳当。 若再加上翡翠之光号起航,风雨如晦的阪城总应该消停片刻了吧? ……那也未必。 这两天,阪城微妙又紧张的氛围,就连殷乐这个“外人”也有所查觉。而且相较于单纯的感知,市场层面上的某些变化,或许更具有说服力。 手环连续震动,一条短信息,一个即时通讯几乎不分先后地接入。殷乐先仔细阅读了短信内容,才接通来电: “奥平先生,你好。” 对面的声音冷淡而疏离:“殷女士,与贵方的交接工作进行得很顺利,目前游艇已经驶入了尾堀川河道,预计一个小时后,就会抵达北山湖。” “是的,奥平先生,我方已经确认无误。” 殷乐稍稍偏离人流的方向,抵近观景平台边缘。这里属于游轮码头的高位,她能够看到,与刚刚出海的翡翠之光号相背的方向,正有一艘小巧而精致的私人游艇,沿着战后开挖的人工疏洪河道,逆流而上。 那艘游艇的外型,与进坞大修的“射线号”有着一脉相承的设计风格。它们也确实属于同一厂商、同一条生产线,算是姐妹艇的关系。 有这样一艘游艇,可以让罗南先生无障碍地适应居住环境――即便他对此可能并不在意。 能够迅速找到替代品,并以超乎预期的低价顺利购置下来,多半也是托了阪城这两天诡谲氛围之福。 奥平先生作为船主代理人,对这笔蚀本生意也是耿耿于怀,完全没有客套的心情:“希望贵方按照约定,及时准确支付尾款。” “好的,奥平先生,我们一定会严格按照您的要求,支付所有相关款项。事实上,又一笔款项已经到账了。” “……是的。”奥平先生确认了账户上的变化,语气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一秒钟的间隔过后,他再次开口,“目前正是交易窗口期,希望我们之间的合作可以持续下去。” “当然。” 通讯很快挂断,但紧接着,又有一个短消息传入,仍是来自于奥平先生。上面是一个世俗社会并不存在的地址坐标,还有时间信息。 殷乐微笑起来,她的视线也从河道那边转开,落向茫茫的雨幕深处。 单看这笔游艇交易,它不过就是一次奢侈品的倒换罢了,纯粹的消费行为。可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殷乐也在充分利用交易带来的其他便利。 比如,情报。 奥平容三,是阪城本土教派“大泽教团”的重要人物。 大泽教团三战前就已存在,是很罕见的在“畸变时代”也能焕发生机活力的老资格。几十年的时间里,从简单的民俗信仰团体,变成了可以产出“超凡力量”的神秘教团。在关系错综复杂的阪城地界上,有属于他们自己的一份势力。 和这种老派教团打交道,尤其是涉及到大额资金境外流转的事项,往往能够见出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在游艇转让过程中,奥平容三背后的大泽教团,确实给出了大幅优惠,降低了转让费用。而里面绝大多数的“优惠”,都是折在了资金的秘密流通渠道里。 换言之,大泽教团除了要钱以外,还需要利用殷乐这边的资金渠道。 而且,对方还做出了一些暗示,询问殷乐这一方,是否需要接手一些北山湖畔的不动产。乃至于某些不容易搬运的“特殊材料”。 这简直就是资产快速变现,重要人物外逃的标准模式。 在进行交易谈判期间,殷乐也从各个相关渠道,听到了一些微妙的风声,有的些是佐证,有些是反例,需要进一步分析。但不管怎样,有胜于无――没有一笔价值可观的交易做抓手,她是打不进这个封闭生态圈的。 而如今,在阪城的情报信息,已经可以与蒂城、夏城乃至檀城方面互为映鉴,从中发掘出很多敏感信息。 其中一部分,与“天照教团”直接关联。 殷乐曾经在罗南支持下,“亲眼目睹”某实验室内外一系列斗智斗勇的过程,当然明白罗南关心什么。 想来,罗南先生会对这些感兴趣的。 在码头的工作完成,殷乐转身,融入人群,不多时就进入了港口停车场。刚坐上车子,手环又一次震动,并自动转入了教团内部频道。 “蒂城这帮打鱼的佣兵,真真的不可信,事到临头,一个个摇摆不定,不,他们从来都是盯在票子上,对血焰意志毫无敬畏之心!” “嗯嗯,江老,您说的是。” “尤其是那个卡德曼,罪囚的根子,狐鼠的心性,主祭在的时候千好万好,这边刚一闭关,稍微有一点儿空档就是贪婪无度,蒂城这一脉让他摆弄的四面漏风,让各方渗透成了筛子,他在里面上下其手,分明是拿教团的本钱搞那套‘体外循环’,这种人还不早早处置了,等着被他反咬一口吗?” 殷乐示意司机回程,然后关上后车厢挡板,温声回应:“江老莫动气,别气坏了身子。” “我的身子硬的很,就是他真的一口咬下来,也能崩掉他满嘴牙!