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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穿廊的拐角处,白梅芷扶着老太太过来了,她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衣服,月白兰花刺绣交领褙子,头上一只鎏金点翠钗,她看到谢知微等人的时候,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眼睛很快从谢元柏的身上溜了一圈,与谢知微的对上。 “微姐儿!”白梅芷讨好地朝谢知微笑了一下,便上去给老太爷等人行礼,老太爷背着手,一脸欢喜,随意道,“不必客气。” “我就说,今日也真是凑巧,既是给老大接风,也正好给梅姐儿洗尘……”老太太扶着白梅芷的手拍了拍,白梅芷飞快地朝谢元柏看了一眼低下了头,脸上飞上了两片红霞。 谢知微正要跨过门槛,听到这话,顿时气一滞,冷笑着转过头来,对老太太道,“老太太,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传出去,没得坏了我爹爹的名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爹爹从边关回来,带了个什么人回来。现在谁不知道那些御史们听风就是雨,万一被谁误会了,往皇上跟前一参,我爹爹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老太太本来不想给卢氏的儿子接风,好不容易想通了,今日也算是给梅姐儿接风,才开了个口,就被谢知微一顿怼,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看着袁氏道,“老大媳妇,你若是教不好这孩子,我就只好再从外头聘个人进来教了!” 白梅芷震惊地抬头朝老太太看了一眼,此时的她很想自荐一番,但也知道,这心思是万万不能被人知道的。 “老太太,恕媳妇愚钝,实在是没听出湄湄哪里说错了?”袁氏低着头,“大老爷是从边疆回来的,表姑娘也从未在京城出现过,若老太太这番话说出去,着实会落人把柄,媳妇倒是觉得,湄湄提醒得对!” 老太爷淡淡地扫过白梅芷一眼,“今日是给老大接风洗尘,来日再给表姑娘接风,横竖以后日子还多,何必凑到一天呢?” 老太爷都发话了,老太太没法再说什么,只得气鼓鼓地在白梅芷的搀扶下进了大花厅。 谢知微在旁边稍微站了一会儿,谢元柏走过来,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头,“湄湄长大了!” 谢知微思量一番,抬起头来,看着父亲,小声道,“爹爹,我很不喜欢!” 她虽然没有说很不喜欢什么,谢元柏却明白了,笑了一下,手揉在女儿的头上,“爹爹知道了!” 父女二人五年不曾相见,可在这一刻,却心意相通。谢知微不由得想到,这难道就是血脉相连? 第139章 道歉 “湄湄,快过来坐席,今日有你最喜欢吃的橙酿蟹。”袁氏喊着女儿,谢知微听到了,应了一声,忙提起裙子跑了进去,谢元柏隔着屏风朝正在忙碌的妻子的身影看了眼,这么多年了,他该放弃了,他想,崔氏所有的心愿应当都体现在女儿的心愿里了。 一顿接风宴吃到了辰时时分,老太太坐不住了,要先回去,白梅芷站起身来有些为难,“大表嫂,我送姨母先回去,一会儿回来再帮大表嫂收拾厅堂。” 这原本是好意,可是,叫人听着就有些不妥当,谢知微朝白梅芷看了一眼,这女子惯会做人,只是一些做派太落了下乘了。 “看表姑娘说的,这家里还有我和你二表嫂呢,哪里也轮不到你一个当姑娘的忙这些。”钱氏很会察言观色,如今大伯回来了,正如老爷说的那话,这个家迟早是要交给大哥的。 不管老太太如何处心积虑,万没有大伯还在,谢家交给二伯的道理。 况且,如果老太太在这家里能够做到说一不二,钱氏或许还不会出这个头,可如今,长房这边,如今大姑娘被封为县主,在这家里说话的分量越来越重,大姑娘与大嫂那是比亲母女还亲,有了大姑娘的支持,谁也撼动不了大嫂的地位,她若想在这家里过得好些,自然要多巴结长房。 长房看样子对着白表姑娘也很看不上,不管老太太有没有拉郎配的想法,只要长房不乐意,钱氏就得帮腔。 “是梅芷僭越了!”白梅芷忙福了福身,跟在老太太的后面,灰溜溜地走了。 谢知微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她一个。 老太太一走,这边的宴席也相当于散了。肖氏坐在位置上,端着一杯茶水,也不喝,不知道在想什么,钱氏坐不住了,她还有个小儿子要照顾,比不得长房和二房,有些坐立不安。 就在钱氏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肖氏腾地站起身来,朝袁氏行了个礼,“大嫂,微姐儿得封县主家里请客那一日,四宜阁里的摆设被毁,是我那陪房媳妇不知道从哪里听了浑话,说是我受了委屈,要为我伸冤,做下的蠢事,那些被毁了的,如今补是补不回来了,一共两万六千两银票,请大嫂查收!” 肖氏充满屈辱地说完,她眼中滚动着泪花,不知道该怨谁。她也知道,她今日这样一来,从今往后在这府里,便再也没有尊严可言了,也算是丢尽了颜面,可是,她若是不认错,不认罚,二老爷说了,明日就把那祭酒家的姑娘抬进门来。 肖氏双手将银票奉上,袁氏被这一着震得不知所措,她愣了好一会儿,还是钱氏先醒过神来,推了她一把,她才把银票接过来,讪讪一笑,“这都是要入公中的。有错则改,善莫大焉!况且,谁家里还没有两个刁奴呢,二弟妹以后小心些便是了。” 肖氏抿了抿唇,她是再也待不下去了,转身便捂着脸冲出了大花厅。 这边的事,男桌那边都听到了,静了一瞬,这边便听到谢仲柏道,“大哥,我敬你一杯,给你接风也向你道歉!” “兄弟之间说什么道歉的话?”谢元柏端起了酒杯,适才,他只听了一耳朵,虽不知道来龙去脉,但也看出来了,如今谢家的风向变了,家里似乎是袁氏在做主,想必是湄湄得封县主那日家里请客发生了什么事,两万多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二弟妹居然拿出来了,少不得有二弟的功劳在里面。 两人对饮了一杯,谢仲柏便把四宜阁的事简单地说了,并没有提纳妾的事。虽说肖氏已经把钱拿出来了,但这件事,还是触犯了谢仲柏的逆鳞,他一向认为,几房之间难免会有一些小摩擦,可是任何时候都要以家族利益为上,唯有家族强大了,才能为这家里的每一个人遮风挡雨。 家里有姑娘被封为县主,这在任何一个家族都是天大的喜事,且不说四宜阁损失了多少钱财,只说这种行为就该得到惩罚。 谢仲柏对纳妾并不热衷,嫡庶也有别,他更加不会做出宠妻灭妾的事来,可是,给正室一点教训,以正风范,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袁氏忙完了,已经到了亥时,她才拖着两条沉重的腿进了扶云院的门,雪杏忙迎了上来,“太太,您才回来,大老爷都问了您好几遍了!” 袁氏吃了一惊,她快走两步,进了正房的院子,只见五间正房的灯都亮着,屋子里传来说笑声,紧接着便听到女儿在说,“母亲回来了!” 门帘子被掀开,谢知微一张小脸出现在了袁氏的眼前,女儿快走两步,迎过来,扶着她,“母亲,累坏了吧,让丹枫姐姐给您揉揉腿。” 谢元柏也从屋里出来,伸出手扶了袁氏一把,“多少事不能留着明天?底下的婆子媳妇要是不听话,就打发出去,换上得力的。” 袁氏的眼眶有些发热,小儿子围了过来,喊着“娘,我困了”,她紧紧地握住了谢元柏的手,借着他的力道踏上了正房的台阶,头上一支八宝攥珠子飞燕钗在灯光下闪着耀眼的光。 夜里,两人躺在床上,袁氏比新婚之夜还要紧张,她记得,婚后,她一个月便有了身孕,之后,谢元柏便出门游历去了,后来回来过一次,因执意要参军被老太爷狠狠地打了一顿,伤都没有养好,便走了。 那时候,她刚刚生产完。 谢元柏从被子里伸出手来,伸进了袁氏的被子里,握住了她的手,黑暗中,袁氏听到谢元柏说,“湄湄跟我说,想我们一家四口就这么一直过下去,我答应了她,阿娴,这些年是我混蛋,一直想不开,若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们就重新开始吧!” 两行泪从袁氏的眼角留流下,她哽咽道,“相公,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崔姐姐,她给我留下这么好的一个女儿,我真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第140章 夜探 谢知微沐浴完,头上洗过了的头发随意挽了个纂儿,穿着一件银红色半旧棉袄,底下穿着一条葱黄绫棉裙,她扶着门框进来,打了个呵欠,对身后的丫鬟道,“都去睡了吧,不用管我了。” 她重生回来之后,便不再要丫鬟值夜,只在碧纱橱外的床上留人罢了。 紫陌便没有跟进来,将后房门关了,自己去安置。 谢知微才在床上坐下,便听到暖阁里有声音,以为是窗户没关,外头的风在响,便准备起身,听到了一声猫叫声,紧接着,一道身影从暖阁里走出来,她正要惊呼出声,看清来人,声音被生生咽了下去。 谢知微忙检查了一遍碧纱橱,关得严严实实的,她方才放了心,凑近萧恂,“你怎么来了?” 萧恂一脸痛苦,他一手捂着肚子,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谢知微,不说话,一双漂亮的凤目里满是哀怨,好似谢知微做了什么始乱终弃的事。 谢知微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见他脸色略有些苍白,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了之前车上玄桃说的话,果然,她在他这里还有点用处,便问道,“你病了?” “嗯!” 萧恂后退两步,一屁股在暖阁的床上坐下,“我等了你好久了,我拉肚子了!” “你吃了什么?”谢知微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有人下毒?” “是有人下毒!”萧恂朝靠背上一靠,“我就是吃了你上次送给我的古剌赤才会拉肚子的,你是不是在里面下毒了?” 