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母亲原本就是谢家的嫡长女出身,即便因为一些缘故,谢家妄图掩盖事实的真相,将我母亲记在了姨娘名下,也掩盖不了她嫡出的事实。三公主殿下拿我母亲说事,实在是没必要!” 绫华的脸气成了猪肝色,偏偏今天是冬至日,她实在是不好发火,正不知所措,谢知微道,“洪姑娘,既然你能说出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说明你还识得几个字。读书是为明理,不是为了能拿几句文绉绉的话出来和人辨个高低。” 人群中发出了嗤笑声,此时轮到洪歆婷的脸色变了,她正要呵斥谢知微,却听到谢知微道,“《荀子·君子篇》言,‘故尚贤使能,则主尊下安;贵贱有等,则令行而不流;亲疏有分,则施行而不悖;长幼有序,则事业捷成而有所休。’先是贵贱有等,洪姑娘,薛姑娘,若礼没有学好,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君君臣臣,这是最大的规矩!” 绫华是公主,在她们这些贵女们面前,就是君。 绫华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红潮褪尽了,她正要开口,谢知微道,“三公主殿下,这个时候,当是宫里的嬷嬷出来教姑娘们规矩,我们回殿里去吧!” 元嘉也恼怒不已,朝服侍在侧的小太监道,“还不快请洪姑娘和薛姑娘去慎刑司学规矩!” 慎刑司三个字一出来,洪歆婷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她忙拉着薛婉清跪下,“大公主殿下,三公主殿下,臣女等并无不敬之处,请两位公主不要听信谗言……” “谗言?啊呀,你还嘴硬,居然敢说谢大姑娘进的是谗言,你们,还站着做什么,没听到大公主殿下的吩咐吗?”那小太监一甩拂尘,当即便过来了两个勇猛的太监,将洪歆婷和薛婉清拉着就往慎刑司去。 “你们干什么?” 一道厉喝声传来,四皇子萧昶炫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居高临下地扫过大公主三公主和,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宫里和气一团有什么不好,为了几句话就起争执,你们就是这样做表率的吗?“ 萧昶炫对着谢知微怒目而道,“谢大姑娘,父皇既然赐予你端宪这个称号,你可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哎呦喂,四哥,什么时候你也当起师傅来了?”萧恂吊儿郎当地过来了,往谢知微跟前一站,将萧昶炫的目光挡住了,“这次皇伯父考校功课,看来四哥肯定有望胜我一筹了?” “五弟,要入席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为兄是看到她们几个闹得实在是不像话,才多嘴说两句,好端端的姑娘家,怎么能往慎刑司送呢?”萧昶炫可不敢惹萧恂,可也不能让太监把他心爱的姑娘往慎刑司送。 谢知微是个什么东西,就知道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第279章 赘婿 “送慎刑司啊?”萧恂似乎才知道这回事,看着被太监扭着胳膊的薛婉清和洪歆婷,“为什么送慎刑司?” 元嘉委屈极了,“四皇兄,她们对三妹如此无礼,让她们去慎刑司学学规矩,难道我做错了吗?” 惠和站出来道,“大表姐,洪姐姐分明不是在说三表妹,你们明明知道她说的是谁,是三表妹非要帮谢家说话。” 谢知倩后悔死了,早知道她就不进宫了,低着头,委屈得想哭,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谢知微牵过她的手,轻轻地捏了捏,笑着走上前去。 “惠和县主,你现在难道不是在帮洪姑娘和薛大姑娘说话吗?我三叔的确是庶出,可这是我们家里的事,与外人无干。我带我三妹妹来,即便你们嫌弃她是庶支,也没有必要当着面说,既然敢说,就要敢承受反击。” 谢知微看着洪歆婷道,“据我所知,义武侯的祖父乃是赘婿,老义武侯当年追随先帝用命拼出这份出息之后,才认祖归宗。” 这算得上是隐秘了,连洪歆婷也不知道,她顿时眼睛瞪得老大,愤恨地道,“谢知微,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回去问问你父亲义武侯再说。我谢知微幼承庭训,满京城各大世家权贵的族谱牢记于心,为的就是怕与人交往的时候,无心之言出口伤人,岂会记错?”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特别是一些注重家教的贵女,看谢知微的眼神充满了崇敬,深知这就是权贵与世家的区别,同样是钟鸣鼎食之家,也分三六九等。 曹云华站出来,好心地道,“洪姑娘,端宪县主所言确凿,今日,哪怕是我武安侯府往上追溯三五代都是泥腿子出身,而谢家往上追溯十代也是世家,所以说,你以后嘲笑别人的时候,还是要看看对方是什么人?” 武安侯府是什么人?皇后的娘家,百年世家,曹云华身为武安侯府的嫡女,说出这样的话来,代表武安侯府也尊谢家。 “你你们……”洪歆婷不能说不后悔,只是她后悔不该用这种方式来攻击谢知微。 谢知微淡漠地看着洪歆婷,她也不愿把事情闹大,毕竟今天是冬至日,且洪歆婷的父亲义武侯是当年助当今谋得皇位之人,一旦闹起来,把谢家牵扯进去就不妙了。 但她也绝不会为洪歆婷求饶。 四皇子殿下眼看僵持不下了,但他肯定不舍得薛婉清进慎刑司,他又惹不起萧恂,只好道,“洪姑娘,薛大姑娘,今日的确是你们不对,本宫在此说句公道话,你们向大公主和三公主,赔礼道歉,今日的事就既往不咎。” “不行!”萧恂断然道。 “为何不行?”萧昶炫不悦道。 “还有谢家两位姑娘呢,好歹,谢大姑娘于本王有救命之恩,本王不能不护着点!” 似乎这话有点容易让人产生歧义,萧恂补了一句,“本王可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这真是往洪歆婷的心口狠狠地扎了一刀,她后悔死了,方才她离萧恂最近,要不是怕他又骂人,宁愿掉进去也不肯让人拉他一把,洪歆婷就出手了。 这符合萧恂的人设,书中说萧恂是那种嘴硬心软的人,因崔家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便对谢知微特别以待,慢慢地才会日久生情。 如今,有了她在,薛婉清有信心不让萧恂对谢知微特别以待。 为了不让萧恂对她反感,薛婉清倒是很大方,先向两位公主赔礼道歉,接着笑着朝谢知微姐妹俩福身,“大表姐,三表妹,抱歉,方才是我图一时嘴快才会伤害了三表妹,对不起!” 谢知倩格外讨厌薛婉清,不吭声,谢知微一笑置之,也没多搭理。 洪歆婷见此,为了不惹恼萧恂,只好如法炮制,她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谢知微轻蔑地瞥了她一眼,眼见是瞧不起洪歆婷,牵着三妹妹的手,邀请同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回殿里坐席吧!“ 萧恂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居然走在谢知微的身边,与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背着手走得不疾不徐。 因为是同路,萧昶炫等人也走在后面,没有人注意到这位特立独行的宸郡王的行为有什么异样。 曹云华走在谢知微的左侧,与她说着悄悄话,等从庆寿宫的门口经过,过了东西甬道上的锡庆门,听到陆偃阴柔的声音传来,谢知微感觉到曹云华明显走神,她突然变得紧张起来了。 越往前走,曹云华的手都在颤抖。 谢知微好奇地看看曹云华,再顺着她的目光朝前看,看到了陆偃,他站在垂拱殿后殿的屋檐下,头顶上的宫灯流苏垂落在他的头顶上方,也不知宣德侯张稳说了什么,他红艳的唇勾出一抹浅浅的笑意,他身后开得浓艳的蟹爪兰也不及他脸上的颜色。 似乎有所感应,陆偃朝这边看过来,目光先淡淡地扫过曹云华,便落在了谢知微的身上,谢知微展颜一笑,微微颔首,与他打了个招呼。 陆偃的眼里浮上些笑意,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与张稳先后伸出手,彼此相请,进了殿门。 曹云华方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就好似方才压着她的那大山被人移走了。 “云华姐姐,你很怕陆大人吗?”谢知微不解地问道,她想了想,不论前世还是今生,云华姐姐与陆大人都毫无交集啊。 前世,云华姐姐嫁给了惠和的哥哥,东平伯世子蒋依斐,夫妻关系本就不好,婚后不到一年,蒋依裴亡故。世子之位顺延给次子蒋依旻。 蒋依旻早就觊觎长嫂姿色,欲侵占曹云华,曹云华誓死不屈,最后一根白绫葬送了性命。 曹云华回过神来,她格外紧张,“没,没有啊!” 说完,低下头来,面红耳赤。她耳朵比挂着的红翡耳珰还要红。 见此,谢知微吃了一惊,她不由得想到,当年,云华姐姐嫁人,她去送嫁,新嫁娘的脸上没有一点喜色,她开着云华姐姐的玩笑,她道,“微妹妹,人这一生万般苦,便是我们这样的身份,也尝不到人间一点甜头,将来等你嫁给四皇子殿下就知道了。” 第280章 公主 谢知微不曾喜欢过任何人,自始至终都不曾明白过曹云华话里的意思,而此时,她醍醐灌顶,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涌上了心头。 垂拱殿里,众人已经落座了,只凤位上,皇后还没有来。 谢知微才进来,便有小太监来牵引谢知微入席,谢知微忙将三妹妹往前推了推,“小公公,能不能帮我把我三妹妹带去她的位置上?帮忙安排一桌和善一点的人。” “是,县主,奴才小桩子遵命。”这名叫小桩子的小太监倒是机敏,报了自己的名字后,便将谢知倩带到了曹云华一桌,安排在曹云华身边的位置上。 谢知微与曹云华隔着众人对视一眼,曹云华朝她微微点头,她便放了心。 有云华姐姐照顾妹妹,谢知微自然是放心的。 而她自己就没有这种好命了,被安排在惠和等人一桌,桌上均是郡主和县主,好在,有黎华郡主郑靖霜在,她好歹还有个说话的人。 伪帝一母同胞的兄妹三人,均是建元帝元后所出,伪帝自刎在宫门口,安国长公主与驸马陆秀夫在伪帝死后起兵谋反,在边疆被正法,三兄妹中,如今只剩下了衮国长公主。 