可现在关键是主心骨,最近主祭对俗务越来越不上心,我知道她对夏城那事儿耿耿于怀,可硬实力这块儿,咱们比不过就是比不过,这也不是一年半载能补齐的……” 江元真唠唠叨叨快十分钟,才挂断通讯。殷乐摇摇头,用指节刮动眉心,又长叹口气,嘘出的气息却没能舒展眉心纹路: 相较于阪城这边的顺利进程,蒂城大本营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血焰教团刚迁移不久,根基仍浅,周边群狼环伺,虎视眈眈。刚才的通话,明面上是江元真那位老学究的抱怨,事实上是在传递信息,还有一些针对“可能的窃听”所做的误导。 江元真口中的“卡德曼”,是教团在蒂城本地势力的代表,目前也许只是蛇鼠,可有这个地头蛇在一日,就要担心引狼入室的变故。 目前檀城方面主导的全球“大排查”行动,就给了卡德曼之流极好的机会――在檀城发布的“可能涉及卑劣谋杀的敏感时段”中,血焰教团在渊区的固化构形“血魂寺”,确实保持着高度活跃状态。 自然而然地,血焰教团被列入了“待查名单”。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更何况……这边还真未必无辜。 嗯,阪城这边也是因为“大排查”行动,给了某些人使力的借口。 感觉上,这几方真的很有默契呢! 殷乐又叹了口气,身后向后靠。每当面对这类问题的时候,她就不得不承认,自个儿仍然算不上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甚至只是想一想,就有心力交瘁的感觉。 从最现实处考虑,这也不是她该考虑的层次和问题。这种时候,就分外怀念哈尔德夫人和刚刚依附的年轻老板。 如果有那二位在,她的工作是什么呢……喂鱼? 殷乐摇摇头,从贴身的暗袋中,拿出了一枚小摆件儿似的“水晶球”,在掌心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摩挲,感受着那无法形容的微妙触感。 “水晶球”内部,仿佛封着一团烟雾,又似是混浊的液体,呈灰白色。而在其中,正有一个扁平的活物往来游动。 那是罗南驯服的魔鬼鱼。 这头在罗南手中具备了恐怖范围杀伤的畸变种,此刻却像是一个纯粹的小玩意儿,看不出任何威胁性。 能够驾驭至少是临时驾驭这种存在,给了殷乐极大的满足感和安定感。她也是通过这种形式,才能够更真切的感受到“主心骨”的存在。 不管怎么样,只要能够依附上轻易创造这样奇迹的罗南,她也好,血焰教团也好,终归是有光明前途的吧! 殷乐将“水晶球”举在眼前,认真观察。这两天她按照罗南的安排,“放牧”了两回,魔鬼鱼胃口很好,也很听话。可不知为什么,内部原本是无色透明的“填充物”,越来越混浊,随时在气液状态间转换,变化非常明显。 记得先生说过,“水晶球”只是窥镜,魔鬼鱼真正的封印地是在一处“空间断层”内……这样的变化,预示着什么? 殷乐百思不得其解,心思飘渺来回,再加上这段时间也没有休息好,心神损耗之下,她竟然在车子后座上睡过去了。 然后她就做了一个梦。 梦中,殷乐的意识来到了渊区血魂寺之中。 她保持微妙的半清醒状态,有那么一点儿自主思维,以至于都不好判断这究竟是纯粹的梦境,还是十多年祭司生涯,带来的修行本能。 殷乐只知道,她的意识在血魂寺结构最底层的石林岩浆湖中悬浮,迷茫不知方向。 冷不丁的,一簇光芒显现,其光芒轮廓就像是她手中把玩的“水晶球”,又放射出明亮的宝光,成为浑浊混乱的岩浆湖里最为醒目的存在。 殷乐的意识不可避免地移转过去,受光源牵引,盘绕了几回,恍惚中觉得那并不是什么“水晶球”之类,而是一面镜子。因为上面映照有她的形象,不算太真切,有点像是哈哈镜的效果,习惯的形象在不规则的光线折射和聚焦下扭曲,可这里又哪来的物理效应? 又一番迷茫恍惚之后,殷乐忽然又变了感受。此刻牵引她精神的,既不是水晶球,也不是镜子,而是一只明透犀利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她,洞穿她一切的伪装,撕裂惯常的形象,只将她最本质的元素录入。 里面聚合的元素,有些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是什么。 