谢知微惊呆了,她细细地想了一遍她当日做古剌赤的时候,所有的原料和步骤,并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而且,她如今也不是真正的十岁,对药毒拿捏不准,况且,那古剌赤,她不仅仅只送给过萧恂,还送给过陆偃,二妹妹和三妹妹那里,她也送了一些,弟弟也吃了不少,他们都没事。 难道说是体质问题?还是…… 谢知微的眼眸中微光闪烁,她想到这几次和萧恂打交道,他实在是太能作了,便上前去,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微凉的肌肤相贴,萧恂浑身一哆嗦,条件反射地就想出手,好在,他反应也是够快,浑身炸起的毛很快就耷拉下来了,低垂着眼帘,任由谢知微一手牵着他的手,一手的三根指头搭在他的脉搏上。 谢知微也是急了,一时也没有太在意自己的举动,她凝神屏气,约莫三个呼吸,便恨恨地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你是什么时候吃我送给你的古剌赤?” “就从宫里出来后,和你分开后,我就回家了。” “那古剌赤还在?” “嗯,我的东西,我不说分给别人,谁敢偷吃?”萧恂捂着肚子,一阵绞痛,“你有没有药,快点,疼死我了!” 他说完,就跳起来跃出了窗外,谢知微忙扑过去看,只见他如一道流光一样在黑暗中消失。谢知微知道他定是去上茅房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知那过了这好些天的古剌赤他到底吃了多少,应当是已经变味了,若是只吃一两口也绝不会闹肚子。 谢知微不得不去东次间的小药房拿药,也幸好她习惯把一些常备要用的药做成成药存放。 谢知微打开碧纱橱时,惊动了睡在外头的雨晴,她喊了一声“姑娘””,正要起身,谢知微道,“你不用起来了,我去拿点消食的药吃。” 雨晴还是起来了,掌了灯,陪着谢知微去拿药,又将热水端进来放到卧房里,谢知微说自己会吃,让她先去睡,别着凉了。 谢知微关好了碧纱橱,等了越有一盏茶的功夫,萧恂就回来了。他在这谢家如入无人之地,不但去上了一趟茅房,还不知道去哪里洗了个手,甩着一手水星子翻进来。 “药方子开好了吗?”萧恂理所当然地问,朝桌上扫了一眼,没看到,但上面放着一碗温水,和一粒黑色的药丸,走过去拿起来就吃,“是给我的?” “嗯!”谢知微的眼角抽了抽,抿了抿唇,忍不住问道,“你今日怎么还在吃那日我给的古剌赤?这都多少天了?难道还没有坏吗?”” 萧恂之前说谢知微给他下毒,现在吃药也不怕谢知微毒死他,连闻都没有闻那药丸,塞进了口中,皱着眉头嚼了两口,硬生生地吞下了。 “看着没坏,兴许是你下了毒。” “你胡说,我没有!”谢知微后悔死了,早知道她就不给他送吃的了,这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他会不会以为她对他图谋不轨? 谢知微越想越担心,不得不告诉萧恂,“你难道不知道,隔了夜的东西不能随便吃吗?这一晚上的食物都容易变坏,更别说,自从上次送你古剌赤到今天这都多少天了?不会都长毛了吧?” 长毛自然是不会长毛的,不过,颜色变了倒是真的,萧恂原本想扔了的,又想着,这要是扔了,不是可惜了?要被谢知微知道了,兴许以后就再也不会给他送吃的了。 横竖,谢知微有一手好医术,萧恂也不害怕,便硬着头皮吃了。 “要是长毛了,我没有眼睛看见吗?我又不傻,我会吃?连味儿都还是那个味儿,我就说一定是你下毒了,想毒死我!” 萧恂吃完药后,就觉得好多了。谢知微只差举手发誓了,“我与你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给你下毒?那古剌赤我做了不少,分了些给兄弟姐妹们,大家吃了都没事。” “那行,你明日单单给我做一些,我要吃了没事,我就信你。”萧恂厚颜无耻地道。 谢知微被他这想法折服了,“我若是真的想给你下毒,明日就是最好的机会,你难道不怕?” “你不是说了吗,你与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给我下毒,我为什么要怕?” “可你刚才说我给你下毒,害得你拉肚子。”谢知微知道自己被他绕进去了,有点绕不出来了,急得脸都红了。 萧恂见好就收,摆摆手,“今非昔比,之前你我都不熟悉,你有可能给我下毒,但今天,你不是还救了我一命吗?我的命都是你救的,你也犯不着给我下毒了,要不,今天在马车上,你直接把我推下去就好了,何必冲上来抱……” 第141章 出门 “你闭嘴!”谢知微一激动,声音变大了,外面传来雨晴疑惑的声音,“姑娘,您是在叫我吗?是不是肚子痛,要不要揉一揉?” 听到雨晴起身的声音,谢知微吓懵了,要是被雨晴看到萧恂这么一个大男人在她的房间里,这怎么说得清楚啊? “不用了!”谢知微一紧张,声音都有点破音了,她连忙推萧恂,萧恂被她推得往后退,就是不动。眼看雨晴就要进来了,谢知微急了,萧恂见她眼眶里都有泪水打转了,忙低声道,“你别哭啊!” 萧恂说完,身子往后一纵,便消失在窗外的黑暗中。 雨晴披着衣服起来了,见谢知微站在暖阁的窗前,她呀了一声,谢知微以为她看到萧恂了,一阵心惊肉跳,好在雨晴又道,“姑娘,一定是奴婢忘了关窗户了,您快到床上去,别被冷风捎着了。” 谢知微心说,她已经被冷风捎着了,这会儿一阵头疼,嘱咐道,“你把窗户关好!” 谢知微很想说,把窗户关好,不能让宵小之徒进来了。但这话,她只敢在心里说说。 谢家的护院是不是太没用了些?谢知微想着萧恂这来不影去无踪的,还不知道这会儿他到底走没走?有没有在偷听她说话,谢知微便什么都不敢说,只默默地上了床。 她不由得想到了前世,她在冷宫之中,萧恂来看她。她犹记得,那时候已经是阳春三月了,冷宫外面的桃花在一阵风中,如雨一样地飘落,从窗外洒了进来,他就站在破旧的窗边,窗户纸扑哧作响,阳光和花瓣飘洒在他玄色大氅上,脖颈处一圈黑色的貂毛衬得他泛着冷白的脸越发没有血色。 那时候,他体内的蛊毒眼看就无法压制了,谢知微担忧不已,因为他是她报仇的希望。 她也还记得,他问道,“你不需要在宫里了,我接你出去吧?” 她摇摇头,冷冷地看着前面麟德宫的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和屋顶上的脊兽,“不,我要亲眼看着他们覆灭,如果可以的话,求你让他们活着!” 萧恂不知何时转过头来,震惊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道含着苦痛的流光。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神,她的心已经死在了那个冬天,在她的眼里,他们只是合作关系,她的声音清冷无波,“让他们活十年,日日跪在谢家的牌位前忏悔,为我谢家满门冤魂赎罪!” 他粲然一笑,“好,我答应你,我会尽量多活十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次日,谢知微的眼睛有点肿,玄桃拿了煮熟的鸡蛋来给谢知微敷眼睛,一面絮絮叨叨,“姑娘以后可别熬夜看书了,瞧这眼睛肿了,可怎么出去见人啊!” “哎呀,说起来都怪奴婢,昨日忘了关暖阁里的窗户,把姑娘吵着了,幸好姑娘发觉了,要不然,吹一夜冷风,今日非生病不可。”雨晴自责不已。 谢知微几次要开口,还是把要说的话咽下去了,由着几个丫鬟自省,以后当值的丫鬟一定要在姑娘入睡之前把前前后后的窗户检查一遍云云。 谢知微则想着,如此也好,萧恂以后看到这阵仗应当也不会来了。 昨晚,她一次次地想到,曾经那个被蛊毒折磨得没有脾气的人,沉稳得如同冬夜里的一轮冷月的人,年少时候怎么会是这样一副景象呢?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人胡姬酒肆中。 谢知微坐在镜奁前,紫陌在给她梳头,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脑子里却浮现出当日萧恂的模样,春日的暖阳温暖不了他被蛊毒侵蚀的身体,厚重的玄色大氅给人一股深入骨髓的冷意,俊逸的眉眼间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痛楚,这一切竟令她感到深痛。 “姑娘,您怎么了?”紫陌看着镜中的姑娘,眼中竟然含着泪水,不由得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谢知微深吸一口气,萧恂身上的蛊毒非常麻烦,她不得不尽早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了,无论如何,她欠了他的,这一世,既然他们相逢甚早,或许也是上天的安排,她就帮他早早地把毒解了,让这个纵马轻歌的少年,无论刀光剑影,都长寿平安! “我今天要出一趟门,一会儿我写三张药方,你安排三个不同的人,拿着药方去抓药,记住了,要在三个不同的药铺抓。”谢知微吩咐道。 “是,姑娘!”紫陌知道事关重大,也不问。 谢知微梳洗过后,换了一身胭脂色的骑装,与往日的端庄气质不同,整个人焕发出一股英姿飒爽的勃勃生机。 谢知微写好药方,交给了紫陌,带了百灵和玄桃出门,正好遇到了扶云院的雪杏过来唤谢知微过去用早膳,看到谢知微笑道,“姑娘今日是准备出门骑马呢?五少爷一早就要来找姑娘,被太太按在院子里了,说怕来早了,吵着姑娘。” 谢知微揉了揉头,果然,一进院子,谢明溪一阵风一样地卷过来,在谢知微跟前三步远的地方立定,“姐姐,你要去哪里?” 谢知微牵起了弟弟的手,牵着他一面往里走,一面道,“今日的确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如果你乖乖地在家读书写字呢,姐姐回来会送你一份大礼!” “真的吗?什么大礼?”谢明溪仰着头,一张小脸粉雕玉琢,一双黑琉璃般的眸子闪着繁星一样的光芒,粉嘟嘟的唇咧嘴一笑,露出白色的小乳牙。 “不告诉你!”谢知微抿唇一笑,神秘兮兮,谢明溪摇着她的手,“好姐姐,什么大礼嘛?” 两人进了明间,屋子里摆着八仙桌,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水晶饺子,豆沙卷,芝麻球,紫薯豆沙煎饼,小馒头,糖蒸酥酪,小笼包子及几样小粥,谢元柏和袁氏已经在桌边坐下了。 