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作伐?本宫要搬倒她?”皇后怒极而笑,“本宫若是把她看在眼里,还等到现在?她算哪根葱哪根蒜啊?一个马倌的女儿,生得好些,一个阿物儿,就把自己当个人看了。本宫与她势不两立,要是不把她弄死,让她丁家陪葬,本宫誓不为人!” 奚嬷嬷被她充满杀气的话吓倒了,双腿如筛糠。 武安侯太夫人握住皇后的手,让她稍安勿躁,“好了,别动大气,看在肚子里的龙子的份上,你也要学着隐忍些。” “母亲,隐忍这两个字差点害死了我,我还如何隐忍得下?”皇后不愧是皇后,很快收拾了心情,她让奚嬷嬷到外头等着去,“母亲,眼下又来了一个机会,只不过,须得前朝盯着,您回去跟父亲说一声,药材的事情,让他盯着些,如今皇子们都大了,本宫一直无子,朝中的大臣们都等不及了,开始急着站队了,这是坏事也同样是好事。” 武安侯太夫人看着女儿这副模样,也后悔死了,后宫之中,一路行走,靠的可不仅仅是身世和背景,还要靠自己的本事,大家闺秀那一套在这宫里,只会害死人。 “你放宽心,外头一切有你父亲和你哥哥,你说的这个,我回去就让他们盯着去。不过,区区一个宁家算不得什么,你要知道,宁家不是根本,只是枝节,斩草不除根,终是祸害,我这趟回去,会让你父亲和哥哥想想办法。” 武安侯太夫人叹了一口气,“当年,母亲忘了告诉我儿,找准对手才是最重要的,好在这件事,慎刑司出手了,当不会冤枉了好人,放过了坏人。”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门外,翠鸳快不走了进来,禀报道,“皇后娘娘,宁德妃在门外跪着,要求见皇后娘娘,跪了快小半个时辰了,一直不走。” 皇后闭上眼睛,武安侯太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女儿的手,道,“娘娘,还是见一见吧,意气用事没有用,见过之后,召见太医过来瞧瞧,再好好养胎。” 昨夜,景福宫里被搜了个底朝天,当那七星草被人搜出来的时候,宁德妃的脸色一片煞白,七星草居然在她的宫里面,如此一来,皇上还会容得下她吗? 第293章 碰瓷 宁德妃在麟德宫门前跪了整整三个时辰,往日里,对她娇宠万分的皇上,连问都不曾让太监来问她一声,她就知道,谋害皇后不是重点,七星草触碰了皇上的逆鳞。 皇后反杀了她! 见皇帝不搭理自己,宁德妃喊冤也没有用,她不得不来到了凤趾宫,跪在了凤趾宫的门前。 皇帝多情而又薄情,哪怕对皇后,也就那么回事。皇后与皇上是少年夫妻,当年皇帝登九五之尊,武安侯府出了大力,哪怕皇后多年无子,也没有人动摇她的地位。 但,宁德妃要的不是皇后之位,她知道,凭自己的身份地位,坐不稳这个位置,她要的是太后之位。 武安侯府百年世家,若是皇后有子,谁的儿子都没有希望坐上那个位置。 皇后闭了闭眼睛,问道,“她说什么?” “宁德妃娘娘一直在喊冤,说些,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青雉之后,如今翠鸳成了凤趾宫的大宫女,她自然不敢把宁德妃的话说给皇后娘娘听,垂首站着,两股战战,心里害怕不已。 青雉姐姐跟她说过,虽然景福宫的庄嬷嬷找过她好几次,可她从来没有答应过景福宫,她的爷娘哥哥嫂嫂还有侄儿都在武安侯府当差,她不敢,也不愿。 青雉姐姐最大的愿望就是过几年能够蒙圣恩出宫去,一家人团圆,青雉姐姐说家里给她攒了好些嫁妆,表哥也一直等着她,只是从今往后,青雉姐姐再也出不了宫了。 为了搬倒宁德妃,皇后娘娘牺牲了青雉姐姐,宫里传的话没有错,但这些话,凤趾宫的人不敢说,昨晚那样的时候,青雉姐姐别无选择。 “这个贱人,本宫还没有找她呢,她倒是找上门来了。”皇后冷笑连连,自然是不会看到翠鸳的异样,而翠鸳,失神也只是瞬间,很快就醒过神来,等待皇后的吩咐。 “有什么话,就让她当着本宫的面说吧,来人,去把宁德妃请进来,就说本宫正好这会儿醒了,还没有人服侍用药,让她来本宫跟前立规矩。” “娘娘,使不得!”武安侯太夫人忙拦着,“娘娘,人冲动之下,最容易出错,娘娘这会儿不冷静,还是不要见宁德妃了,省得被人捏住了把柄。” 皇后娘娘冷静下来,“母亲,您在这儿,我就受不得半点委屈,想当年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岂不是比如今快活,母女娘俩想见面就见面,哪像是现在,昨晚,我再差一点就见不到母亲了。” 皇后的眼圈儿红了,武安侯太夫人什么话都没有说,拍拍皇后的手,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行礼,“皇后娘娘,臣妇告退!” 皇后猛地抓住了武安侯太夫人的手,又缓缓地松开,指尖与指尖渐渐地分离。皇后只能看着武安侯夫人的背影渐渐地远去。 “皇后娘娘,臣妾冤枉啊,臣妾的娘家虽然是做药材生意的,可臣妾与娘家多少年没有来往了,宫里无缘无故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臣妾求皇后娘娘彻查,还臣妾一个公道啊!” 宁德妃跪在凤趾宫门口,边哭边说,声音震天,传得满后宫都知道了。 武安侯太夫人在宫人的带领着,从殿门出来,与宁德妃四目相对,目光在空中交锋,顿时杀意四射。 宁德妃计上心头,忙朝武安侯夫人跪行过去,刚抱住武安侯太夫人的双腿,太夫人便双目紧闭,朝地上倒去,那宫人吓了一跳,倒也是个机灵的,喊道,“太夫人,您怎么了,太夫人,不好啦,宁德妃娘娘把太夫人撞晕了!” “贱人,你胡说,本宫什么时候撞过太夫人了?”宁德妃腾地站起身来,狠狠地朝那宫人一耳光扇去,那宫人怀里抱着武安侯夫人,她侧身一躲,正好似乎武安侯太夫人的头一扬,这一耳光扇在了武安侯太夫人的脸上。 “德妃娘娘,您怎么能打太夫人的耳光啊?”奚嬷嬷正好从殿里出来,一眼看到后,顿时惊诧不已。 宁德妃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手,居然打在了武安侯太夫人的脸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忍不住颤抖不已,也恼怒不止。 “贱人,你居然还敢躲!” 宁德妃扬起手正要再次扇向那宫人,但碍于武安侯太夫人还被那宫人抱着,她只好作罢,“都是你这个贱人!” 武安侯太夫人悠悠醒转,用同样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宁德妃,“娘娘,纵然臣妇只是一个一品侯夫人,外命妇,若是犯了错,自然有皇后娘娘责罚,万万轮不到娘娘又打又骂,敢问娘娘,臣妇贱在何处?” “不,本宫没有骂你,本宫是在骂她!”宁德妃的气势已然弱了,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骂武安侯太夫人啊。 武安侯太夫人却懒得搭理她了,她扶着那宫人起身,对奚嬷嬷道,“请前面领路,我要去见皇上,让皇上评评理,我好歹也是皇上的丈母娘,无端被宫里的娘娘掌掴,我还有脸面活着?” 薛婉清叫人带了信,约萧昶炫在潘楼三楼的一个雅间见面。 昨晚在宫里的时候,李畹芬让人给她带信了,说她恐怕有孕了。 薛婉清突然想到书上的剧情。萧昶炫的外祖家即将面临一次危机。起因是宫里有个嫔妾有了身孕,太医开的保胎药里要用到炒白术,结果,里头混了菊三七,那嫔妾服用之后出现了血崩,不但胎儿没有保住,还丢了性命。 皇帝命查,结果查出来竟然是药材出了问题,幸好那嫔妾就住在景福宫,宁德妃提前知道了消息,想尽办法,将菊三七这件事遮掩下来,但这件事,也让宁家损失不小。 