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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能绝嗣,由定远侯驻守,应是能万年。” 仪门处,许良坑坑巴巴地念起了催妆诗,里面,谢家的公子们和崔家的公子们一阵哄堂大笑,只听见谢明源笑道,“二姐夫,你连抱佛脚都不会抱啊,你不能像大姐夫那样出口就来,好歹背两首过来充充数也行啊!” 许良索性不说了,朝门上轻轻地踹了一脚,“好你个谢明源,有本事你念两首来听听!” “我不念,将来有我念的时候!” 萧恂的脸上不由得漾起了笑意,道,“祖父,我过去看看!” 说着,他大步朝那边走过去,许良等人看到他来,忙散开,又很快围拢了过去,人人都兴奋不已。 帮许良来娶亲的都是勋贵子弟,大多数都跟着萧恂西征北战过,很多都立下了战功。 里面,崔谢两家的儿郎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一片寂静,谢明源道,“二姐夫不会羞愧得跑回去了吧?” 许良臊得满脸通红,骂道,“滚犊子,谁说我羞愧得跑回去了?” 楚易宁笑道,“二公子,你二姐夫请了个高手来了,你听听这催妆诗!” 谢知微陪着谢知慧去了她的房间里,看着全福嬷嬷为谢知慧开脸,丫鬟在她的脸上涂了一层又一层,谢知微笑起来,“我当日,洗了三脸盆水才把脸上的粉脂给洗掉,嬷嬷说,天底下哪个当新娘子的都是这样。” 屋子里的命妇们笑起来了,人人都说些奉承话给谢知慧听,热闹得不得了。 谢知倩和谢知莹与有荣焉。 东平伯夫人在一旁问道,“袁夫人,府上嫁了两个姑娘了,三姑娘和四姑娘的婚事可是定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一静,纷纷都看了过来,谢知倩和谢知莹的脸蛋儿都红了,东平伯夫人这才认出两位姑娘来,看二人的装扮,便笑道,“果然,谢家的姑娘不愁嫁,我还在想,要是三姑娘或是四姑娘没有许亲,我就来讨一双媒人鞋穿。” 钱氏笑道,“这话,您也不早点说。” 知底细的曾大太太笑道,“再早也早不过你们家的姑娘定亲啊,那是多早的事了,看来,我们要把谢家的公子们都盯紧一点,有那看中了的赶紧上门才好。” 众人都笑起来了,东平伯夫人很是满意,有种自己打入了这个圈子的错觉,笑道,“幸好我养了两个姑娘,谢家的国舅爷我可是要先预定一个的。” 钱氏朝谢知微看了一眼,见她不置可否,便低着头,绞着手中的帕子,心说东平伯夫人口气可真大,知道是国舅爷,还敢打这主意。 第895章 大喜 丹枫快步走了进来,道,“二姑娘,门要被打开了,二姑爷要来了,快盖上盖头。” 谢知微愣了一下,便听到有人问,“怎么这么快?” 丹枫笑道,“原本没这么快的,二姑爷做不出催妆诗来,被大公子他们刁难得不得了,谁知,大姑爷来了,帮二姑爷一口气做出了十首催妆诗,二姑爷出手又大方,这门就没法拦了。” “大姑爷,你们家大姑爷……” 还有人回不过神来,曹氏一拍大腿,“哎呀,你们家大姑爷不是皇上吗?皇上也来帮忙催妆了?” 屋子里一下子就骚乱起来了,倒是谢家的人都还很镇定。 谢知倩拉着谢知慧的手道,“哎呀,我回头要说说大哥他们,二姐夫是个武将,他们要二姐夫念那么多催妆诗真是过分,他们怎么不说和二姐夫比刀枪呢?” 众人都笑起来了,崔大太太道,“三姑娘这话有道理,将来等袁家姑爷来催妆的时候,我们要这么说!” 袁家也是武将,东平伯夫人这才知道,原来谢家三姑娘许的是袁家的公子。 谢知倩羞得满脸通红,可她到底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笑着到崔大太太跟前,“大舅母,那您回去要跟崔家的表哥们好好说说。“ 一席话,崔大太太等人都笑起来了,崔大太太拉了谢知倩的手,笑着对钱氏道,“我就喜欢谢家的姑娘,个个都是落落大方。” 钱氏抓住了机会恭维,“大太太,您也不想想,咱们谢家的姑娘,可都是听大姐姐的,说是大姐姐一手带大的,都不过分。我这个,我每每说点什么,她都要去问问她大姐姐,看我说的对不对呢!” 崔大太太很是欢喜,看着谢知微,“我们微姐儿是大姐姐,这些都是该当的。” 说话间,谢明澄已经进来了,来观礼的太太姑娘们都退到一边儿去,只留了谢家的几个姐妹,还有崔谢两家的长辈们在。 谢知微亲手为妹妹盖上了盖头,销金盖头滑落下来的时候,谢知慧忙握住了谢知微的手,含泪喊道,“大姐姐!” 她已是带着哭腔了! 谢知倩和谢知莹也在一旁掉眼泪,谢知微含泪笑道,“傻妹妹,大喜的日子,怎么哭起来了?小心把妆哭花了,许良会嫌弃你。” “不过,不怕,他要是敢嫌弃你,就跟祖父说,跟我说……” “不是吧,大姐姐,您怎么就不说我点好呢?” 许良的声音越来越近,谢知慧听到这声音,心里头的那点忐忑和不舍,也被冲淡了,她一阵羞涩,幸好大红的销金盖头将她的脸遮住了。 谢知微还没有说话,萧恂就一脚朝许良踹了过去,“你有什么好?你要是好,还用得着人说?” “哎呀,今日我是新郎官呢,皇上,您就给臣留点面子吧!”许良一阵插科打诨,屋里那离别的情绪也就消散了。 谢知倩和谢知莹擦去眼角的泪,谢知莹对许良道,“二姐夫,你要对我二姐姐很好很好才行,要是对我二姐姐不好,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许良很是真诚,朝谢知莹三姐妹团团拱手,“大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对二姑娘好的,我保证,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 谢知微朝谢明澄点点头,谢明澄这才过来,他抬手牵了牵谢知慧的盖头,“大妹,我背你出去吧!” 谢知慧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趴在谢明澄的背上,谢明澄低声跟她说话,“祖父让母亲来,母亲没有来,没来就算了,你也别往心里去,家里还有这么多人都在关心你呢,你以后去了许家,要是有人欺负你,不要忍着,一定要回来说。” “好!” 萧恂走到了谢知微的身边,他轻轻地勾了勾谢知微的手心,谢知微扭头看他,四目相对,彼此的眼里也只有对方。 “湄湄,我还没来过,陪我走走。”萧恂牵起了她的手,两人在谢家的后院里逛了起来。 两人身边服侍的人都在身后跟着,离得远远的。 谢家后院有个湖,湖边的垂柳在微风里扬起来,萧恂听着前面鼓乐的声音,不由得想起了当年他大婚的时候,又看看身边的人,萧恂的目光柔得能滴下水来。 “湄湄,以后不管怎么样,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我才好!”他说着,将谢知微紧紧地搂在怀里,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肚子。 “我自然是信你的!”谢知微伸出手,抱住了萧恂的腰身,“你是我的夫君,我不信你还能信谁呢?” 谢知微不由得想到了前世,她死前的那一刻,心底没有任何遗憾,看到他冲进冷宫,披风在风中扬起,枪尖泛着冰冷的寒光,眼中却满是悲怆。 那一世,他们本没有太多交集,可他的眼里为何会有悲怆呢?萧昶炫落到了他的手里,他便是大雍之主了啊! 诏狱位于大明门的西面,第一号女监,早就有人住进来了。陆偃从长长的通道里走下来的时候,油灯昏黄的灯光照在他的侧脸上,如刀削斧凿一般,透着一股子坚毅。 不论是阴柔之美,还是金刚般的坚毅,都能令这个人有一股出尘的魅力,让人看一眼便舍不得挪开眼睛。 哪怕是在这阴森肮脏的地牢之中,只要他行走在其中,都好似升华到了人间天堂。两面墙壁上的烛火,就好似引领人通往彼岸的曼殊沙华,天花烂漫。 “陆偃!” 一道声音响起,所有人的心头均是一颤,人人都跪了下来,浑身如筛糠一般地抖动。 陆偃的脚步慢了一拍,他缓缓地回过头来,久不见的妖魅顺着眼眸爬上了他的眼角,他殷红的唇瓣上,似有一道流光闪过,令人似乎看到了忘川水流淌而过。 薛婉清知道,这是她的机会,她虽害怕,双手却紧紧地抓住了地牢的门柱,喊道,“陆偃,我知道谢知微的事,你要不要听?” 陆偃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忍之色,却显得他越发残忍。 第896章 玉殒 “陆偃,你若是不听,你一定会后悔的!”薛婉清道,“我知道的是谢知微的前世,你要知道,这世上总是会有很多能人!” 米团等人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特别是曲承裕,真是后悔死了,他怎么就留了这么个祸害呢? 曲承裕膝行两步,“督主,此人是皇后娘娘吩咐关进来的,说是留给督主审,属下们才没有动她!” 陆偃笑了一下,走上前去,隔了一道牢门,问道,“说吧,听说有人舌灿莲花,本座倒是想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让本座放你一条生路?” “我知道但凡进了诏狱的,没有几个能活着出去的,陆偃,你先听我说说,不妨碍你什么。我是谢知微关进来的,你可知道,为何谢知微说要把我留给你亲审?那是因为,她也知道我是个不寻常的,要不然,凭她的手段,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陆偃没有看她,背手而立,不置可否。他似乎静静地听着,眉眼间满是不耐烦。 “我是谢知微的表妹,六年前,在法门寺的时候,谢知微亲手将她的表妹,也就是我推进了法门寺的池塘里,那个人死了,而我,活过来了!” 薛婉清见陆偃像是没听见一样,她自嘲一笑,“这世上的人大约都不知道,谢知微小时候救过你一命,可我知道,我早就知道萧恂是昭阳帝的儿子,谢知微应当也知道,因为,谢知微前世是嫁给萧昶炫的。” 实在是太耸人听闻了,怎么能这样造皇后娘娘的谣呢? 曲承裕忍不住朝披头散发跟个疯子的薛婉清看了一眼,道,“督主,此人简直是妖言惑众……” “退下!” “是!” 曲承裕忙领着人离开,偌大的一个地牢里,因是新建成的,关了薛婉清后,暂时还没有其他人进来。 薛婉清的唇角勾起了笑,“陆偃,你喜欢谢知微,是吧?” 陆偃的斜眼看过来,眼眸如刀,一道妖魅的寒光闪过,薛婉清只觉得脖子一凉。 她并不在意,笑道,“那一年,你应当不到十岁吧?七八岁的样子?从西疆一路乞讨过来,九死一生,到了京城之后,你才发现要报仇根本不可能。那一年大雪纷飞,你饥寒交迫,心存死志,那时候谢知微让你跟着他回去,你为何没有?” “那时候,你若是跟着她回去了,或许今日,娶她的人就是你了!” 陆偃的眼底浮上了一层血色。 “不管萧恂对你如何好,坐上了皇位的是他,娶了谢知微的人也是他。他登上了地位,九五之尊,将来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你说,我那大表姐怎么办?” “可若是你呢?你是一定不会负了她的,是不是?”薛婉清越说越是起劲,“前世,你中了钩吻之毒,谢知微没有为你解毒,她被寿康帝指婚嫁给了萧昶炫,是你帮萧昶炫当上了太子,后来,他登基当了皇帝,你知道结局是什么吗?” 薛婉清的声音回荡在地牢里,震荡在陆偃的心头,“一年后,萧昶炫废后,谢知微被打入冷宫,谢家被满门抄斩,可惜,那时候,你已经死了。你倒是给谢知微留了后手,十年后,萧恂和谢知微联手反了,萧恂攻破城墙的时候,谢知微死了,那时候,她在冷宫里熬了整整十年!” “受尽了屈辱!”薛婉清笑道,“陆偃,你若是知道,你肯定不会舍得死去的,对不对?” “别人不知道,我可是知道,这世上,唯有你,才真正把她捧在手心里。只可惜,你不能娶她!其实,有什么关系呢?有一种爱,叫做柏拉图式的爱,真正的爱人之间是不需要做那种事的……” 陆偃闭了闭眼睛,他的身体在微微发颤,他这一生,有过很多狼狈的时候,可从未有一刻,是将自己剥得如此干净地,呈现在一个人面前。 他缓缓地扭过头来,看着薛婉清,眼底的血色与眼角的妖魅,已经干干净净了,清明得如同一汪清泉,“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陆偃,你不想知道,谢知微是如何想你的吗?她这个人最是守礼,可是,她是如何待你的?她那一年才几岁?三岁还是五岁?她就要把你带回家,她后来给你疗伤,她认你做义兄,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你的尊严……” 陆偃笑了一下,道,“果然,舌灿莲花!只可惜,本座手底从不留活口。” “我知道,我说了这些,你不会留我的性命,你那么宝贝谢知微,你怎么可能会把我放出去呢?那你知不知道,为何谢知微怀疑我,要把我留给你来审?萧恂要是知道了,会如何?他是谢知微的枕边人,你说,他会不会有一天知道,谢知微对你的这份心思?” “在我看来,谢知微对你的好,更甚于萧恂!” “这世上,为何有如此多自以为是的人?”陆偃斜斜地瞥了薛婉清一眼,嗤笑一声,“本座倒是在想,不知你当着阿恂的面,又会说些什么了?” 但他,没打算给薛婉清机会,转身朝外走去的时候,曲承裕迎了上来,他顿了顿脚步,“送她上路吧!” 薛婉清双手紧紧地抓着牢门,看着陆偃的背影,心里头的恨意翻江倒海,她既然活成了这样,她也绝不会让谢知微好过。 可不是人人都能承受这世上两个权势滔天的男人的爱! 曲承裕松了一口气,他一招手,两个锦衣卫过来了,手里拿着一根白绫,牢门被打开,薛婉清来不及嚷嚷,曲承裕生怕她又说出什么惊天骇地的话来,将一块又脏又臭的抹布塞进了她的口中。 白绫在她的脖子后相交,一人一端,只听见咔嚓一声,薛婉清的脑袋朝一边歪了过去。 香消玉殒。 陆偃走出了长长的通道,五月仲夏正午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驱尽了他一身的阴霾,也令他的身上,渐渐地感觉到了一点温暖。 他的精致的眉眼,也渐渐地变得柔和起来。 第897章 回门 谢知微回到宫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萧恂换了一身衣服,去了南书房。 她沐浴过后,歪在榻上,拿了一本书在看,杜沅蹑手蹑脚地过来了,帮她换了一盏茶,低声道,“皇后娘娘,才督主让人跟奴婢说,薛大姑娘殁了!” 谢知微吃了一惊,眼睛从书上挪开,望着屋顶上的承尘,半天都回不过神来,她不由得想到那久远得已经记不起来容貌的姑姑,想到远在陪都,谢家不敢让她死了的老太太,不知道老太太知道了,会作何想? “怎么会……这么快?” 杜沅低声道,“督主说,薛大姑娘被妖灵附身了,疯癫不堪,今日一大早,不知道又怎么起了疯魔,自己把自己给勒死了。” “督主说,那会儿,狱中人不多,等他们把牢门打开抢救的时候,薛大姑娘已经咽气了,还说,她终于可以回去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谢知微松了一口气,忙坐起身,“陆大人的意思,薛婉清她不是咱们这里的人?” 杜沅摇摇头,“督主自己也没弄明白,她说她是穿书穿来的,哪有什么穿书的说法,连借尸还魂都少见呢,别说穿什么书了。” 谢知微也懵了,她看着手中的书,是一本《天工开物》,这要怎么个穿法? 看来,薛婉清是真的疯魔了,谢知微觉得,她老早就不正常了,好好的日子不过,一天到晚作死,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杜沅看皇后娘娘脸上的神色松快起来,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话都是督主教她说的,哪一句先说,哪一句后说,她不敢不听。 果然,督主神机妙算,皇后娘娘并没有往这方面多想。 三日后,是谢知慧回门的日子,一大早,萧恂便陪着谢知微又出了宫,回了娘家。 他们到得早一些,辰时末出宫,巳时初便到了,谢家的大门敞开,谢眺领着一家子人等在大门口,看到车辇过来,谢眺忙上前去迎接。 萧恂先下车,他穿了一件银条纱长衫,外面穿着一件焦布氅衣,给人一种遍体清凉的感觉。 萧恂转身扶着谢知微下了马车,她大腹便便,行动十分不便,萧恂便双手一抱,将她抱了下来,又轻轻地将她放在地上。 看着萧恂对谢知微的体贴,谢眺十分满意,上前正要行礼,萧恂便扶起了他,“祖父不必多礼!” 一行人往里走,谢眺请萧恂书房说话,袁氏便带着谢知微去了后院。 一家人聚在正院的明间说话,钱氏笑道,“还说大姑奶奶今日不会来了,没想到,这么早就到了,这可真是太好了。大姑奶奶,倩姐儿的婚事是在今年冬,那会儿小皇子已经出世了,到时候您可一定要带着小皇子来给倩姐儿送嫁。” 谢知倩很不高兴,“母亲,大姐姐若是走得开,一定会来,您这么说,岂不是让大姐姐很为难?” 谢知微便问袁氏,“外祖母他们是怎么安排的?不是说要在京城迎娶吗?不知道外祖父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这话题,便岔开了。 正好,钱氏也很关心,便竖起耳朵听袁氏怎么说? 袁氏道,“你大舅母是说在京城迎娶,福州那边,你大舅舅身边的管事前些日子已经到了京城了,在咸宜坊丰城胡同买了宅子,正在修葺,眼看月底就要修好了。” 谢知微道,“那就好,有没有说表哥什么时候进京?” “你表哥应当快了,你外祖母说是要进京看孩子,你表哥要护送你外祖母,路程上就会多耽搁一些。” 谢知微听到孩子,情不自禁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谢知倩和谢知莹陪着她,问道,“大姐姐,外甥乖不乖?” 谢知微笑道,“还在肚子里呢,反正是个调皮的。” 坐了一会儿,二门上的婆子便来说,二姑奶奶的马车已经到了巷子口了,一会儿就要到了。 袁氏让两个姑娘陪着谢知微坐着,她和钱氏,一块儿迎谢知慧。 很快,谢知慧便跟着过来了,她穿了一身真红鸳鸯莲鹭花鸟罗大袖衫,里面是一件绿纱裙,头上戴着谢知微送给她的红宝石头面,眉眼间染了一抹成熟的风情,与从前在闺阁中已是两样了。 谢知微见她神色还好,便也放下心来。 “大姐姐,你竟然先来!”谢知慧过来,欲给谢知微行礼,谢知微拦住了,“自家姐妹,这么客气!” 说着,便拉了她的手坐下,问道,“昨日认亲还顺利吗?” “还好吧!”谢知慧说着,还是难免有些委屈,道,“原先只说永新伯府如何,昨日一见,我都不知道世子是怎么在这个家里待下去的。” “发生什么事了?”谢知微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些威严。 谢知倩和谢知莹也都吊起了一颗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知慧,问道,“二姐姐,怎么回事啊?” 谢知慧深吸一口气,噼里啪啦将事儿说了,“伯爷就很不高兴,说是世子以前一个铜板儿都没有往家里拿过,原以为世子在外头也是艰难,谁知,聘金就是一万两银子,快赶上大姐夫娶亲了,我听了就很不高兴,世子没等我说话,就说,襄王爷也没有三天两头往家里抬小妾,这满京城里谁家像伯府,庶子庶女一大堆?” “我拉世子也没有拉住,世子像是忍了很久了,就说,我们婚事花的每一两银子都是他自己挣来的,没有花过伯府一两银子,伯爷说再多,他将来也不可能帮伯爷养庶子庶女,还说,伯爷将来死的时候,没成年的,让他自己掐死算了,别指望他,伯爷就气得差点晕过去了,最新娶进来的第十九房姨娘正好有了身孕,说是一急,昨日夜里小产了。” 谢知慧重重地透了一口气,“我也懒得管,我累了,夜里也没有起来,世子去看了一眼回来,说是晦气得很,今日早,世子又和伯爷又吵了一架,要不然,怎么回来晚了呢。” 第898章 镯子 谢知微抚着自己的胸口,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袁氏生怕把她气出个好歹来,忙道,“湄湄,你可别着急,这为了银子的事都不是事,我看,二姑爷是个明白人,不会让二姑奶奶受委屈,你们自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伯夫人还活着,难道还不能给你们着些?” 谢知慧忙道,“可不是,昨日认亲的时候,伯爷只给了一张一百两银票,倒是婆婆,给了我一个匣子,里头装了五百两的银票不说,还有一张地契,是京城的一个铺子,就在正阳门大街上,地段儿好,是卖胭脂水粉的。” 她说到这里,对谢知倩和谢知莹道,“以后你们俩的胭脂水粉我就包了。” 谢知微心里好受些,点了点她的鼻子,“好啊,你个没良心的,也不说把我的包了,我待你不好吗?” 谢知慧便撒着娇儿道,“妹妹倒是想啊,可是大姐姐的胭脂水粉难道不是内务府供吗,妹妹想巴结也巴结不上了呢。” 谢知微笑道,“你这张嘴,真是的,分明不想给我,还说得好听。” 谢知慧出阁,谢家本家的人来了不少,不一会儿,人都过来了,一一与谢知微见过礼,都是伯娘婶娘之辈。 说到谢三娘,洪大婶子道,“哪里能想到,三娘到了这边来,就有这样的好姻缘呢?听说,夫君是正三品的高官,我们那边的人都羡慕死了,都说三娘的姻缘是在这边呢。” 谢知微看到洪大婶子身边站着一个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她不认识,洪大婶子便忙推着那小姑娘道,“还不快去给你大姐姐请安!” 