谢元柏拿着一张邸报在看,竖起耳朵一直在关注姐弟俩这边的动静,袁氏满脸春光,一双杏眼水汪汪的,谢知微看了一眼,心里松了一口气,上前去给父母请安。 第142章 求教 “快坐下吃!”袁氏将女儿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问道,“湄湄今日要出门?” 谢元柏刚刚收起邸报,嫣梅便眼疾手快地过来收走了,目光不由自主地在男主人的身上脸上扫了一圈。昨晚,她在碧纱橱外面值夜,里头没有要水。 照理说,夫妻之间,一别数年,昨晚睡在一张床上,不出意外,应当是干柴烈火一般。 那就只能说明,大老爷对大太太只有敬没有爱,这也代表着她有机会。 一个正常的男人,风华正茂,怎么会没有需求呢? 嫣梅想着想着,手中不由自主地用力,邸报都被她当帕子扭成了一团。 “父亲,母亲!”谢知微的眼角余光朝嫣梅瞥了一眼,道,“听说这两日,澶州那边有马市,有一批河曲马要在那边交易,宸郡王和沐小王爷他们都会去,约女儿一起去,女儿之前答应了弟弟要送他一匹马,女儿想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袁氏一听,忙喊金嬷嬷,“你去给姑娘拿点银子!” 谢知微忙拦住了,“母亲,女儿手里还有银子。” 谢元柏想了想,笑道,“湄湄,父亲手上有个马场,就在铁围山附近,那马场不算大,也没有养几匹好马,你若是喜欢,为父就送给你。” 谢知微不好意思总要袁氏的铺子,可自己父亲的,她肯定敬谢不敏了,忙伸手道,“好啊,爹爹,契纸和账册都给我吧!” 谢元柏见女儿愿意接受他的好意,高兴坏了,吩咐人去前院书房里把契纸和账册取来一并给了谢知微,笑着点头,“连管事也都给你。” 那马场是崔氏的嫁妆,若是换了以前,谢元柏怕是不会迁就袁氏的情绪而直接说那马场是湄湄的娘亲的嫁妆,但今日,他没有说得这么直白,但不管是袁氏还是谢知微都知道,崔家经营马场。 崔氏的嫁妆里肯定少不了马场,当年,崔家想着崔氏是女子,她嫁妆里头好些挣钱的铺子,也没想到会让她经营马场挣钱,就养个马场好玩,便挑了靠近京城的一处峡谷做马场,这十多年来,经营的也算是有点规模,不过,主要靠培育新品种挣钱。 袁氏其实并不在意丈夫和女儿说起崔氏,她在答应这桩婚事的时候就知道,崔氏虽然不在了,但她一辈子都活在他们这个家庭里,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崔氏给的,她对崔氏其实只有感激。 而今,不管是谢元柏还是女儿都挺顾忌她的感受,她越发感激。 谢明溪好半天才醒过神来,姐姐说什么?说要给他买一匹马?他没有听错的吧?他才五岁啊,五岁他就可以拥有一匹马了?有个当县主的姐姐是真好啊! “姐姐姐姐姐姐,你说要给我买一匹马?”谢明溪的眼睛里缀着无数星星,“姐姐姐姐姐姐,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谢知微将一个水晶虾饺夹到了弟弟的碗里,“那你在家好好读书,过了年,你就要进家学了,先打好基础,姐姐回来要检查你的功课。” “哦,好,姐姐,郡王哥哥不是说要教我学箭?他前些日子教的要领我都练熟了,他什么时候再教我学新的啊?” 谢明溪其实并没有太想萧恂教他学箭了,他主要想到,郡王府有个大的跑马场,他有一匹马了,无论如何要拉到跑马场去溜一圈。 谢知微将他这点小心思都看在眼里,不由得哭笑不得,揉揉他的小脑袋,“郡王爷今天要和姐姐一起去马市,等回来了,再带你去学骑射。” “啊,好!”谢明溪一头钻进姐姐的怀里拱着撒了一顿欢,他还没有撒够呢,就被母亲拎着耳朵揪出来,“你姐姐还要出门呢,你这满嘴油,仔细把你姐姐衣服弄脏了。” 辰时时分,谢知微用过了早膳,正要出门,想到昨日萧恂说让她今日给她做古剌赤,他都拉肚子了,怎么还吃古剌赤? 谢知微怕不好应付他,便让人用食盒装了些粥品和馒头等清淡的食物,送到车上,和父母弟弟告别。 谢元柏有半个月的假,暂时不用去衙门,准备拜访一下昔日的故旧,再就是在家好好教儿子。见谢明溪眼巴巴地看着谢知微远去,小家伙难过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谢元柏握着儿子软乎乎的小手,“走,爹爹带你出城骑马!” “耶!”谢明溪一下子跳了起来,活泼的他往父亲身上扑跳过去。 谢元柏纵然秉承了抱孙不抱子的思想,但面对五年不曾谋面的儿子,他心里多的是愧疚,便一把接住了儿子,他一转身,看到从穿堂过来的白梅芷,她身后跟着一个丫鬟,丫鬟的手里提着一个提盒。 谢元柏抱着儿子,只微微点了点头,正要离开,白梅芷已经两步上前,在他和袁氏跟前行礼,“梅芷见过表哥表嫂!” 说完,她抬起头来朝谢元柏怀里的谢明溪看去,笑道,“溪哥儿都这么大了呢!” 谢元柏温和地笑了笑,朝袁氏道,“你陪白表妹说说话,我带溪哥儿出去了。” “等等,表哥!”白梅芷急切地叫住了谢元柏,做出一脸为难的样子,“表哥,梅儿有一事相求!” 谢明溪已经不耐烦了,在谢元柏的怀里扭动不安,谢元柏抬手拍拍他的后辈,让他稍安勿躁,问道,“白表妹有什么事,请直言!” 白梅芷抬起头来,将自己尖俏的下巴朝前挺了挺,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送到谢元柏面前,“表哥,我听姨母说,家里有闺学,想梅儿出生均州郧乡那样的地方,哪里见识过什么闺学,梅儿还是姨娘在世的时候,跟着姨娘学过几个字,听说闺学的林先生是林大师的妹妹,一手琴出神入化,梅儿也想进闺学,但又怕林先生笑话梅儿连琴谱都不识得。” 说着,白梅芷羞愧地低下了头,将侧脸露出来,她永远都最懂自己什么时候哪个部位最美,也永远都懂如何让一个男人对自己牵肠挂肚。 “若论琴的话……”谢元柏笑得颇有深意,“这家里,我并不是最擅长的……” 第143章 嫌弃 生怕谢元柏说出拒绝的话来,白梅芷忙抬头,祈求的眼神望着谢元柏,道,“梅儿也听说四老爷的琴是几个老爷里弹得最好的,只如今,四老爷每日功课很忙,又要忙着娶亲,梅儿不敢打搅四表哥。” 谢元柏心说,你不怕打搅四弟,就活该打搅我吗? 他笑了笑,对袁氏道,“夫人,难得白表妹有上进之心,你去丛绿堂跟林先生说一声,最近几日,让林先生抽出些时间,单独教白表妹认一认琴谱。” 袁氏也不傻,她一直冷眼旁观,自然看得出这白表妹对自己夫君的那满腔爱慕之情。 她心里实在是担心极了,虽说天底下的男人,家里多收了三斗米还想买个小妾回来搂着睡,可真要她和别人共享一个男人,她心里还是不愿意的。 只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是谢元柏的正室没错,可若夫君对这女子动心了,她也没有办法。 正当袁氏的心里涌起浓浓的悲哀的时候,听到谢元柏点她的名字,她抬起头来傻乎乎地看着谢元柏,她方才走神走得太厉害了,没听清夫君的话。 谢元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请夫人去丛绿堂跟林先生说一声,让林先生抽出点时间,指点白表妹的琴艺,要多花银子的话,就从长房的账上走。” “啊,哦,好!”喜从天降,袁氏都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谢元柏说完,便淡淡地朝白梅芷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白梅芷眼中渗出泪来,她紧紧地咬着唇瓣,委屈喷涌而出,不甘地再次叫住了谢元柏,“表哥,你是在嫌弃梅儿笨吗?” 白梅芷的眼泪说来就来,她其实心里是欢喜的。 她并不觉得谢元柏是因为要顾忌袁氏才如此待她,她早就打听过了,谢元柏忘不掉的是他的原配。 当年表哥娶袁氏,一是为了延续香火,二是遵从崔家的意愿,娶一个继母回来抚养原配所出的谢知微。 他能够为了崔氏,做到这一步,实在是令人羡慕嫉妒! 这样一个人,不动心则已,一旦动心,将是海枯石烂。 这样一个男人,她白梅芷一定要降服,让他为自己所用。 所以,她并不恨谢元柏对她疏远,相反,她很欣赏谢元柏的这种坚贞,只要她取代了那个死人,谢元柏也一样可以为她上天入地。 谢元柏回过头,冷淡地看了她一眼,“白表姑娘,你在家里住着,若缺了什么,短了什么,与拙荆说便是,或者道与老太太知道也可。谢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有些规矩,家里的姑娘们跟着老太太和太太学规矩,哥儿们在外院抚养,这些,想必老太太会告诉你!” 白梅芷含着眼泪,福身道“是”,眼睁睁地看着谢元柏走了,她才上前挽着袁氏的胳膊,“表嫂,你不会笑话梅儿吧?梅儿是乡野偏村来的,没有见识过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以为和我们那里的小门小户一样,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就是了,今日真是让表哥和表嫂看笑话了。” 袁氏被恭维得毛骨悚然,她性格耿直,实在是不太会应付这些虚与委蛇,只好讪讪一笑,“白表妹说笑了,既然大老爷吩咐了,我还是送白表妹去一趟丛绿堂和先生说一声吧!” “那就劳烦表嫂了!”白梅芷垂着眼,眼中闪过一道寒意,大表哥那样一个文武全才的人,又情比金坚,怎么会娶这么一个蠢物? 她想着,心里又无限温存起来,今日谢元柏对她越是冷淡,待来日,他对她动了心,怕是会越发愧疚,也越发心疼吧? 袁氏走得很快,她掌府中中馈,本来今日一大早就应该去听事堂的,但因谢元柏歇在她房里,她怕一大早起来惊动了谢元柏,只好把听事的时辰改了,这会儿又摊上了这件事,少不得要快点去了结了好回去处理事情。 白梅芷跟不上她的脚步,被袁氏拖着走得气喘吁吁,心里不由得又骂上了,果然是个粗人,武将家族出来的大老粗,走路都带风,也活该表哥看不上她! 丛绿堂里,林先生正在教姑娘们学字,谢知微连着请了几日假,今日也没来。 对袁氏来说,女儿尊贵无比,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闺学没什么好学的,横竖将来也不会去考个女状元,来说事,她也没有半分不好意思。 林先生见袁氏来,也知道如今长房势大,袁氏掌了家中的中馈,忙迎了出来,袁氏将谢元柏吩咐的事说了,她财大气粗,道,“我们也知道如此是给先生增加负担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大老爷的意思,也不白叫先生出力,这个月的束脩双倍付给先生。” 