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拦路的石块搬开,双手被粗糙的棱角蹭破。可是他完全感觉不到疼,他满脑子只想找到苍行衣。 他恨不得倒转时光回到揽下任务的时候,他就不该害怕苍行衣和他一起冒险所以把苍行衣留在那里,他应该带着苍行衣一起走的。或者在黑暗中摸索的时候,他应该更谨慎一点,留意周围发生了什么。说不准在某一片黑暗中,他曾经和苍行衣错肩而过,却因为亡命奔逃的仓惶没有认出对方。 这是他等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才等到的路维希尔,让他愿意寄托所有信念的人啊。 他根本没办法想象,如果苍行衣死了,他要怎么办。 这一刻他恨死了元彦,恨死所有站在那里缄默不言的人。他不知道在他离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明白苍行衣不是一个恣意妄为的人,他会被独自留在病院中,还没有离开就被引爆建筑,这些人必然不是全然无辜的。 他甚至宁可赌咒让这些所有人去死,换苍行衣能够平安无事地回来。 他持续不断地在废墟中大喊,拼命祈求苍行衣能够听见他的声音,给他回应。可是他连一丝一毫异样的动响都察觉不到,就好像苍行衣竟然凭空蒸发,世上根本没有过这么一个人一样。 他身上被废墟尖锐的断裂钢筋擦出了许多血痕,衣服浸透了汗水和血迹,又被灰尘沾满。第无数次跌倒在废墟中时,他忽然恍然想到,他在黑暗中穿行时的病院,和他现在所处的病院,似乎不是位于同一个维度的世界。 在那黑暗中,有许多他们只能凭借双手感知去触碰到,而双眼无法看见的存在。他已经逃离了光中毒污染,逃离了邪神的注视,自然也已经从那个只有疯狂之人才能接触到的维度中剥离。 但没有离开病院的苍行衣,还被留在那片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要怎么办? 想到这里,不见寒近乎绝望。 他不知道苍行衣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是否还活着。他甚至不知道苍行衣在什么地方,和自己是不是身处同一个世界中——就算他们都能从这场灾难中活下来,以后还有相见的机会吗? 想要回到苍行衣所在的维度中,他必须主动沾染上光中毒污染。 “我知道光中毒的传播途径是什么,我知道你存在,我知道召唤你的仪式和祭祀的祷词……”不见寒神经质地反复念叨,失魂落魄地在建筑废墟中向前走,“看我一眼……你看我一眼,让我回去……” “让我回去见他啊!!!” 忽地,他在废墟中看见了一点亮光。 那似乎是一部手机的屏幕,被卡在墙砖缝中,因为消息提醒自动开屏,亮起了片刻,很快又自动熄灭。 对了,光…… 想要接受光中毒,引来洞神的注视,他必须沐浴在光中。 不见寒立刻翻过水泥墙基,往亮光闪烁的地方爬去。 刚刚越过残墙,废墟中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信号接触不佳的雷管此时忽然又有了反应,在建筑地基下轰然炸裂,破坏了仅剩的承重墙。残存的建筑墙体隆隆坍塌,尘浪像瀑布,倾涌的洪流,滚滚奔向不见寒。 在废墟中踉跄的不见寒精神和体力都已经到达极限,被剧烈的晃动左右,摔倒在嶙峋的砖石里。他根本无法站稳,目光执着地盯着手机的方向,却没有力气爬起来。 呼啸的风声作响,在他头顶上,一块巨大的水泥墙体从天坠落。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废墟。 那块垂直坠落的水泥残墙准确地砸在不见寒的后腰上,旋即向后倒去,压住了他的双腿,将他下半身碾成一片模糊的血肉。 难以形容的剧痛让不见寒一瞬间疼得几乎昏死过去,生理性的泪水和溅出的血迹一起,糊在了脸上。 他忍着痛往后推挪水泥墙板,但是它太大、太沉重,他没有任何办法,能将除了疼痛没有任何知觉的下半身从它的碾压下抽出来。 他只能用双手紧紧抓着地面上凸起的砖石,拼了命地往前用力。最终在令人牙酸的脊骨断裂和撕扯声中,他将自己的身体从腰腹处拦腰扯断,伸手抓着面前还能抓到的砖石,拖动仅剩的上半身在废墟中奋力爬行。 他疼得不断往下掉眼泪,一贯很珍惜的右手皮肉严重磨破,露出森白的指骨。流出体外的肠子脏器和血迹在身后蜿蜒,身体因为过度失血正在逐渐冷却。 他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 可这一瞬间,在他脑海中盘旋的,只剩下一件事情。 所有人都走了。 苍行衣一个人被留在那个黑暗的世界里,会不会感到孤单? 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开始发黑。不见寒竭力伸出手去,指尖离那个卡住手机的缝隙,只有一寸之遥。 可再坚毅的意志,在注定的死亡面前,也脆弱得不堪一击。他已经没有哪怕一丝力气,能再向前爬出最后一步,将那台手机从缝隙里掏出来了。 苍白的指尖停在了手机上方,仅有不到一寸的地方。 微弱的呼吸消失了。 一滴悬在指尖上的血珠,向下坠落,无声地碎在手机屏幕上。 第355章 剧本十六·怪物的情书·十五 元彦猛地惊醒了。 他发现身在自己的家里,面前的电脑屏幕还亮着莹莹的蓝光,上面是画了一半的稿子。 他明明记得自己之前坐上了爆破队的车,爆破队长说会将他们这群凭空出现的人送回市区派出所,调查身份并且进行安顿。 他心里还记挂着不见寒的安稳,可身体已经累极了。