虽是嫡出的公主,可身份尴尬,在朝中并不受器重。 “长公主呢?”落座之后,谢知微低声问郑靖霜。 “母亲来了,在外头吹风,说等会儿再进来。” 说话间,谢知微便看到衮国长公主和常寿长公主一前一后地进来了,一个英姿飒爽,高贵冷艳,一个明媚动人,孤傲如霜,各有千秋,不分伯仲,一进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母亲!” 惠和忙和常寿长公主打招呼,常寿的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扫过满桌贵女,目光在谢知微的脸上略顿了片刻。 谢知微忙起身朝常寿长公主福了福身,谁知,常寿长公主竖起了柳眉,不悦地道,“放肆,看到本宫,竟然不行礼!” 谢知微顿时愕然,旋即也明白过来,常寿长公主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呢。 “嗤!”衮国长公主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别过头,朝常寿笑道,“堂堂一国长公主居然和一个小女孩子过意不去,就算她此时跪下来给你磕一千个响头,你也还是一个公主,成不了女皇!” “大皇姐,你在说什么?什么女皇不女皇?难不成你一天到晚做梦都想当女皇?”常寿抓住衮国话里的字眼道。 “是啊,你要不要跟皇兄也说一声?就说本宫想当女皇,看他让不让这个位置?”衮国长公主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她是嫡出的公主,又是以国为封号,身份高贵,位置在凤座左手边第一个,而常寿不得不排在她的后面。 衮国长公主一落座,便豪爽地大声道,“拿酒来!” 当即,就有小太监连忙给她上酒,她端起酒杯,嗅了一下,嫌弃地道,“没一点酒味。” 那小太监陪着笑脸道,“回长公主的话,皇上特别交代了,长公主今日晚上就喝着桃花酿,不能喝别的酒。” “呵,假惺惺的,他是怕本宫喝醉了,骂他!”说完,衮国长公主一饮而尽,便歪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那凤座,不知道在想什么。 常寿想找人吵架,看到她这副模样,再大的火气也只能憋着。 这架就算吵到皇兄面前去,明面儿上,皇兄也会向着萧琸这个贱人,而不会向着她。 皇兄也真是的,皇位,难道不是有能者居之吗?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何必还想遮遮掩掩,搞一些欲盖弥彰的事? 郑靖霜一把将谢知微拉着坐下,“微妹妹,你母亲坐哪儿?” 谢知微总算是想起母亲来了,她四处张望,在不远处的桌子上看到了母亲,她身边坐着义武侯夫人,洪夫人汪氏正在与她攀谈,那妇人脸上着浓浓的妆,白得好似重新粉刷过的内墙,看不出本来面容,眉眼间却有一股戾气。 袁氏很不自在,那洪夫人似乎觉得袁氏软弱可欺,语气强势,热络逼人。 洪夫人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大,隔了一桌,谢知微都听到了。 “袁夫人,令女与我家歆婷一般年纪,彼此来往是最好不过的了。你也没有生女儿,膝下就这一个,我跟你说,同一府的姐妹,彼此总是有个攀比,见不得姐妹们比自己好,往往也不是真心实意,以后嫁人了,到了夫家,要说谁最能帮忙抬身份,还是年轻时候的闺阁好友,我就是这样,当年谁不知道我和怀远侯夫人是好友……” 谢知微收回目光,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她不信御花园的事,义武侯夫人半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知微感觉到了一道炙热的目光,令她很不舒服,她抬起头来,见对面一个不认识的少年朝她咧嘴一笑,差点把她恶心得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谢知微忙收回目光,用帕子沾了沾嘴,掩住脸上的嫌恶之色,郑靖霜见她似乎不适,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应是有点饿了!”谢知微不自在地笑道,她感觉到那目光沾在她身上,似乎一团甩不掉的鼻涕。 “那是我哥哥!” 就在这时候,谢知微听到洪歆婷的声音了,就在她隔壁那一桌,她扭头看去,见洪歆婷在朝对面一个少年挥手,谢知微顺着看过去,那少年先是与洪歆婷打招呼,很快看到了谢知微,居然也朝她挥了挥手。 谢知微面色不虞,厌恶地低下了头,听到洪歆婷道,“我哥哥洪言珵,准备参加明年的武举,他已经能举一百五十斤大刀了。” 大雍的武举科考,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谋略自然是兵法,笔试合格才考究武艺。 武艺则先试以马步射,马射二回六矢,中三为合;步射九矢,中五为合。之后比力气,包括拉硬弓、舞刀、举石。弓分八、十、十二力;刀分八十、一百、百二斤;石分二百、二百五十、三百斤。 洪言珵观其年龄不过十三四岁,已经能够举一百五十斤大刀,着实是厉害,可见其骨骼清奇。 第281章 嫡子 萧恂与皇子们坐在单桌上,正在和萧昶炫就刚才的事打嘴仗,许良在他身后用筷子捅了捅他的背,萧恂扭过头去,见许良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看洪言珵。 萧恂忙看过去,不看则已,一看,简直是怒火冲天,他二话不说端起手中的酒杯直接就朝洪言珵摔了过去,一杯酒摔了他满脸。 “微妹妹,那人怎么回事……”郑靖霜也觉察到洪言珵的不妥了,正皱眉说道,便看到萧恂这一壮举,在这冬至日的宴会上,萧恂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来,也不怕把皇上给气晕了。 “你干什么?”洪言珵腾地站起身来,他满头满脸一身酒水,怒气冲冲地朝萧恂吼道。 这边的躁动很快吸引了殿内人的注意,所有人都朝那边看过去,看到洪言珵这副模样,洪夫人和洪歆婷惊呼着站起身来,欲朝洪言珵那边去,却忌惮那边是男宾,若是不小心来个冲撞,那就只有上吊的份了。 萧恂老神在在地坐着,手里端着一杯茶,手肘搁在膝盖上,扭身望着洪言珵,一条乌黑的马尾巴在空中甩来甩去,痞得不行。 “干什么?就干这个,单纯看你不顺眼,怎么地了?” 洪言珵气得脸色铁青,怒道,“萧恂,你以为这是你家吗?” “要是我家,我请你做什么?我知道这不是我家,怎么想打架?大家玩玩啊!”萧恂转动了一下茶杯,活动着手腕,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听说你想考武举,不如,本王让你练练手,要是连本王都打不过,你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安安心心留在家里,继承你家侯爵!” 洪言珵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水,朝萧恂走了过来,眼看一场争斗一触即发,一道尖利的嗓音在门外喊道,“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帝后二人携手而来,皇帝的右手稳稳地抓着皇后的左手,左侧,是穿着一身大红彩绣麒麟袍的陆偃,容华若桃李。 皇后的右手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这一举动,顿时令殿内的众人深感震惊,殿内起了一阵骚动,一个老臣上前两步,率先喊道,“臣等恭贺陛下,恭贺皇后娘娘喜获龙子,万福金安!” “此乃我大雍之福,万民之福!” “国祚绵延,我大雍有希望了!” …… 谢知微听到这些话,忍不住朝宁德妃看去,见她脸上虽然挂着面具一样得体的笑容,可眼中却闪着阴毒的如蛇蝎一样的光芒,她的眼角余光如蛇信子一般,不停地舔向皇后的后腰,令谢知微不由得为皇后捏了一把冷汗。 这样一个人,即便皇后提前有预防,可最终能够斗得过她吗? 前世,宁德妃的儿子登上了帝位,她最终成了高高在上的荣德皇太后。 这是一头母狼,自己死也要把人撕拉下一块肉的恶毒的母狼,如果为了这样一个人,而把好不容易得来的未见世的孩子给弄没了,就真的划不来了。 皇后和宁德妃之间迟早有一场战斗,这一次,宁德妃和萧昶炫必败无疑! “诸位平身!今日你我君臣同乐,不醉不归!” 皇帝大喜,哈哈大笑,他满意地朝皇后的肚子看了一眼,“朕即将有嫡子了!” 嫡子二字,刺激了殿内多少人! 宁德妃脸上的笑容差点绷不住了,她双手紧握成拳,尽量维持脸上的笑容,跟在帝后的身后,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落座。 “皇上,请恕小儿无状,君前失仪!”义武侯洪继忠从群臣中爬了出来,他一开口,儿子洪言珵机警地跟在他的身后出列。 皇帝愣了一下,再一看洪言珵,见少年满脸满身都是酒水,在这满堂富贵下,显得狼狈不堪,不由得惊诧道,“这是怎么回事?” 洪继忠等的就是这句话了,他朝身后的儿子瞥了一眼,洪言珵快哭了,哽咽着,委屈不已,“皇上,是宸郡王,他说看臣不顺眼,才把酒水泼到臣的脸上身上了。” 洪言珵好歹是义武侯世子。 皇帝忍不住拍了一把龙椅扶手,目光阴沉地看着萧恂,见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怡然自乐,就好似被告状的不是他。 “阿恂,这到底怎么回事?”皇帝忍着怒火,心平气和地只问了一句,那火气就蹭蹭蹭地往上窜,怒道,“你一天不惹事,你就浑身不自在是不是?” “噗!”郑靖霜低笑一声,在这安静如鸡的殿里,声音显得特别突兀,她忙把脸埋在谢知微的肩上,谢知微吓得脸都白了。 皇后朝这边看过来,看到了谢知微惊恐得呆了的小模样,她只觉得这孩子可爱极了,不由得笑了一下,“皇上,小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哪有打不赢了,就告父母的道理?依臣妾之见,若义武侯世子不服,不妨和阿恂打一架,只不闹出祸事来就是了。” 这大节下的,又是喜事连连,皇帝的确也不愿意为这点小事而败了气氛,况且,他要是再骂萧恂,回头皇太后和他那好弟弟又不高兴。 皇太后常年在白马寺为大雍祈福,前两天又去了。