殷乐本能想要回避,又忍不住想看清楚映现的结果,几度纠结之后,好不容易实现了一次“对视”,却发现在这“神秘眼眸”中,录入的信息太多了,不只是她,还有石林岩浆湖、还有翻腾的情绪岩浆中细分的欲望构成…… 再延伸出去的话,或许还有整个血魂寺架构乃至整个血焰教团的人心万象。 所有的一切,形成了复杂繁密却又层次分明的结构图形,再浓缩为“神秘眼眸”中微不足道的光点,就如同浑茫夜空里一颗星辰,融入到更深不可测的宇宙中去。 它是有现实的存在意义的,但也仅此而已。 至于殷乐,仅仅是这颗星辰之上,更不足道的一粒尘埃,甚至没有去特意关照的价值。 宏大与渺小,崇高与卑微。 触及身心的强烈对比瞬间揪住了殷乐的心脏,给予她瞬间难以承受的冲击,也让她霍然惊醒。 封印魔鬼鱼的“水晶球”仍在手心里,触感分不清凉热,更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偏能够让她的心神安定下来。 “应该……不是梦吧?” 作为一个能力者,殷乐相信那般清晰的记忆,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梦境。她宁愿相信,那是某种“启示”。 也许,和罗南先生有关? 重又将“水晶球”举起,确认里面的魔鬼鱼状态无恙。片刻之后,殷乐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起,看了看表,又望向车窗外,这时候车子刚下了高速磁轨,正在逐级降低交通层,视野还算开阔。 隔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可以看到北山湖的南岸轮廓。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湖面已经涂上了廉价塑料的斑澜颜色,那些都是冒雨参加活动的乐迷们,身上套着的简易雨衣。 突如其来的降雨,给刚开幕的阪城音乐节带来了不小的困扰。话又说回来,能够在雨幕中嗨爆的乐迷,说不定更喜欢类似的氛围呢? 现实感冲淡了梦幻感,殷乐下意识吁出口气。 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北山湖南岸码头之外,一艘钓鱼艇正停在这里,作为换乘船只,搭载她前去与新购置的游艇汇合。 此后,她还要到湖上特定区域预做考察,为不久之后大泽教团另一笔交易做准备――基本上她不会再花钱了,但要搜集情报,总要做个样子才好。 车子停稳后,前座的司机拿起车上配伞,一溜小跑,冒着雨为殷乐打开车门。在这片地界上,下位者的服务意识总是非常到位。 殷乐认为,这很值得她学习,尤其是目前正有一个出生在此地的同类竞争者,出现在罗南先生身边…… 以后还有的折腾呢。 殷乐仪态优雅的下车,鞋跟踩上积了一层水膜的路面,裹着水腥气的凉风吹来,还带着草木的香气。她下意识举目眺望,投向茫茫水幕之后,那一株巨大的香樟树影。 即使相隔近一公里,佐嘉卫门先生仍然是北山湖南岸最醒目的标志物,除了它以外,人们的视线大概很难再受其他目标的吸引了。 然而仅隔了一秒钟,殷乐的视线就偏开了个角度,指向那个方位、却又不属于佐嘉卫门的目标――托能力者敏锐感官之福,即使相隔一公里,她仍然抓到了最关键的元素。 殷乐拍了一下车窗,示意司机回到他的原位上去:“向前开,去树底下。” 司机面露难色:“殷总,前面因为音乐节设了路障和警示,禁止机动车……” 不等司机说完,殷乐已经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黑伞,挡着头顶飞落的雨丝,快步向前。从堤岸码头到香樟树下千米的距离,即便有意克制,她也只用了两百秒的左右时间走完。 外人觉得这位衣着优雅有范儿的职场丽人,当真是训练有素,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也能脚下生风,却不知殷乐心中唯恐怠慢了贵人,偏又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做的太超出常规,心里纠结得要命。 好不容易赶到树下,身为能力者的她竟然是脚下微微发软。她顾不得身体状态,径直对着树下正仰头观瞻的那位年轻人弯下腰去,恭声问候: “先生,您回来了。” 树下的年轻人,无疑就是罗南。其实他脸上做了点儿“修饰”,与本来的形象有明显差异,可殷乐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时候,罗南头顶有一柄颇具古风的竹伞,遮挡风雨。