薛婉清当时就想到要把这件事提前告诉萧昶炫,一来,可以让萧昶炫知道她未卜先知的能力,增加她在萧昶炫心目中的筹码,二来,萧昶炫几次帮她,她多少要给点回应,男人嘛,若即若离才是恰到好处。 萧昶炫接到了薛婉清带来的信,兴奋不已,他换了一身新衣,正要出门,景福宫那边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赶来,“殿下,娘娘那边出事了。” 第294章 降位 姜还是老的辣,顺势而为已是炉火纯青。 武安侯太夫人很快就来到了麟德殿外,求见皇帝。 宫里的斗争,原本与宫外没有干系。 武安侯太夫人没打算掺和进后宫,谁知,宁德妃这个蠢货居然非要撞上来,这样的好机会,她不抓住,岂不是傻? 宁德妃此时也后悔极了,她朝武安侯太夫人跪行过去,其目的,她一个堂堂的皇妃,为了在后宫中活命,居然朝皇后的母亲一品侯太夫人下跪,于皇后的脸上并不好看。 稍后,只要稍加宣扬一下,满世界都知道,皇后在后宫是如何跋扈,逼得她们这些人没有活路。 眼下,宁德妃却非常被动了。 她只好重新跪在了麟德殿外,凛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冻得她瑟瑟发抖,满头翠钗松松垮垮,浑然没有平日里观音妃的体面了。 萧昶炫让人往潘楼去报了个信后,匆匆赶了过来,看到母妃这副模样,不由得愤怒不已,“母妃,到底怎么回事?” 宁德妃看着麟德殿东暖阁的方向,皇帝倒是很快就让他岳母进去了,里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早就让小太监去禀报了十次八次了,皇上却没有要宣召她的意思。 萧昶炫简单地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越发怒火中烧,腾地转身,“儿臣去找母后评评理去!” “你别去!”宁德妃一把抓住了儿子,“这些后宫事,你别沾惹上。” “儿臣能置之不理吗?这么冷的天,母妃从昨晚跪到了现在,若是落下病来,儿臣怎么办?”萧昶炫说得眼圈儿一红,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心里也快急死了,不知道薛大姑娘要和他说什么,错过了这次机会,还会不会有下次? 她那样的女子,深明大义,宠辱不惊,应当能够理解他的难处。 看到外面的这副境况,果然,门口的小太监便进去了,萧昶炫等在原地,他相信,父皇总不会坐视不理。 东暖阁里,皇帝给武安侯太夫人赐了座,无论怎么说,武安侯太夫人总归是他的岳母,更何况,武安侯太夫人脸上的五根手指印实在是太明显了。 想视而不见都不成! 皇帝的心情非常复杂,妻妾闹成这样,他也很无奈,一面是嫡妻,一面是宠妃,还有个丈母娘夹在中间,这算什么事啊? 偏偏,这事儿,还不能找群臣商量,让臣子们帮忙出主意。近些年,皇上虽然荒唐了些,可脸面还是要的。 “阿偃,你去把宁德妃宣进来!” 武安侯太夫人忙起身,“既然如此,皇上,请允许臣妇告退!” “岳母大人,这是为何?朕让宁德妃进来给岳母大人赔礼道歉!” 武安侯太夫人心里怒火如炽,不过,她是老成精的人了,息怒不形于色,低头恭敬地道,“皇上,老妇今年六十有七了,皇后是老妇的老来女,老妇近不惑才有了她。老妇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身为皇后的母亲,被一个晚辈当着下人们的面掌掴,必然是老妇有失德行之处,老妇有何颜面让德妃娘娘给老妇赔礼道歉?” 这番话比严词威逼还叫人难受,皇帝又不是傻子,岂会听不懂这话里的几重意思,年龄上,望七的人了,身份上是皇后的母亲,也是他的丈母娘,如今被一个妾室掌掴,无论起因如何,这一巴掌是生生打在了武安侯太夫人的脸上。 武安侯府百年世家,这一次若轻轻放过,不论事情的起因是什么,皇帝一个宠妾灭妻的恶名跑不掉了。 齐家治国平天下,堂堂天子,家务事闹成这样,皇帝的脸上也不好看。 七星草的事,看到宁德妃跪来跪去,皇上原本还存了点疑虑,此时,已经由不得他彻查来彻查去了,他沉思片刻,吩咐道,“阿偃,你拟旨吧,宁德妃言行无状,着降妃为嫔,改封号为顺,让顺嫔学着温顺些,安顺些。“ 陆偃忙领旨,武安侯太夫人此时的气也稍微顺了一些,忙起身谢恩。 陆偃一身大红彩绣麒麟袍的身影在殿门口出现,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冬日暖阳照在他绝美的脸上,一双妖魅的眼睛里却森冷如寒潭。 “皇上有旨,着降宁德妃为顺嫔,命顺嫔闭门思过,学会温顺,安顺!”说完,他看也没看瘫软在地上,一脸绝望的顺嫔,只对萧昶炫道,“四殿下,请回吧,皇上这会儿无暇见殿下!” 萧昶炫从东暖阁的方向收回了目光,他明灭晦暗的目光落在陆偃身上,心里不由得升起了嫌恶来,就这么个东西,也配对他一个龙子凤孙发号施令。 韩信尚且受胯下之辱,他今日暂且向这阉人低头又何妨? “陆大人,本宫想见父皇一面,若能通融,将来本宫一定会记着陆大人的好处。”萧昶炫低声道。 若不是在麟德殿的前面,萧昶炫恨不得说,若有将来那一日,他也愿意许给陆偃高官厚禄与尊荣。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母妃被降位份,这对母亲来说是无法接受的打击,对自己来说也是一大损失,后宫之中,母与子命运相连,母凭子贵,子凭母贵。 陆偃笑了一下,妖魅的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他收回目光,从宁德妃母子二人的身边走过,飞扬起来的彩绣麒麟袍摆上,有金光掠过。 南书房里,地龙烧得很暖。 谢知微和萧恂再次坐在上次坐过的位置上,中间依然放着棋盘,元嘉坐在旁边观战。 他们对弈的是谢知微在幽兰居时,与徐佩云盲下的那盘残局,徐佩云投子认输。这一次谢知微执白子,萧恂执黑子,两人你来我往,慢悠悠地下了约有两个时辰。 外面的天渐渐地暗下来了,小桩子在外头催着,“大公主,郡王爷,县主,家宴已经摆上了,皇上都快到了,请三位赶紧入席吧!” 谢知微这才惊醒过来,抬头看外面的天空,果然已经掌灯了,今日是元旦日,按照大雍宫里的惯例,今日皇上要在集英殿开家宴,皇亲宗室都会来。 第295章 来请 谢知微此时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去吧,她既不是皇亲,又不是宗室,以什么身份去?不去吧,万一惹来皇帝的不喜,那岂不是冤哉。 萧恂满棋盘看了一遍,发现自己貌似已经处处都是绝路了,他不得不弃子认输,“明日我们继续。” 明日还继续吗?谢知微睁着一双桃花眼,看着萧恂,就算她不讨厌下棋,可也不能一下就是大半天啊,她又不是棋痴。 坐着不累的吗?她刚才都是强撑着,才没有睡着。 萧恂被谢知微一双大眼睛看得有些脸红,却又舍不得挪眼,忍着笑意,“怎么,今晚继续也行!” 谢知微的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样,她梳着一对简单的丫髻,头上两朵用金银珍珠串起来的珠花在灯光下亮得晃人的眼,“不要了,我昨晚没有睡好,今晚要早些睡。” 萧恂没忍住,伸手晃过了她珠花上的流苏,见谢知微一双眼睛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忙尴尬地别过头,”我以为你那个红丝线要掉了呢,咳咳,走吧,一会儿去晚了又要挨骂了。“ 元嘉还有点傻乎乎,并没有注意到萧恂不同寻常的言行举动。在她的眼里,这位堂兄从来就没有正常过。