一年到头的,天塌地陷,惊动不了皇太后,只要是萧恂的事,一惊动一个准。 果然,襄王就滚出来了,笑着朝皇后拱手,“皇嫂,还是你明事理,知道疼阿恂,阿恂就是个可怜的孩子,改日臣弟去看母后,一定在母后跟前帮皇嫂美言两句。皇嫂如今要给臣弟添侄儿了,等侄儿出世,臣弟也会好好疼侄儿!” 一番话,说得皇后喜上眉梢,也把皇帝说得面沉如水。 “皇弟快别客气,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皇后是宁愿得罪皇帝也不管得罪这个襄王,她也听懂了襄王话里的意思,只要她生出嫡子来,以后襄王多少会关照些。 襄王背后是皇太后,皇太后若存心磋磨她这个儿媳妇,是轻而易举的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皇帝还能说什么? “阿恂,你的意思呢?” 萧恂终于起身了,走了过来,朝皇帝随意一作揖,“皇伯父,侄儿也正有此意,方才就跟这厮说了,不服就打,他不敢跟侄儿动手,怕打不赢侄儿!“ 第282章 补丁 这厮? 这是极为无礼了,义武侯暴跳起来,指着萧恂的鼻子道,“宸郡王,到底因何缘故,你对我儿如此无礼?不但当众泼他的酒,还言语上进行羞辱!” “你不知道?”萧恂一副惊诧的样子,又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你们洪家从来不知道礼仪为何物,居然还对别人这般要求!” 谢知微低下了头,耳朵如被染了胭脂一般地红,火热火热。 “敢问宸郡王,我儿哪里有失礼之处了?”义武侯义愤填膺,一张老脸气得通红,随时都有可能卒中。 “失礼么,见到我不行礼算不算失礼?” “父亲,宸郡王说是看我不顺眼。” “废话,你看到我一脸无视,我当然看你不顺眼,难道你也觉得本王这个宸郡王的爵位是皇伯父白赏的,才对本王不敬?” 谢知微的手紧紧地拽着裙摆,抿着唇,心里五味陈杂。 眼见要打一场没有味道的口水战,陆偃笑了一下,朝前一步,俯身在皇帝的耳边低语道,“皇上,时辰不早了,今日国宴,若误了吉时不好。” 皇帝这才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不用吵了,吵得朕头疼。阿偃,你安排人带义武侯世子去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开席吧!“ 礼乐声响起,门外,一排烟火直冲上天,烟火映红了半边天,透过门窗,可以看到炸出了“国泰民安”等吉祥字样,殿内的气氛也热烈到了极致,方才的小插曲似乎不曾出现过。 义武侯忍气吞声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与怀远侯对视了一眼,均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满。 萧恂这小子固然可恶,可皇帝的偏心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今天分明是萧恂没事找事,皇帝却挥挥手,连高高拿起都不曾做,便轻而易举地放下了,看来,好似还在嫌义武侯父子多事。 什么小孩子打架,这是在什么地点,什么场合?将来叫人如何看义武侯父子二人?如何看义武侯一家?是个人都能欺负到他们头上来? 洪夫人母女也是气愤难耐地坐下了,洪夫人一抬袖袍的时候,袁氏眼尖地看到,洪夫人里头穿的衣服,袖子上居然有个补丁。 她大吃了一惊,忙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掩饰脸上的惊讶。 今日是什么地点,什么场合,洪夫人怎么还会穿一件有补丁的衣服呢?袁氏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她一低头,看到洪夫人脚上穿的也不是新鞋子,千层底的边缘居然都磨出了毛边。 宴席开始了,一群群身穿绿色宫裙的宫女端着酒水佳肴鱼贯而入,一盘盘山珍海味被送到了桌上,殿内弥漫起一股食物的香味,勾得原本就饿了的众人,直咽口水。 “正祝之乐”过后,酒菜便上齐了,此时,乐声一变,轻快的乐声响起,身穿红色纱衣,高髻额钿的歌姬便甩着水袖进来了,轻盈的舞姿,美妙的腰身,如梦如幻的红纱,将殿内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文臣武将们分别开始给皇帝敬酒,连饮数杯之后,皇帝本有些虚浮肿胀的脸上,浮上了红晕,陆偃不动声色地向内侍打了个手势,那内侍忙将一壶准备好的“酒”送上来,将皇帝桌上的酒换了。 宫女给皇帝斟了一杯,皇帝端起来闻了一下,不满地朝陆偃看了一眼,陆偃忙上前来,躬身道,“皇上,您昨日答应了畹嫔娘娘,要陪畹嫔娘娘守岁。” 皇帝的眼睛一亮,眼角余光朝坐在席末的畹嫔看去,见她一身奇装异服将妖娆的身形展现得完美无瑕,一下子令皇帝想到了一个画面,顿时,身上有些发热。 “阿偃,幸好你提醒了朕!” 这时,皇子们开始给皇帝敬酒了,父子满饮一杯后,萧昶炫没有回到位置上,对皇帝道,“父皇,儿臣以为,值此岁末,君臣共乐之时,不若饮酒填词,也好过听这些没有点新意的歌舞。“ 皇帝有了畹嫔,只觉得满世界都是庸脂俗粉,他顿时就允了。 陆偃再次打了个手势,歌舞班子便偃旗息鼓,舞女们依次退下,殿内便安静多了。 萧昶炫又道,“儿臣以为,填词饮酒也不拘于诸位大臣,女宾那边,颇有几个才女,谢府端宪县主,薛家大姑娘,还有一些在幽兰会上一展才华过的姑娘们,也都可以参与。” 谢知微听到自己被点名,忙抬头看去,萧昶炫正好朝这边宴席上看过来,不过,目光是落在门边上那一块,薛婉清因身份地位的缘故,也只能坐在殿门的角落边,此时,起身福了福身,当仁不让地道,“臣女正好有一首‘黄绢幼妇;外孙齑臼’,要献给皇上,以贺当今盛世!” 皇帝愣了一下,“‘黄绢幼妇;外孙齑臼’是何意?” 薛婉清起身来到了阶前,先行过礼,再目光倨傲地扫过殿两边神色茫然的宾客,“皇上,臣女以为,可以给在场的大人们各分发一份笔墨纸砚,谁若是猜出来了,可以写出来,若猜不出来的,皇上可以罚酒,这也是一大乐趣。” 的确好玩! 皇帝当即吩咐下去。 十张书案被抬了上来,案上各放着一套笔墨纸砚,书案旁边各站着一位美妙宫女,宣纸被裁成一尺长半尺宽,谁若是写了,便被收上来,交给皇上,最后统计看谁猜对了,谁猜错了?“ 十张书案,女宾这边两桌,男宾这边八桌,谁想到了,便上前去写。既然是皇帝发话了,又兴头这么高,自然不会有人扫皇帝的兴。 “微妹妹,你猜出来了吗?”郑靖霜紧张地问谢知微。 谢知微捉住她的手,正欲写,好几个脑袋凑了过来,两眼冒星星地看着她,自然是谁也不愿在这种场合下猜错,只是这“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到底是什么意思,也着实太难猜了点,与传统的谜底不太一样。 薛婉清正盯着谢知微这边呢,看到之后,笑了一声,对皇上道,“皇上,若有人透露答案,该如何处罚?” 第283章 婚事 闻言,谢知微忙抬起头来,看向皇帝那边。 皇帝高高在上,自然对底下的所有动静都了如指掌,他知道谢知微聪慧,便问道,“端宪县主,你若是有了答案,就写上去,朕若是看到你传答案,朕可不答应。” 谢知微顿时羞得满脸通红站起身来,挨到了桌边,正要提笔,一个脑袋凑了过来,她偏头一看,正是萧恂。 “快写,我瞧瞧,看你猜对了没有?你要是写不出来,我告诉你。”萧恂一双黑黢黢的眸子,滴溜溜地转,眼中盛满了笑意。 “宸郡王,你是想抗旨,明目张胆地作弊?”薛婉清背着手走了过来,与宸郡王对峙,她享受着当监考老师的优越感,只是,面对萧恂这种刺头,她也不敢逼得太厉害。 萧恂置若罔闻,就好似没有看到薛婉清也没有听到她的话,兀自催着谢知微,”别怕,有我在,皇伯父不会罚你,他要是罚你,都落在我的身上。“ 还有比这更加胆大妄为的吗? 宁德妃的眼中闪过一道阴鸷的光,她笑着对旁边的襄王妃道,“王妃,看来襄王府不日就有喜事了,瞧着这一对小人儿,本宫想起了当年自己年轻的时候儿,时间过得真快啊!” 襄王妃不置可否,缓缓勾起唇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萧恂一个庶长子,哪怕被封了宸郡王,也是个庶长子,谢家会把嫡长女嫁给一个庶长子?大庭广众之下,萧恂坏的是谢家嫡长女的名声,又有宁德妃这番话,众人再看谢知微,眸光都不太一样了。 谢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只是,他这样的人看问题,不会只看表面,宁德妃是拿襄王作伐,可也不该拿自家孙女做刀。 萧恂如箭一样的目光扫向宁德妃,他平时并不觉得这女的有多可恶,此时,却是恨上了,也连带地看薛婉清越发不顺眼,“黄绢;色丝也;于字为绝;幼妇;少女也;于字为妙;外孙;女子也;于字为好。齑臼;受辛也;于字为辞。所谓绝妙好辞也。很难吗?就算这字面意思猜不出来,从你的那什么有什么话里,也能猜的出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拿到这大庭广众之下,想考究一干文臣武将,真是不知所谓!” 萧昶炫顿时怒了,“五弟,这主意是我出的,你要生气就冲着我来!” “呵呵!”萧恂一把夺过了谢知微手中的笔,指着她的位置,“赶紧的,回到你位置上去!” 谢知微如释重负,提着裙子,一溜烟地就回到了位置上。 萧恂捋起袖子,走到萧昶炫跟前,“你成天眼睛不离这女的,给人做牛做马当走狗,你还有点皇子风范吗?天底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人家会作诗作词,你就赶紧的铺路安排好,你想讨好女人,你别拿这满殿的人当傻子啊,四哥,不是我说一句,我自己的婚事我都做不得主,就别说你的了,你且问问你母妃,你娶这么个破落户,她答应不?” 宁德妃腾地站起身来,脸上一片煞白,怒道,“萧恂,你满口胡说八道什么?” 萧恂看着她的眼神满是杀意,“你且问问你的好儿子,我是胡说八道吗?我一片好心提醒你,你居然不知好歹!” 宁德妃起身从位置上下来,她气得胸口起伏,又突然发现,她拿萧恂没办法,转身便朝皇帝扑了过去,“皇上,请皇上为臣妾和炫儿做主,炫儿绝无此意啊!” 萧昶炫站在原地,他脸上神色数变,起先担心极了,待看到薛婉清脸色不变,神色自然,他的一颗心突然就慢慢地平息下来了,是啊,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就是喜欢薛婉清了,又能如何? 