坐上行驶平稳的车子,晃了没一会儿,就车后座浅浅打了个盹。偶然之间身体一震,便感觉身周气氛变了。再睁开眼,已经回到了自己家中,场景和他出现在病院中前别无二致。 难道说之前那一切,只是一场梦境吗? 这倒也说得通了。 毕竟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怎么可能有人被光直射就会发疯,又怎么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当面暴毙呢? 元彦长舒了一口气。但梦中的一切实在太过真实,他多少心中有些不安。 他先给赵贺坤打了一个电话。 赵贺坤的母亲和他母亲是中学同学,也是好闺蜜,两位女士经常在假期相约带着孩子一起出去旅游。一来二去,他和赵贺坤也算是半个发小。大学毕业之后,他们有两年没见了,这次忽然梦见赵贺坤,让他感觉这像是某种不详的征兆。 赵贺坤没有接。 不过这个时间点,倒也正常,或许是已经睡下了。 元彦犹豫了片刻,又打电话给不见寒。 他拨号之后,才恍然想起,大学毕业之后不见寒换过一次电话,之前的号码早已经是空号了。他正要挂断,却没想到电话接通了,话筒那边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找谁?” “这是不见寒的电话吗?”元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是他的同学,找他有点事。” “我是不见寒妈妈。”女人声音温柔镇定,“真不凑巧,不见寒刚刚去世……似乎是因为父亲的死和创作上的不顺利给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吧,他今天晚上在家自己上吊了。” 元彦脑子里顿时嗡地一下。 这一瞬间他忘记了深思,为什么原本该是空号忽然拨通了,为什么接电话的人是他从来没听说过的不见寒的母亲,又怎么会有身为母亲的人在得知儿子的死讯之后如此从容。 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他刚才的噩梦,和现实似乎构成了某种投映关系。 他曾听人说过一种故事,有些人会在某个特别的时间节点被拉入异次元空间进行试炼,如果试炼成功则可以延长生命时间,如果试炼失败,则会在回到现实中后立刻死去。 莫非他们是遭遇了这样的状况吗?不见寒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没有拦住不见寒冲进废墟,导致不见寒在试炼中失败了吗? 元彦浑浑噩噩地冲出家门,打车来到了殡仪馆。殡仪馆里一个人都没有,不见寒的尸体就停在大厅里,仰躺在一张可以推动的金属架床上。 站在不见寒的遗体旁,元彦因为赶往殡仪馆的狂奔和紧张而喘息着。大堂里没有开灯,他仅能凭微弱的烛光看清不见寒的面庞——脸色清白,死不瞑目,脖子上留有一道骇人的勒痕。 他止不住地想,如果他当时拦住了不见寒,和不见寒一同坐上了那辆离开病院的车……不见寒是不是,就会活下来? 他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说不清是紧张,恐惧,还是……兴奋。他屏住了呼吸,借着恍惚晃动的烛影四处摸索,竟然在殡仪馆的储物柜里找到了一把刀。 据说有些殡仪馆为了让进入焚化炉的尸体烧得更快,会用刀剖开死者的腹部。他猜这把刀可能是用来做这种事的,但是他并不打算这样用它。怀着紧张敬畏的,多年夙愿即将实现的心情,他提着刀走到床边,来到不见寒尸体跟前。 他急促地呼吸着,冷汗从额角渗出,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 他举起刀,将不见寒的右手,从尸体上砍了下来。 “我做到了……” 他疯疯癫癫地低语着,把自己的右手砍下来,扔了刀,抓着不见寒的右手,试图将断手接到自己手腕上。 “这是我的手了!”他紧紧握着手腕与右手断口相接之处,举高右手大喊,“太好了!有了这只手,我就能画画了!” 血流出来,染红了半边身体,可他完全忘乎所以,兴奋地又喊又跳。他到处寻找纸和笔,迫不及待想验证自己新得到的这只宛如有神迹存在的右手的能力。他终于在殡仪馆的接待处找到了登记表和签字笔,将表格翻过来,企图在空白的一面作画。 然而,当他用颤抖的右手握住笔,想要在纸上留下痕迹时…… 这只右手,从他腕上掉了下来。 元彦呆怔了片刻。 他很快又捡起了这只手,像摆弄一种不太趁手的工具那样,努力将它安装到自己身上。他甚至找到了缝合尸体用的针线,忍着剧痛将它缝合在自己手臂的断口上。可是右手对他的一切努力无动于衷,他明明能感受到右手的存在,他知道这只手中蕴含怎样无穷的创造力和绘画技巧,但是他无法将它使用起来。 他就像是拿到了一台智能手机的原始人,隐约意识到这东西中蕴含怎样改天换地的神奇力量,却因为不懂得如何操作,而陷入僵局。 “不,不是这样的……”元彦喃喃自语,他变得惊慌起来,“我明明和他一样!我心里也有自己想要创造的世界,有很多不可思议的想法和绝妙的设计。我唯独不如他的,只有缺了他这只想画什么就能画出来的手而已……” “可是为什么我画不出来?” “我明明已经有他这只手了啊?!” 他意识颠倒,魔怔一般狂乱地自言自语,不断试图将握笔的右手按在纸面上,祈求它自己画起来。忽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哑的讥笑。