喜怒无常的人,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都很莫名其妙。 “谁敢骂你啊,就算父皇去了,你没去,父皇也不敢说你什么。你还记得那年,你贪玩,被卡在树上了,到了开席的时候,就缺你一个人,宫人们到处找你,把皇祖母吓得哭起来了,好不容易才把你找到……” “闭嘴吧,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记性这么好,回头我让皇伯父点你个女状元?” 萧恂一扭头,看到走在另外一侧的谢知微抿着唇,忍笑忍得快成内伤了,没好气地道,“要笑就笑,很好笑吗?“ 谢知微再也忍不住,噗嗤笑起来,趴在元嘉的肩上,“元嘉姐姐,你快说说,他是怎么被卡在树上了?” 元嘉也是故意的,见萧恂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忙道,“就是那样,你看那边那棵树中间不是有三个树杈吗?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肚子被卡在两个树杈中间,一条腿被卡在另外两个树杈中间,头朝下,下不来了,又怕丢人不敢喊人,也不知道卡在那里多久,把皇祖母心疼坏了。” 谢知微想想那滑稽的场面,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痛了,蹲在地上不能走。 元嘉在一旁也兀自笑不停,还问谢知微,“好笑吧,我跟你说,五皇兄的那些糗事,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萧恂站在一边,看两个小姑娘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他也忍俊不禁,“笑,笑,就知道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就不信你们没做过蠢事。” 不一会儿,陆偃的身影在化径的尽头出现,他换了一身宝蓝色牡丹棋子纹锦袍,腰间束着同色腰带,一侧挂着一个葫芦形玉珮,头戴玉冠,站在灯火阑珊处,收敛了妖魅的神色后,浑然如世家公子般清贵矜持。 谢知微忙起身,含笑朝他看过去。 陆偃微微点头,上前来,拱手行礼,随意而不失礼节,“大公主,郡王爷,县主,皇上有旨,请三位去入席吧!” “我也去吗?”谢知微不解地道。 “嗯!”陆偃点点头,眉眼含笑,“皇后娘娘身体有恙,今日的家宴随意了些,县主救治皇后娘娘有功,理应赐宴。“ 元嘉知道谢知微在顾忌什么,“别怕,宫里的宴席都是分桌而食,你想吃就吃,不想吃也没人管你,很自在的。” “好!” 前世,谢知微参加过多次这样的宴席,她并非是怯场,而是正常人都不想与不熟悉,甚至嫌恶的人一起吃饭。不过,应付这种场面,对谢知微来说也不在话下。 集英殿里,众人都到了,只有龙椅的位置还空着。 皇后因为凤体欠安,今日自然也出息不了这个家宴,凤椅空着,云贵妃高高端坐在龙椅的右侧,郑荣妃、畹嫔和敬嫔等几个有脸面的嫔妃出席了。 顺嫔被贬,自然没脸来。 陆偃走在前面,带着三人进来入座,别人尚可,常寿长公主嗤笑一声道,“哟,这就是端宪县主啊,架子还挺大的,来得这么迟,真是叫我们好等!” 在座的既是长辈,也是尊位了,来得迟了,这就是失礼了,谢知微羞得都要钻地洞了,自然是无话可说。 萧恂可不是好惹的,他厉目圆瞪,正要朝常寿长公主发火,襄王抢了先,“常寿,你对我不满,就冲着我来,欺负我儿子算什么本事?” 今日,襄王听说,萧恂要搬进宫里住,他还觉得奇怪,他这个儿子可不喜欢待在宫里了,他又听说儿子一下午都在和一个小姑娘下棋,一打听,原来是谢家大姑娘,被皇后留在了宫里住,他就乐了。 这会儿,看到萧恂来迟了,和萧恂一起的,有元嘉和谢知微,襄王就知道有戏。 萧恂和元嘉不知道打过多少次架了,让他和元嘉玩,那是不可能的,可见他这傻儿子陪的是谢大姑娘。 谢知微进来这一路,襄王已经偷偷地把谢知微打量了个遍,这姑娘真是哪儿哪儿都好,人品好,容貌好,家世好,千般万好,与自己的儿子可真是绝配啊! 瞧这言行举止,礼仪气度,真是挑不出半点儿差错,襄王越看越满意,哪里容得常寿长公主欺负未来儿媳妇? “我欺负你儿子什么了?我敢欺负你儿子?谁不知道咱们阿恂啊,是宫里的宝贝,兄弟姐妹几个,就四哥你养了这个宝贝疙瘩,我们养的都是草根。” “活该,谁让你养个草根的、”襄王文不成,武不就,但有一样好,吵起架来,这么多兄弟姐妹里头,就没有一个人吵得过他。 衮国长公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歪着身子,瞥了常寿一眼,“你自己养的是草根,我养的可不是,都是太祖皇帝的血脉,谁还不是龙子凤孙了?” 常寿怒了,“你,你们,合伙欺负我?” 第296章 取悦 “谁欺负你了?快当祖母的人了,这么不稳重,几个晚辈贪玩,来晚点也就算了,你非要逮着说什么?谁还听不出你指桑骂槐了?不就是欺负我儿子善良,欺负皇后没来,元嘉没人护着吗?”襄王扭动着肥胖的,不太灵活的身体,一连串的话,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把常寿堵得无话可说。 皇子们的位置在襄王的后面,萧恂不论年龄还是身份都是最次。但他在他这一辈中,又是爵位最高。 紧挨着他的是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少年,男生女相,眉眼清秀,袖子里笼着一只奶狗,那奶狗露出一个头来,眼泪汪汪的,朝谢知微这边张望。 谢知微的位置紧挨着郑靖霜,正好与萧恂面对面,她忍不住朝那小奶狗多看了一眼,萧恂皱起眉头,朝身边的少年嫌弃地看过去,正好听到了“呜咽”一声,不由得怒道,“萧恪,你又把狗带进来了?” 他一言既出,所有人都看向那少年,那少年茫然无措地四顾一番,眼中竟然噙着一汪泪,向着襄王妃道,“母妃,我说不来,你非要我来,我和嘟嘟不离不弃。” 谢知微这才知道,这少年竟然是襄王府的嫡长子。 前世,萧恪死在萧恂的剑下。 等谢知微嫁进皇家的时候,萧恂已经攻下了燕云十六州,他弑父屠弟,远走封地,等谢知微再看到他的时候,是在临死前,他杀进了京城,谋夺了萧昶炫江山时的最后一眼。 萧恂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了,捏着鼻子起身,指着萧恪道,”要么把狗弄走,要么我走,你选一个。“ “哥,你留下吧,我走!”说着,萧恪索性将狗狗从袖子里掏出来,还不是一只小奶狗,是一只三个月的狮子狗,毛发很长,纯白,看着挺可爱的,被萧恪抱在怀里,才起身,萧恂便避开了三尺远,看他就跟看瘟神一样。 谢知微忍不住朝襄王妃看去,见这美艳的贵妇黑沉着一张脸,朝萧恂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萧恪是襄王府的嫡子,萧恂只是一个庶子,占了长子的名分不说,在宫里的位置一直都比萧恂低。 皇太后对襄王妃这个次媳也很不喜欢,嫌弃她出身商贾,地位低,说话不算数,当年嫁进来的时候就说了不计较萧恂的存在,等过了门,百般嫌弃刁难,偏偏手段还挺低劣。 好在,萧恂的母亲容侧妃常年礼佛,不在任何场合出现,才给了襄王妃一点体面。 谢知微对襄王府的情况多少有点了解,毕竟是皇族的一支,只是她不知道,萧恂居然对狗毛过敏,他为什么对猫毛不过敏呢? 萧恪才走到门口,便遇到皇帝来了,看到萧恪,皇帝愣道,“你去哪儿?” 萧恪的眼中还含着泪,给皇帝行了礼,“皇伯父,侄儿去陪嘟嘟。” “嘟嘟?