那小姑娘忙过来,福了福身,喊了谢知微“大姐姐”,钱氏在一旁道,“是你洪大婶子家的姑娘,本家二房他们这一辈里头,她是居长的了。” 谢知微将手腕上一个白玉镂雕鹘鹅手镯褪下来给她当见面礼,小姑娘见谢知微手腕一抬,上面还有一个翠绿欲滴的龙凤镯,那翠色如一汪水,落在谢知微一截皓雪般的手腕上,令人看一眼挪不开眼。 “大姐姐,你这手镯子真好看,是在哪里得来的?” 小姑娘名叫谢从筠,本家二房那边的女孩儿们名字里都有个“从”字,最后一个字又从“草”字头。 如此问,就很失礼了。 若是别人家的姑娘,谢知微便会一笑了之,但谁让这姑娘姓谢呢?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谢知微便似笑非笑地看着洪大婶子。 洪大婶子的脸臊得通红,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斥,便笑道,“你年纪还小,这些贵重的自然是不能用,等你像你大姐姐这般年纪了,自然可以看得到这些好的。” 谢从筠撅起嘴有些不高兴,却还是退到了母亲身边,把玩着她才从谢知微这里得的见面礼。谢知微也将目光挪开,不太想看这个姑娘了。 别说谢知微自己了,就是几个妹妹,年纪再小的时候,也不曾这般失礼过。 用过席面,谢知微有些累了,袁氏将她带到自己的屋里歇息,一面给她打着扇子,一面道,“才你洪大婶子跟我赔礼道歉了半天,说是孩子太失礼了,原本准备在这里玩两天再回去的,打算明天就走了。” 谢知微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袁氏道,“你洪大婶子就养了这一个,生的时候是难产,说是伤了宫房,这些年都没有再怀上,就难免养得骄纵了些。说是打算在京城议亲,想你帮着看个好的,我说,你如今月份也大了,操心的事多,怕是没这么多精力,我就说帮她看看。” 说起来,本家二房和他们这边关系很近,老太爷和二房老太爷,死了的三房老太爷都是堂兄弟,一个祖父传下来的。 若是个好的,谢知微倒也愿意帮一把,但今日一看,谢知微就半点心思都没了。 “原先还说,看能不能进宫陪你。我一看,孩子都十二岁了,都到了懂事的年纪了,哪能这样,我是一口就回绝了。” 谢知微道,“到了我们这一辈,就要出五服了。“ 袁氏听这话,道,“也是,就算不出五服,不管她有没有这个心,说出了这样的话,我们都不能再把她们看得太亲了,省得着了道。” 谢家倒是特殊,别的家里,谁家不是嫡出和庶出,房头和房头之间斗得跟乌鸡眼一样? 谢知微不由得好笑,将头往母亲的怀里拱了拱,“母亲,还是您为我想得周到。” “傻孩子,母亲不为你着想,为谁着想呢?”袁氏又生怕她多想,轻轻地摇着扇子,“你如今,什么都不去想,一门心思地把胎养好,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就是大功了。” 谢家的客房里,谢从筠很不高兴地将才得的手镯子扔在了床上,哐当一声,磕在床架子上,好好的玉镯子,缺了一个口。 洪大太太心疼不已,捡起来吹了吹,缺口实在是太明显了,也不好补,不由得嗔怪道,“好好儿的,拿这些死物撒什么气?” “娘,您不是说,大姐姐会很喜欢我吗?您瞧瞧,她有好的镯子都不给我,给我这个,这分明是瞧不起我。” “我的儿,她那镯子一看都不是凡品,你怎么还惦记上了。你没看到那上面的龙凤,这是寻常人能戴得起的吗?” “她要多少那种镯子没有?只要是她开个口,还有谁不巴结着给她?她给我了,我要是回去本家,还有谁不羡慕我。这种镯子,到处都买得到,我才不要呢。” “这镯子哪里到处都买得到了?这还是内务府造的,你真是的,都是娘把你宠坏了。” “你还说,要是能让我进宫里去待几天,我看,人家根本没有把我们二房放在眼里。”谢从筠很不高兴,她正独自一个人生闷气,听到外头传来声音,她忙站起身来从窗外朝外看去,见谢家五少爷正陪着一个青年从抄手游廊下穿过。 “姐夫,我看二姐夫是故意不喝酒,可惜我不能喝,我要是能喝,我非把他灌醉不可。” 青年揉了揉他的头,没有接话,问道,“你有没有打算?准备在哪里读书?是还跟着范先生还是有什么想法?” 第899章 亲戚 谢明溪道,“还是跟着范先生,昨日祖父也跟我说了,说我以后读书是为了要明理,和大哥他们不同,考不考科举都没什么关系。” 萧恂道,“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还是想参加科举,我姐姐也想我走这条路,以前我姐姐就跟我说了,别人给的,不管是高官还是厚禄都是别人给的,自己腹有诗书,这才是立身处世的根本。况且,我以前也说过,我想跟姐夫一样,做个文韬武略的大将军。” 萧恂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你既然想,你就去做,不过,你要保证,将来无论如何,你都要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你现在告诉我,你想当大将军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保家卫国啊!我想像姐夫你一样,攻城掠地,将来为我大雍开疆扩土。” “好,那就记住你的话,姐夫会一直护着你,但你要知道,将来我们还会有很多敌人。以前的敌人都在战场上,将来的敌人……,今日我跟你说的话,你谁也别说!” 谢从筠看到青年有一张日月般光辉灿烂的脸,一双剑眉下,是明亮的凤眼,他身前有一株开得格外热闹的紫薇花,一张脸从枝叶间看过来,如同浓墨重彩的一副画。 这人是谁? 谢从筠离得远,没有听到谢明溪和萧恂说的话,便也不知道萧恂的身份,可是,她看到了萧恂腰侧悬着的玉珮,竟然是一枚盘龙玉佩。 “娘,您快来看,他是不是大姐夫?”谢从筠忙拉了洪大太太过来,隔了一个庭院,指着游廊上的萧恂。 洪大太太看了一眼,当年,谢知微出阁的时候,她也来过,远远地见过当年的宸王一眼,道,“是当今皇上!” “娘,我要不要过去请安?” “请什么安?”但洪大太太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她话音未落,谢从筠便已经冲了出去,提着裙子,穿过抄手游廊,喊道,“溪哥儿!” 谢明溪扭过头来,看到谢从筠,皱了皱眉头,“你来做什么?” 谢从筠却没有搭理他,兴奋地看向萧恂,福身道,“见过大姐夫!” 原来是亲戚! 萧恂面上未见不虞,点点头,对谢明溪道,“我去你姐姐那儿!” 说着,他便准备转身离开,谢从筠却在身后道,“大姐夫,大姐姐去了元大伯娘的院子里,我带您过去吧!” 谢家几房凑在一起,人便很多,不太容易分清是谁,便在称呼上添了一个夫君的名字,洪大太太便是谢家本家二房谢洪的太太。 元大伯娘指的是袁氏。 萧恂的眉头便狠狠地皱起来了,他淡淡地瞥了小姑娘一眼,见小姑娘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热情和跃跃欲试,他便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我姐夫为什么要你带过去?我不会带吗?”谢明溪虽还不太懂事,却也感觉到了谢从筠的虎视眈眈,他忙牵了萧恂的手,“姐夫,我们走!” 谢从筠顿时委屈极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很不甘心,跟了过去,“溪哥儿,我来这里是客人,你不应该对我这样无礼。” 谢明溪伸手拦住了她,“你自己就先失礼了,我听说你嫌弃我姐姐打发给你的镯子不好,是不是有这回事?” 萧恂便更加厌恶了,他转身就离开了。 谢从筠被谢明溪拦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恂离开,她气得直跺脚,道,“我要告诉你祖父去。” “去吧,你去告啊!”谢明溪很不高兴,“哼,你以后最好别来我们家了,真是丢人!” “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哪里丢人了?” “呵,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给我大姐夫当小妾,是不是?”谢明溪凑到了谢从筠的耳边,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遍,“真是恶心!” 毕竟是小姑娘个,面皮子薄,哪怕存了这个心思,也不该被人说出来。 谢从筠怔怔地看了谢明溪良久,嘴巴一张哭了出来,转身就往客房跑,喊道,“母亲,母亲,谢明溪他欺负我!” 谢明溪冷哼一声,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前些日子去裴家赴宴,在后院里遇到了一个姑娘,就是用这种眼神看他,当时晓风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说是怕他被那姑娘碰到了。 晓风说,他现在是国舅爷了,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女子多了去了,以后,他要是再出门,可一定要小心些,别被人碰瓷了。 谢从筠以为自己不知道,呵呵,她那眼睛都快黏到姐夫的身上去了,小小年纪,一点都不知道检点。 谢知微小憩了一会儿便起来了,才梳妆好,萧恂来接她,她辞别了母亲和祖父,让人跟妹妹们说了一声,便跟着萧恂回了宫。 她才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洪大太太便领着谢从筠来了,一进了院子,便喝道,“溪哥儿呢?溪哥儿在不在,我们找溪哥儿说两句话。” 袁氏见洪大太太气势汹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面将她往屋里请,一面让人去找溪哥儿来。 谢明溪还在跟许良一块儿练习射箭,听说了这事后,不慌不忙,将手上的三根箭射完了,接过玉簟递过来的帕子,这才慢条斯理地离开。 许良拉着了他,问道,“五弟,发生了什么事?” 这种事,还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了。 “没什么事,就方才我过来前,和她发生了点口角,她就告到了我母亲那里去。二姐夫,你先自己练一会儿,回头我再过来找你比试。” 口气不小! 许良有些着急,让人带了个口信去给谢知慧,别到时候大伯娘生气起来,把谢明溪给打一顿。 