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他猛地回头,不见寒冰冷的尸体,在金属架推床上坐了起来。 那具躯壳仍旧泛着尸体的青白,死气沉沉,没有一丝生命的迹象。可这具尸体却在笑,用失去了手的右臂支撑在床沿,居高临下地、轻蔑地望着元彦。 “你以为你和我之间的差的,”不见寒嘲讽道,“只是一只手而已吗?” 元彦开始感觉到了痒。 从那只不属于他的手上,长出了许多触须,深深扎根进他断腕的伤口处。他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想将那只手从身体上扯下来。可是他太迫切想要得到这只手,所以缝合得太紧密了,以至于撕扯的时候缝合线扯裂了自己手臂上大片血肉,疼的他尖声惨叫。 触须像寄生虫一样,沿着肌肉的缝隙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他感觉到入骨的麻痒,像在被一万只蚂蚁紧贴着骨骼啃噬,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皮肤,将右臂抓得血肉淋漓。 紧接着,被挠破的地方又鼓起大片血泡,像化脓的肿痘,又像一串紫红色的鱼卵紧紧黏在他手臂上,里面翻滚着白色的、脑浆似的虫蛹。 少顷,这些虫蛹孵化,咬破了血泡钻出来,成千上万,沿着他的手臂爬上他身体,撕咬他的皮肤、钻进他毛孔里,在里面孕育更多新的蛆虫般的怪物。 元彦终于惨叫起来。 “怪、怪物——!”他疯狂地大喊,“你不是不见寒,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就是不见寒。”坐在床边的冰冷尸体说道,“想要窃取我的手,却不敢承受我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吗?” “连这点代价都付不起,你要拿什么来追逐理想呢?” 元彦已经无暇思考他讥讽的话语了。 蛆虫钻进了他的耳孔,破坏了他的耳蜗。它们又成群结队,沿着鼻孔、耳道和眼窝蜂拥而上,将他的大脑钻成一块千疮百孔、一捏就碎的烂乳酪。 元彦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中死去,在最终濒死之际,仿佛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冷笑。 然而转眼之间,他又恢复了意识。 他仍然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电脑面前。身体因为从噩梦中惊醒而战栗,冷汗湿透了背脊。 刚才那一切……也都是梦吗? 他急促地喘息着,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一下子痛得要死。 太好了!能感到痛觉,说明这不是—— ——诶? 刚刚在梦里,他好像也能感受到痛觉啊? 正当他陷入惊恐怀疑之际,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自己响起了来电铃声。 他的意识还没有运转,身体已经下意识地遵循习惯行动,拿起手机放在耳边接听:“喂,你好?请问你是……” “请问你是不见寒的同学吗?”电话中传来轻柔的女声,“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是这样的,我是不见寒的母亲,他在今天夜里因自杀去世了,我想代他询问你是否有空来参加他的葬礼……” 她后面还说了什么话,元彦已经听不清了。 他惊恐地望着自己的腕上,梦中被他自己砍断,接上不见寒右手的地方。 那里浮现出了一条血线,以及大片虫卵似的红点。 第355章 剧本十六·怪物的情书·十六 赵贺坤五官狰狞,正在街道上奔跑。 这是一条他再熟悉不过的街道。他还在读高三的时候,每周都要从这条街道上经过,去往他参加艺考集训的画室。路上的每一家店铺、每一处拐角,他都烂熟于心,闭着眼睛都能找准方向。 这条路曾经带给他很多骄傲的、宝贵的、快乐的少年回忆,直到现在,他仍然时常会想起自己放学时被画室的同学簇拥着走过这条街道的场景。 但这条路,也同样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最让赵贺坤骄傲的、家中世传的画技,竟然被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无名小子碾压,这件事成了赵贺坤的心魔。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去超越,但他绝望地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对不见寒的能力都望尘莫及。 艺术创作这件事,首先拼的是努力,其次拼的是学习方法,最后拼的是天赋。 但是以重要性的占比来论,天赋却占了百分之九十九,学习方法占了百分之零点九,努力只占最后零点一。 他赵贺坤就算有家世和名师的指点、付出所有汗水和血泪,将自己能做的一切都做到极致,比之不见寒——也不过是那可有可无的,百分之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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