都说千里当官只为财,寒窗苦读大约是最好的投资了,只为了日后能够有朝一日飞黄腾达。 林先生家境并不宽裕,之所以愿意来谢家教书,一来谢家是士林之首,家风清正,姑娘们都天资聪颖,二来也是谢家的束脩给得多,是极为尊师重道的人家。 袁氏虽然说话直白了点,林先生也并没有在意,看了白梅芷一眼,被她狐眼一勾便很不高兴,只觉得这姑娘眼神不正,但碍于袁氏的面子,不好多说,又是这谢家的表姑娘,并不姓谢也懒得多说,道,“大太太既然吩咐下来了,不才不无照办,每日课在申时结束,我会为白姑娘单独讲解琴艺之道。” 白梅芷心中尤为不甘,她本没有要上闺学的意思,她都及笄的人了,和一群表侄女儿一块儿上学,传出去都丢脸,她只不过是要拿学琴当个跳板,能够与谢元柏搭建些来往。 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梅芷多谢先生!”白梅芷只好给林先生行礼。 谢知慧从课堂里出来,对袁氏行了个礼,问道,“大伯母,大姐姐今天请假没有来上学,不知大姐姐是有什么事呢?” 袁氏心说,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 她其实也不知道谢知微用的是什么借口请了假,但她素来不会撒谎,只好对林先生道,“实在是抱歉,小女顽劣,没有来上学,不过,她今日也是事非得已,前些日子,我那个小不成器的非要闹他姐姐,要他姐姐给买一匹马,他姐姐一时冲动就答应了,今日兑现去了。” 第144章 求情 林先生一提起谢知微就很得意,不由得笑道,“大太太说哪里话,自古无信而不立,微姐儿虽是女子,能够懂得这个道理实在是难能可贵,可见她把我平日里教的都听进去了,也照着做了,这有什么不好?况且,微姐儿请假,她是把我这些天要讲的课全部都自己学了一遍,作业也都写得很好,如若不然,我也不会准假。” “那敢情好!”袁氏与有荣焉。 因老太太还在自我禁足,这些日子老太太心情不好,除了白梅芷谁也不见,也不让人去给她请安。 但袁氏来去丛绿堂都要从春晖堂的后院东西穿堂经过,她不能过门不入,再加上白梅芷提出要去陪陪老太太,她当儿媳妇的只好也跟着进了春晖堂。 老太太一听说长房就烦,金嬷嬷也知道今非昔比,在一旁劝道,“奴婢瞧着二太太最近魂不守舍,听说老太爷要给二老爷聘一房良妾,二太太是暂时管不了家里的这些事了。奴婢寻思着,老太太若想给表姑娘寻一门好亲事,还少不得大太太从中张罗。” “她能张罗出什么来?”老太太不以为然。 金嬷嬷将一盏茶递给老太太,劝道,“奴婢听说,今日大姑娘又出门了,方才门口又是车又是马的,听说宸郡王、沐小王爷,华阳郡主,惠和县主都来咱们门口,等着大姑娘一块儿去马市。老太太想想,若大姑娘肯带携一二,每每出门把表姑娘带上,凭着表姑娘的才貌人品,不说当个王妃娘娘,配一般的勋贵世子,总是有多余的吧?” 老太太沉思片刻,点头道,“嗯,还是你想得周到,她也只有这点用处了。” 金嬷嬷便顺势道,“老太太,奴婢去把大太太请进来?” 老太太看着袁氏走进来,她和以前真是大不一样了,走路都挺起了胸膛,身穿着一件八吉祥孔雀纹双层锦立领褙子,底下一条散花如意云烟裙,头上戴着八宝金钗,一只凤凰衔着一串琉璃珠子随着她的脚步颤巍巍地晃动着,映照出来的光芒,将她一张满月般的脸照得浮光雪白。 “给母亲请安!”袁氏福身下去,老太太盯着她看,半天都不叫起。 白梅芷嘲讽地看着袁氏,心想着,在这样的人家,老太太的身份一个孝字就能压死人,除非谢家不要脸皮了。 她上前去,跪在了榻前的脚踏上,伏在老太太的跟前,假模假式地为袁氏求情,“姨母,大表嫂是为梅儿才跑了这一趟,求姨母看在梅儿的面上,便是表嫂有不好的地方,也要原谅则个。” “你起来吧!”冯氏也很感念白梅芷的乖巧,很有眼力劲儿,有她年轻时候的风范,不由得越发喜欢,“我也不为别的,老大媳妇,你不要怪我这个当母亲的多嘴,我举凡也都是为了这家里好。你也瞧瞧,老二和老三成亲这些年,儿女一大堆了,你和老大跟前,你看看,就微姐儿和溪哥儿,微姐儿还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 说到子嗣,袁氏满心都是愧疚,她低着头,就跟犯下了滔天大罪一样,一个字的辩解都没有。 “前些年,我多次提醒你,你自己去不了老大那里,让你挑个合适的人,送过去,一来照顾老大,二来兴许就无心插柳了呢?你看看你,有没有听到心里去?如今老大回来了,你抓紧些吧,便是弄几个丫鬟在屋里,生了孩子还不是得喊你一声母亲,你也别学那些小门小户小肚鸡肠的妒妇,丢了谢家的脸。” 袁氏觉得自己算是把谢元柏对崔氏的心思看的明明白白的了,她哪里还敢给谢元柏送人呢? 但这话是说不出来的,她不得不福身道,“是,儿媳明白了!” 白梅芷在旁边听得惊心动魄,她很想跟老太太说一句“给大表哥做妾,我愿意”,理智总算是让她保持了一点矜持,她跪在榻前,慢慢地给老太太捏着腿,心里不由得想到,就算只是给大表哥做妾,她也得先俘获大表哥的心。 她已经委曲求全不做正室了,难道还要她做到既没了名分,又没了情分吗? 她要的不多,只是大表哥的一颗真心,只要他能待自己一心一意。 她也是为了大表哥好,她不愿看到他一直沉湎于过去,把心一直耽误在一个死人身上,忘了自己是一个活人了。 袁氏这么多年都无法笼络住表哥的心,她实在是心疼坏了。 袁氏从春晖堂出来的时候,脚步沉重,迈过门槛的时候,双腿一软,差点朝前扑下去。田嬷嬷一把抓住了她,担心地问道,“太太,发生什么事了吗?” 袁氏觉得委屈极了,她看看四周,没有说话,也实在是没有心情去听事堂,便说回扶云院歇息一下,待进了扶云院,袁氏才一股脑儿地把委屈都说了,难免落泪道,“是我善妒,不愿给大老爷纳妾吗?也要大老爷肯才是啊!” 因袁氏屋里留的都是跟了自己好些年的丫鬟,嫣梅留在屋里,她也没有在意,并没有看到嫣梅听到说给大老爷纳妾时,眼底的跃跃欲试。 田嬷嬷也是义愤填膺,不过她倒是冷静,从嫣梅手里接过了茶,递给袁氏,“大太太不必着急,大太太别忘了,无论谁想进这扶云院的门,既不是大太太说了算的,也不是老太太说了算的,崔家在旁边盯着呢!” 袁氏一听,也是这个理儿,还有一句话,田嬷嬷不敢说,那就是,大老爷可不是在这上头用心的人,她不由得想到今日白家表姑娘的那番算计,最后惹来了大老爷的嫌恶,也冷静下来了。 “我竟是比湄湄还沉不住气了。无论如何,今日老太太有句话是说对了,长房子嗣单薄,我心里哪能不急啊!”袁氏用帕子沾沾眼角,一说起来又是委屈,大老爷说他们重新开始,也不知道如何重新开始法,要让她去问,她也不敢。 袁氏在这边愁,谢知微也在愁。 第145章 唇破 谢知微的马车从东角门出来,她看到门口摆了一溜儿的马车,还有一群骑着高头大马,锦衣缓带的少年郎君,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她扫了一眼,都认识,又都不认识。 看到这些人均以萧恂马首是瞻,谢知微顿感头疼,他弄这阵仗是要闹哪般? “快点,磨磨蹭蹭的,等了你多久了?” 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谢知微循声看去,见一匹白马上面坐着一位雌雄莫辨的少年郎,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前面用一根玉簪束在头顶,和后面的头发一起披在身后,身穿一身箭袖,手里捏着马鞭,一脸不善地朝谢知微看过来。 “吵什么吵?不耐烦等就滚!”萧恂纵马上前,用马鞭挑起了谢知微手中的帘子,一眼看到她马车里的吃食,翻身下马,“我还没有吃早膳,谢大姑娘,我借坐一下你的马车!” 说着,他就下了马,不等谢知微拒绝。 谢知微朝发飙的惠和县主看了一眼,见她瞪过来的眼珠子都快出来了,眼里的火要将她烧着,不由得暗叹一口气,萧恂这拉仇恨的本事,和他的爵位一样高。 “走啦走啦!”萧恂挥了挥马鞭,吆喝一嗓子,便爬进了谢知微的马车,将随车的两个丫鬟又挤到了角落里。 “宸郡王,您老人家一大早跑到这里来等,等了这小半个时辰了,连早饭都没有吃,这是什么道理?”沐归鸿骑着马走在谢知微的朱轮车旁边,两人隔着一道马车帘子说话。 “我昨晚闹肚子,谢大姑娘这里有灵丹妙药,怎么,有问题?”萧恂端着一碗白粥喝,他脸色比茅厕板还要臭。 他昨晚给了谢知微一个机会,让她今日一早给他做那天的古剌赤,结果,他一爬上车,里头除了没滋没味的白粥便是馒头,她怎么不说让他去当和尚? 今天一起去马市的人除了萧恂、沐归鸿、许良、武安侯府小侯爷,便是闻讯赶来的惠和县主,马车到了城门口,稍微停了一下,萧恂懒得搭理,他吃完了寡淡无味的早膳后,就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 谢知微看了这大爷一眼,便凑过去撩开车帘子朝外看,见方才骑着高头大马呵斥她,反而被萧恂骂得不吭声的少年正在和一辆有着宁远伯府徽记的马车里的姑娘说话,那姑娘伸出一个脑袋,朝这边看了一眼,谢知微才想起来,那姑娘原来是薛婉霜。 薛婉霜的脸色不好看,双眼浮肿,像是哭过了的,也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没一点朝气。 而和薛婉霜说话的,骂她的人,便是华阳郡主,她扮了个男装,也难怪谢知微没有认出来。 “走了,磨磨蹭蹭的,今晚上都到不了地儿了!”萧恂不耐烦地敲了敲马车壁。 谢知微见他心情欠佳,想到估摸着是身体不好,才会影响了心情,便好心道,“我帮你诊个脉吧!” 萧恂才睁开眼睛,看似不情愿,实则眼底藏着一抹欢喜,“你才想到要给我诊脉,这马车都要出城了,才想起来,有你这么当大夫的吗?” 谢知微不和病人计较,但也被他骂得有气,见萧恂慢吞吞地伸出手,她一把拽过萧恂的手,结果,也不知萧恂怎么回事,他猛地朝前一扑,下巴磕在了谢知微的膝盖上,萧恂只觉得嘴里一股咸味,他抬手一抹,抹了满手血。 谢知微惊得差点跳起来了,两个丫鬟也是目瞪口呆,怕得瑟瑟发抖,她们看到郡王爷如此怂的一面,该不会被灭口吧? “萧恂,你怎么样了?”谢知微忍着膝盖的剧痛,俯身双手将萧恂拉起来,萧恂一手捂着下巴,疼得嗖嗖直吸气,“谢知微,你准备谋杀亲……” 他横了谢知微一眼,终究没敢骂出来,一屁股坐在狐皮垫子上,一面揉着下巴,一面拿眼睛看谢知微,见她又急又想笑,忍着不笑忍得甚是辛苦,自己也忍俊不禁,只是一咧嘴,疼得厉害。 “有没有镜子?”萧恂不敢用力,话都说不清楚。 