此时,他恨不得扑上去,求父皇,他就是有这个意思。 只是,他终究还是不敢,只呆呆地站着,最后低下头来。他是父皇的儿子,可惜他不是萧恂,他没有萧恂那样的底气,无论萧恂做了什么,只要他不起兵谋反,没有任何人敢动摇他的地位。 他也知道,方才母妃不该拿萧恂和谢知微说事,萧恂此举,说白了就是在拿他攻击母妃。 又闹起来了,又是萧恂! 皇帝气得快吐血了,皇后笑道,“德妃,这事儿可不能光怪阿恂呢,你若是不拿阿恂和谢家大姑娘开玩笑,阿恂必然也不会把四皇儿的这点心事宣之于口。他虽然顽皮了些,一向面皮薄,你又何必大庭广众之下,非要说他呢?” 宁德妃为何对萧恂不喜?皇后可看得一清二楚,这是因襄王才帮她说了话呢。 皇帝一听,还有这茬,顿时不高兴了,“你一个长辈,拿两个小辈开什么玩笑?你难道素日不知道阿恂最不喜人把他和女孩子扯一块儿的吗?他向谢大姑娘讨要谜底,这事儿也值得你拿出来说三道四的?” 宁德妃无端被训斥,她气得全身发抖,也明白,这事儿到这一步,虽说没见到半点好,可她不得不收手了,若再闹下去,襄王一出面,她就越发下不得台面了。 “臣妾也是一片好心,翻过年阿恂都十四岁了,也该到了议亲的时候了。臣妾是瞧着他与谢大姑娘郎才女貌,真是天仙一对儿,才好意朝襄王妃提了一嘴,没想到皇后娘娘倒是耳朵尖,听到了。” 这是在明晃晃地说皇后听壁根了。 皇后笑了一下,也懒得搭理她,她因有孕在身,不耐烦久坐,便朝皇帝欠身道,“皇上,臣妾去更衣。” 皇帝摆摆手,妻妾争吵什么的,最是烦人了,皇后避一避正好不过了,“你去吧,多带些人,仔细些!” “是,臣妾会小心的。” 皇后朝宁德妃看了一眼,正好,宁德妃也朝皇上斜眼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一片火光四溅。 皇后冷睨宁德妃一眼,转身便提着裙子在青雉小心的搀扶下离开。 走出了大殿,皇后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她的手里捏着谢知微给的那枚药丸,想了想,将其抿在口中。 大战前的短兵交接之后,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了,这一次若不能将宁德妃踩到尘埃里去,她腹中的孩儿也难保。 青雉见此,忙招手让身后的宫女去拿了一盏茶过来,递给皇后。 第284章 谋划 谢知微见皇后离席,心里正有些不安。 今日,这殿上一片刀光剑影都算不得什么,暗潮涌动下的暗箭才是最致命的。 宫里的厮杀,杀人不见血,刀光剑影,丝毫不逊于战场,残酷至极。 没有哪一次的交手不用人命来填。 “啊!” 一声尖叫声从殿外传来,紧接着便是青雉的大呼声,“皇后娘娘,您怎么了?皇后娘娘,来人啊,皇后娘娘!” 谢知微猛地朝宁德妃看去,她的侧脸上,是狰狞的笑,无论是不是她出手,皇后娘娘出了事,宁德妃便是赢家之一。 皇帝腾地起身,大步朝外冲去,他身后,是宫人太监们,瞬间,便将殿外的廊檐下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医呢,快叫太医!”奚嬷嬷惊慌地喊道。 皇帝看着躺在地上的皇后,一颗心七上八下,他连忙俯身,将皇后抱起来,朝最近的偏殿跑去。 大殿之中,此时人人面面相觑,一片寂静。 皇后出事,皇帝离席,这场冬至日的宫宴自然无法再继续下去了。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来传皇帝的口谕,宫宴结束,众人才静悄悄地离席出宫。 从宫里出来,谢知微和妹妹还有袁氏一起坐上了马车,她一路心神不宁,双手紧紧地抓住裙摆,一面为皇后担忧不已,一面又为元嘉难过,也不得不重新考虑自己的复仇计划。 如果皇后这次失手了,腹中的皇子没了,她该怎么办? 皇帝如今年过十岁的皇子一共四位,大皇子萧昶远性格耿直,嫉恶如仇,根本不适合当皇帝,前世若非云贵妃在前挡着,他斗不过皇后一个回合,贵妃殁了之后,很快,大皇子便被圈禁了。 就这样的人,把他推出来和宁德妃斗,只会死得更快,这不是害人性命吗? 二皇子萧昶曜母族地位卑微,母亲方嫔原是太后身边的婢女,服侍了皇帝,生下二皇子后,还是皇太后看不过眼了,亲自下懿旨提了方嫔的嫔位。 三皇子萧昶烨为荣妃所出,或许是书读得太多了的缘故,满肚子花花心思,前世倒是和宁德妃母子斗了个旗鼓相当,但因为身为荣妃母子的对手,谢知微对这对母子不感冒,能够棋逢对手,自然都是好东西。 前世,萧昶烨为了保命,将岳父一家推出来保命,为了掌控兵权,将元配休掉,欲续娶云贵妃娘家侄女,可谓没有底线。 谢知微正沉思着,马车突然停了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袁氏问道。 朱叔在外道,“太太,是义武侯府的马车。“ 袁氏本来见女儿心神不宁,想早点回去,马车才到了西角楼,被拦住,她掀开帘子,没好气地道,“什么事啊?” 就看到,对面,义武侯府的马车帘子也被掀开了,露出洪夫人那张洪福齐天的柿饼脸,笑着对袁氏道发,“袁夫人,等得了空,一块儿去法门寺上香?“ 袁氏听到法门寺头都疼,随便打发了一句,便放下了帘子。 马车再次辘辘地朝前走,谢知倩忍不住好奇地道,“大伯娘,义武侯夫人为什么总找您说话?“ 谢家乃是文臣,而义武侯妥妥的武将,文武素来分属不同的阵营,居然还约着一块儿上香,这说出去真是把人笑掉大牙了。 “谁知道呢,这义武侯夫人真是一点儿都不讲究,今日什么日子,居然还穿一件破衣裳,一双磨破了的鞋子进宫,哎呀,我真是为她捏了一把冷汗啊,要是被人看出来了,这脸可就丢尽了。” 谢知微猛地惊醒过来,问道,“母亲,您说什么?义武侯夫人穿一件破衣服?” “可不是,她身上那身诰命服就不说了,横竖是朝廷发的,她一摆动,我看到了她里头的那件衣服,上面一个明晃晃的补丁,这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还有她脚上穿的鞋子,今日这种日子,谁不是穿双新鞋子进宫,偏偏,她那鞋子边缘都磨破了。” 谢知微垂下眼帘,掩住了眼中翻滚的情绪,为心里浮起来的那个念头感到愤怒。 听说义武侯父子好赌成性,十赌九输,家里一度穷得揭不开锅,欠下一屁股债。义武侯夫人甚至亲口说过,家里备不出一百二十抬嫁妆的人家,不要与她家议亲。 前世,义武侯府偏偏拿冯家做法,对谢家步步紧逼,非要娶二妹妹进门,其用意何在? 照理说,既然是前世的缘分,这辈子,义武侯夫人应当也盯上二妹妹才是,为何要盯上她呢?其用意简直是昭然若揭。 义武侯家的马车里,洪歆婷也很是不解,“母亲,谢大夫人对母亲分明就不热络,母亲又何苦非要贴上去呢?” 汪氏亲自动手给自己斟了杯茶,“眼看你也长大了,家里这些年没有给你备出什么好嫁妆。若谢大姑娘能够与你哥哥成就好事,以后给你备一份体面的嫁妆自然不是问题。” “娘,您就不能好好劝劝父亲?”洪歆婷羞得脸都红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父亲竟然去户部把一年的俸禄都支出来赌输了,哥哥更是奇怪,把祭田都卖了,家里以后不过日子了吗?“ 洪歆婷想到别人家的姑娘都是仆妇丫鬟成群,自己在家里还要做绣活挣几个零花钱,眼泪都落下来了。 “快别说你爹了,他也就这个爱好,不像别家的人,要是给你弄出几个庶出的弟妹来,你那时候就哭吧!”汪氏想到丈夫这些年就自己一个人,如今都老夫老妻了,还每晚歇在自己的房里,夫妻恩爱,蜜里调油,也觉得很知足。 “无论家里如何,你也是堂堂的侯府嫡出小姐,何必和别人比些有的没的。你也别说你哥哥了,等他给你娶个有钱的嫂子回来,你就不会怨他了。” 谢知微在西角门下了马车,一路踩着芝麻桔梗,步步高升地回到院子里,一应的热水衣服都准备好了,她只让把身上那沉重的诰命服换下来,也不沐浴,将银针药丸准备好,拿了一本书在灯下等着。 第285章 命悬 “姑娘怎地不休息?”紫陌将烛火挑得亮了一点,“是不是肚子饿了?要不要奴婢让厨下煮一碗面条送过来?” 谢知微摇摇头,看书看得眼睛有些疼,便放下书本,”今日夜里守岁呢,你们在家里都吃了什么?“ 谢知微进宫,不能带宫女进去,她心疼自己身边这些姑娘,索性一个没带,省得回头在马车上枯等,又冷。 百灵进来了,“姑娘,奴婢今日和紫陌姐姐和杜沚杜沅几个摇骰子,赢了两吊钱呢。” “这敢情好,赢了钱要拿出来买好吃的,姑娘我想吃五福斋的糕点,就在这儿等着你了。”谢知微笑道。 她一说,屋里的姑娘们都笑起来了,紫陌点着她的鼻子道,“看你还乐不乐,你请姑娘吃糕点,总不能少了我们的吧?” 百灵“哎呀”一声,扶着谢知微的胳膊,“姑娘,您就可怜可怜奴婢吧,总共才两吊钱呢,五福斋的糕点一盒就是好几钱银子,奴婢可真请不起啊!” 百灵拖着哭腔,只为了讨谢知微开心,谢知微果然被她逗得开心起来了,眼见子时的更声敲响了,她吩咐紫陌道,“去把压岁钱拿来吧,我也是瞧出来了,今日这压岁钱不拿到手,你们是不肯去睡的。” 整个倚照院里,欢呼起来,连外头守着的婆子也都露出了笑容,谁不知道大姑娘一向大方,只要肯用心做事,从来少不了打赏,早就听说这过年里的红包不是个小数目,一年到头,就等着这一天呢。 这才是真正的过年。 凤趾宫里,进出的宫女蹑手蹑脚,不敢弄出任何声响,气氛无比压抑,如同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母后到底如何了?”元嘉急切地道,“你们还不快点给母后开方子,母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要你们的命!” 元嘉泪流满面,鬓发散乱,面白如纸,偌大一个皇宫,唯有母后最疼她,而此时此刻,真正担忧皇后的也只有元嘉而已。 床榻上,原本养得珠圆玉润的皇后,此时面白如纸,她双眸紧逼,额头上冷汗暴出来,时不时全身痉挛,眼看就出气多,进气少了。 “母后!”元嘉瞬间崩溃,扑倒了床边,跪在床前,“母后,您睁开眼睛看看儿臣啊,母后,您不能光顾着弟弟,您要多想想儿臣,母后!” 地上,太医们跪了一排,彼此商量一番后,都只是对视一眼,便摇摇头。 殿里,渐渐地弥漫起一股血腥味了。 方才,太医们都一一给皇后诊过脉了,脉象凶险自然是毋庸置疑,关键是,皇后分明是中毒了,若这毒解了,便是得罪了另一方。 皇后原本就有孕在身,即便皇后救回来了,她肚子里的龙子也必然会没了,没有人敢面对一个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的皇后,救不救皇后,且看皇帝的态度了。 