持伞的人,正是和服妆扮的蛇语。 阪城女性的和服正装,本不适合在雨天出行,一个不慎就是拖泥带水,狼狈出丑。偏偏这位化名为“北山雪绘”的女子,将月白色的和服,穿得清爽宜人,且因持伞,袖口垂落,露出美玉般的小臂,连殷乐都多看了两眼。 见殷乐视线移至,蛇语还微笑欠身,端庄守礼,一如往昔。谁能想到,她竟是一个在里世界也凶名颇著的咒术师? 可为什么,罗南先生回归后,先找到这位? 殷乐心神略有些波动,也是因为罗南表现得比较冷淡,明明是听到了问候,头颈角度都没什么变化,视线仍然在佐嘉卫门的枝叶间巡逡,只从鼻孔中“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见此,殷乐不敢多言,也不好去抢蛇语的位置,只能保持着微微俯首的姿态,悄然琢磨打量。 罗南他仍然是前天从船上离开时的装束,只是脑袋上扣了一个长沿帽,上面还有某个乐队的应援标志,应该是就近买的,身上也是清爽。枝叶丰茂的香樟树下,雨水已经给遮了一部分,蛇语的竹伞又挡了大半,即便湖面凉风吹拂过来的些微雨丝,也在他身侧偏荡开去,丝毫沾不得身,好像有无形的屏障存在,颇显神异。 除此以外,还有……还有! 今天,罗南竟然戴了眼镜,而且是极其复古、现实中几乎无人再去使用的单片眼镜。他并没有像影视剧中人物那样,将镜片夹在眼窝里,东方人的柔和面部轮廓,未必能办到这点。 镜片是悬浮的,决不是什么投影效果,确实是有一枚镜片式的实物,贴着罗南的面颊,悬浮在他左眼前方。 殷乐走来的方向是另一边,由于角度问题,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特殊的外挂设备? 殷乐下意识前移一步,角度变化,看得更清楚。 可在这一刻,殷乐注意到的,不只是单片眼镜的结构,还包括那份特殊的质感、光泽,乃至于同步刺击在心头的意象。 很熟悉……明明是头一次,啊不! 殷乐小抽口气,忽然明白,这就是那只出现在她梦境中的“神秘眼眸”。 此时,罗南正用这只眼睛,注视着佐嘉卫门,就像之前洞彻殷乐和血魂寺那样,直击佐嘉卫门的内核。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殷乐总觉得眼前这位巨大的植物类畸变种,正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除了注视以外,罗南并没有多做什么,他就像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在两位美丽导游的指引下,到景点上略做盘桓,感慨一番,最终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蛇语和殷乐又对视一眼,稍稍落后半步,跟在后面。这次举伞遮雨的,换成了殷乐,二女配合起来,倒是颇为默契。 一位衣着随意的年轻人,一位美丽干练的ol,还有一位优雅端庄的和服女性。三个人走在一起还是挺扎眼的。只不过,他们的注意力都不放在这类细枝末节上。 罗南半扭过头,对蛇语说话:“你们的教团,架构设计太粗糙,精神层面的想象构形,已经有很多硬伤,进入现实层面效率更加糟糕……” “是呢,设立教团的时候,只是为了做一个掩护,东拼西凑居多。” “太浪费了。” “很抱歉。” 对殷乐来说,这一番对话有些没头没尾。“沉水”两天的罗南,突兀出现,又和蛇语在一起研究万灵教团的所谓架构,究竟是出于怎样的意图呢? “还有你这边。” “啊,是。” 罗南忽又扭过脸来,让殷乐瞬间提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 “血魂寺也有修正的余地,主要是……” 话说半截,罗南眼前悬浮的单片眼镜,忽然绽开了无数细密的裂纹,有些部位还迸出了细密的水滴,很快融入雨幕之中,若非蛇语和殷乐都是能力者,还看不太出来。 从材质上看,“镜片”似乎是用水汽凝聚而成? 真是魔术般的技巧。 破碎扭曲的“镜片”,挡在罗南眼前,看上去有些可笑,可殷乐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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