谢知微忙把自己平日里用的小镜子拿出来给他照,萧恂松开手,谢知微才看到他嘴唇居然破了,沾了好些血不说,明显也肿了,这得多疼啊! 谢知微也不想笑了,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问道,“疼不疼啊?” “你说呢?”萧恂没好气地问,他把小镜子还给谢知微,疼倒不是问题,问题是,他一会儿怎么下去见人,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万一被人误会了,谢知微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阿恂,你怎么了?”沐归鸿听到了车里的动静,在外头问道。 萧恂便忙喊道,“停车,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行进中的队伍也停了下来,萧恂连忙下车,谢知微见他下车的时候腿一软,便朝前扑了下去,脸朝地地摔在了地上,不由得惊呼一声。 她顿时担心不已,难道说萧恂的蛊毒这么快就发作了?普通的闹肚子不至于把他弄成这样,何况他昨日还吃过药了。 萧恂还是用手撑了一下脸,只是,他不得不把这摔跤坐实了,以至于被墨痕扶起来时,半张脸上都是灰,嘴唇处血迹斑斑,让人惨不忍睹。 沐归鸿已是翻身下马,着急忙慌地扶起了萧恂,一见萧恂摔下马车,一张嘴都摔破了,肿了,不由得急了,“阿恂,你怎么回事?你说你,拉了一晚上肚子,说了今天不出来,你非不听,站都站不稳了,你还出来做什么?” 萧恂抹了一把嘴,吐出沾在唇上的血和沙,心想着,这次真是亏大了,他斜睨了趴在车窗上谢知微一眼,暗地里下了个决定,这辈子一定要让她也尝尝这唇瓣被咬破的滋味。 他今日为了维护她的名声,真是连脸都没要了。他居然从马车上摔了下来,这比他从马上摔下来还要丢人! “马车呢?马车呢?把我马车赶过来,把郡王爷扶上去休息!”惠和县主也连忙冲了过来,伸手就要扶萧恂。萧恂双眸圆瞠,道了一声“滚!” 惠和大约是平日里被他骂习惯了,把这当做了正常的交流,倒也没有在意,见萧恂的嘴都摔破了,只把满腔怒气撒向谢知微,“谢知微,你家的车夫是怎么赶车的?阿恂要是摔出个三长两短……” “去你娘,本王能摔出什么三长两短来?你是在咒本王短命吗?”萧恂怒道,他稍微用力,唇瓣疼得嘶嘶地,疼痛让他越发生气,一脸怒色,气氛一时变得格外紧张。 第146章 上瘾 “去你娘,本王能摔出什么三长两短来?你是在咒本王短命吗?”萧恂怒道,他稍微用力,唇瓣疼得嘶嘶地,疼痛让他越发生气,一脸怒色,气氛一时变得格外紧张。 惠和被萧恂骂了一句,委屈得眼泪巴巴,见萧恂随时都有可能上前来冲自己踢一脚,她又害怕,朝后退去。 她只是关心他而已! 沐归鸿见萧恂动了真气,也不知道惠和哪里就得罪了他,忙上前打圆场,“阿恂,怎么说话呢,她妈是你姑……” “姑她娘,不知道本王讨厌女人吗?一天到晚他么地在本王眼前晃,叨叨逼逼,给老子滚远点!”萧恂气势汹汹,他的飞云骓哒哒哒地溜达了过来,萧恂翻身上马,再次朝趴在窗口的谢知微看去,“有没有药?就知道看看看!” 虽然还是凶巴巴的,但谢知微不知道为何,并不觉得他很凶,只是白了他一眼,将帘子甩了下来。 萧恂没有再讨药,他骑着马走在谢知微马车的一侧,马车帘子晃晃悠悠,偶尔被风吹起一角,谢知微眼睛一瞟便能看到萧恂破了的唇瓣,那红润的唇瓣上,沙土已经被擦掉了,留下一点殷红,特别醒目。 谢知微手里捏着一个琉璃瓶装的药膏,朝外伸出手去,萧恂一伸手,便接了过来,深深看了她一眼,“把头和手伸进去,多大的人了,你爹没有告诉过你这样很危险?” 谢知微实在是不适应他这样板着一张脸教训人的样子,总觉得太装模作样了些,顿时,作弄心起,低声道,“多谢你的教训,爹!” 萧恂一双凤眸瞪得老大,他嘴巴鼓鼓的,憋着一肚子气,瞪了好久,憋了好久,最后忍不住自己笑起来了。 巳时末,马车到了一个小镇上,这里说是澶州,实则就在离京不到五十里的地界上,名为酸枣的一个下县。 县城门口,有两个守军,看到谢知微等一众人,宝马香车,并不敢过问,任由他们大摇大摆的穿过县城。 谢知微还好,她的马车很稳,一路过来,道路虽不好走,但也没觉得多颠簸。而且,这马车外头看着合乎规制,实则里面另有乾坤,不但宽敞,布置也处处都恰到好处。 朱叔赶车的技术自然也是不必说的,平稳得很。 可是惠和就不同了,她还没启程就被萧恂给骂了一顿,她虽然带了马车,也不知道赌的是什么气,竟然骑马前来。她身体娇嫩,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此时身上疼得很,看到县城里唯一一个客栈,忍不住道,“阿恂,要不先歇一下脚吧?” 萧恂眉头一皱,正要发飙,看到谢知微又掀开了帘子,朝外面看过来,一双黑琉璃般的眸子,四处滴溜溜地转着,对什么都很好奇,眉眼间,也难免带上了一点疲色,便“嗯”了一声。 这一声如同是给了惠和救赎,她半天的委屈顿时烟消云散,抿了唇,掩住了笑意,忙翻身落马,将马僵扔给了迎出来的店小二,跨步进了客栈。 客栈里的人不少,萧恂站在门口扫了一圈,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他回头一看,谢知微正在丫鬟的扶持下从车上下来,兴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头看过来,脸上蒙了一层紫色的面纱。 萧恂不知为何,就眉开眼笑了,走了过去,站在台阶上,背着手,看着她,似笑非笑。 谢知微觑了他一眼,走上台阶,从他身边经过,准备视而不见,萧恂噗嗤一笑,凑过来,“吃什么,喝什么,爹给你点?” 谢知微的脸颊腾地红了,不过,她也不是好惹的,与他面对面站着,唇角高高翘起,一双眼睛颇含深意,心想着,这是玩上瘾了啊,也挺好,她正想着该如何还了上辈子的恩情,既然萧恂选择了这种方式,她也不妨从善如流。 不就是认个爹吗? “咳咳咳,县主,请!”萧恂也不愧是带兵打仗的少年将军,对危险的感知与身俱来,他连忙轻咳两声,一声“县主”,结束了这种可能会令他一辈子后悔的游戏,忙伸手请谢知微进去,格外恭敬。 谢知微笑了一下,她就知道,萧恂这人不好打交道,他的债是真不好欠,“郡王爷,怎么,不想当端宪的爹了?” 谢知微也不敢大声说话,这种事,要是被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死了? 萧恂摸了摸鼻子,他也没有想到,谢知微不仅仅有着世家嫡女的大气风范,还有着不输于沙场老将的阳谋,他平生难得不好意思一次,摸了摸鼻尖,“让县主见笑了,本来以为县主喜欢开这个玩笑,才想着逗县主一乐,实在不敢对县主不恭。” “大表姐,原来你也来了!” 一道声音横插了进来,谢知微猛地扭头看到薛婉清从薛家的马车上下来,地上还站着薛婉霜,才明白,原来薛婉清是和薛婉霜一起来的。 薛家出了那样的事,倒也不是薛婉霜想和薛婉清一道,而是薛婉清说了有救世子爷的法子,薛家人不放心她,才让薛婉霜跟着一起。 此时看到宸郡王等人,薛婉霜不得不怀疑,难不成薛婉清说的法子就是这些人? 薛婉清的眼睛在萧恂身上溜了一圈,回到了谢知微的身上,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大表姐是和郡王爷一起来的?我就说,外祖母和大舅母怎么会让大表姐一个人走这么远的路跑到这里来呢?” 谢知微永远想不通,薛婉清不过是被她推一把进了池塘,在池塘泡过那么一会儿,脑子怎么就坏成这样了? 这种话,她怎么就随随便便地说出来了? 谢知微站在台阶上,就这么居高临下,静静地看着薛婉清。她昂首挺胸,目光沉静,可是身上自有一种威严的气息散发出来,令周围的人有一种错觉,她居于高云之巅,有着俾睨天下的气势,竟比母仪天下的皇后还叫人害怕。 薛婉清被她看得很不自在,正要开口,秋嬷嬷从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了,听到了这话,过来道,“表姑娘说哪里话?大姑娘出行,自有我们这些婆子媳妇们跟着,家里的十来个护卫都看着,同行的公子贵女们这么多,为何表姑娘单单就说了郡王爷一人呢?” 第147章 恨极 有句话叫“明心见性”,谢知微看了萧恂一眼,她不想拿萧恂说事,便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转身准备进客栈,秋嬷嬷忙上来服侍谢知微。 “慢着!”薛婉霜怒道,“谢大姑娘,难道这就是谢家的规矩?一个当奴婢的婆子也能在主子们说话的时候插进来,还能教训主子?” 薛婉霜想着,现在是个人都能欺负她一下了,要不是谢家帮着养了薛婉清这个祸害,薛家能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吗? 母亲说得没错,谢家对薛家恨极了,才会把薛婉清养成这样了,故意送回薛家害人。 坑的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薛婉霜也恨死了谢家人。 谢知微扭过头来,看着薛婉清,笑了一下,“薛二姑娘,大约你是忘了我的身份了,我堂堂的二品县主,所言所行,也是你一个没有品阶的姑娘能够随便质疑的?还是你觉得,皇上亲封的二品县主,就应该站在这大街上与人争口舌长短?” 谢知微看了薛婉清一眼,见她并没有恼,只是眼中一种很古怪的神色,好似在怜悯自己,却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她怜悯的? “薛二姑娘,我谢家的规矩,姑娘们不与人吵架,服侍过主子的嬷嬷在小主子们做错了事的时候,有资格指正,这就是规矩!” 秋嬷嬷是服侍过崔氏的,谢知微做错了什么,秋嬷嬷都有资格教训。 这就是世家大族的规矩! 薛婉霜的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她说不过谢知微,只有狠狠地瞪了薛婉清一眼,若非薛婉清说有法子救父亲,她早就不想给薛婉清活路了? 薛婉清将继妹的恨意看在眼里,只是她眼下懒得和她计较。 萧恂跟在谢知微的身后进了客栈。 薛婉清此时已经顾不上萧恂了,她不明白谢知微为何也来了?书中也有这个剧情,马市在酸枣县北面两三里地山谷河坡上举行,这里从前朝开始就自发地形成了一个马市,这一次马市中将出现一个人物。 