在宫中行走,救命倒是其次,首要的便是审时度势,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 “大公主殿下,请恕老臣等无能,皇后娘娘腹中的龙子实在是保不住了!” 皇后并非毫无意识,听到这话,她挣扎着醒来,一张脸成了金纸一般,见此,奚嬷嬷也稳不住了,扑上来抱住大公主,“大公主,快想想办法啊,让太医们好歹想想办法!“ 若是皇后真的薨了,凤趾宫上下,没有一个能活命。 大公主腾地站起身来,朝为首的太医院院判踢过去,“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就知道求饶,我母后要是不好,本宫和你们没完!王世普,你,你上来,给我母后用针。” 王世普如何敢,“大公主,臣无能!” “皇上来了,皇上驾到!” 皇帝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一干人等连忙行礼。 大公主扑到了皇帝跟前,“父皇,求求您,救救母后吧,您不是天子吗?您不是富有四海吗?您为什么不能救救母后?父皇,下旨吧,让太医们救救母后吧!” 皇帝看着皇后,眼前也恍惚出现了曾经皇后年少时候笑靥如花,他们少年夫妻,相携着走到如今,难道如今她就要这样去了吗? “王世普,皇后如何了!” 王世普战战兢兢,将方才的一番话结结巴巴地重复了一遍,他前额贴在地面,“请皇上降罪,臣等无能!” 皇帝的脸色瞬间也不好了,一脚朝离他最近的太医踹过去,”没用的东西,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朕养你们何用?“ “皇上!”其中一人抬起头来,“臣许意,举荐一人,定能保皇后娘娘一命!” “谁?” 许意垂下眼帘,他声音悲怆,“皇上,请宣端宪县主进宫,有她在,皇后娘娘或许能度过此难关!” “你说什么?端宪?她不过一个孩子!”皇帝只觉得许意是疯了吧,“你们这些废物,自己没有本事,想拉个人垫背?” “父皇!”元嘉的眼睛亮了,“让微妹妹来试试吧,父皇,之前在法门寺的时候,是微妹妹救了母后和弟弟一命,让她进宫来吧,兴许她有办法!” 许意也在一旁道,“端宪县主乃是崔家的外孙女,臣听闻崔家的女儿均需学识毒和解毒之法,端宪县主曾经在崔神医身边学过两年,请皇上下旨让端宪县主进宫。” 皇帝沉吟片刻,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她扭头对门外的陆偃道,“阿偃,你亲自跑一趟,请端宪县主进宫,若她能救皇后一命,朕重重有赏!“ 陆偃恭敬地应了一声“是”,他妖魅的眼尾微挑,目光不着痕迹地划过许意,转身离开,大红彩绣麒麟袍的袍摆在夜风中飞扬起来,如同盛开在忘川河畔的一朵彼岸花。 床上,皇后似乎变得平静了些。 谢家,倚照院里,谢知微歪在榻上,看小丫鬟们分钱,便是院子里负责洒扫的小丫鬟也拿了二两银子,这是平日里月例银子的四倍了,而紫陌这等大丫鬟,由谢知微专门发了红包压岁钱,里头是二十两银子的票,杜沅和杜沚特殊一些,和紫陌四个大丫鬟一个档次。 第286章 宫里 二十两银子,对一个丫鬟来说,快有一年的月例了,整个倚照院的丫鬟婆子媳妇们都兴奋得睡不着觉,人人就跟喝了一碗百年老参汤一样,劲头十足。 不光是院里的丫鬟,前些日子,谢知微把几个大管事也都叫进来敲打了一番,将两个大管事送了官,其余的,根据耿文清报上来的各家账面上的收益,封了大小不等的红包,老赵头拿的那一个一共是二百两银子,激动得他当场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院子门被拍响了,院子里负责看门的何婶喊了一声,“谁呀,姑娘都睡下了。” “快开门,宫里来了旨意了,陆督主亲自来了,请姑娘尽快到前头去。”二门上的婆子在门口急急地道。 一听这话,何婶也不敢怠慢了,连忙进去回了谢知微。 “紫陌和杜沅跟着,其他人早些休息吧,我约莫天亮就回来了。”谢知微指示杜沅将收拾好的医箱提着,起身便出了门。 众人这才回想起来,姑娘回来到现在,快半个时辰了,一直都没有休息,这会儿说走就走,竟然像是预料好的。 陆偃由谢眺陪着在瑞春堂里坐着,谢眺给陆偃沏了一杯好茶,正是陆偃给谢知微的大红袍。 “这是我孙女儿孝敬给我的,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就给了我小二两,督主觉得如何?” 陆偃端起茶盏,掩饰住了忍不住弯起的唇角,轻轻抿了一口,放下的时候,已是一脸平静,点点头,“尚可!” 谢知微如风一样刮进了瑞春堂,她穿了一件凤穿百花两色缎狐皮披风,脖子间一圈风毛出得极好,衬得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光彩照人。 谢知微的目光在陆偃身上停留片刻,青年一双妖魅的双眸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光芒,流光溢彩,明眸生辉。 她忙上前去,在谢眺跟前行礼,“祖父!”又转而朝陆偃福了福身,“陆大人!” 陆偃已经站起身来,对谢眺道,“谢大人,本座先带县主进宫了!” 谢眺担忧不已,方才,他旁敲侧击,陆偃也不说宫里是何人召谢知微进宫,所为何事。此时,孙女儿在眼前,他又不敢抗旨,又不敢让孙女就这么进宫去。 “祖父,您不用担心了,我不会有事的,约莫天亮时分就会回来。弟弟昨日写了不少福字,回头您让家里人帮他贴上,我院门上也给他留了两个位置。” 她扭头看到陆偃,忙道,“对了,祖父,您让我院子里的杜沚送几个福字去陆大人的府上。” 谢眺心说,别人送个金福过去,陆大人都未必肯收,就谢明溪写的那鸡爪子扒出来的福字,不是一般人,谁敢往门上贴? “这,不太好吧?”谢眺没舍得在陆偃面前下谢知微的面子,便结结巴巴地道。 陆偃朝身后的汤圆点了点头,汤圆忙上前道,“这倒是巧了,正好这几天宫里忙,宅子上的事没怎么下功夫,门上正好少几个福字,县主可得让人多送几个过来。” 谢知微抿了抿唇,“若是少了,回头我再写几个,杜沚给你们送过去。” 说完,匆匆出门,陆偃陪在身边。 宫里已是一阵人仰马翻,谢知微才到了凤趾宫门口,奚嬷嬷就在门口张望,盼星星盼月亮般地将谢知微盼来了,忙迎上去。 天已交四鼓,宫里一片灯火通明,大公主守在床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谢知微,终于哭出声来了,“微妹妹,救救我母后!” 谢知微抓了一把她的手,便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来,皇后的手垂在一边,她也顾不上礼节,直接便三根手指搭了上去了,凝神屏气,足足十息时间,她已是满头大汗。 “紫陌,备针!” 谢知微说完,她揭开皇后身上的锦被看了一眼,她的身下已经泅了一滩血迹,血腥味便越发浓了。 紫陌备针的同时,谢知微吩咐奚嬷嬷端了一碗温水过来,她将一枚药丸塞进了皇后的口中,亲自扶起了皇后的头,轻声道,“娘娘,放轻松,会没事的!” 说完,她将温水喂进了皇后的口中,皇后配合着咽了下去,只觉得一阵温凉,涌遍全身,小腹处的绞痛也缓和了很多,此时,她的心才总算是稍微放下来,脸色也好了很多。 若到了此时,不用保住皇后腹中的胎儿,谢知微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只是前世,深宫寂寞,她一直盼着有个孩子,夜夜空房独守,她并没有这样的机会,也幸好没有。 皇后腹中,四个月的胎儿,已经成型了,谢知微无法无视这个已经有了生命的小东西,也无法放弃她报仇的希望,若没有皇后的这个嫡子,她报仇的路,会更加艰难一些。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想,谢知微都没法坐视不理。 医者仁心,她虽然不是医者,可既然有了这一身本事,无视人命,即便报仇成功了,她还算是个人吗? 紫陌将针包放在了谢知微的面前,她才挽起了袖子,正要下针,殿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她听到陆偃轻声喊了一声“皇上”,忙扭过头来,见皇帝来了,身后跟着几个太医。 “皇上,皇后娘娘凤体要紧,端宪县主纵然天纵奇才,也不过是个稚子,眼看皇后娘娘稍微好些了,若任由端宪县主胡乱作为,恐出人命!” “闭嘴!”大公主亲眼看到谢知微喂了皇后一粒药丸,她母后才好似活过来了一番,此时若这些太医怂恿得父皇不让微妹妹诊治,她母后还能活过来吗? “你们自己无能,还不让端宪县主为我母后诊治,你们分明就是图谋我母后和弟弟的刽子手!” “元嘉!”皇帝厉声呵斥一声,元嘉不敢违逆龙威,哪怕这个人是她的父亲,她也只能委屈得低下头来,低声啜泣也不敢多嘴。 “端宪县主,你确实有把握保住皇后吗?”皇帝此时哪里还敢奢望皇后还能保住腹中的胎儿,能保住皇后一条命都不错了。 第287章 无悔 皇帝一身衮服,身上的龙袍在明亮的灯火下闪闪发光,那一条条张牙舞爪的龙似乎要朝谢知微扑过来,他负手而立,面沉如水,龙威压顶。 谢知微先给皇帝行礼,待皇上叫起后,利落地起身,在皇帝跟前立定,略微低头恭敬地道,“回皇上的话,端宪能保住皇后,也能保住皇后娘娘腹中的龙子,请皇上允许端宪用针!” “皇上,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就算是神医附体,皇后娘娘这般光景,也无回天之力。端宪县主居然还敢大放厥词,欺骗皇上,请皇上明察秋毫,不要被这不懂事的女子给蒙骗了,耽误了臣等对皇后娘娘的诊治。”一个生着三角眼,留着山羊须的太医佝偻着背道。 “你才是无稽!”元嘉再次愤怒,“胡太医,方才是谁说母后无救了的?还不是你们!方才端宪县主没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给母后用药?” “大公主息怒,臣等诊脉,用药也需要合计合计,这都需要时间,反而是端宪县主,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不知人命关天,才敢胡乱用药用针!”胡太医道。 皇帝盯着谢知微看,谢知微淡淡地扫过胡太医一眼,没搭理他,转向皇帝道,“皇上,端宪幼承庭训,还是懂什么叫人命关天,端宪有把握治好皇后娘娘,也有把握保住皇后娘娘腹中的龙子,请皇上允许端宪用针!” 端宪再次恭请! 大公主在一旁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皇帝,喊道,“父皇,求父皇成全!