谁?”皇帝一脸懵逼。 陆偃在一旁提醒道,“皇上,是世子怀里的狗。” “混账!”皇帝顿时怒了,指着萧恪的额头骂道,“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天到晚养狗,要养狗,让下人们给你养就是了,你堂堂一个亲王世子,养什么狗?” 萧恪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紧紧搂着怀里的狗,“皇伯父,嘟嘟只认侄儿一个人,别人他都不要,求皇伯父不要把我和嘟嘟分开。” 皇帝气得快中风了,他恨不得一脚朝萧恪踢去,好歹忍住了,扭头一看,见殿内襄王就跟没事人一样,端着一盏茶在喝,他怒道,“你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襄王朝这边看了一眼,“他要回去陪狗,你就让他去陪狗,多吃一顿,少吃一顿,还怕把他饿着了?” 襄王妃凄厉地喊了一声“王爷”,她疾步走到门口,先是给皇帝行礼,接着道,“皇上,若恪儿回去的话,请允许臣妇陪他一起回去,今日是元旦日,家家团圆,恪儿陪着一只狗过年,臣妇只要想想,就觉得凄凉。” “阿恂对狗毛过敏,你又不是不知道,老二成天离不开狗,离开一会儿会死吗?”襄王怒道。 襄王妃哭道,“王爷,这大节下的,王爷死啊活的,是在咒谁呢?王爷容不下我娘儿俩,妾身就带着恪儿一起去死好了!” 皇帝头疼死了,他摆摆手,“行了,行了,阿偃,你在这门口给萧恪摆张桌子,让他离阿恂远点!” 凭什么是她的儿子避开?凭什么每次都是她的儿子让着萧恂?到底谁才是嫡子? 襄王妃想到那个常年在佛堂里念经拜佛的人,她一年到头都不离开佛堂一步,可是,她的丈夫就是忘不了那个女子,每天都安排人去嘘寒问暖,逢年过节都会过问数遍,把她的儿子捧在手心里,凭什么啊? 襄王妃的眼中腾起了滚滚的杀意,只是她半点都不敢流露出来,皇帝已经发话了,她不敢抗旨。 萧恪倒是无所谓,他一个亲王世子,坐的位置比宗室的旁支都要偏,偏偏他开心得不得了,将狗狗抱在怀里,自己吃一口,给狗狗喂一口,不停地哄着狗狗,“嘟嘟,别怕哦,爹爹会照顾你的,不会让人欺负你,等宴会散了,爹爹就带你回家哦!” 谢知微愕然,忍不住朝他那边看了一眼,一抬头看到萧恂一双黑黝黝的凤眸,眼中似乎弥漫着杀气,正朝她爆射过来,谢知微越发不解,举了举手中的酒杯,他似乎被取悦了,勉为其难地端起杯子,两人在空中碰了个杯,萧恂一饮而尽,谢知微只沾了沾唇瓣。 这席上,还有个失意人便是萧昶炫。 酒过三巡后,萧昶炫站了出来,先给皇帝敬酒,敬完酒后,他并不回到席位,而是跪下来道,“父皇,方才四婶想离席后想陪恪弟团聚,儿臣想向父皇请旨,去曲台殿陪母嫔。” 曲台殿位于通往后苑的迎阳门的左侧,皇城的最北面了,比起景福宫的位置,那是太偏僻了,虽不是冷宫,可也和冷宫差不多了。 皇帝沉吟片刻,最后点了点头,吩咐陆偃,“阿偃,挑几个菜,让人送到曲台殿去,赏给顺嫔吧!” 第297章 反击 萧昶炫低着头,眼帘低垂,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得色。 正如母妃所说,此时不要再给皇上添堵了,既然皇上赐给了“顺”的封号,那就顺从吧,没有哪个帝王喜欢一个违逆他的人。 谢知微捏着筷子低下了头,她没有想到,顺嫔母子竟然如此受宠。皇后的手段也毒,竟然都动用过了七星草,却还是没有能动摇顺嫔母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在门口晃了晃,陆偃打了个手势,李宝桢忙过去,听完之后,快速进来,“皇上,太医院院使求见!” “什么事?”皇帝不悦,今日是皇家团聚的时候,什么事非要这时候说? “皇上,太医院出现了假药,有人把菊三七当做白术送进了太医院。“ 皇帝腾地站起身来,他忍不住朝自己一直在用的药膳看去,顿时觉得浑身都不好了,气急败坏,“你说什么?药材还能用错?把裴柏松这个混蛋给朕叫进来!“ 药材事关重大,今日这殿上的人,哪一个不吃五谷杂粮不生病,哪一个不吃太医院的药?又有几个会辨认药材?若非大夫,谁会在吃药之前,把药材拿来辨识一番? 谢知微低下头,松了一口气。皇后选在这个时候发难,显然是考量过了的,当着这些皇亲宗室的面,哪怕皇帝想包庇顺嫔也难了。 虽然说,顺嫔的娘家倒霉了,离弄死萧昶炫还早,可是,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一定急不得,但凡急了,便容易出岔子。 萧恂的目光不离谢知微,见她听说了此事之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忍不住朝萧昶炫看去。 一样不明白,萧昶炫到底什么时候惹上了谢知微,不过,这对他来说,可是好事啊! 此时,皇帝也顾不上萧昶炫了,也没有让他回位置上,还在殿中央跪着。 裴柏松连滚带爬地进来,一眼看到萧昶炫,以为皇上已经提前知道是鄞州宁家犯下的事,心里哀嚎一声,将前因后果讲了,“臣也是听说皇后娘娘宫里多要了几包药材,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原本用白术,结果里头混了菊三七,臣忙去装白术的柜子里看了,里头果然混了不少菊三七,臣不敢隐瞒。” 他想了想,继续道,“菊三七和白术生得很像,极容易分辨错误,一些经验丰富的大夫也容易看错,臣以为……” “呵呵!”萧恂一手捏着酒杯,漫不经心地朝裴柏松看了一眼,打断了他的话,“我还听说,砒霜和白面也很像,也没见御厨把砒霜拿来蒸包子吃的,裴柏松,一个渎职的人还能把理由说得这么充分,你怎么不去当御史大夫?当太医着实是委屈了你了,毕竟用嘴皮子的时候不多呢。” 元嘉腾地站起身来,道,“裴柏松,昨日夜里,我母后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你手下的人袖手旁观,今日你掌管的太医院里药材都能弄混,你不但不请罪,反而还狡辩,你毫无廉耻之心,还谈什么医者仁心?“ 萧昶炫跪在地上,已经起不来了,他脸上的血色渐渐地褪尽,白得如同一张纸,双手撑在地面,微微颤抖。 完了! 他的心里有个声音在不停地叫喊,完了,这一次是真的完了,皇后发现了,这是皇后的反击。 没想到这个老女人手段居然如此狠毒,不但让父皇降了母妃的位份,竟然还拿外祖家开刀。 果然,皇帝问道,“白术是从哪里采买的?负责采买的人是谁?” 忠靖王赶紧从位置上爬了过来,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皇上,臣弟哪里认得什么菊三七梅三七的?那白术是什么,臣弟都不知道,臣弟哪里知道,卖给臣弟药材的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知道是皇家采买他们竟然也能以次充好。皇上,臣弟也怕死啊,哪里敢贪赃枉法?” 忠靖王负责皇家采买。 这话说的倒是真实,那忠靖王府的人有个伤风咳嗽的,不也是请太医,从太医院抓药吗?买假药对忠靖王有什么好处? “哼,阿偃,给朕彻查!” “是,皇上!”陆偃领命,转身离去,袍摆在半空中划过,如同落了一地的红梅。 出了这档子事,皇帝也没有什么好心情了,他让几个皇子给宗亲里头的几位老王爷敬了酒,见众人都意兴阑珊,便起身离去。 宴席也基本上散了。 “端宪县主!” 一道声音在殿内响起,谢知微抬起头来,见畹嫔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到了殿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妆容精致,清丽可人,笑道,“可否劳县主帮我请个脉?” 