谢知慧三姐妹知道后,忙去了袁氏的院子里,谢明溪已经跪在了明间的中间,袁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这种话,你怎么张口就来啊,啊?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 谢明溪还不服气,“有人能做,我怎么就不能说了?” 洪大太太气晕了,“谁做了?怎么做了?你堂姐好心好意说要带你大姐夫来找你大姐姐,哪里做错了?” 第900章 龙凤 袁氏也是气得浑身发颤,对跪在地上的谢明溪道,“你多大了,不是三两岁了,你怎地这么不醒事?” 听说谢知慧三姐妹过来了,袁氏如何好让儿子这么没脸,道,“你起来吧,你二姐姐今日回门,可别闹得不好看!” “大嫂这话说得,溪哥儿好歹是男儿,都怕闹得不好看,那我们筠姐儿怎么办,这话儿传出去,我们筠姐儿还怎么做人啊?” 洪大太太用帕子捂着脸,谢从筠哭了起来,转身就朝门框上撞去,“我不活了,呜呜呜,我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谢知慧三姐妹刚刚走到了门口,谢知倩生怕她撞出个好歹来,忙上前一拦,谢从筠正好撞在了谢知倩的身上,谢知倩只觉得喉咙口涌上来一阵甜腥味,她狠狠地咽了下去,好歹,没让谢从筠出事。 钱氏正好过来了,看到女儿的脸色一白,心疼得无以复加,忙过去问道,“倩姐儿,你如何了?啊?你怎么样?你跟娘说一说。” 谢知倩不想又节外生枝,道,“我还好,没什么事。” 她一张口,唇角便溢出血丝来,谢知莹看到后,大吃一惊,“三姐,你别动,我帮你把脉。” 她将谢知倩拉到了椅子上坐下来,细细地把脉,觉得不妥,可她的医术到底有限,不敢下定论,道,“大伯娘,还是请崔家表哥过来看看吧!” 谢从筠依旧捂着脸在呜呜呜地哭,谢明溪还跪在地上,气得脸色铁青,他腾地起身,袁氏怒道,“你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反正不在家里待着了。”谢明溪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袁氏担心不已,要追上去,谢从筠道,“谢明溪这样说我,我都没脸了,他就这么一走了之了吗?你们家现在都很了不起了,就不把我们二房放在眼里了?” 袁氏索性不去管儿子了,对洪大太太道,“我也算不得什么长辈了,这件事,你们要闹就尽管闹去吧!小孩子不懂事,口角几句,非要当真,你们想要做什么,拿个章程出来!” 洪大太太气得话都说不连贯了,“大嫂,有你这么当父母的吗?你也是养了女儿的,若是有人这么说你家微姐儿,你会怎么想?看来,你是在怨怪我女儿了,这么说,你家溪哥儿做得还挺对?” “是啊,人家现在成了国舅爷了!” 袁氏别过脸,不说话,钱氏不明所以,但方才,谢从筠寻死觅活,将她家倩姐儿撞出了个好歹,她心里是不舒服,“弟妹,你也别拿我家大姑奶奶说事了,我家大姑奶奶从小到大,做的事,就从未缺过礼数。” “怎么没有?哼,我还从来没有见人赏见面礼的时候,把好的留给自己,把不好的给人的道理。”谢从筠道。 洪大太太也不拦着,这话说得大家都听不懂,谢知慧便问了,“什么把好的留给自己?” 谢从筠歪着头道,”哼,难道不是吗?明明大姐姐胳膊上有两个镯子,一个翠绿的,一个是白玉的,一看就是翠绿的好,大姐姐偏偏把白玉的给了我。“ 洪大太太等她说完,补了一句,“这是一家子骨肉,我们才把这些话拿出来说,若是外面,也就记在心里,说都懒得说了。” 袁氏等人才记起这一茬,真是没想到,谢从筠居然还惦记在心里。但,谁会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拿出来赏人,除非是至亲之人,且,谁还没有自己喜欢的首饰把件呢? 难道露出来的,就一定要送人吗? 谢知莹很是不忿,“那枚翠绿的镯子是龙凤手镯,这天底下,寻常人有资格配龙戴凤吗?五妹,大姐姐从来不是小气的人,对我们素来都很大方,你实在是不该这样说大姐姐。” “那是,她是你们的大姐姐,当然对你们好了。” “这么说来,你是说,大姐姐不是你的大姐姐了?既然这样,方才,大姐姐赐给你的白玉手镯子,你还回来吧!” “还就还!”谢从筠面红耳赤,气得跳起来了,她催着丫鬟去将那镯子拿过来还给她们,洪大太太急了,呵斥谢从筠,“不得胡闹!” 那手镯子被谢从筠摔坏了,拿出来了,岂不是惹人口舌? 谢从筠却催着丫鬟去拿,昂着头道,“那手镯子被我不小心摔坏了,我先还给你们,回头我再赔一个好的给你们。” “这倒不必了,你把这坏了的还给我们就是了。这事儿,还得去禀报皇上,哪有皇后娘娘赏下来的,还没有过夜就碰坏了的。”钱氏道。 洪大太太这才想起,大姑奶奶是皇后娘娘了,她一下子着急了,对袁氏道,“大嫂,这事儿的确是筠姐儿做得不对,她年纪小,不懂事,闹到外头去了,也丢人,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我们丢人,难道你们不嫌丢人吗?” “这么说,我们就只能忍着了?就不知道我们忍得,皇上忍不忍得?皇上一向看重皇后娘娘,成婚这么多年,还从未让皇后娘娘受过什么委屈,这家里人都欺负上去了,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想?”说话的还是钱氏。 “大姐姐是正妻又怎么样?我听说,桃园山庄多的是人要被选进后宫的,自古花无百日红,大姐姐再好,将来也有年老色衰的一天。” 谢知慧气不过,上前去,一耳光扇在了谢从筠的脸上,怒道,“大姐姐不好了,你有什么好?” 洪大太太心疼得不得了,嗤笑一声,“真是奇了怪了,这出了门子的姑奶奶竟然都当起了娘家的家来了,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啊?” 谢知慧冲动之下做出的事,却一点都不后悔,她紧紧地握住有些疼的右手,昂首对洪大太太道,“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来做客,竟然把人家主人家闹得鸡犬不宁,娘家也是家,没道理人欺负上门来了,我还坐着不动的。” 谢知倩也道,“洪大婶子,二姐姐不动手,今日我也是要动手的。我们姐妹这么多,还不至于让人欺负大姐姐到这个份上。” 第901章 维护 谢从筠怔了半晌,“哇”地一声哭起来了,她扑到了洪大太太的怀里,“娘,我不活了,娘,她们这样欺负人!” 前面,沉霜过来了,说是老太爷有请。 袁氏松了一口气,领着众人一起到了老太爷的书房,还是名叫七谏斋,三进的小院子,坐南朝北,老太爷和谢家二房的两位爷在中间一进秋桂堂的明间坐着。 众人进去一一行礼,谢眺朝谢从筠的脸上看了一眼,不辨喜怒,不管是袁氏还是洪大太太均是心中忐忑不安。 “坐吧!”谢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事情我都知道了,事已至此,洪儿家的,你说个章程吧!要什么补偿,还是要溪哥儿道歉,都说吧!” 洪大太太正要说话,谢洪先开了口,道,“伯父,都是小孩子闹腾,那能当真?您看,您这样一说,我们心里也没个底了!” 谢眺却没有搭理他的话,看向袁氏,“老大家的,你备好两千两银子,二十匹宫缎,带溪哥儿亲自回一趟本家,向二房老太爷把情况说明,向洪儿家的和二房大姑娘赔礼道歉!” 袁氏连争辩都没有,起身道,“是,媳妇知道了!” 这是不肯和二房一起序齿了?要不然,怎么会称谢从筠为“大姑娘”,谢洪忙起身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伯父,是侄儿猪油蒙了心了,侄儿错了!” 谢眺忙起身将谢洪扶起来,“你这话说的,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难不成,我还是非不分不成?不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的,溪哥儿都不该说那样的话出来,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该罚,该承担责任!” 洪大太太完全懵了,只觉得,还是老太爷会做人,知道是非对错,她欢喜起来,也阴阳怪气地对袁氏道,“大嫂,这世上还是有说理的地方,谢家走到今日,可不是妇孺说了算的。” 袁氏没有说话,谢知慧有些气不过,喊道,“祖父!” 谢眺道,“天色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我就不留你们了。” 谢知慧委屈得不得了,袁氏忙起身,“父亲,媳妇送二姑奶奶出门吧!” “去吧!” 袁氏便朝钱氏和谢知倩姐妹俩使了个眼色,领着众人出了门,等过了仪门,钱氏兀自气难平,“这算什么?可把她给得意的!” 袁氏道,“父亲不管做什么,都有他做事的道理,我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听父亲的总没错!” 她这么一说,钱氏也想到,她这个公公好似从来没有吃过亏,便很好奇公公这么做的目的,偏偏她这榆木脑袋想不明白。 马车上,谢知慧的脸色便辨不出什么来了,许良也不好问,夫妻二人只说些自己家里的事,许良问谢知慧,要不要跟着她去楚州那边,他现在是楚州武锋军指挥使,自然是要前往楚州的。 果然,谢知慧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了,“楚州?我能去吗?我是说,这样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这件事,交给我,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去?”许良调笑道。 谢知慧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笑意,别过脸,但脸上有了喜色,一片红晕染了上去。 少年夫妻,自然是极易动情。 谢明溪一口气冲出了谢家,不知道该去哪里,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姐姐,到了宫门口,正好遇到了迎面而来的陆偃,谢明溪便忙道,“陆大哥,我要去找我姐姐,你让人把我带进去吧!” 陆偃见他神色不对,心头有些疑虑,却也不动声色,让米团亲自带他去养心殿,又给一个小太监打了手势,让那小太监尽快前去养心殿报一声。 谢明溪过去的时候,谢知微已经知道了,她前脚才回到了宫里,后脚谢明溪就来了,这很不寻常。 “发生了什么事?”萧恂进来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也是才知道的。”