“ 她说完,缓缓地屈膝下跪,“求父皇允许端宪县主救治母后,只要父皇同意,无论出现什么,儿臣都无怨无悔,母后也无怨无悔!” 床上,皇后艰难地扭过头来,对皇帝道,“皇上,臣妾无悔!” 事到如今,皇帝也没有办法,他转过身去,慢慢地朝殿门口走去。 谢知微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走到了床边,吩咐人架起了屏风,屏退了闲杂人等,将火盆靠近些,掀开了皇后身上的锦被,将外面大衣服脱了。 端宪跪在床边,她的手在针包上一靠,五根手指上,一共贴了五根针,同时朝皇后身上的几处大穴扎去,根根针尾晃动,有规律地发出阵阵清鸣声。 “这是……崔氏神针?”奉命留在殿内的院判惊得两眼圆瞪,看着谢知微令人眼花缭乱的行针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没有二三十年的功底绝对达不到这种水准,不由得呆了。 “崔氏神针?”那三角眼的胡太医不敢置信地看着谢知微,见她的尾指轻轻地在皇后气海穴上轻轻地勾动着,针轻轻地,有节奏地晃动,每晃动一次,谢知微额上的汗水便密一层,脸色便苍白一分,而皇后娘娘的气息便稳一点。 元嘉跪坐在一边,紧张地看着谢知微,只见她气定神闲,眼神坚定,信心十足,待皇后沉沉地睡去,她这才将最后一根针轻轻地刺入了列缺穴中,她的指尾轻轻地拂动针尾,那针阵阵震颤,一道道气流似乎顺着针进入到了皇后的体内,皇后的呼吸也逐渐平缓下来了。 时间慢慢地过去,留守的三个太医,眼神渐渐从质疑、不屑和轻蔑,变得专注,充满了钦佩。 哪怕亲眼所见,这三个年过半百的太医也难相信,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居然能够有一手如此出神入化的针法,也难怪,她有如此大的把握说能够保住皇后母子。 崔氏神针,起死回生! 换了他们三人,若是能有这手针法,他们也敢在皇上面前打包票啊! 约有三刻钟的时间,谢知微才将皇后身上的针全部拔下来,她两手如穿花蝴蝶一般,三个太医哪怕聚精会神,凝神双眼,也没有看清,一个呼吸间,她是如何把皇后身上密密麻麻的针全部都拔出来的。 皇后一声长长的呼吸,便沉入了梦乡之中。 谢知微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对上前来的奚嬷嬷道,“麻烦备笔墨纸砚,我要开方子。” “哎,奴婢这就去办!”奚嬷嬷眼中含着热泪,赶紧吩咐人把东西都拿上来。 谢知微拉过锦被,帮皇后盖好,吩咐人将火盆挪远一点,屏风撤了下去,整个殿内的空气也流动起来,皇后脸上的死气散尽,此时渐渐地换发出生机来。 谢知微先给皇后把了脉,约有一息功夫,她的手指挪开了,正要将皇后娘娘的手腕塞进被子里去,院判过来了,敬重地道,”端宪县主,下官奉皇上的命留在这里,也有职责,还请允许下官为皇后娘娘请脉!“ 谢知微自无不可,她起身,将位置挪开,精神实在是不济,脚步虚晃,眼前一花,一头栽了下去。 杜沚抢上一步,一把扶住了谢知微,紧张不已,道,“县主,您没事吧!” 旁边两个小太监也抢了过来,只不过慢了一步,忙从王世普的手里接过了谢知微,小心翼翼地将她扶到了椅子上,“县主,奴才去给您端碗参汤来!” 他说着时,门外已经有小太监端了参汤过来了,谢知微接过来,只闻了一下气味,便能断出,这是百年以上的老参汤了。 眼下,皇后娘娘在床上躺着,元嘉年幼是绝对想不到给她熬参汤,而皇帝九五之尊怎么可能会惦记她一个小姑娘,奚嬷嬷没这么大能耐弄一支百年老参出来,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谢知微捧着参汤小口小口地喝着,问旁边的小太监,“识字吗?会写字吗?” 那小太监激动得快哭了,只觉得此时此刻被神佛关照了,他今天抢了这个近身服侍县主的机会,就是因为才服侍过县主的小桩子,他本来是直殿监负责洒扫的太监,就因为机灵,巴结了端宪县主一次,便入了司礼监,从一个不入流的,进了正九品。 可谓是前途远大啊! “奴才刁路,会,会写字!” “行,我说,你写。”谢知微端茶的手都在颤抖,旁边的小太监恨不得抢过茶盏,喂到她嘴边喝,也很羡慕刁路这机灵鬼,竟然也在县主跟前露了脸。 第288章 无碍 如今,二十四衙门里头,谁不知道,巴结端宪县主就能轻而易举地入督主的青眼? 谢知微略一沉思,报了一个药方,“党参三钱,黄芪三钱,炒白术三钱,白芍六钱,菟丝子三钱,杜仲三钱,黄芩二钱,苏梗二钱……“ 谢知微初时,眯着眼睛缓慢地报着药名和份量,待察觉不对,忙朝那小太监看过去,见他在咬笔头了,不由得好笑,伸手道,“来,我瞧瞧!” 那小太监紧张不已,噗通一下跪在谢知微的面前,“县主息怒,奴才有两个字不会写,奴才有罪!” 谢知微看着,见错了好几个字,黄芪写成了“黄骑”,菟丝子写成了“兔丝子”,黄芩写成了“黄琴”,这最后的苏梗,他估摸着是真不知道“梗”字怎么写,才会咬笔头。 刁路看上去约有七八岁,虎头虎脑的,满脸都是机灵样儿,一双惊恐的大眼睛看着谢知微,充满了哀求。 谢知微的心头顿时一软,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他的头,赞道,“写得挺好的,你起来吧,我这会儿好多了,我自己写,我习惯自己写方子,别人写的,我总是不放心。” 刁奴方才放心,诚惶诚恐地站起身来,站在谢知微的身侧。 谢知微正要提笔,旁边,王世普过来了,躬身道,“县主,下官可否代劳?” 谢知微点点头,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到,那就辛苦王太医了。” 虽然,不管是谁写了这方子,她都要看一遍,不过,自然还是由医者来开方子更为稳妥。 谢知微复述了一遍方子,又加了几味药,“狗脊三钱,桑寄生三钱,炙甘草二钱,阿胶二钱,仙鹤草三钱,苏叶二钱,姜竹茹三钱……” 她想了想,继续加了一味药,“生川乌六钱。” 殿内,响起了倒抽冷气的声音,王世普忙起身,“县主,使不得,生川乌有大毒。” 谢知微道,“我知道,王太医以为,皇后娘娘是怎么回事?脉象如何?” 王世普答不上来。 谢知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继续道,“地黄二钱、芍药三钱、当归身五钱。就这些。” 她话音方落,院判便赞叹一声“妙啊!” 皇后娘娘本就中毒了,若不用大毒,不出疗效,而用大毒,又太凶险,可若是用地黄、芍药和当归身来解生川乌的毒性,则有护心腹的功效。 实在是妙! 王世普也是羞愧满面,回到了桌前,将最后四味药材添上去,吹干墨迹后,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呈给谢知微。 谢知微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方才递给奚嬷嬷,“嬷嬷,安排人煎药,半个时辰后,皇后娘娘会醒过来,喂给皇后娘娘喝。再,药到了之后,给我过目一遍,就在门前的廊檐下煎,不得离开我的视线。”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大公主这才走了过来,牵着谢知微的手,“微妹妹,我母后她……无碍了吧?” “暂时无碍了,你弟弟也暂时没事,不过,也要等娘娘醒过来,喝过药了,我再看看。” 虽然如此,大公主还是很高兴了,她展颜一笑,眼中依然有泪,“微妹妹,你两次救我母后,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元嘉姐姐,凭你我的情分,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况且这是医者本分,元嘉姐姐不必过意不去。” 福宁殿里,畹嫔在跳舞,舞姿婀娜,皇帝举着茶碗,正心不在焉地喝着,目光没法长时间停驻在畹嫔的身上,毕竟,老婆和嫡子现在生死未卜。 “阿偃,你说,谢家那大丫头,有这个本事将皇后和朕那未出世的嫡子救过来吗?” 陆偃打了个手势,李宝桢便上前去,请畹嫔离开。畹嫔不甘心地朝皇上投去勾魂的一眼,谁知,皇帝这会儿实在是没有心思,她的媚眼当抛给瞎子看了。 偏偏,她也不敢得罪陆偃,她又一次在皇上面前状作无心地抱怨了陆偃一句,皇上便三天没有来。 薛婉清也警告过她,招惹谁都不要招惹陆偃,暂时她们没有实力和陆偃对上,先巩固位置再说。 门外的小太监适时地进来了,跪下来道,“皇上,吴院判求见!” “让他进来吧!”皇帝有些累了,陆偃将一碗浓茶送到他的手边,皇帝摸了过来,喝了一口。 窗外,城里的烟火照红了半边天,一抹朝霞慢慢地爬上了天际。 新的一年即将开始! 吴院判进来就在皇帝跟前跪下,“臣有罪,臣才疏学浅,忝居院判之位,有负圣恩!” “说重点吧,皇后如何了?朕的嫡子如何了?”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已经转危为安,脉象平稳,胎象也稳住了,暂时无虞。端宪县主不愧为崔家传人,一手针法出神入化,一手好脉息臣自愧不如,用药神出鬼没,臣等拍马难及!” “崔家传人?”陆偃眸光闪动,不着痕迹地看了吴院判一眼,笑道,“皇上,臣不曾听闻。臣倒是听说,崔家神医这一辈的传人是崔亭渭,东崔长房的老三,不知什么时候,崔家神医竟然改了继承人?” 吴院判看似在褒奖谢知微,没有一句不好的话,可陆偃是谁?能听不出这话里面的陷阱? 士农工商,“巫医乐师百工之人,君子不齿”,谢知微若是男子也就罢了,巫医不巫医的也就算了。崔家士族门阀,代代出神医,说出去谁不高看一眼,连皇上都求而不得。 但谢知微是女子,若落一个巫医的名声,于她将来议亲自然有妨。 皇帝也听出了这里头的陷阱,今日,他哪怕是对着这番话点点头,明日,谢知微乃崔家神医传人的巫医身份便坐实了,一传十十传百,京城之中,求医上门的趋之若鹜不说,将来她走到哪里,指指点点的更是数不胜数。 好好的一个女儿家的名声,也就废了。 皇帝怒而朝吴院判一脚踹过去,“狗东西,你忝居院判之位,皇后与朕的龙子危在旦夕,你只知道推卸责任,这时候你居然还敢算计朕!” 皇帝这一脚正好踢在吴院判的胸口,吴院判顿时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欲喷出来,却不敢,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第289章 背主 四处的窗户被打开,数九寒冬的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吴院判趴在地上,不得动弹,不多时,便冻成了一座冰雕。 