元嘉一听,怒了,这是把微妹妹当成什么了? “畹嫔,你既然知道喊一声端宪县主,就不该提这样的要求。”元嘉委婉地道。 “大公主,这话,我可听不懂了,端宪县主既然能给皇后娘娘治病,为何不能给我诊脉?”畹嫔似笑非笑地道。 绫华也听不下去了,“你是皇后娘娘吗?你不是皇后娘娘,你凭什么让微妹妹给你诊脉?这宫里什么时候进这种拎不清的人了?连尊卑上下都搞不清楚。” 畹嫔脸色很不好,她看向云贵妃,见贵妃罔若未闻,便道,“三公主,这么说来,端宪县主只给皇后娘娘治病,别的人,还没有资格让她出手,是这个意思吗?不就是一个……” “啊!” 畹嫔一声尖叫,只见她身上脸上挂着菜汤菜叶子,而一个空碟子正好被萧恂扔到了桌上,他接过小太监递过来的巾帕,擦着手指头,“一个勾栏院里出来的玩意儿,封了个嫔位,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凤凰了?真是不知所谓。” 襄王一看,果然有戏,见发生了这样的事,谢知微依然安之若素地坐着慢慢地吃,便觉得这姑娘是个人才,能够在这样的环境下还做到宠辱不惊,雷霆不动,实在是难得。 这份胆识、气度,满京城里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这说明什么,儿子有眼光啊!这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襄王见谢知微将一叠虾饺吃完了,说是一碟子也不过两三只,便指着自己桌上没动的一碟,让小太监给谢知微送过去,“可怜见儿,这大过年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欺负,也不知人家爹娘知道了,该如何心疼了。” 第298章 夜谈 李畹芬倒也没想到,谢知微在宫里如此混得开,她眼见无人替她撑腰,也知道萧恂这人得罪不起,只好冷哼一声,“我们走!” 抬脚离开。 只要她生出儿子,将来还怕没有出头之日?萧恂再受宠,他也坐不了皇位。 可谢知微实在是吃不下了,她方才是饿了,吃了三个水晶虾饺之后也该饱了。 只是,长者赐,不可辞。 谢知微忙要起身道谢,襄王已经很慈爱地朝她按了按手,示意她不必多礼。 谢知微又吃了三个虾饺,她只觉得食物都到了喉咙管了,见襄王朝她看过来,生怕襄王又要赐下什么,她忙感激一笑,端起了茶盏。 见未来的儿媳妇都吃好了,身为这里第二号人物,襄王便起身,道了一声,“不早了,散了吧!” 正好此时,皇帝也让小太监来传口谕,今日的家宴到此为止。 谢知微吃多了,出殿门后,让丫鬟带着她绕了一点远路回去。出了集英殿的正门,出集英门,往左拐便是皇仪门。从皇仪门进去,走左右穿廊,便能到后面的长秋殿。 皇仪殿内,陆偃回来得早了些,才换了一身衣服,坐在次间的书桌前看奏折,听到外面有动静,透过窗户,便看到谢知微在侍女宫人们的簇拥下,朝这边走了过来。 若是换了别人,自然是进不了皇仪门,只好走皇仪殿与垂拱殿中间的夹巷,顶着穿堂风绕道长秋殿,如此,还不如就从集英殿后面穿过去,还近些。 但谢知微不同,陆偃手下的人都知道,督主对这姑娘宠爱非常,她想从皇仪殿绕近路,谁还敢拦着呢? 谢知微进了皇仪门才知道不妙,透过次间的南窗,谢知微从银红的纱窗上看到了陆偃的一抹剪影,青年坐在案前,时而执笔书写,时而凝神而看,非常专注。 “陆大人还没有睡吗?”谢知微忍不住问道。 负责引路的米团忙道,“回县主的话,督主每晚要忙到三更方歇,最近还是县主开的药茶挺有效,督主每晚能睡到五更天。“ 一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啊,这怎么行呢? 谢知微想到这里,便驻足,道,“米团公公,我有事要求见陆大人,不知是否方便?” 米团一听,这不方便也得方便啊,便请谢知微到正殿稍坐,他去请示督主。 陆偃坐在桌前,如同一尊雕像,失神良久。 米团进来,他才回过神来,一向妖魅的眼神变得有点迷茫。 “督主,县主说有事要求见督主,奴才把县主请到正殿了。” 皇仪殿里,一应都非常简单,也因此而显得非常大气。正殿里,没有生火盆,空旷,而有点冷。 好在,谢知微穿得有点多,她手里端了一杯热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米团就笑眯眯地进来了,打了个拱,“县主,督主说外头冷,请县主里边说话。” 屋子里生了两个火盆,一进来,热气扑面,混杂着熏香与墨香的气息,令人浑身毛孔大开,精神一震。 陆偃已经起身了,从紫檀木雕花大书案的后面绕了过来,指着东面靠墙的炕床,道,“坐!” 谢知微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热气烘烤上来,整个人算是彻底活过来了。 陆偃打量她穿的衣服,许是方才进来的时候,把外面的大衣服给脱了,只穿了一件大红缠枝牡丹纹漳缎窄褃袄,外面罩了一件五彩刻丝粉地银狐褂,底下穿一条胭脂红缂丝枝梅纹裙子,一双鹿皮小靴,也难怪会冷。 陆偃打量她的同时,谢知微也没有放过这等好机会,她扫了一眼陆偃在宫中的住处,不大的书房,书桌背后是装满了书籍的书架,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整洁有序。 白玉镂雕松柏人物笔架上摆放着几支狼毫,青蛙卧荷笔洗,花梨百宝嵌笔筒,一只叶形笔舔,样样精致,样样不俗,与一叠叠奏折摆放在一起,干练整齐。 谢知微不由得收回目光,扭头看向陆偃,正好与他看过来的目光碰在一起,昔日妖魅的神色已经被这屋子里的暖香薰化了,透出温润来,如同与友人秉烛夜谈的世家公子,眉眼间也流露出一点点慵懒。 他的眼睛亮得好似一轮明月,唇瓣不染而朱,显得越发明艳。 陆偃斟了一杯茶,递到她的手边,谢知微忙接过来,低头喝了一口掩饰自己方才不小心的闪神。 陆偃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朱染的唇瓣微微弯起,声音轻柔,“县主,可是有什么事?” 谢知微喝了一口茶,觉得好多了,她抬起眼,迎上陆偃的一双笑眼,才发现他的睫毛长而卷翘,如同两只黑凤尾的蝶一般灵俏,“陆大人,我在宫里住下了,还没有跟家里人说一声,我想明日让我的丫鬟出一趟宫,顺便也帮我捎点东西带进来,衣物啊,书啊,之类的。” 陆偃微微笑着点头,“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小桩子和刁路,或是让他们过来找米团,不必委屈自己。” “嗯!” 说完了正事,谢知微便看向陆偃的手,“陆大人,你上次受了那么重的伤,也没有好好将养,如今是年轻感觉不出来,若是不把身体养好了,将来上了年纪,一齐发出来,就会受不了。” 陆偃笑了一下,很是乖巧地将手伸出来,隔着一张炕几,放在谢知微的面前。 和陆偃这样的人打交道就是好,他永远都能听懂你的心思。 谢知微便不再多话,三根指头搭在他的脉搏上,足足十息功夫,她才收回手指,又看向陆偃的另一只手。 陆偃轻笑一声,侧了侧身子,将另一只手再次放过来,谢知微又花了不少功夫,方才诊脉诊完了。 她自己倒是闹了个脸红,总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都暴露在陆偃的面前,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我上次说让你好好休息,你肯定没有照办,当大夫的最不喜欢你们这样的病人。