谢知微欲起身,萧恂按住了她,吩咐道,“去把五少爷请进来!” 谢明溪一步跨进了明间,眼泪都出来了,行过礼之后,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丫鬟给他上茶,他也不喝。 谢知微有些无奈,萧恂便起身道,“走,我带你跑马去!” 谢知微忙道,“这么晚了,去跑马,安全吗?” “怕什么,夜里就不行路了?”萧恂朝谢知微使了个眼色,谢知微只好作罢,看着谢明溪跟着萧恂出了养心殿。 谢知微的脸色便很不好看了,喊了杜桂过来,“去查一下,家里到底怎么回事?” 谢明溪的脾气,她还是知道的,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孩子,相反,谢明溪非常懂事,但他也有自己的逆鳞。 宫门口,陆偃站在红墙之下,听着米团来报,“五少爷很不高兴,皇后娘娘问他,他也不说,皇上带他跑马去了。” “胡闹!”陆偃轻声说了一句,问道,“打听清楚了,谢家出了什么事?” 米团道,“都打听清楚了,说是为了谢家本家二房的一个姑娘,那姑娘是个刁蛮无礼的,谢老太爷让大夫人带着五少爷去本家给二老爷把事情说清楚,并且赔礼道歉!” “说清楚,怎么个说清楚法?”陆偃嗤笑一声,“老太爷倒是一颗爱惜之心,怕给皇后娘娘惹来麻烦,可是,并不是一味忍让方才能够息事宁人的。” 养心殿的西次间,谢知微歪在榻上,听杜桂将打听来的消息说给她听,“二姑奶奶气不过上前去打了那姑娘一耳光,方才老太爷说让大夫人带五少爷去本家二房赔礼道歉,洪大太太说,二姑奶奶还要给那姑娘赔礼道歉才行,老太爷暂时没有答应。” 谢知微的手转动着手腕上的龙凤镯子,这镯子是萧恂亲手雕刻的,说是她有了身孕后,还没有送过礼物给她,她倒是没想到,谢从筠心这么大,居然还惦记起了这镯子来。 她到底惦记的是镯子,还是这镯子代表的身份? 有些事能做,不能说,难不成就是为了那些要脸的人给那些不要脸的人留颜面吗?谢知微也明白祖父的意思,谢家如今是烈火喷油,鲜花着锦之势,祖父小心谨慎惯了的人,断然不肯在这样的时候,让人把谢家的这点丑事抖搂出来,徒惹人笑话。 第902章 天人 可是,如此一来,难道还要母亲和弟弟受委屈不成? 谢知微还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摆摆手,让杜桂先下去,“你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眉眼间,竟满是疲惫! 谢明溪跟着萧恂出了养心殿,萧恂要带他去御花园跑马,谢明溪道,“姐夫,跑马就算了,我也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再说了御花园哪有跑马的地方?” 萧恂揉了揉他的头,笑道,“哦,你终于肯说话了?你知不知道你刚才不说话,你姐姐有多担心你!” “我知道啊,可是,有些事是不能和姐姐说的。” 两人去了懋勤殿,太监上了茶,谢明溪边喝茶,顺了顺气,将谢家的事说了,“哼,我那个五姐,就是这么不要脸,居然还说我姐姐没有把那个龙凤手镯赏给她,是看不起她。我说错了吗?她就是想和姐夫你套近乎。” 萧恂的眼底一片冰寒,笑了一下,对谢明溪道,“不管如何,这件事,你就是做错了。你有没有替姐夫想过?这话若是传出去了,你五姐赖在姐夫身上了,姐夫怎么办?所以,以后遇到这样的事,你就把她往旁的方面引,比如说,想娶亲,暂时没有合适人选的人。” 谢明溪欢喜地拊掌,“姐夫,你说得真是有道理。那现在怎么办?我回去给她道歉,明日我带她去隆安寺,看能不能在路上遇到一个什么人,好让他们凑成一对。” “嗯,这样,你就说明日我和你姐姐要去隆安寺,你也去,顺便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不要说是你说的,明日,她要是愿意跟着去,其他的事,那就交给我!” “好!”谢明溪忙跳了起来,“姐夫,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出去了,一会儿宫门落钥了,就不好了。” “不妨事,你以后进宫,就直接进来。”他让人给谢明溪送了一个牌子过来,递给谢明溪,“拿好,别弄丢了。” “我还是跟姐姐说一声吧,免得姐姐担忧。” “没事,我让人送你出去,你姐姐那里,我去说。再说了,这是咱们之间的秘密,我怕你一不小心,在你姐姐跟前露馅了。” 谢明溪挠了挠头,“我姐姐就是很聪明,将来我外甥也会很聪明。” 谢明溪一回来,就被他祖父喊到了七谏斋。 谢眺正要骂人,谢明溪忙道,“祖父,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我回头就去向五姐道歉,您不要骂了,我明日还要早起。” “你要早起做什么?” “明日大姐夫要陪大姐姐去隆安寺上香,下旨让我侍驾,辰时时分我就要进宫。”他扬了扬手中的一面腰牌。 谢眺的眼睛不由得瞪得很大,那是一枚一等侍卫的腰牌,就这么给了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要是弄丢了,有人拿着这腰牌作祟,算谁的? 谢眺只觉得额角一阵疼,道,“这腰牌,你是从哪里来的?你怎么能要?” “姐夫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能要?” 谢眺决定找萧恂好好聊聊,他不想自己以后成日里活在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里,会短命的。 萧恂将陪着谢知微去隆安寺上香的消息在谢家不胫而走,谢从筠听到消息后,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她无论如何都忘不了那个青年,只一眼,她便被惊为天人。 庐州那种地方,哪里有什么青年才俊?可笑,三姑在庐州的时候被人骂克夫,怎么也找不到好人家,结果,被大祖父接来了京城,居然嫁了一个三品官,听说是皇太后娘家的侄儿,将来肯定是要封爵的。 可惜,再高的爵位也是要皇上封的,大姐姐能够当皇后,她进宫又不会抢她的位置,这一家子何必对她这么排斥呢? 哼,越是舍不得的,她越是要去抢。 谢从筠想好了,明日她也要去隆安寺,这么想着,她便起身去了母亲的住的东次间,她钻进了洪大太太的帐子里,抱着洪大太太的胳膊道,“娘,我听说,这里的隆安寺求的签最灵了,明日您带我去求一根吧!” “你要求什么签?”洪大太太想到这些日子的确很多事都不顺,也起了去庙里拜一拜的心思。 “娘,您就笑话女儿吧!”谢从筠掐准了母亲的心思道,“大姐姐不用说了,是当今的皇后,二姐姐嫁去了伯府,听说世子对她很好,三姐要嫁去袁家,听说三姐夫要当武举人了,四姐嫁给了崔家,四姐夫是名满天下的崔神医的弟子,女儿将来能有什么好姻缘?” “我的儿,你也不比谁差,庐州知州不是说要为他的嫡长子求娶你吗?也是一门好亲事。” “哪里好了?老子是知州,儿子就能当上知州吗?再说了,等他考上举人,再考上进士,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女儿不要!” 次日,洪大太太亲自去了袁氏的屋子里,说是要去一趟隆安寺。 谢明溪坐在次间喝一碗蒸蛋,听到之后,心底里一声冷笑,等洪大太太走了之后,他一溜烟就出去了,进了宫。 养心殿里,谢知微正坐在西次间喝一碗红豆粥,萧恂在一边亲自服侍,一会儿接过她的碗,一会儿帮她擦嘴,殷勤得不得了。 听说谢明溪来了,谢知微狐疑地看了萧恂一眼,萧恂半点都不动声色,吩咐杜桂,“去将永新伯世子请进来,我有话要说。” “是!” “你又要做什么?”谢知微拉住了萧恂的手,“我怎么瞅着你就不打算做正经事?” 萧恂凑到她耳边,“湄湄,体谅为夫一下,我如今想做正经事,你也不能配合。我昨晚就那样,你就……” 谢知微一把将他推开,萧恂哈哈大笑,转身就跑了出去,跟个孩子一样。 许良刚刚用过早膳,听说宫里有旨,他忙换了衣服就往外跑。永新伯堵在门口准备要银子,差点被他撞了个半身不遂,骂骂咧咧地躲开,眼睁睁地看着许良出了门。 永新伯喊了人过来问,“世子又去做什么了?” 第903章 贵妃 许良也不知道宫里传召他什么事。 等他到了养心殿前殿,萧恂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了,看到谢明溪也在,许良松了一口气,给萧恂见过礼,萧恂赐座后,他才道,“臣还以为,皇上是要臣即刻就去楚州呢。”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既然说起了公事,萧恂道,“你要知道,武锋军都是跟着陈敏反过的人,若是朝廷不做什么,以后人人都敢反,若是做了什么,也容易激起他们的反意。” 许良忙正色道,“皇上,当日,但凡跟着陈敏反过的人,都已经被诛杀了,一个没留。如今的武锋军名存实亡,臣的意思,干脆,武锋军这个名字不用了,重新娶一个新的番号。” 他说着,起身躬身行礼,“请皇上赐名!” 萧恂懒得想,便道,“那就赐名幽云吧!” 他招呼许良坐下,“回头我写两个字给你,先说正事,是这样的,谢家也就是你的五姨妹,愁嫁。你想个办法,今日她回去隆安寺上香,你呢,就帮她做个红娘,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事情要做得漂漂亮亮的,也要让两边满意。” 许良顿时大吃一惊,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皇上,这件事,皇后娘娘知道吗?” “我姐姐不知道,你也不许让我姐姐知道了,这件事,你知,我知,皇上知,其他的人都不许知道。”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哪有大男人帮别人做红娘的?许良却不能不答应。 许良挠了挠头,“行,我知道了,不过,总得让我知道原因吧!我又不是外人。” 谢明溪便简单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她太过分了,二姐还扇了她一耳光,她非要二姐给她道歉呢,你到底愿不愿意给我二姐出气?” “有你这么跟姐夫说话的吗?我什么时候说不了?”许良忙站起身来,“皇上,臣这就去忙了,要不然,一会儿她等不到人走了,就麻烦了。” 等出了门,许良眼底才凝了一层寒霜,他不由得想到昨日谢知慧不高兴的模样,她不肯告诉他,大约也是这件事太丢人了。 哪有当小姨子的惦记自己姐夫的,还是一家人呢!