凤趾宫里,地龙烧得很旺,皇后服用过药之后,精神好了很多,谢知微凝神为她诊过脉后,将她的手推进了被子里,松了口气。 宫里,察言观色是本事,见谢知微的神色,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皇后就知道自己无碍了,她也宽下心来。 “微妹妹,我母后……” 谢知微连忙起身,按下了元嘉的手,元嘉扭过头去,便看到,皇帝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脸喜色。 看来,皇帝已经提前知道了皇后的情况。 “微丫头,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皇帝说着,越过了行礼的谢知微二人,走到床边。 皇后挣扎着要起来,皇帝忙按住了她,道,“你别起来,才好些,现在感觉怎么样?” “臣妾好多了,肚子里的皇儿也保住了,才太医都诊过脉了,皇上,是微丫头救了臣妾和臣妾肚子里的孩子一命。”皇后气息很微弱,说这些话,费了很大的劲。 谢知微在一旁便没有阻拦,知道她的目的不在于此。 “皇上,臣妾这次死里逃生,差一点就再也见不着皇上了。” 话已至此,皇帝自然不得不问,“微丫头,你说说,皇后这次到底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凶险?” 谢知微跪了下来,正要说话,陆偃进来了,他身后跟着两个慎刑司的太监,擒着青雉,青雉的嘴里被塞着一个布团,披头散发,身上血痕累累,眼见是受了重刑。 见此,谢知微猛地吃了一惊起身退到了一边。 陆偃一个侧身,将谢知微挡在了身后,他躬身对皇帝道,“皇上,青雉姑娘正准备投缳自尽,被臣拿到了,她已经招了。” 说完,陆偃刻意地朝身后的谢知微看了一眼,皇帝自然明了,对元嘉道,“你和微丫头下去吧,朕有要事处理。” 谢知微求之不得,忙谢恩,与元嘉出了殿门,临出门前,她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谢知微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青雉身上,心头也为之一痛。 皇宫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 殿内,陆偃打了个手势,其中一个太监便将青雉口中的布团摘了出来,青雉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水,目光狠厉而又绝望地看向床上的皇后。 皇后闭上眼睛,别过了头。 奚嬷嬷上前去,将床上的幔帐放了下来,呈守护之势站在床前。 “说吧!为什么要谋害自己的主子?”皇帝也大为吃惊,丝毫也不忌惮皇后在此,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忍着一口怒气,重重地放在桌上。 那太监一脚踢向青雉的膝盖窝,她双腿狠狠地磕在地上,依然倔强地不肯低头,”要是我不这样做,我爹娘,哥哥嫂嫂还有侄儿就都会死!“ 青雉说完这些话,猛地哭起来,“皇后娘娘,奴婢也不愿的,可奴婢不能一个人苟活着,奴婢上有爹娘,有哥嫂,下有侄儿。有人逼奴婢,奴婢不得不这么做。“ “你就不怕,你这么做了,武安侯府,皇上也不会放过你吗?谋害本宫,皇子,岂是轻罪,你不怕皇上灭你九族?”皇后的话幽幽地从床上传出来。 “是谁让你这么做的?”皇后咬牙切齿地道,她抬手掀开了帘子,激动之下,腹部有些不适,连忙调整呼吸。 青雉从怀里摸出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在地上,朝皇后磕了三个头,便猛地起身朝柱子上冲了过去。 那慎刑司的太监岂会让她如愿,连忙一把抓住了她,青雉的头虽重重地撞在柱子上,却并没有致命。 “说吧,说了少受些罪!”陆偃阴柔的声音带着安抚的作用,青雉呜咽一声哭起来,最后道,“是景福宫庄嬷嬷找到奴婢,给了奴婢七星草,让奴婢将七星草的毒下在皇后娘娘的饮食中。“ 七星草?用来炼制七星蛊毒的主药材。 皇帝顿时大怒,猛地一掌拍在桌上,“你说的可都是事实?” “奴婢不敢欺君,无一字虚言!” 皇后的声音再次响起,“你都敢谋害本宫和皇儿的性命了,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本宫待你如何?你跟着本宫这么多年,本宫连手指头都不曾弹你半分,你却能背叛本宫,到现在,本宫都不知道,到底哪一点让你记恨本宫至此!” 皇后道,“你说是庄嬷嬷让你来的?你胡说,本宫和宁德妃情同姐妹,这么多年相亲相爱,她为何要害本宫,即便本宫生出了嫡子,四皇子已经长大成人了,于他又有何妨碍?你说是宁德妃让你来的,本宫不信!” 皇后幽幽叹了一声,“皇上,青雉跟了臣妾一场,现今臣妾与皇儿都安好,臣妾想为她求个恩典,让她安心上路,也不必牵连她家人,为皇儿积福!” “这件事既然与景福宫有关,阿偃,你去宣宁德妃来此见朕!”皇帝明显没打算放过此事。 “皇上!”皇后的声音微弱如蚊蚋,“臣妾已经特别疲乏,又是年关节下,皇上,不能因为臣妾一人,让后宫不得安宁。” 皇帝想到这些年来,皇后为了嫡子,吃尽了多少苦头,接二连三地流产,想到她这一次也几次凶险,之前有孕不敢对外公开,好不容易养胎养到了四个月,被他说漏了嘴,几日功夫,几乎把命都丧了。 到了这会儿了,她还在顾全大局。 皇帝腾地起身,“阿偃,给朕彻查,过不好年就过不好年,齐家治国平天下,朕若是连朕这个家都齐不了,朕如何治国如何平天下?” 七星草,他的后宫居然出现了七星草这种东西! 幔帐之内,皇后缓缓地勾起了唇角,眼中闪现出刀锋一样的冷芒。这后宫之中,如果她想,没有瞒得住她的东西,自从知道景福宫有红花果这种东西后,知道庄嬷嬷来找过青雉后,她就决定将计就计。 只不过,她绝不会傻乎乎地真的去喝红花果,而是提前服用了谢知微给的那枚药丸,那个小宫女手中端的加了红花果的茶水也被她安排人换了。 第290章 留下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宁柔珍这个贱人,居然如此狠毒,除了红花果的毒之外,还有别的毒,她这一次,棋行险招,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 也可惜了青雉,她跟了自己这么多年! 皇后伸手摸向自己的腹部,她似乎能够感觉到孩子在里面生长,虽然生命力微弱了一点,但不怕,越是能够闯过狂风暴雨,越是坚韧不拔,将来越是了不得。 七星蛊毒便是用七星草炼制而成的,七星蛊毒可以说是萧氏皇族的荣耀与羞辱,这一次,不怕宁柔珍这个贱人,不栽一个大跟头。 原本,她身为武安侯府的嫡长女的,当年被先帝选为皇子妃,她不屑于和这些阿猫阿狗斗,她的不屑于却让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孩子,属于你的,母后一定会为你好好守护,属于你的,谁也夺不走!”皇后的心里充满了昂扬的斗志,就好似回到了当年,那时还只是王爷说他想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她拼尽全力,为他去争取。 哪怕,皇帝与先帝的嫔妾苟合,她也觉得理所当然。 出了凤趾宫的正殿,陆偃吩咐李宝桢服侍皇上回麟德殿歇着,另让慎刑司的太监前往景福宫拿庄嬷嬷。 景福宫的大门被拍得震山响,惊天动地,外面的声音叫喊着,“奉皇上口谕,请庄嬷嬷去慎刑司说话!” 若此时,庄嬷嬷死了,那宁德妃的嫌疑便再也洗不清了,若把庄嬷嬷交出去,没有人能够扛过慎刑司的酷刑。 宁德妃本来就没有睡,她在等凤趾宫那边的消息,今晚上是皇后的死期。若她只有元嘉一个孩子,不生儿子,也就算了,她还能好好地活着,可惜,她非要跟自己过不去,非要一个儿子,这么多嫔妃生的儿子,哪一个不叫她一声母后? 她为什么还不知足? “发生什么事了?”宁德妃腾地站起身来,正要出去,庄嬷嬷冲了进来,泪流满面,跪在宁德妃的跟前,“娘娘,救救奴婢,青雉她招了,慎刑司的人已经在门外了。” “青雉,她招了?她招了什么了?”宁德妃顿时懵了。 “青雉亲口在皇上面前说,说是奴婢让她把红花果下在了皇后娘娘的食水里,娘娘,奴婢冤枉啊,当日,她并没有要奴婢给的红花果啊,皇后娘娘从哪里中了这七星草的毒?” 宁德妃顿时花容失色,她一屁股坐下来,双眸圆瞠,“难道说,这是……” “苦肉计”三个字还没有说出来,殿门已经被冲开了,为首的是锦衣卫千户牧剑锋,奉皇命,协助慎刑司办事。 牧剑锋扶着绣春刀,站在正殿中央,举手一声,“带人,搜!” “慢着,本宫倒是要看看,谁敢!” 宁德妃从内殿走了出来,她柳眉倒竖,目含寒光,双眸狰然地看着牧剑锋,还有他身后一众锦衣卫校尉,怒气冲冲。 “见过德妃娘娘!”牧剑锋敷衍地拱了拱手,皮笑肉不笑地道,“末将奉皇命,若是德妃娘娘想抗旨,那末将等就不客气了!” 他说完,再次挥手,已是面目冷肃,半点不留情面。 宁德妃还要怒斥,已有四个慎刑司的太监上前,前后左右将宁德妃包围成了一个牢笼,不允许她肆意妄为。 庄嬷嬷已经被控制住了,此时寻死都不行了,她满眼都是绝望,被带走的时候,看向宁德妃的眼里充满了哀求。 她是宁德妃的乳母,宁德妃出生便陪在身边,比生母还亲。 可是,谁不怕死呢?即便不怕死,谁不怕生不如死? “嬷嬷!”宁德妃发出悲怆的哀求声,不顾一切地朝庄嬷嬷扑过去,那四个太监自然不会让她得逞,一阵撕扯之下,宁德妃头发散开,衣衫凌乱,怒道,“本宫不会放过你们的,本宫要诛你们九族!” 陆偃在凤趾宫的偏殿里站了一会儿,里头,杜沚出来了,对陆偃行礼,“公子,姑娘睡着了,怎么办?” “皇后下旨,留县主在宫中住些时日,你先出去,把她的一应行李都带进来,让杜沅和你一起进来,在宫中,须寸步不离她左右!“ “是!” 天已经微亮了,两个小太监领着杜沚快步离去。 谢知微一觉睡到了中午时分,她醒来的时候,头顶是熟悉的蚊帐,帐子里是熟悉的香味,若非睡在一张拔步床上,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杜沅正守在旁边,听到动静,忙低声问了一句,“姑娘,醒了吗?” “嗯,这是哪儿?”谢知微撩开床帘,朝外看了一眼,分明是宫中的格局摆设,道,“你怎么进来了?” 