这样吧,我再给你写个方子,根据你的身体做一下调整,以后还是要好好服药,多休息。“ 杜沚站在一旁,简直是看呆了,公子的心情似乎很好,公子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过? 第299章 画像 而紫陌则震惊不已,难道说,陆大人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姑娘把脉,除非是不得了的疑难杂症,要不然,一向都是三五息功夫,可给陆大人把脉,比皇后娘娘那种棘手的病人花的时间都长呢。 不用陆偃说话,米团便拿来了笔墨纸砚,笔墨都是现成的,陆偃方才用过,而纸张正是谢知微卖的香云笺。 一张笔挺青松的香云笺,高山绝巅,青松挺拔,迎风而立,即便霜雪压顶,也依然傲然不屈。 谢知微看看香云笺,又看看陆偃,她一时促狭心起,并没有马上就写药方,而是寥寥数笔,在青松旁边画了一个背手向风而立的公子。 雪白的袍裾,黑色的长发,迎风飞扬。 虽看不清面孔,可其神情,一眼便能让人看出,这公子就是陆偃。 接着,谢知微才写了一长串的药方,最后看了一眼,放下笔,拿起香云笺,轻轻地吹了几口,将墨汁吹干了,方才递给陆偃。 陆偃扫过药方,横竖他也不必看,正要交给米团让誊抄一份,看到顶端青松旁边多出的一个人,他怔愣了片刻。 陆偃扭头看向谢知微,见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眼底纯净,却藏着浓浓的关切,一如数年前的她。 头上的珠花在微微颤动,正是用他送去的那一斛南珠串成的,陆偃忍住了伸手摸摸她的头顶的欲望,将花笺递给米团,“好生誊抄,不得有误!” 正事都说完了,谢知微也困了,掩着嘴打了个呵欠,“陆大人,我先告辞了,你忙完了也早些休息!” “嗯!”陆偃送她出门,朝杜沚瞥了一眼,杜沚忙将谢知微的斗篷拿过来给她穿上。 谢知微拢了拢斗篷,跟在陆偃的身后从皇仪殿的后门出去,对面便是长秋殿了,陆偃止住了脚步,“县主,我就送你到这里。” 谢知微见陆偃只穿了一身单衣,忙摆手道,“陆大人,请留步,穿过这个庭院我就到了,你要是冻病了,我又要来给你诊脉。” 陆偃将手里的琉璃灯笼递给她,他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谢知微的掌心,一点温暖传来,将这冬日的寒意驱尽。 谢知微回到长秋殿,用热汤沐浴一番,便躺在了床上,一夜好眠。 陆偃书房的灯,约四更天的时候才熄灭。 冬至日的头一天,皇帝便下令封笔,不到初七不开印,并没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可陆偃却比平日里晚了近一个时辰上床。 次日一早,杜沚便奉命出宫了,回到谢家,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谢家都沸腾起来了。 大姑娘冬至日被宣进宫里,虽说次日,宫里便派了小太监来说,大姑娘在宫里一切都安好,但谢家人哪里能不担忧呢? 一来,不知道大姑娘为何被宣进宫里去,二来,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谁不担心? 杜沚先是去了扶云院,袁氏急得嘴上都起了燎泡了。她二哥二嫂一家在京城,今日本来是她回娘家的日子,可女儿在宫里,她根本没有心情,正抹眼泪呢,听说杜沚回来了,可不得赶紧叫进来。 杜沚先给袁氏请安,袁氏摆摆手,”你赶紧说吧,姑娘在宫里可好?别耽误时间了。“ 杜沚忙道,“姑娘让奴婢回来说,姑娘在宫里一切都好,皇后娘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保住了,如今姑娘在宫里都成了香饽饽呢,谁都说姑娘厉害,一手医术卓绝,比太医们厉害多了。” 袁氏没有半点荣耀感,对她来说,女儿的医术什么的都算不得什么,只要她平安了就行。 袁氏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一脸虔诚,“阿弥陀佛!” 她又细细地问了谢知微在宫里的衣食住行,问道,“皇后娘娘有没有说姑娘什么时候能够出宫?这都过节呢,再说了,湄湄的生辰快到了,她都十一岁了,怎么也要吃一碗我做的长寿面吧?” 谢元柏坐在一边,问道,“姑娘在宫里住哪儿?” “回大老爷的话,姑娘单独一人住在长秋殿。”她想了想,似乎不忍心看这对夫妻担心成这样,“陆大人住在皇仪殿,和姑娘住的殿只隔了一个庭院,陆大人对姑娘很关照,老爷和夫人不用担心。” “再好,也不是在自己家里啊!” 这样,杜沚便无话可说了。 谢元柏隔着一张茶几,牵了牵袁氏的手,“你也不用担心了,让人清点一下礼单吧,我们该出去拜年了,别让你二哥担忧。” 因崔家人不在京城,年礼也是年前就让人送往崔家,今日便只好去袁家了。 这本是袁氏盼望已久的事,从她嫁给谢元柏的那天起,她就盼着哪天能够带着丈夫和孩子一起回一趟娘家,今日总算是盼到了,可是湄湄不在。 “湄湄怎么办?”袁氏不安地问。 “等湄湄回来了,你再带她回去一次,让你哥哥嫂嫂再补她一个红包吧!”谢元柏调侃道,“湄湄在宫里会没事的,她是个聪明的孩子,谢家也不是寻常人家,即便她犯了什么错,皇上也会酌情处理。”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杜沚正要出门,老太爷派了沉霜过来传她,也是为了谢知微的事。 老太爷细细地问了谢知微在宫里的事,得知襄王府、衮国长公主和陆偃对谢知微各有关照,老太爷久久不语,良久,才摆摆手,“你去吧,跟大姑娘说在宫里一定要步步小心,处处留意,半分懈怠都不能有。” 芙荷院里,肖氏也准备回娘家。年前的时候,肖成烈奉旨回京述职,把侄儿带了过来,正好碰上祭天,皇帝便留了他祭天完了再走,肖成烈也一并参加了冬至日的宴会。 如此一来,肖成烈便索性将在京中的宅子收拾出来了,等过几天再走。 肖氏兴致勃勃,她出嫁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娘家回,老早就把年礼送了出去,谁知,今日一大早,听说杜沚要回来,谢仲柏便说迟一点再去,谢知慧也说要等等大姐姐的消息。 第300章 相约 肖氏顿时就怒了,“成日大姐姐大姐姐的,这大姐姐当的是真好,有钱比什么都香。哼,那屋里两个,一开口就说田庄是大姐姐给的。你说说,这满京城里我还从来没有听说那个妾室还有田产庄子的,一个卖身进来的,如今倒好,有人撑腰了,就立起来了。” 汤嬷嬷恨不得把肖氏这张嘴捂住,“二太太,您可小声点吧,如今大姑娘被接到宫里去了,这家里上上下下谁不是吊着一颗心,可别让人把这些话传出去了,老爷计较起来了,可不是好玩的。” “我怕他什么?横竖现在那祭酒家的姑娘聘出去了,我看他再去哪里找个人来辖制我。”肖氏不以为然。 “太太,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满京城里,想嫁进谢家的人多了去了,今日没有了这祭酒家的姑娘,明日还有别家的姑娘,咱们还是不要随便触怒了二老爷。” “你看看他,自从余氏搬出了这院子,他什么时候回过我这芙荷院?昨日夜里我就派人跟他说了今日早些,早些,这都辰时过了,他人在哪儿?只派了个人过来说等大姑娘那边的信儿,我这些年,什么时候让他跟我回过一次娘家了?他给过我什么体面?”肖氏一说,眼泪汪汪。 汤嬷嬷也是没有办法,不由得想到前些日子,大太太派人来说了,等开春了,天气暖和些,就把二姑娘、三姑娘和四姑娘挪到绣楼上去住,那会儿,这芙荷院里头,岂不是只有二太太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汤嬷嬷就觉得冷清。 