这个人物,在推动将来的剧情上,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薛婉清准备在这个人微末之时,便将她揽入麾下,将来也好为她出力。 说是客栈,实则也兼营酒楼的生意,这是酸枣县唯一的一家正规客栈,前面一栋楼,分上下二层,楼上是雅间,楼下是大厅,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掌柜的早就迎了出来,哈着腰,邀请萧恂一群人,“几位客官,和方才那位公子是一起的吧?楼上请!” 楼下吵吵嚷嚷,谢知微上楼的这会儿功夫,听到有人在议论马市的事。 “过了晌午,估摸着就来了,这次几个大马场都送了马过来,要是能够像正月里沈伯乐一样,挑出一匹千里马,爷这辈子也知足了。” “你拉倒吧,就你这眼睛,连牙口都能看错。一匹老得快掉牙的马,你非说是飞云骓,你还做这美梦,不把裤子赔掉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哎,别说,方才我在门口一扫眼,还真看到了一匹好马……” 萧恂捏着马鞭子,朝那群议论得最凶的人扫了一眼,顿时那群人便肃静了,纷纷转移了话题,喝起酒来。 谢知微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也不知道又被人那里触犯了逆鳞,在生什么气,也没管,只低声嘱咐道,“若是在这里用膳的话,你只能吃些清淡的饮食,再就是,那药丸再吃一粒。” 萧恂没好气地道,“你都没有给我把脉,就直接让我吃药,吃出毛病来了,怎么办?” “我虽没有一日三遍地给你把脉,但把你药出毛病来的本事还没有,郡王爷请放心!” “阿恂,这边!” 楼梯拐角处的雅间,沐小王爷已经和许良等人等在里头了,看到萧恂,忙喊了一声。沐小王爷拍着身边的位置,示意萧恂过去坐。 谢知微朝里看了一眼,见都是几位公子,男女分席,她便只点点头,和里头的人打了个招呼,准备去隔壁雅间或是自己找个雅间随便用点。 “你和我们一起!”萧恂道,他嫌弃地朝隔壁的雅间看了一眼,“别和那群长舌妇一起,免得被人带坏了!” 谢知微的耳力没有他的好,但这次来的几位贵女,除了薛家的姐妹俩,便是惠和县主和华阳郡主,一个是公主的女儿,一个是亲王的闺女,惠和一向与谢知微不和,华阳前世更是和谢知微是死对头,她也着实不好和她们一块儿。 但让谢知微与几位公子一块儿,这样也不妥当。 “不用了,我单独一间,我嫌吵,且我带来的人也多,她们也要好好用膳。” 萧恂便让掌柜的给谢知微安排了最大的一个雅间,中间用一扇屏风隔开,里面一桌,只摆了几个清淡的小菜,倒是外面那一桌,和下面的护卫们一桌,谢知微让秋嬷嬷给了十两银子,拣好的上。 秋嬷嬷道,“也不必就用十两银子,这也太多了。” 这年头,二三两银子就能让一个五口之家一年到头都宽松地开支。 紫陌支起了小红泥炉子,里面加了松果,用带来的茶壶给谢知微烧水沏茶,她很快便泡了一杯花茶递给姑娘。 谢知微抿了一口,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回来了,听秋嬷嬷抱怨,不由得好笑,道,“不管到哪里,都是有钱好使鬼推磨,人的尊荣不都是这些黄白之物堆起来的吗?这客栈里因这两日的马市,人多得很,钱给的多些,掌柜的才会跑腿跑得勤一些,花钱买个享受,又有什么不划算的?” 秋嬷嬷听这话,哪里像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卖的世家贵女说出来的话?分明是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才会领悟出来的道理。 她想着,大约姑娘也是平日里琢磨着,自己没有亲娘看顾,凡事都要自己操心,才历练出来了这样的心境,不由得心疼不已。 正说着,门被敲响了,紫陌忙去开门,看到萧恂,愣了一下,忙道,“姑娘,郡王爷来了!” 第148章 不信 屋子里的人忙着请安行礼,谢知微也忙起身行了个礼,问道,“郡王爷怎么过来了?” “我看你都吃些什么,你不是说让我吃清淡些的吗?和他们一块儿吃,我怎么吃得好?”萧恂说着就在桌边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吃食,道,“要不,我就在你这儿凑合一顿?” 谢知微不知道萧恂是不是把她真当了大夫的缘故,才没有把她当女孩儿看待,对她这么自来熟,道,“你不是说我没有给你把脉吗?把手伸出来,我瞧瞧?” 没有迎枕,谢知微便拿了一方帕子垫在桌上,萧恂的手翻过来放在帕子上,别过脸,任由谢知微三根温凉的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凉凉的感觉传来,如同一道闪电袭过全身,萧恂克制着落荒而逃的冲动,只觉得这短短的两三息时间,长若永夜。 “好了!”谢知微本来想说,他拉肚子的毛病已经全好了,又想起,这个病人和寻常不一样,万一他又有个反复,回头又会诬陷自己给他下毒,便道,“还是要继续吃一丸药,再今日的这一顿也最好能够吃清淡一些的。”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就在你这儿将就一顿?” “嗯,那就委屈郡王爷了!”谢知微心说,她吃的都是随行的媳妇亲自去灶上刷锅洗菜后整治出来的干净的吃食,可比不得他们直接让客栈里上的,他还嫌弃。 紫陌用上次萧恂霸占了谢知微的那只湖水绿扒花粉彩九桃盖碗沏了一碗茶,呈上来,谢知微看到这个茶碗,眼角抽了抽,低下头,端起自己手里的白瓷描金鏤空帶托茶杯抿了一口。 萧恂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居然是大红袍,不由得看向谢知微,“喜欢喝这大红袍?” 谢知微知道萧恂眼下是宫里宫外最受宠的,点点头,朝他亮出一双充满了期盼的眼睛,“怎么了?你有?” “嗯,有个好几斤吧,前前后后赐下来的,我也没喝,都攒着呢,回头让人给你送去。” 谢知微心头一阵警觉,实在是怕了欠萧恂的人情,“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武夷山的大红袍,如今就剩了那三十多棵树。 东厂一年到头派人看着,每年到了采茶的季节,都是一些未出阁的处子亲自采茶,晒茶,制茶,再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一棵树能不能有半斤,三十多棵树,有个十多斤茶叶,皇帝喜欢喝,宫里的娘娘们也要分一点,股肱大臣们要赏一点,年年都捉襟见肘。 因此,陆偃知道谢知微喜欢这茶,上次送了两三斤来,谢知微简直是惊讶极了,现下萧恂也说有好几斤,谢知微便怀疑,自己知道的消息难道都是假的? 萧恂又吃了一顿寡不知味的午膳,饭后,又酸着鼻子吃了一颗药丸。 楼下四面八方来赶马市的人都走了,萧恂才出去吆喝着赶紧过去,怕去迟了,那些河曲马被人买走了。 马市在澶河边上的一片荒地里,离县城约有两三里路,那里两面都是山,水草丰沛,几个大马场都在那附近,每年秋季,风夕节前三天,会有两场马市,附近几百公里的人都会来这里汇聚,买卖,偶有朝廷的人也会前来大量采买,热闹至极。 “听说这次,御马监的人也来了,会不会和我们抢?”沐归鸿与萧恂并驾齐驱,甩着手中的马鞭,混不在意地道。 “怕什么,价高者得之!”他扭头问谢知微,“你想买什么马?” 谢知微弃了马车,坐在一匹枣红色的母马上,她一身胭脂色的骑装,齐膝的裙边绣了折枝梅,脸上蒙着紫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妙目,顾盼之间,如皎月空濛。 萧恂竟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我想给弟弟买匹马,再就是我爹爹送了我一个马场,就在京郊,要是有好马,我也想买几匹。” 一开口就是几匹,大小姐挺有钱啊!沐归鸿心想着,忍不住朝萧恂看去,那眼中神色,人家是个有钱的主,你大爷的,攀得起吗? 萧恂莫名地居然就看懂了沐归鸿的眼神,他横了一眼,问谢知微,“你会相马?” 谢知微摇摇头,“不太会!” 萧恂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不知为何,她忍不住想起上次她说她对医术略知一二,后来,居然把陆偃的钩吻之毒给解了;现下,她说她不太懂相马,萧恂不相信她了。 因路不好走,少男少女们一共十来人,护卫上百,都骑着马浩浩荡荡地朝马市这边跑过来,而马市这边,几个大马场各圈了一块地,围成栅栏,里面各有好百匹马,中间一个大场子,也拴着上百头马,这些都是小摊小贩子,手上有个一两匹马,弄过来卖几个钱。 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许良几个几乎被熏晕了,捏着鼻子,都不想往前走了。 萧恂和沐归鸿两人都是从军中出来的,什么样的味儿没有闻过,倒也没在意。萧恂正要催着前行,猛然想到谢知微,朝她看过来,见她眉眼不动,竟像是没有闻到一样。 萧恂忍不住问道,“还能受得住吗?” “嗯!”谢知微下了马,将马缰绳扔给了随行前来的护卫,紫陌连忙扶着她朝前走去,见一群人围着中间的那个场子,便也过去凑热闹。 原来众人正在品评一匹马,棕色的毛发,骨架匀称,抬起头来,约有两人高,算得上是真正的高头大马了,马鼻子里拴了一根缰绳,只防着跑脱而已,那马主人兴高采烈地介绍这匹马。 “这是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是大宛马和越赕骏的杂交,一共二十多匹里头,就得了这一匹好的,不贵啊,五十两银子,要的赶紧出手啊!” 旁边有个身穿短衣头戴方巾的中年男子,摸着颌下的短须,看着这匹看上去品相还不错的马,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哎,沈先生,别走啊!这马哪里就不好了?”马主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看到中年人要走,急了,出手就朝这姓沈的人抓去,姓沈的大约也认识他,不肯被他抓实了,一躲,眼看就要撞上谢知微了。 第149章 打劫 谢知微忙往后退,还没来得及,就被一道不大的力道抓住,拖到了一边,她的身前,少年不算宽厚的身躯为她挡住了那个姓沈的中年人,他手中的剑柄抵住了姓沈的后背,没让人挨上他。 “公子,抱歉啊!”姓沈的中年,直觉不好,顾不上那马主人,连忙转身道歉。 护住谢知微的是萧恂,他并没有理会这姓沈的人,只恼怒地朝谢知微的护卫们瞪了几眼,“都是些死人吗?不知道护着你家姑娘点?被人撞上了算谁的?” “属下该死,属下等失职!”护卫首领忙躬身向谢知微请罪,谢知微摆摆手,她上前去问这马主人,“这匹马并没有大宛马和越赕骏的血统,三十两银子,卖不卖?” 马主人一听谢知微的话,这分明是来拆台的,正要怼回来,萧恂似无意地把玩手中的佩剑,也不看人,那剑在剑鞘中来来回回地发出声音,那马主人咽了口口水,忍不住道,“姑娘,在下这的确是大宛马和越赕骏的杂交,才半岁的马,就长得这般高大,在下喊价都是五十两,姑娘一上来就是三十两,这也太便宜点吧?” 谢知微朝马看了一眼,“这马,的确是好马,不过,还不值五十两,因为不知道能不能驯服,能驯服也未必有人能识货,况这匹马的状况,你自己也知道,寻常马二十两银子都能买到一匹,我愿意出三十两银子,是看在你为了捕获这匹马而受伤的左臂,你若是不想买,那就算了。” 这人一听,惊呆了,“你,你,姑娘怎么知道我左臂受伤了?” 谢知微笑了一下,“这有何难?你左臂尽量保持不动,方才拉人的时候,尽量避免牵动左臂,行动如此不自然,谁都看得出来。不过,为你接骨的大夫想必手艺不精,如果我是你的话,尽量把这匹马出手,尽快找个好大夫为你接骨,否则再过个三五天,你这条臂膀也废了。” 二十出头的青年,本就是靠一身力气吃饭,若是一条臂膀废了,以后也只有等死的份了。 青年顿时害怕了,连马也顾不上了,他忙将高头大马还有后边跟着的一匹不到一人高的小马拉出来给谢知微的护卫,“姑娘,行行好,多给五两银子吧,这匹小马我也一并卖给姑娘算了!” 谢知微看了这匹小马一眼,眼睛一亮,吩咐紫陌,“给他五十两银子吧!” 紫陌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那小马驹,有点怀疑自己的目光,“姑娘,这还没满月吧?” 萧恂则已是眼中大放异彩,一面摸着下巴,一面围着这小马驹转了一圈,无限艳羡,同时对谢知微又很不满,小狐狸,还说自己不会相马,一来就得了这么一匹好马,连伯乐都没有她的好运气。 中年人眼中光芒一闪,上前作揖道,“公子,在下沈曲钟,是这马市远近有名的相马人,得大家伙儿抬举,恭送了在下一个外号沈伯乐。适才因冲撞了公子,实在是抱歉,得公子宽恕,为表谢意,特意提醒公子,这两匹马,在这里卖了快半个月了,一直卖不出去。” “如果说,三十两银子,在下也不说什么了,五十两,实在太高了些。”沈曲钟摇摇头,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 那青年都接到紫陌递过来的银票了,一听这话,顿时怒了,朝沈曲钟横眉冷对,“姓沈的,你少说这样的话,你想花三十两银子买我的这一对马,我没卖,你就到处祸害,说我的马如何如何不好。怎么,想这位公子和姑娘把马退给我了,你好来捡这个漏?你这人心肠这么坏,也难怪会有看走眼的时候!” “我看走眼?你这匹母马,你还还好意思说是大宛马和越赕骏的杂交,分明就是一头普通马,右后腿受过伤,伤及骨头,还看得到伤疤,谁知道能不能跑。还有这头小马驹,还没满月,能不能长大都两说,居然也好意思拿来卖!” “谁规定没满月就不能卖了?你没看到这是一对母子吗?” 年轻人叫鲁仲连,他是运气好,跑到河曲去,捡到了一匹受伤的母野马,和一匹还在吃奶的小马。他想着这母马受伤也不重,等伤势好了,可以多卖一点银子,谁知这两天就被姓沈的给盯上了,一直破坏他的好事。 他为了这匹马伤了胳膊,本来都治好了,昨日夜里又开始疼起来,现下听到这姑娘一说,他就吓坏了,想快点把马儿出手,好去治伤,免得误了大事。 若非胳膊受伤了,哪怕鲁仲连知道沈曲钟背景不凡,他也要揍这混蛋一顿。 沈曲钟还要说话,谢知微已经懒得听了,对萧恂道,“走吧,去那边看看,你准备买什么?” 沐归鸿觉得自己眼拙,怎么也没有看出来,这匹母马和这匹小马到底有什么好的,他摇着扇子,跟在二人的后面往前走,谁知,就在这时,几个身穿甲衣,手持铁戈的兵士围了过来,拦住了谢知微等人的道路。 周围的人见此,也是见怪不怪,只朝后退了几步,将这边的场子让出来。 可见,这种事,在这个地方,并不罕见。 萧恂扣住谢知微的大臂,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拉,右手已经将佩剑拔了出来,冷笑一声,“打劫打到爷的头上了,啊?” 薛婉清死死地盯着场中的鲁仲连,她方才在整个马市看了一圈,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也并不着急,想着横竖知道那人的下落,也不是没有机会,只是会费些功夫和银子,但失望还是难免的。 此时看到鲁仲连,她不得不承认,女主光环真是好用,言情剧情可能会亏待男主,会亏待所有的配角,永远不会亏待女主。 鲁仲连被两个甲士用大刀逼着倒在地上,沈曲钟走了过来,一脚踹向了他受伤的左臂,剧痛袭来,鲁仲连眉头狠狠地皱起,一双虎目瞪着沈曲钟,却一声不吭。 薛婉清很满意,单凭描写,她肯定记不住鲁仲连这个人,更何况只是一部用来消遣的言情小说,她当初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看得最有趣的,也只是里面的女二谢知微的愚蠢,想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没用的女人,一手好牌,被她打得稀烂。 第150章 撒野 谢知微身为高门世家的嫡长女,不懂得维护自己的利益,被冯氏那个老太婆欺负,明明萧昶炫与女主薛婉清已经心心相印了,她居然还没有察觉,甚至欢天喜地地嫁给萧昶炫,妆点他四皇子府的门面,也心甘情愿地为萧昶炫谋划,讨好皇后,让不能再孕的皇后为萧昶炫吹枕头风,最后皇帝立萧昶炫为太子。 至于后来,薛婉清诬陷谢家通敌,枉书上说谢知微有多聪慧,居然也无法扭转乾坤,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昶炫将谢家定罪,满门抄斩,而辅佐萧昶炫一路过关斩将,为萧昶炫坐上皇位立下汗马功劳的皇后谢知微,也只落得囚居冷宫的下场。 甚至,到死,都不知道,这天底下,有两个男人对她情根深种,可怜她爱了萧昶炫半生,恨了萧昶炫半生,将一生年华尽付东流。 何等可笑又可悲! 薛婉清瞬间,脑子里过电影一般地将书中有关谢知微的情节过了一遍,她还记得,书中谢知微倒是没有来这个马市,不过,她从一个叫做沈曲钟的人手里花五百两银子买了一匹母马和一匹小马,而那匹小马是一头千里驹。 书中说,谢知微会相马。 而沈曲钟买这两匹马,没花一两银子,他是从一个叫鲁仲连的侠士手里讹来的。沈曲钟也有一手祖传的相马术,他同时与官府沟通,是这马市的地头蛇。 鲁仲连剑术出众,落到沈曲钟的手里,被关进大牢,几乎去了半条命。后来好不容易出来了,他提剑将沈曲钟给杀了,萧恂机缘巧合之下,将他从刑部大牢里救出来,鲁仲连要把自己这条命卖给萧恂,萧恂没要。 萧恂不要,她要啊! 眼看沈曲钟下一脚再次朝鲁仲连的左臂踢去,薛婉清清喝一声,“住手!” 薛婉清冲了过去,挡在了鲁仲连的面前,柳眉倒竖,对沈曲钟道,“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你敢横行霸道,仗的是谁的势?” 沈曲钟仗的是谁的势,薛婉清还真不知道,谁会把一部言情小说当史书一样研究呢?不过,她知不知道都没有关系,沈曲钟一个相马的,若背后没人的话,敢把一个身怀功夫的侠士讹进牢房里去? “这位姑娘,这事儿可和你没有关系,姑娘若是不想惹事的话,还请一边儿去!”沈曲钟眯着眼睛看着薛婉清,满脸不善。 “抱歉!今天这闲事我还管定了,有句话怎么说,路见不平,自有拔刀之人!”薛婉清豪气万丈,朝赶过来的惠和县主,华阳郡主看了一眼,胆气横生,“区区一个酸枣县,居然也妄想有眼手通天的人,真是可笑!” 薛婉清说完,便俯下身将鲁仲连扶起来,让他站在自己的身后,“你别怕,这天下之大,我就不相信,还没人管得了这件事了。朗朗乾坤,大雍盛世,此等欺善霸市之人,就该被正法!” 惠和朝萧恂看了一眼,见他一面要护着谢知微,一面要小心那些甲士,生怕他有个差池,忙呵斥跟来的护卫,,“你们都是死人吗?没听到薛大姑娘的话,还不快把这恶人给我绑起来!” “你们是谁?敢到我酸枣县来撒野!”沈曲钟见聚集过来的护卫越来越多,一时间有些傻眼了,知道今日怕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后悔不已。 但眼下,他已经别无选择了,若是认输的话,那以后稍微横一点的岂不是就能够在这马市作威作福了?他沈伯乐的名声,谁还会服呢? “我们是谁,不是你能过问的!” “把他们都拿下,他们是北契派来的探子,还不快动手!”沈曲钟先下手为强,指着薛婉清道。 那些兵士们正要朝薛婉清下手,鲁仲连一个箭步冲到了薛婉清的面前,“姑娘,在下护着姑娘离开!” “不必!”薛婉清临危不乱,笑了一下,“本姑娘倒是要看看,今日这里,一个郡王爷,一个王府世子,一个伯府世子,一个县主……” 薛婉清将所有人的身份都一一报了出来,谢知微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样子,眉头深深地皱起来,不明白,今日之事,有萧恂等人在,不可能善了不了,何必把人的身份都暴露呢?于她有什么好处? 还有,薛婉清护着一个陌生男子,她到底想干嘛? 薛婉清报一个身份,沈曲钟脸上的血色便褪一点,最后,她笑起来,“这么多人,本姑娘倒要瞧瞧,你把我们都关进去了,最好把我们都杀了,否则,想让我们出来,就不容易了!” 沈曲钟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倒头就拜,“都是一场误会,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实在不知道是王爷郡主姑娘们驾到,小的该死!” 说完,沈曲钟倒也光棍,朝自己的脸上扇了一耳光又一耳光,两边的脸肿得如同包子了,他才停手。 “是吗?你才踹了这位公子一脚,他胳膊都断了,这一脚难道是白踹的不成?”薛婉清手里的马鞭点着沈曲钟的肩膀,厉声道。 