也难怪,她会那么生气,皇后娘娘一向对妹妹们好,慧姐儿才那般气愤吧! 许良一面出门,一面想着谁最合适,既然是自己的姨妹,还不能让她去当妾,要不然,也是丢了两个姐姐的脸。 谁知,许良一出宫门,就遇到了孟津郡王萧怀。 老郡王当年得罪了谢知微,被锁拿进京,还没来得及三司会审,便畏罪自尽在了诏狱,皇上念及宗室,让世子萧怀袭爵,这一晃过去又是三四年了,萧怀十七岁,也是生得一表人才,却因为与谢知微有嫌隙,没什么人敢搭理他,至今还没有娶亲。 许良一夹马腹,上前去,萧怀要下马给许良行礼,把许良吓着了,“郡王爷,您这是要把末将往诏狱里送呢?” 萧怀忙谦逊地拱手道,“世子爷,您乃是皇上跟前的骁将,本王拍马都不及,您才是太客气了。” 二人哥俩好地并驾齐驱。 谢知微让杜桂前往谢家,命洪大太太和谢从筠进宫。 谢从筠好好儿打扮了一番,才走到二门口,听说谢知微召见,气得跺脚道,“我不进宫,哼,提前怎么不早说?” 来传旨的是李椿,看到这副模样笑着对洪大太太道,“这也得亏是皇后娘娘的娘家,若是换了别的人家什么人,这可真是难说了,奴才活了这一把年纪,从未见过谁敢抗旨不遵的。” 这一番敲打终于让洪大太太正色,呵斥谢从筠道,“胡说,看你像什么样子?” 她上前去,塞了个荷包给李椿,“公公,我们这就跟着您进宫!” 谢从筠几次想从马车上逃走,洪大太太道,“你现在去隆安寺有什么用?你打量着皇后娘娘不去,就皇上一个人在?” 谢从筠的脸蛋儿不由得一红,她被母亲戳破了心思也不窘,抱着母亲的胳膊,“娘,您说我要是进了宫,能不能封个皇贵妃?” 洪大太太也不由得想到,若是女儿被封为皇贵妃,又是如何一番模样? 同样是谢家,可看看长房,满门权贵,连十一岁的溪哥儿都是个从九品,虽说这伴读如今也没多大用处,不可能真的进宫陪伴皇子读书,可好歹也是功名啊! 谢知微听说许良拉了孟津郡王说话,便猜到了萧恂三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她知道萧恂这个人很骄傲,很讨厌被人惦记,若非谢从筠是她的堂妹,要是闹开来了,她脸上也不好看,只怕处置就不会如此温和。 她也不能真的让萧恂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传出一星半点,谢家的名声就完了,谢家的女儿以后还有什么脸面? 谢知微索性,釜底抽薪,将洪大婶子和谢从筠宣召进宫。 她在坤宁宫升座,谢从筠一进来,就看到她坐在高高的凤座上,眼底不由得闪过嗤笑之色,连封后大典都没有,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摆出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给谁看? 洪大太太则难免想得更多,却不得不拉了女儿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礼,“妾身拜见皇后娘娘!” 谢知微抬了抬手,百灵上前去扶着洪大太太起身,坐在了下首的椅子上,宫女们上了茶。 “我也听说了,说五妹因了我没有把这玉镯子赏给她,对我心生怨怼?” “皇后娘娘,这不知道是谁背地里传出来的谣言,断无这样的事。就算有,那也是筠姐儿不懂事,皇后娘娘是长姐,可一定不能与她一般计较,这传出去,实在是丢人!” 洪大太太倒不是怕传出去丢人,而是怕这话从宫里传出去了,她女儿还有什么好名声?将来如何有一门好亲事? “这是自然,我还能和五妹计较不成?”谢知微凌厉的眸光落在谢从筠的身上,眼眸中的冷光一闪而过,笑着问了谢从筠一些关切的话,“难得进一趟宫,听说御花园还不错,我让南漳陪你去逛逛!” 第904章 训话 谢从筠不知道南漳是谁,宫外,就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嫂嫂”,一个身穿绿纱裙,外面罩着绯色地四方菱纹花焦布褙子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身量高挑,肩若削成,梳着垂挂髻,戴着金镶红蓝宝石发簪,先向谢知微行礼。 “快别多礼!”谢知微倾身抬了抬手,指着谢从筠道,“这是庐州谢家长女,闺名从筠,你帮我带她去园子里走走。” “是!” 谢从筠看到她转过身来,见她肤理玉色,慧俊婉转,一身气度高雅,便有些自惭形秽,却又很快昂起头来,自己乃是谢家的长女,岂会比这女子低了去? “谢姑娘,我们走吧。你不来,我也要去逛逛园子的,听说御花园里的紫薇花开了一片,合欢花的香味在坤宁门都闻得到呢。” 谢从筠觉得进宫一趟也有用,将来回了庐州,说起自己进过宫,还逛过御花园,谁还不羡慕呢? 萧灵愫领着谢从筠出去了,洪大太太的目光从二人的背影上收回来,方才,谢知微并没有向洪大太太介绍这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这名唤南漳的姑娘?”洪大太太斟酌着问道。 “是我的小姑子,极为懂礼数,性情也很好,有她陪着五妹,洪大婶子不用担忧。”谢知微抬了抬衣袖,道,“都是一家子骨肉,我就不绕着弯儿说话了,既然祖父说让母亲带着弟弟去一趟庐州,和二老太爷把话说清楚,但道歉的事,就免了吧!” 谢知微的语气格外强势,洪大太太听了之后,有些不高兴,问道,“不知,皇后娘娘的意思,让大太太带着五少爷去庐州要和二老太爷说什么?” “自然是,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了。七岁不同席,哪怕是普通老百姓家里也是这个礼,别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了,五妹看到外男之后,不但不躲开,反而还凑上去,既然不怕瓜田李下,就不要怕人说,溪哥儿说出来,又有何错?他也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而已。” 洪大太太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敢情今日,皇后娘娘将妾身叫进宫来,是为了训斥?” 谢知微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白水,笑道,“训斥?洪大婶子是不知道宫里的训斥是怎么做的吧?当年太皇太后训斥承平大长公主的时候,大长公主跪在宫门前听训,那才叫训斥。说来说去,是本宫太好说话了!“ 洪大太太浑身一颤,冷汗全部都冒了出来,她忙噗通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妾身该死!” “妾身?本宫还记得,当年陪先皇去桃花山庄,五少爷在先皇跟前自称‘臣’,那时候溪哥儿才五六岁,惹得众人大笑。先皇赐了五少爷从九品的伴读。” 杜桂在一旁笑道,“是啊,奴才在宫里也听说了,五少爷年幼不知事,还是皇上为五少爷解了围,说他应当自称‘草民’。” “可不是!”谢知微勾唇一笑,“瞧瞧,宫里宫外都没个长幼尊卑了。去吧,拿两本《女则》和《女论语》赐给洪大太太,好好儿读一读,也好明白些道理。“ 洪大太太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与谢洪乃是表兄妹,婆婆是她的姑母,嫁进谢家之后,哪怕这么多年只剩过了筠姐儿一个,婆婆也是体谅她宫房受损无子,而对她格外怜惜。 几次来京城,谢家真是一次次水涨船高,她自己尚不会动心,可耐不住女儿动心。 谢知微是长房嫡长女,她女儿是二房的嫡长女,同样的命,却是云泥之别。 洪大太太心里头满是怨怼,却不敢露出来,只哀求道,“皇后娘娘,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来,皇后娘娘今日赐下这两部书,很快满京城都知道了,丢的也是皇后娘娘的脸啊!” “不错,正是因此,祖父才会委屈本宫的母亲和弟弟前往庐州,向洪大太太和谢大姑娘赔礼道歉。可洪大太太,本宫的母亲和弟弟做错了什么?本宫的母亲乃是郡国夫人,弟弟是从九品伴读,洪大太太也没说要给本宫的母亲和弟弟留多少颜面,竟是一口气答应了下来。” “一笔写不出两个‘谢’,能要得到的脸面,本宫不会不要,可也不勉强。本宫母仪天下,还需要洪大太太成全这份脸面?”谢知微冰冷的目光里闪着一道杀意。 谢从筠不是想攀高枝吗?她就让她攀一根,那高枝断了,摔死她。 谢知微站起身,玄桃和百灵忙上来扶着她离开。 杜桂则走到了洪大太太跟前,声音尖细,“洪大太太,您想抗旨不遵吗?” “民妇领旨谢恩!”洪大太太屈辱地举起了双手,接过了谢知微赐下的《女则》和《女论语》。 谢从筠跟着萧灵愫到了御花园,坐了没多大一会儿,萧灵愫身边的宫女便过来了,道,“郡主,皇后娘娘已经训完话了,也赐下了礼物,这会儿洪大太太要出宫了。” 谢从筠并没有太留意宫女的话,听说母亲要出宫了,忙起身,“郡主,那我们回去吧,你能不能下次再请我进宫来玩,这御花园比别的地方是要好看多了。” 她挽上了萧灵愫的胳膊,萧灵愫不动声色地避开,笑道,“好的,等腊梅开了,我请你来宫里赏梅。” 等腊梅花开了的时候,不知道她在哪里了呢! 萧灵愫的右手轻轻地转了转左手腕上的镯子,上次,顾大太太进宫,当着嫂嫂的面戴到了她的手腕上,后来,听嫂嫂说是汉玉镯子。 世家大族里,但凡拿出来的东西,都是有些年头的,很多都是传了好几代,讲究的是“传承”两个字,这一双汉玉镯子,说不好就是祖上传下来的。 后来,她才知道,这镯子竟然是顾家传给嫡长媳的。 当时,顾大太太和嫂嫂口头商定了婚期,也就今年年底和明年年初。 嫂嫂方才并没有把洪大太太介绍给她,那就说明,嫂嫂觉得洪大太太身份低微,不需要介绍给她,且,嫂嫂介绍谢姑娘的时候,没有说是她的妹妹。 萧灵愫陪着走了一段路,按照规矩,谢从筠要从神武门出,她顿住了脚步,“谢大姑娘,我就不送你了,我要去嫂嫂那里复命。” 第905章 发威 谢从筠在宫里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被领着走到了神武门外,外面,并没有看到她母亲,她一下子就慌了,问领她来的小太监,“这是哪里?我母亲呢?” 小太监陪着她等着,“您先等一等,洪大太太很快就来了。” 不一会儿,谢从筠便听到了马车的声音,却不是洪大太太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了。 门内很快出来了一个看着有些面熟的姑娘,上前去搀扶着那陌生的女子,“曹姑娘,皇后娘娘盼着您来呢!” “百灵,你可真是嘴甜。” 这姑娘年岁不小了,瞧着十七八岁的样子,或许更大一点,和百灵一前一后地进了宫。 