不一会儿,琥珀来了,跨进门槛笑着道,“二太太,大喜事呢,大姑娘在宫里治好了皇后娘娘,听说连肚子里的皇子也没事。” 肖氏冷哼一声,“这会儿没事,谁知道以后呢?大姑娘不是还没回来吗?遭了这么一番罪过,谁知道生下来的皇子会不会是个傻的?” 汤嬷嬷赶紧将肖氏的嘴给捂住了,“二太太,这话可不能说啊!” 肖氏醒过神来,魂都快吓没了,屋子里幸好只有琥珀和汤嬷嬷,再没有第四个人。 肖氏吓了个够呛,不由得恼羞成怒,迁怒到了谢知微身上,”宫里那么多太医,她一个小姑娘不知道去凑什么热闹,这是想加官进爵想疯了吧?也不怕把一家老小的性命给连累了。“ 琥珀也是吓得一阵腿软,她是谢家的家生子儿,若是谢家有个什么,她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钱氏的娘家就在京城,她一年里头总有两三次会回娘家看看,倒也不急着回去。 大姑娘进了宫,如今还把皇后娘娘的病给治好了,连皇儿都保住了,这是大喜事啊,这一趟回去,说出去,娘家的姐妹兄弟们不知道怎么羡慕自己呢。 等知道谢知微在宫里安好,钱氏收拾好了东西,带着相公,领着孩子们出了东角门。 正好遇到杜沚出门,钱氏忙拦住了杜沚,”听说大姑娘在宫里还好,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幸好这时候遇到了你,大姑娘可是真的好?“ 钱氏边说,边朝任嬷嬷使了个眼色,任嬷嬷便上前去,递了一个荷包给杜沚,杜沚收了,道,“回三太太的话,姑娘在宫里挺好的,就是挺惦记家里。” 谢知倩和谢明淮的脑袋也从马车里伸出来,听到杜沚的话,都放下心来,也难免惦记谢知微。 本来,过年嘛,都放了假,好不容易兄弟姐妹可以在一起玩,谁知,大姐姐又不在,他们今年守岁都觉得没意思。 “大姐姐元宵节能回来吗?大姐姐是元宵节的生辰呢。” 杜沚还真不知道谢知微的生辰居然是元宵节,啊了一声,摇头道,“怕是很难哦。” 谢知倩难免失望,扭头对谢明淮道,“哥哥,只能我们自己去看花灯了吗?” 谢明淮“嗯”了一声,放下了马车帘子,大姐姐没有回来,他们都很担心。 谢知倩见此,道,“万一大姐姐这次治好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有赏呢?”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大姐姐没有治好皇后娘娘呢?“谢明淮没好气地道。 “哥,你是怕满门抄斩吗?”谢知倩问道。 “说什么话?谢家被满门抄斩应是不太可能,可若是皇后娘娘有个不好,大姐姐肯定会倒霉。”谢明淮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伴君如伴虎啊!” 一句话,说得谢知倩情绪都不高了。 因涉嫌卖假药给皇家,年还没过完,宁家便被满门下狱。锦衣卫将宁家一家老小全部都关进了诏狱,只等朝廷开印后就开审。 萧昶炫坐在马车里,远远地看着锦衣卫的人将宁家人用链子锁起来一个个地拉走。 他从小到大来宁家来的都很少,宁家虽然是他娘的娘家,但武安侯府才是他的外祖家,这是规矩。 可是此时,看到宁家人遭此大难,不知道是不是血脉相连的缘故,萧昶炫只觉得有个地方被挖空了。 马车壁被轻轻地敲响了,萧昶炫看到一个小乞丐飞快地朝他的手里塞了一个纸条,萧昶炫来不及询问,那小乞丐便跑远了。 萧昶炫展开纸条,看到上面写着“潘楼,爽约再约。” 萧昶炫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没法去找娘商量,一个人也胆战心惊,薛婉清的字条宛如给了他这个溺水之人一根浮木。 马车调转方向,朝潘楼疾驰而去。 正月初二的潘楼,没有往日人多,三楼的雅间更是非常安静。 萧昶炫推开雅间的门,一阵令人心情恬静的香味扑鼻而来,雅间里,桌前坐了一个人,正俯首在折叠一张花笺,她十指纤细灵巧,很快,便看到一只如同飞鸾一样的形状成了。 薛婉清听到动静抬起头来,将手中折叠好的千纸鹤递给萧昶炫,“我从一本古书里看到,千纸鹤能够带给人平安和吉祥,送给殿下,新年安康!” 萧昶炫接过这粉红色的纸鸾,心情复杂,眼中含潮,良久才笑道,“薛大姑娘,这是我今年收到的第一个新春贺礼呢!” 第301章 倾心 “殿下,您以后每年都会收到一个新春贺礼的。” 薛婉清的话,如同承诺,一下子就点燃了萧昶炫的热血,他激动不已,眼睛里似乎有一团火一样看着薛婉清。 薛婉清装作不知道,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看过多少片子的熟,女,会拿不下他一个幼稚少年? 说实话,她对萧昶炫的关照挺感动的,一个皇子,凤子龙孙,一直把她放在心上,召之即来,当着皇上的面几次维护,甚至无视谢知微那样的绩优股,而选择了她这样的落魄贵族,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只是,薛婉清想到那个阳光一样的少年,心里就很淡定了,谁不想做追日的人呢? 萧昶炫一个皇子,都活得憋屈得很;可萧恂,他那样的身份,鲜衣怒马,少年挥斥方遒,击筑饮美酒,剑歌易水湄,少年负壮气,实在是令人一见倾心。 更何况,萧恂是将来的江山之主,她除非疯了,才会选择萧昶炫这样的倒霉鬼。 不过,萧昶炫好歹是皇子,而她如今,可谓一无所有,如果想要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江山,她必须得到资助。 “殿下,昨日我约您来,是想告诉您关于宁家的事,实在是很抱歉,我卜算的时候,晚了一些。不过,一切都还来得及。” 听到这话,萧昶炫忙正襟危坐,“宁家已经全部入了诏狱,一切都来不及了。” “殿下,这算不得什么。”薛婉清语重心长地道,“殿下,如果把宁家比作一棵大树的话,您要知道,您才是那根,如果没有殿下,宁家算什么?”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萧昶炫心中那被撕裂的痛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是啊,宁家算什么?他娘之所以能够得封妃位,不就是母凭子贵吗?若没有他,宁家哪有今日? 可是宁家并不珍惜,反而仗着他而肆意妄为,才会惹下今日这样的滔天大祸。 见萧昶炫明白过来,薛婉清心里叹了一声,并没有太蠢好歹也是书上设定的当了十年皇帝的人,她接着道,“眼下,您不应该在宁家花费太多的心思,说实话,就算宁家好好的,也没法给您太多助力。自古以来,唯有盐铁才能挣大钱,药材生意更多的只是为了积德,若是真在药材上牟利,那就是断子孙福了。” “薛大姑娘一席话,胜炫读十年书啊!”萧昶炫站起身来,朝着薛婉清一揖到底,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薛婉清,真诚地道,”只是,炫无以为报!“ 薛婉清不在意地摆摆手,“殿下,现在说这些都还早了些。不瞒殿下说,婉清阅尽历史,不说上下五千年,尽在婉清的脑子里,婉清不能抱着满腹才学,而浪费时间于后宅之中。殿下数次帮助婉清,婉清不是不分好歹之人,岂能无动于衷?” 萧昶炫激动不已,看着薛婉清的眼睛里毫不掩饰好感,“不知眼下,炫还能做什么?请薛大姑娘指教!” “我昨日又算了一卦,很快,雎州将会成为一片人间地狱。