沈曲钟也不知道鲁仲连今日是走了什么运,很显然,他看中的那匹母野马和那匹马驹子已经不可能到手了,那匹母马可是一匹好马,特别是那小马驹子绝对是野马中的头马留下的种,将来一定是日行千里的好马,运气好,几百两银子都有可能卖出去。 本来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的事,被这些公子贵女们给坏事了。但沈曲钟知道,此时一个不慎,他有可能连命都没有,尽管心里如割肉一样地痛,他不敢有任何怨言。 “真是好人啊,终于把这祸害给除了!” “是啊,是啊,不愧是皇城来的贵人,这沈伯乐在这里害了多少人,老天有眼啊!” “听说是郡主和县主娘娘们啊,还有王爷,今日开眼界了!” …… 谢知微恨不得把脸捂起来,紫陌连忙进去,扶着谢知微赶紧出来,萧恂也没有当英雄的习惯,他一手提着剑,另一只手护着谢知微从人群中出来。 第151章 卿卿 华阳郡主和惠和县主则眼中神采奕奕,二人和薛婉清一起接受着众人的崇拜,二人觉得今天真是没有白出来一趟,也幸好方才她们听薛婉清的话,站了出来,她说得没有错,身为皇亲国戚,这是家天下,她们是船,老百姓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她们为老百姓们伸冤,铲恶锄强也是她们的本职。 谢家的护卫将母马和小马牵了过来,谢知微在马市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家茶棚,坐了下来,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但也不能就这样回去。 “你不是说要买些河曲马的吗?不去看看?”谢知微问道。 萧恂坐在长凳上,一只脚踩在长凳的横杆上,手肘搁在膝盖上,满脸不耐烦,恶声恶气地道,“不去了,还怎么去?” “那你要的河曲马怎么办?”谢知微问道,本来,她也想买几匹河曲马回去,眼下,似乎不太合适,来往的人都拿眼朝他们看过来,让人很不自在。 “杨云琦来了,让他留在这里,我们走吧!”萧恂说完,站起身来。 不远处,一顶轿子飞快地朝这边移动,一看就知道,酸枣县的县令得到了消息赶了过来。 萧恂等人自然不愿意和一个县令打交道,连马也不买了,当即就离开,活像身后有十万追兵追了过来,一路上,无人不觉得晦气。 许良气冲冲地道,“今日还起了个大早,结果,别说河曲马了,连马毛都没有看到,我说,到底是谁把那母瘟神给引来的?” 谢知微没有说话,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她脸上的面纱贴在脸上,连带地呼吸都不太顺。 沐归鸿无言地朝萧恂看了一眼,萧恂朝他一马鞭挥过去,也不是要抽沐归鸿鞭子一偏,抽到了他胯下的白马。 马儿受了惊,嘶鸣一声,朝前窜出好远,沐归鸿的声音随风吹了过来,“阿恂,你把我的银霜抽死了,回头你的飞雪下了崽子,你得送我一匹。” 萧恂懒得搭理他,对谢知微道,“县主,今天让你空手而归了,我的飞雪马上要下崽子了回头等马驹满月了,我送你一匹。” “哎哎哎,别啊,我先预定的。”沐归鸿急得不得了,急忙扯了扯缰绳,将马速降下来。 谢知微朝萧恂胯下的飞云骓看去,萧恂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不是飞云,是飞雪,飞雪也是一匹千里驹,极通灵性,它下的崽子应当不会差。” 沐归鸿总算是等到了他们,在旁边跟谢知微解释,“飞雪的孩子的爹是飞云,飞云也是一匹好马,在战场上救过阿恂的命,我等这一胎等了好久了,县主,要不,你等下一胎呗!” 谢知微笑了一下,送上门来的好马,她为什么不要? “沐小王爷,如果你能把飞雪的这一胎让给我,改日,你上战场的时候,我给你制一瓶好伤药,保命的那种,如何?” 哎呀,一边是好马,一边是保命的药,好难抉择啊! 许良在一边道,“县主,你上次不是给我把脉,说我是滑脉吗?我一个男的,你居然都能给我把出滑脉来,你制的药还能保命?你不会是在骗沐小王爷吧?” “你闭嘴!”萧恂想起当初被许良这厮给坑了,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碰瓷谢知微姐妹俩,结果被谢知微反杀,出了那么大的糗,便气不打一处,他眼角余光一溜,看到谢知微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也忍俊不禁。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你们有好笑的事不说给我听?”沐小王爷连小马驹都顾不上了,赶紧过来与许良肩并肩,问道。 许良一想起那日被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就委屈,便将那事儿说了,只略过了碰瓷的事。 沐归鸿不等许良说完,就哈哈大笑,抚着许良的肩膀,“哎呀,我的娘啊,本世子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还真不知道你是个美人儿啊!美人,还不老实交代,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 紫陌骑着马跟在姑娘的后面,忍笑忍得肚子痛。 偏偏,沐归鸿还沐浴在许良杀人的眼神中,但他多少年没有听到这样的笑话了,依然兴致不减,“良卿卿,本世子待你还不够好吗?都许你世子妃之位了,你还背着本世子偷人,还怀了人家的骨肉,你说说,你对得起本世子一片痴心吗?” 沐归鸿演唱俱佳,谢知微终于撑不住了,趴在马上笑了起来,身子一摇一晃的,萧恂看到吓坏了,一鞭子朝沐归鸿的马抽了过去,“你怎么这么多戏呢?” 眼看谢知微就要从马上掉下来了,萧恂忙伸手去拉,又见她很快坐正了身子,不由得恼怒道,“别笑了,有什么好笑的,仔细掉下去了!” 就在这时,墨痕快马加鞭地追了上来,喊道,“郡王爷,郡王爷,小侯爷被那起子人缠住了,叫咱们在出城后往南五里地的茶寮里等等他!” 萧恂四下里一扫,果然没有看到曹云辞,不由得纳闷道,“他是什么时候没了的?” 谢知微总觉得萧恂不会说话,人家武安侯府的世子爷活得好好的,什么叫“没了”?不过,曹云辞是真不在,想必他们落荒而逃的时候,他就没跟上。 “嬷嬷们还在客栈等着,我们是绕着走还是从城里经过?让嬷嬷们也去城外茶寮等我们?”紫陌问道。 谢知微点点头,“让人快马加鞭过去说一声,想必嬷嬷们已经在准备着了。” 谢知微这次过来,带的是童管事,他年不满四十,是谢知微院子里童嬷嬷的当家,一家子待谢知微极为忠诚,处事也很老练。 前世,童管事一家是她的陪嫁,因童嬷嬷在她跟前提点了她几句,让她多顾及自己,不要太一门心思为人。她便很不喜欢这种为人圆滑的,待童氏一家疏远,后来,谢家落难,薛婉清要童氏一家投向她,童氏一家誓死不屈,最后一家殉主。 这一生,谢知微自然不会亏待前世对她忠心耿耿的人,来的时候,把童嬷嬷留在了家里,让童管事跟着过来主事。 第152章 浅薄 童家还有一儿一女,大的是儿子,年约十岁,小的是女儿。 前些日子,童嬷嬷专门把儿女领进院子里给谢知微磕头,谢知微给儿子赐名晓风,给女儿赐名浅眉,把浅眉留在了院子里和甘棠一块儿听差遣,儿子则给袁氏过目后,送到了弟弟的院子里。 对此,童嬷嬷感激不已,这一趟来,童管事更是竭心尽力,谢知微还留了四个护卫给童管事,自然不怕五个人护送不了两匹马回京城。 紫陌快马加鞭越过众人去了城里,她一身骑术在马上英姿飒爽,沐归鸿啧啧称赞,“县主,你这个丫鬟不简单啊,这一身骑术比一些男子都要厉害。” 谢知微笑了笑,紫陌和幺桃是她娘亲留给她的丫鬟,两人的父兄都在崔家帮忙养马,一身骑术很好,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一行人没有进城,而是从城外的官道上绕道去了南面的茶寮。 此时已经过了晌午,来往的人不多,茶寮里暂时没有客人,只来了谢知微等一行人。 茶寮是一对老夫妻开的,木头支起来的草棚子,靠路边搭了两个灶台,一个用来煮茶,一个用来蒸面点,不大的棚子下面,摆了三四张桌子。 谢知微等几个主子坐了一桌,因紫陌不在,墨痕便给萧恂和谢知微两位主子斟茶,沐归鸿和许良有自己的小厮伺候,只是,这四人都是在家锦衣玉食惯了的,也不过是在这地方歇歇脚而已,哪里会真的喝这里的茶? 不一时,秋嬷嬷等人赶到了,秋嬷嬷忙从车上拿了垫子下来,又招呼着丫鬟们提着一个红木造茶具提盒出来,从里头拿出红泥炉,茶具,松果盒,一个鬼脸青茶瓮里装着山泉水,一一摆在桌上。 百灵去净了手,很快便在桌子上支起了小炉子,松果被点燃,烧得满棚子都是香味儿。 三个少年看着这一连串的动作都惊呆了,不约而同地想着,难道说这就是勋贵和世家的区别?虽说都是锦衣玉食,可这锦衣玉食里头也分三六九等。 “再去拿两个茶碗过来,给沐小王爷和许世子也斟一杯茶。”谢知微吩咐道, 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捧桃小茶盘里只有两只茶碗,谢知微的丫鬟们因没有主子的吩咐,便没有给沐归鸿和许良备茶碗。 断没有让别人看着自己喝茶的理儿。 沐归鸿看到百灵拿过来的两只茶碗,好似发现了新大陆,不满地道,“凭什么我们认识的时间都差不多,阿恂就有专属的茶碗,我就没有?我不服!” “我也不服,沐小王爷,不是我说,我认识县主的时候,还没你什么事儿呢!”许良也起哄子。 “呵呵,良卿卿,你行啊,都恃宠而骄了,跟爷抬起杠来了?”沐归鸿伸手要去挑许良的下巴,学那调戏良家妇女的举动,许良气得猛地一拍他的手,“小王爷,你这一手倒是熟练啊,在哪儿学的呢?” “爷在你这儿学的,你忘了吗?” 这还没完了?许良气性起来了,起身就要和沐归鸿打起来,萧恂拍了一下桌子,“喝茶就好好喝茶,不喝就去外面打去!” 二人安分下来了,又见丫鬟给萧恂用一只湖水绿扒花粉彩九桃盖碗斟茶,而谢知微用的事一个白瓷描金鏤空帶托茶杯,瞧着就很不一般,而自己二人用的瞧着就很一般。 谢知微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甘甜透着清香的龙井,半眯着眼睛朝二人的茶杯看了一眼,问紫陌,“没有别的茶碗了吗?怎么把这两只拿出来用?还不快给沐小王爷和许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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