洪大太太这才出来,马车也过来了,谢从筠上了车,抱怨道,“娘,您怎么现在才来?” 洪大太太的脸色格外难看,谢从筠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般样子,她被吓住了。 谢家的七谏斋里,谢洪跪在谢眺的脚跟前涕泪纵横,“大伯父,您也知道侄儿媳妇是个糊涂的,侄儿摊上了这样一个人,侄儿能有什么办法呢?可皇后娘娘也太不给她婶婶留情面了,侄儿这趟回去,可有什么脸见庐州的人啊?” 谢眺朝站在一旁的谢沛看了一眼,问道,“沛哥儿,你怎么说?” 谢沛低着头,道,“侄儿无话可说,这事与侄儿没什么关系。” 谢洪听闻,扭头朝谢沛狠狠地看了一眼,“你说的什么胡话,都是一家人,怎么和你没关系?” 谢沛对谢眺道,“伯父,侄儿膝下两个儿子,在庐州那边也找不到好老师,恰好和溪哥儿一般年纪,能不能和溪哥儿一起读书?” 谢眺摆了摆手,“溪哥儿读书的事,我没有管,他从的是皇上的老师,这个我管不着,不过,香山书院听说在招收学生,你们可以去那里问问。” 这是不打算管二房的事了? 谢沛也很不高兴,这些年京城这边只是拿钱回去,庐州那边的事,自己这个大伯父从来不管,眼看他们是飞黄腾达了,就不打算认亲戚了? 谢沛转身朝谢睦道,“您老给句话吧,谢家的长辈里头,您的辈分最高。” 谢睦朝谢眺看了一眼,很不高兴地对谢沛道,“你想我说什么?谢家分支诸多,难免良莠不齐,一棵树想要长成参天大树,一些烂根残枝该砍还是要砍,早些年我就跟你伯父说了,该降宗还是要降,结果,养了你们这些白眼狼出来了。” 谢睦与谢眺之间的关系,比起谢眺和庐州本家的关系还要远,但谢睦与谢眺走得反而要近一些。 谢沛的脸涨得通红,他气哼哼地往旁边一坐,鼓起一张脸,谁也不搭理。 见此,谢眺也没什么好说的,对谢洪道,“皇后娘娘既然降下了懿旨,一切就遵皇后娘娘的旨意。” 他话音方落,外面一阵喧阗之声,沉霜进来道,“老太爷,洪大太太和谢大姑娘从宫里回来了。” 这是不打算和本家那边排序了。 这些年,他们守在本家,最后竟然落了这样一个下场,不被京城这边认可,这算什么? 谢洪满肚子都是怒气。 洪大太太进来就开始哭,“皇后娘娘竟然赐下了妾身两本书,还说妾身没有资格在她面前称妾身,应当称民妇。” 谢眺没有说话,谢睦道,“皇后娘娘言之有理,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在贵人们面前称妾身的,洪哥儿没有功名,你自然只能算是民妇了。” 谢从筠惊呆了,她还不知道有这么一茬,谢知微是不是太过分了?要是她知道,谢知微这么欺负她母亲,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谢洪冷笑一声,“两位伯父,来之前,父亲也让侄儿问两位伯父一声,还记得庐州这个地方吗?这么多年,是谁守在庐州本家?是谁让两位伯父没有后顾之忧?是谁还三天两头地写信回去,要侄儿父亲约束家人不得欺压乡邻?” “我明白了,原来这是师出有名啊!”谢眺叹了一口气,“我今日就向皇上请辞,正好,我也想告老还乡了。这么多年我不光写信回去让家里不要欺压乡邻,我也写信让你父亲督促你兄弟几个读书,我谢眺的儿子无白身,当初武安侯府满门抄斩,爵位被夺,也是因了曹阚没有约束兄弟。我谢眺也一样有过!” 他起身对谢洪道,“皇后娘娘没有错,错的是我!我谢眺为了这谢家的门楣,连亲生女儿都能舍弃,别说几个隔了房头,读了半辈子书,连功名都没有的侄儿了!” 他乃是上位者,在朝堂厮杀多年的人,慈眉善目的时候,自然是和善的祖父,可一旦发威,便是一头下山的猛虎。 谢洪和谢沛心头一惊,他们原打算来了京城,这么一闹,伯父为了安抚他们说不定能帮他们向皇上开口,为他们求个一官半职,谁知,伯父竟然要辞官。 “伯父,您乃是当朝首辅,岂能说辞官就辞官?”谢洪一下子着急了,伯父是长辈,有栽培他们的义务,若是伯父没了一官半职,将来他们靠谁去? “首辅也是皇上给的,这首辅可不是谢家的首辅。”谢眺嗤笑一声,道,“我也不留你们了,你们先回去吧。我乃是这一支的长房,理应回去守宗祠。” 洪大太太见不得丈夫如此卑微,便上前一步道,“伯父能如此,实在是再好不过了,侄儿媳妇也觉得伯父不愧是首辅,高风亮节,只是,伯父让我们回去之前,是不是先把筠姐儿的事给处理了?” “什么事?” “筠姐儿本来清清白白,被五少爷这么一说,像是和皇上有了首尾,以后还如何嫁人?” 谢眺几乎要跳起来了,谢睦也震惊不已,恐怕这才是本家二房的目的吧? “别说是好像和皇上有了首尾,哪怕是真的与皇上有了首尾,这也不是我谢眺能处理的事。更何况,溪哥儿说了什么?我怎么没有听到?我只听到你们在说,到底是不是溪哥儿说的,谁听到了?” “那就把溪哥儿喊来问!”洪大太太既然说出了这番话,便没打算就此收场。 第906章 见面 谢明溪听说姐姐把洪大太太叫进了宫里,赶紧去了永新伯府,谁知,世子爷已经和萧怀去了隆安寺,他只好又快马加鞭跑去了隆安寺。 许良一听这事儿,有点懵,便也知道,皇后娘娘是不打算用这种法子来解决这件事,毕竟,无论如何,谢从筠都是本家的妹妹。 若是不小心事儿闹大了,本家那边天高水远的,谢家还有两个妹妹在待嫁。 “这怎么办?”许良道。 “要不,我让我母亲进宫去探一下皇后娘娘的口风?”萧怀对与谢家结亲还是很感兴趣。 “这……要不,等我进宫去问问姐姐的意思?”谢明溪不敢再擅自妄为了,他提议道。 “也好!”许良有些忐忑不安。 谢家的人找了过来,说是找谢明溪回去对质,来报信的是宿雨,把话说得挺严重的,“说是五少爷您将五姑娘说得好像和皇上有了首尾,如今,洪大太太逼着老太爷想办法将五姑娘送进宫去,说是先服侍皇后娘娘,等大些了,再和皇上圆房。” 谢明溪一口血差点喷了出来,他气得快跳起来了,许良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谁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谢”,这真是一样的米养百样的人。 萧怀毕竟是外人,许良不敢让他知道这些事,忙将他送出了隆安寺,与谢明溪快马加鞭地回了谢家。 宫里,百灵领着曹云华从顺贞门进来,穿过了御花园,一路到了养心殿,谢知微在体顺堂等着。 “坐!”谢知微拉着曹云华坐在榻上,曹云华哪里敢坐,忙推辞了,坐在旁边的小杌子上,“礼不可废!” 谢知微笑了一下,也不勉强,问道,“你说有话要和我说,到底是什么话?伯父身体怎么样?” “我父亲他还好,如今一餐能吃上一碗饭,夜里睡得也还不错。前些天,我们在白纸坊的广宁门街买了一栋宅子,虽偏僻了些,可也有三进,将来哥哥娶媳妇也都够了。” 谢知微道,“那挺好啊,你也不跟我说,我都没有贺你的乔迁之喜。” 她边说,吩咐杜沅,“一会儿曹姑娘出宫的时候,你把那架鸡翅木大理石座屏送过去。” “你客气什么!”曹云华拦着她,“我来,可不是来向你讨要贺礼的,微妹妹,我最后喊你一次微妹妹,想请你帮忙,让我见他一面。” 谢知微格外为难,她不由得沉默着,曹云华却看着她,非常执着,见谢知微一直不说话,曹云华道,“你连问都不肯帮我问他一下吗?” 她笑了一下,满脸都是嘲讽,“他帮过我,于情于理,我都要当面和他道谢,哪怕是以这个理由,你也不肯帮忙吗?” 谢知微朝杜沅看去,杜沅忙过来福了福身,“曹姑娘,您也别为难皇后娘娘了,公子的脾气,您是不知道,就让奴婢斗胆帮您去问问吧!” 曹云华听她称呼陆偃是“公子”,问道,“你是?” “奴婢杜沅,原是公子的人。” 陆偃正在南书房看奏折,这些奏折原本是送到了萧恂那里,结果萧恂说他最近很忙,要张罗封后大典的事,又送到了他这里来。 内阁已经票拟过了,照流程,皇帝看过之后,同意的交由司礼监用印,不同意的,就打回去。 陆偃任司礼监掌印使,眼下成了他做决断,他自己用印。 “这份奏折是谁送过来的?”陆偃将一份浙江那边端午汛决堤,淹了两个县,受灾群众达五十三万的奏折扔到了米团跟前。 “是张权谨阁老送过来的。” “奏折十天前就已经送达京城了,是谁接的手?又是谁耽误了,查清楚,命内阁阁老们进宫,和本座一起去见皇上。” 米团转身一路小跑着出去,迎面便遇到了杜沅,他正要绕着杜沅走,杜沅喊住了他,“米团公公,公子在里头吗?” “进来!” 陆偃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冷厉,杜沅浑身一哆嗦,忙缩着肩膀进来了,她也不敢抬头看,进门就朝着北面跪下了,“公子!” 偏偏,南书房坐西朝东,陆偃的书案正对着西面,他没好气地道,“朝哪儿跪呢?什么事?” 杜沅忙在原地转了个圈儿,“公子,奴婢斗胆,曹姑娘想见公子,命奴婢来问问!” 陆偃端着茶杯的手顿在了半空中,他久久不动,“谁让你来问本座?” “曹,曹姑娘!”杜沅后悔死了,终于明白为何皇后娘娘死活不接话了,“奴婢该死!” “说,是谁让你来问本座的?” 杜沅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陆偃不信她,忙道,“曹姑娘进宫来见皇后娘娘,逼着皇后娘娘安排她见公子,皇后娘娘很为难,奴婢见皇后娘娘被逼得无路可走,就,就,就只好擅自做主了!” 杜沅实则是看到曹云华很不错,武安侯府嫡出的姑娘,虽说后来侯府落败,可她骨子里的教养还在,与公子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皇后娘娘为何为难?” 杜沅抿了抿唇,“皇后娘娘执意不肯,宁愿被曹姑娘怨怼。” 陆偃微微一笑,他抿了一口茶水,道,“那你把她带过来吧,本座见一见她!” 曹云华忐忑地走进南书房,东窗下,陆偃穿着一身宝蓝色平金银绣缠枝牡丹纹轻罗圆领长袍,腰间系白玉带,玉树临风,窗外的一株紫薇花伸进一根花枝来,随着风轻轻地摇曳着,却不及陆偃这张脸,竟是人比花娇。 “陆大人!”曹云华福了福身,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了他一双无悲无喜的眼。 狭长的眼尾,眼眸深不见底,里头如有个旋涡,能够勾人魂魄,令人忘却生死。 “本座若知道,当初放过你和你母亲一马,竟然能够给你如此多的遐想,本座一定不会那么做!” 陆偃道,“你执意见本座,到底所为何事?若是道谢,大可不必!” “为什么?你当初为什么要放过我和我母亲,还有我弟弟?” 曹云华好难得见他一面,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你既然做了,难道还不许人道谢吗?是你不让微妹妹答应我来见你,是不是?” 第907章 情长 “不错!本座自认与你毫无交集,你有什么话,尽快说!”陆偃背着手,转过身来,淡漠的目光扫过曹云华。 “不管当初陆大人是因为什么缘故放过了我们,这份活命之恩终归是存在的,陆大人,小女子愿以身相报!” 陆偃似乎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无情的嗤笑声响起,“昔日武安侯府的嫡长女,几年功夫,竟然堕落到了要服侍本座这样的人的地步?” 他上前来,站在曹云华的跟前,“你说说,本座要你何用?” 曹云华跪在地上,闭了闭眼睛,她将泪水咽了下去,声音沉闷得好似穿墙而过,“你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我知道,这世上还有人心疼你,这样的话,叫她听了去,你让她如何安心?” 陆偃的眼眸阴沉,狭长的眼尾上翘,一抹妖魅如流光一般闪过,曹云华抬起头来,看到这一幕,心一下子被刺痛了。 “你若是想抚养一个孩儿,你就应当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帮你照顾好他的吃喝拉撒,你难道愿意你将来的的孩子,生活在一个残缺不全的家庭里?” “我早已经不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女了,陆偃,从看到你的那一天起,我这辈子就只有卑微,哪怕在你府里,我只是一个婢女,于我而言,我也甘之如饴。“ “为什么?”陆偃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我也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吧,有的人选择在一旁默默守护,而我,或许是因为我曾经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女,我想把一切都抓在手里,哪怕如细沙一般,抓得越紧,漏得越多,最起码,曾经抓住过。” 米团在门口探了一下头,陆偃烦躁地走了过去,米团道,“皇上和阁老们都已经到了,等着督主!” 陆偃便头也不回地出去了,曹云华扭头朝门口看去,只来得及看到他的一抹背影。 她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不论如何,她都把自己要说的话说了。 回到养心殿,谢知微依旧还在体顺堂等着她,时间不早了,她与谢知微寒暄两句便提出告辞。 谢知微也没有问,让杜沅送她出了神武门。 养心殿前面的东配殿里,萧恂坐在榻上,他面前左右两侧各放着一溜儿紫檀木的圈椅,陆偃坐在右侧第一把椅子上,他对面坐着谢眺。 其余的四人,论资排辈地往下坐。 “张大人,半个月前这奏折就送上来了,记录上是您签收的,为何今日才送到司礼监来?” 陆偃手里拿着那份奏折,面色冷峻地问着,与昔日出入麟德殿的那个督主已经完全不同了。 张权谨忙起身跪在地上,“皇上,这份奏折的确是十五日前到的,但当时,内阁在搬家,从陪都搬到京城来,臣来不及和内阁阁老们商议,这奏折随着搬迁的箱笼过来,才耽误了时间。“ “奏折在路上,难道你的人也一直在路上?本座看,你是一门心思都在如何抗议封后大典,根本没心思在政务上。” 萧恂冰冷的眼神,如刀子一样割过张权谨的脖子,见张权谨丝毫没有悔意,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陆督主,您这话,可就是诛心之言了,再说了,封后大典难道就不是政务吗?”张权谨梗着脖子道。 区区一个阉臣,居然位居人臣之上,还代替皇上发言,他以为他是谁啊! 萧恂将张权谨的心思看透,他不由得摸了摸手腕,冷笑一声,“看来,朕是不配做你的主子了,陆大人的意思,便是朕的意思,” 张权谨顿时震惊,他声音哀凄,“皇上,自皇上在先皇梓宫前继位以来,不理朝政,朝中所有大小事务均是司礼监领办,皇上,岂能以一阉臣治国乎?” 萧恂不等他一个“乎”字落地,抬起一脚,朝张权谨踢了过去,陆偃拦都来不及了,张权谨就跟一个秤砣一样,朝外飞了出去,后背撞在了门框上,哀嚎一声,滑落了下来。 萧恂还不解气,走上前去,踩在他的胸口,“谁是阉臣,嗯?当着朕的面,你再说一句,朕要灭你九族!” “皇上灭臣九族,皇上就不怕青史留名?”张权谨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他口中咳出血来,索性不怕死了,问道。 “朕只要当一日皇帝,就一日青史留名,圣名还是骂名,还轮不到你来评说!” 萧恂的脚正要用力,胳膊被人轻轻一拉,陆偃在一旁低声道,“阿恂,算了!” 萧恂迟疑了片刻,他收回了脚,道,“谢大人!” “臣在!” “将这件事查清楚,和陆大人拟一个条陈出来,浙江被淹的两县如何救灾,如何抢种,不要饿死一个人!” “是!” “还有,朕要知道洪灾的真相,到底怎么回事?” “是!” 萧恂甩开了陆偃的手,朝外走去。陆偃追了两步,却见他越走越快,不由得停了下来,叹息一声。 他转过身,打了个手势,服侍的太监便将张权谨抬走,也有人去请太医。 萧恂一个人出了遵义门,往北,走到了懋勤殿门口,他突然发现,这宫城如此大,他能去的地方却不多。 在懋勤殿廊檐下站了良久,这边当差的太监们都紧张极了,一个个战战兢兢,两腿如筛糠一样,不知道新帝要做什么。 不一会儿,陆偃便过来了,看到萧恂,不由得笑了一下,一抬手,宫人们都下去了。 “阿恂,你说,皇后娘娘肚子里是两个男孩,还是两个女孩?还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陆偃笑道,“说真的,我很着急,若是两个儿子,我要带走一个,若是生得一模一样,或许我这辈子就再也回不了京城了,我也难免会想,没有你和端宪在身边,没有娘娘,没有襄王爷,我会想你们。” 萧恂一把揽住了陆偃的肩,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肩上,“大哥,你别说了!” “阿恂,还记不记得,我们这么多年,多少次九死一生,先皇不是没有怀疑过你我,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皇太后不肯迁到燕京城来,你若是想做一个好皇帝,还有很多困难,你怎么能这样儿女情长?” 第908章 很乖 “他那样说你,我要灭了他的九族!”萧恂抬起头来,眼中闪过道道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陆偃却拍了拍他的肩,“那你就成了一个昏君。” “我从未想过要当一个明君,我知道他是太皇太后的人,我的身份,世人都知道,我也不想做那些假惺惺的,明面儿上好看的事,只要天下的百姓安康,还怕将来没有人说我好!” “又在胡说八道了!连先皇那样的人都怕口诛笔伐,怕将来史书上写上不好的一笔,你居然不在乎,你莫非比先皇都不如?” 陆偃摇摇头,走了进去,“进来喝一杯吧,站在这里说话,像什么样子,你也不怕端宪知道了会担忧。” 萧恂跟在他的身后,陆偃亲手倒茶,萧恂走到一边,扣住了他的手腕,盯着他的眼睛,“大哥,你告诉我,以前是不是经常会有人这样说你?” 陆偃看到他红了的眼圈,鼻头一酸,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自然的笑容,如同七月里盛开的扶桑花,那般艳丽多色。 “何必在意这些?再说了,怎么会经常?好歹我也是司礼监的掌印使,得先皇器重,哪有那么多不怕死的人?” “大哥!”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肚子也饿了,跟着你回去,讨一杯酒喝。” 养心殿里,谢知微知道了东配殿里发生的事,她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这还是当着萧恂的面,张权谨竟然如此嚣张,敢这样说大哥哥。 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人这般称呼他!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让杜沅拿了一枚药丸,让她去给王世普,诊治的时候,喂给张权谨吃下去,不敢让他死在了宫里。 “皇上和陆大人呢?这会儿在哪里?找到了他们就说这边要摆饭了。”谢知微扶着腰身,吩咐人将桌子摆在明间,“去将冰镇过了的梅子酒拿过来。” 萧恂和陆偃一面讨论着浙江那边的洪灾,一面走了进来,桌上,一壶散着寒气的梅子酒散发出淡淡的香味,陆偃笑道,“我就说过来了必然有口福。” 萧恂扶了扶谢知微的肩,问道,“今日,他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陆偃的目光轻轻地滑过谢知微的肚子,眉眼温和得如泉水一般,又落在萧恂的脸上。 谢知微笑道,“很乖,不乖又怎样?难不成你还能教训他不成?” 萧恂道,“等他出来了,我好好教训他!” 谢知微嗔了他一眼,只当他说的都是废话,道,“大哥哥,你们坐,这就传菜了。” 谢知微的食欲极好,她用过饭便放下了碗,陆偃和萧恂还在喝酒,陆偃道,“我听说要多走动,你让杜沅和杜沚扶你去走走,刚用过饭,走慢些!” 谢知微点头,“那你们慢慢喝!” 她扶着杜沅的手出了后殿,左拐,沿着夹巷走了一段,进了慈宁宫前面的小花园。 “曹姑娘和陆大人说了什么,你知道吗?”谢知微问杜沅。 杜沅想到公子说,若是皇后娘娘问起,不要有一个字的隐瞒,她便将曹云华的话说了,谢知微道,“陆大人有没有说什么?他当时是什么表情?” 杜沅想起公子当时那悲痛的表情,道,“公子似乎很难过。皇后娘娘,奴婢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你没有错,曹姑娘也没有错,我们都没有错,错的是命运!”谢知微声音里透着悲怆,道。 谢知微走了小半个时辰,回去的时候,陆偃和萧恂还在喝,两人都是微醺,谢知微忙上去将酒壶给拿了,“怎么还喝醉了?” 萧恂一把要抢,谢知微将酒壶递给了杜沅,“拿下去!把米团喊进来,好生把陆大人扶回去。去熬两碗酽酽的解酒汤来。“ 萧恂有些懵,“湄湄,我和大哥都没有喝醉,就这点酒,怎么能把我们醉倒呢?” 陆偃见谢知微柳眉倒竖,他不由得笑了,“阿恂,要喝明天再喝,今日就到此为止,我回去还要看一下浙江那边的奏折,淹了两个县,虽说你现在户部有银子,可这日子永远比银子多呢。” “淹了两个县?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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