杜沅一面拉了铃铛,一面对谢知微道,“昨日,皇后娘娘下了懿旨,说暂时留姑娘在宫里住一段时日,待皇后娘娘的身体调养好了,姑娘再出宫去,杜沚回去让奴婢跟着一块儿进宫,将姑娘的一应用具都带进来了。” 紫陌忙进来服侍谢知微,身后跟着四个宫女,均是得体美貌,殷勤恭敬不已,没有半分不妥。 门外,小太监在外面问道,“紫陌姐姐,姑娘可要叫午膳了?” 谢知微听声音熟悉,扭头看去,见是小桩子,笑道,“是你啊,你怎么在这里当差呢?” 小桩子忙过来在门口跪下行礼,谢知微让他起来后,他才道,“奴才和刁路被拨过来服侍县主,这是奴才们的荣幸呢!“ 这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多少人打破脑袋抢这个机会,二十四衙门里头,谁不知道,只要服侍好了县主,便能一步登天呢。 谢知微笑道,“好啊,我正好也饿了。” 谢知微梳洗过后,午膳也摆上来了,因她早饭都没有吃,膳食很简单,不过花样儿不少,几样青菜尤其难得,鸡鸭鱼肉也都不缺,一看便知道是花了心思的。 小桩子在一边服侍,看到谢知微往哪个菜上看一眼,他便忙不迭地帮谢知微夹菜,恨不得塞到谢知微的嘴里去。 谢知微有些不自在,便放下碗筷,“小桩子,我住的这儿是哪里?” 第291章 巧合 “回县主的话,这里是长秋殿。离皇后娘娘的凤趾宫很近,从门口出去,走旁边的甬道,过了玉祥门便是凤趾宫了。“小桩子道。 “哦,好,小桩子,你帮我去皇后娘娘那边瞧瞧,看看皇后娘娘如何了,我用完膳,过去给娘娘请个脉。“ “好勒!” 小桩子欢天喜地地去了。 谢知微这才要安静地用膳,结果,刁路又过来了,准备对小桩子的服侍方式如法炮制,谢知微一看,头都疼了,但宫里的规矩大,她若是贸然拒绝服侍,又怕给这些殷勤的小太监惹来祸事。 正不自在地吃着,门口传来了小太监的声音,“奴才见过宸郡王!” 萧恂来了,谢知微忙抬头朝门外看去,见萧恂一身蓝地蔓草夔龙凤宋锦圆领箭袖,外面穿一件玄色大凤莲花织金锦的披风,一头乌黑的头发依旧如往常一样,扎了个马尾甩在脑后,整个人如同朝阳一般,磅礴生辉。 他走过来,直接就朝谢知微面前的桌上看去,“怎么吃得这么清淡?” “早上没吃,这会儿也不太饿,这些正好!” 谢知微正要起身,萧恂抬手示意她坐下,他自己也在桌边坐下来,双手撑着膝盖,看着谢知微,“你吃啊!” “你看着我,我怎么吃?”谢知微放下筷子,用帕子沾沾唇角,紫陌见她吃得差不多了,忙让人捧来了茶水,漱盂,谢知微漱口过,盥手毕,又接过了一盏新茶,桌子撤了下去。 “吃饱了吗?”萧恂问道。 “嗯,吃饱了,你怎么来了?” “今日元旦日,我本就要进宫拜年,听说你在这里,便过来看看你。”说完,他招手让门口一个小太监进来,吩咐道,“你出去到西华门边上,找跟我的小厮,让他回去帮我收拾点行李送进宫来,我最近要在宫里住些时日。” 谢知微一听惊了,这皇宫可不是襄王府,萧恂想住进来就住进来? 小桩子回来了,先给萧恂和谢知微行了礼,便对谢知微道,“县主,皇后娘娘已经醒了,今日早上服过药,这会子感觉好多了,正等着县主过去呢。” 见谢知微要过去,萧恂也忙跟着起身,“正好,我还没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走吧,我送你过去。” 长秋殿的南面是皇仪殿,中间只隔了一个宽敞的庭院,皇仪殿是陆偃在宫中的住处。 昨晚,因事儿太多,今日一早又有元旦朝拜,陆偃也没有出宫。 若换了以往,凤趾宫里今日应当是内外命妇齐聚一堂,共贺皇后娘娘元旦,只今日却特别冷清,只有武安侯府太夫人来了,正陪在内殿与皇后娘娘说体己话,听说萧恂来了,太夫人忙避让开。 萧恂大大咧咧地给皇后娘娘请安,不等他下拜,皇后娘娘便忙拦住了,笑着吩咐人给他压岁钱,用一个精致的绣花荷包装着,萧恂拿过来,掂了掂,又打开看了一眼,见全是金锞子。铸成小老虎的模样,他才欢喜地道了谢。 “五皇兄真是的,每次拿最多的压岁钱,还非要当着我的面气人。”元嘉不高兴地道。 “我是这种看重钱财的人吗?你知道什么,这是面子,钱多点,证明我在皇后娘娘的心目中地位高,争的是个份量,不是银钱本身。” 皇后忍不住笑了,轮到谢知微了,也拿了一个和萧恂差不多的荷包,她没敢打开看,谢过恩之后,便递给了紫陌,她上前去,“皇后娘娘,请容端宪给娘娘请个平安脉。” 这时,萧恂和元嘉才安静下来。 谢知微细细地把脉,约有五息功夫,她才拉起了被角,将皇后娘娘的手放进去,道,“把今日熬过的药渣拿来我瞧瞧。” 她这话一出,殿内的人顿时心头一惊,气氛一下子便变得沉重起来了。 保留药渣,这是宫里的规矩,奚嬷嬷很快便将药渣拿了过来,谢知微一一分别过,将一根与炒白术生得格外像的木须拈出来,道,“难怪,这不是炒白术,是菊三七,昨日都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一早,这药又出了问题?” 皇后闭了闭眼,忍着气道,“幸好,本宫把你留在这里了,要不然,本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谢知微唇角微微上翘,道,“娘娘,依端宪看来,这菊三七应当不是人刻意放进去的,而是在购置药材的时候,被人用菊三七充当了炒白术。这两种药材生得相似,一般人也不会看出来。端宪就在这里,嬷嬷再去多抓两副药进来,我看过了之后,再煎给娘娘服用。“ 谢知微将那菊三七捡出来放在桌子上。 萧恂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盯着谢知微看,好似谢知微的脸上画了一副画,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宫里的炒白术一向都是从鄞县采买,而鄞县正是四皇子外祖的老家。 鄞县最大的药材商正是四皇子的外祖老家。 他不由得想到,他第一次在宫里遇到谢知微,就看到她在整萧昶炫。他也调查过,谢知微与萧昶炫在此之前,并没有任何交集,萧昶炫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谢知微? 这炒白术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如果早有预谋的话,谢知微会把手伸进太医院里去?一个十岁的小姑娘,明显这是做不到的。 元嘉没想这么多,她吓坏了,连忙问谢知微,“微妹妹,我母后服用了这药,不会有问题吧?” 谁能想到,药材会出问题呢? “暂时无碍,就这一根,若是不细看,也实在难看出来。再煎一副药,喝了就没事了。” 若单凭这一根药材,起的作用,其实并不大,毕竟菊三七又不是毒药,具有具有止血,散瘀,消肿止痛,清热解毒治功效,这种寻常药材,也经常用在崩漏,外伤出血,痛经,产后瘀滞腹痛等症状上,疗效也极好。 而她昨天之所以,没有在方子中用这一味药,一来,她给皇后服用的药丸里头,有一剂药与菊三七相冲,同一天服用,会降低药效,再者,她也正等着这一刻。 第292章 对手 鄞州是萧昶炫的外祖家,宁氏一族在鄞州乃是大户,靠药材起家,等到了宁益川这一辈,已经积累了四财富,宁益川的父亲与人吵架的时候,被对方骂了一句白丁,气愤不已,回家之后,就决定培养出个读书人来。 孰料,文曲星的光芒照不到宁家的坟头,宁家一共四子,不管请什么样的教书先生回来,任教的时间都没法超过三个月。 最后一任教书先生,宁家请的是一位落魄的举子,才教了三天,宁益川的父亲请他喝酒的时候,这人酒后吐了真言,对宁益川的父亲说,与其浪费钱,做些不切实际的事,还不如拿点钱去捐一个官。 最后,这人说了句大实话,若宁家这一辈能出个读书人,他把名字倒着写。 这人并不姓王。 宁益川的父亲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带着银子进了京城,为老大宁益川捐了一个为皇上养马的不入流的官。 这一养就是十八年,从九品,不曾挪过位置。 文曲星的光照不到宁家的祖坟,可妲己的狐狸毛被风吹到了宁家的祖坟上。 一次偶然的机会,当时还只是皇子的当今,在街上邂逅了宁柔珍,一见钟情,当天晚上便让人一顶小轿抬进了康郡王府,成了一名侍妾,两年后,宁柔珍有孕在身,生下了四皇子,被抬为侧妃。 宁益川的从九品便往上挪了挪,成了一名从六品令官,不再是不入流了。 之后,当今登上了皇位,宁柔珍子凭母贵,被封为四妃之一。 宁家别的没有,药材多的是。 宁益川这个靠裙带关系起来的正四品太仆寺少卿,主业不是养马,而是卖药材。前世,谢知微便听说,宁家菊三七和炒白术不分,送进了太医院,以至于差点闹出人命,酿成大祸。 时间正好差不多,谢知微今日特意要了皇后的药渣来看,除了是医者本分之外,也想验证一下这件事。 同属菊科,炒白术用于燥湿利水,止汗,安胎。 萧恂能够想到的,皇后自然也能想到,她让奚嬷嬷多抓几副药过来,先暂时不要往外说。 待奚嬷嬷将药再次拿来,谢知微一一检查之后,果然又在药材中看到了菊三七,她将菊三七拣出来,又从别的药包里头,拣出等量份的炒白术放进去,让奚嬷嬷安排人去煎药。 待药煎好了,谢知微接过来闻了一下,并无异样,才又交给奚嬷嬷,让她给皇后娘娘服用。 用过了药,皇后打发三人出去玩,“你们也别在这里干坐着了,陪着我一个病人做什么,去园子里逛逛,听说那边搭了一间琉璃花坊,你们兄妹俩,带微丫头过去瞧瞧。” 谢知微知道,皇后这是要处理事情,想着,一国之后,连怀胎的时候都不得安宁,也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 殿内,没了别的人了,武安侯太夫人从偏殿里进来,奚嬷嬷已经将殿内的人全部都打发了。 “母亲,您才都听到了吧,宁柔珍那个贱人,这是要我的命呢!”皇后已经不复方才的雍容华贵,一张端丽的脸上,满是狰狞。 武安侯太夫人心疼死了,握着女儿的手,狠狠地道,“一个马倌的女儿,哼,难不成她还想当太后不成?” 皇后抬眼看奚嬷嬷,“慎刑司那边查出了什么没有?” 奚嬷嬷一直不敢给皇后禀报这件事,斟酌着道,”皇后娘娘,庄嬷嬷那老贼今日一大早就被锦衣卫抓进了慎刑司,没有熬过辰时,就咬舌自尽了。“ “废物,慎刑司的人都是废物!” 奚嬷嬷道,“皇后娘娘,如今外头的人都在说,皇后娘娘为了搬倒景福宫,不惜拿自己作伐,甚至不惜牺牲青雉那丫头,都说皇后娘娘心狠手辣,皇后娘娘,这件事……” “本宫拿自己
相关推荐:
太子选妃不求人
浪漫热季
这可能是假末世
凤掌江山主角容苍楚云绯
伐清1719
佳儿佳妇
蜕变
老千生涯
宠妻狂魔别太坏夏小汐墨夜霆
愿你不负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