去年一冬,那边冻死了不少人,朝廷无能,没有雎州官员渎职,没有组织掩埋,如今一冬过去,瘟疫蔓延,眼看就要大肆扩广,若是殿下能够请旨,前往雎州防疫救灾,立下一场功劳,以后谁还敢对殿下不高看一眼?“ 萧昶炫吃惊得腾地站起身来,“这可是真的?” “不错,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谢家应当很快就知道这个消息了,雎州离京城快马加鞭不过一日的路程。海氏和崔氏原本去年冬应当会到京城,今年春,谢家四老爷会和海氏成亲,可眼下,两家一直都没有到,而谢家四老爷昨日已经启程前去迎接。此时,海氏和崔氏两家便被封闭在雎州城中,如果没有外援,海氏和崔氏能不能活着出来,很难说。” 薛婉清怎么看怎么像个神婆,莫须有的东西说得头头是道,可是萧昶炫却知道,若没有把握,她是不会骗自己的。 对于书上写的这一段细节,薛婉清并没有仔细看。《掌中娇》这本书实在是太长了,四五百万字,她一开始是看陆偃,后来主要看萧恂,至于谢知微,她觉得这女配被降了智,实在是太蠢了,懒得看。 海氏和崔氏毕竟只是配角,没什么好看的,便一带而过。不过,那时候,正好一场病毒席卷整个地球,薛婉清还感慨了一下,这作者难道能未卜先知,居然也在雎州写了一场瘟疫。 萧昶炫震惊不已,“这,这事,我得尽快禀报父皇,雎州知府简直是罪该万死,这种事居然也敢隐瞒!“ “不,殿下,暂时瘟疫还没有扩散开。雎州知府此时也在忙着向朝廷禀报,只是,崔家的二公子崔亭湛要求知府封城,只许进,不许出,消息到现在都传递不进来。” “崔家罪该万死!” 薛婉清伸出一根指头轻轻地摆了摆,“殿下,您想啊,若是出来的人身上也感染了瘟疫,带到京城,甚至进了宫,会是什么情况?殿下一定不要在朝堂上攻讦崔家的这种做法,要知道,崔家代代出神医,听说崔家三岁的稚童都能背诵《本草纲目》,一旦崔家老祖站出来说话,最后被羞辱的反而是殿下。” “是本宫欠思虑了,薛大姑娘提醒得对!“萧昶炫谦逊地道。 薛婉清皱了皱眉头,也并没有太把萧昶炫的“本宫”太放在心上,她倒是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萧恂自称“本王”时那嚣张跋扈的样子。 何等的意气风发! 十三岁的年纪,便领兵出征,书上说,他连中三箭,依然拼死将敌将砍下马。 拼着这种狠劲,萧恂被封为郡王,实在是靠一己之力。 而萧昶炫呢?方才自己让他借着这个好机会立下功劳,单凭这一次,他岂不是把兄弟几个拉好远,可是萧昶炫似乎没有这个意思,真是浪费了自己的感情。 “殿下,婉清着实以为,这一次是个绝好的机会。这一次,崔家的老祖应当也会去,疫情虽然来得非常凶猛,可是因为有崔家的人在,死的人不会很多,崔家老祖也会赶过来,很快他们就会控制住源头。” 第302章 胭脂 薛婉清极力游说萧昶炫带领人前往雎州抗疫,这样一来,萧昶炫就能在这次抗疫中,崭露头角。他身为皇子,立下这旷世之功,还怕朝中没有人站队吗? 而她,凭借萧昶炫对她的这份特殊的感情,他们可以建立起牢固的合作关系,她可以为萧昶炫出谋划策,而萧昶炫也能帮她巩固地位。 “多谢薛大姑娘,本宫会好好考虑薛大姑娘的建议,只是眼下,宁家出了这样的事,若是本宫提出前往抗疫,不知道父皇会如何想?” “殿下,您当考虑做个纯臣,一心做事,至于别人怎么想,那都是别人的事,只有做出了功劳,您才能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令皇上和朝臣们重新审视殿下。” 薛婉清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殿下且看宸郡王,婉清以为,宸郡王除了有皇太后和襄王撑腰之外,主要还是他身上有军功,唯有军功才让他有了肆意妄为的底气。” 眼看萧昶炫的脸色不太好,薛婉清笑道,“婉清或许分析得不对,但殿下,做一个纯臣,婉清算过了,就算殿下这一次前往雎州,也会安然无恙。” “我,本宫不是怕死!”萧昶炫胀红了脸,“派谁去,不是本宫能决定的。” “婉清明白,婉清是希望殿下能够奋力力争一次,毕竟,不会有人敢去。” 宫里,谢知微很快就知道了雎州出现瘟疫,崔氏和海氏两家人被隔离在雎州城的事情,杜沚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谢知微,“我听皇仪殿那边的米团公公说,也不知道这瘟疫最先怎么起来的,只知道,后来,流民里头有人开始发热,咳嗽,昏厥,崔家二少爷正好路过,给那人把脉,觉得不妥,就报给了知府,那知府听了二少爷的话,连日就封城了,这是腊月底的事。” “二表哥真是能干!”谢知微歪在次间南窗下的炕上,手里握着一盏茶,叹道。 “你在说谁能干?” 门口的帘子被挑起,萧恂走了进来,他穿了一身云龙莲花妆花纱火狐圆领箭袖,领口的风毛出得很好,衬得他一张俊秀的脸比红梅还要艳。 谢知微忙起身要行礼,他瞪了一眼,“每次见到我怎么都这么客气?是不是欠了我什么觉得不好意思?” 谢知微心里咯噔一下,端起茶杯,遮掩过去,她似乎忘了前世欠他的债了,原以为风夕节那天解了他投壶的围两清了,但后来还是觉得良心不安。 若,这世上的债都这么好还的话,哪里来的那么多因果呢? “我欠你什么了?”谢知微瞪着一双明亮的桃花眼,一脸懵逼地看着萧恂,指责道,“你每次进来都不通禀一声的吗?我好歹还是个女孩子呢!” “哎呀,你是个女的?我怎么没有发现呢?”萧恂自顾自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遮掩住眼中的笑意。 谢知微顿时怒了,起身就要打他,萧恂忙朝后躲了一下,见她脸蛋儿红得如染了胭脂一般,清了清嗓子,“来,我就坐在这里让你打,来,打吧,不过,打了不许再生气了。” “哼,我瞧着襄王爷是个讲道理的,谁知,你一点儿正形都没有,回头我要去跟襄王爷说,把你带我去那什么楼的事告诉他!” “别!”萧恂忙伸手拦,“湄湄,这事儿只能烂在你我的肚子里,是真不能说,我求你了,还不行吗?我刚也是开个玩笑,我知道你是个女孩子啊,要不然,我不就把你当哥们儿了吗?我知道你在这里头,我又没进你内室,来这儿要通禀什么?” 萧恂果真就下了炕,在谢知微跟前打躬作揖,殷勤有礼不已,凑上前来,左右看她的脸,哄道,“真生气了?来,朝这儿打,我保证不怪你!” 说着,他手指头指着自己的左脸,又把右脸凑上去。 “我凭什么要打你的脸?”谢知微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人,实在是很难把眼前这人和前世那个杀伐无休,冷血残酷的人关联在一起。 谢知微靠在靠背上,歪着头看着萧恂,少年生了一张绝色的脸,如春日里,欢闹的枝头杏花,又如那雨后的春阳,干净而又纯烈。 “那你还在生气吗?”萧恂只想捏一把她的脸,摸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眼睛盯着谢知微娇艳的笑靥。 谢知微避开他的目光,却红了脸颊耳畔,“你要再欺负我,我就生气了。你要记得,你还有把柄握在我手里。” “哎呀,要不是县主提醒,我都忘了。”萧恂总算是恢复了正形,“湄湄,你听说了没?雎州那边出现了瘟疫,你四叔已经过去了,我也准备去看看。” 谢知微真是惊讶极了,瞪大了眼睛,“这也是能够随便开玩笑的?我四叔去是因为海家姐姐也在那里头,你去,是为什么?” “去瞧瞧啊,这京城里窝着多无趣啊。”萧恂翘着二郎腿,脚尖点啊点的,“你又不能出宫,我天天在宫里,除了找你下下棋,别的什么都干不了。” 谢知微心说,你还想干什么?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也想去。你要去的话,就带我去。” 萧恂惊得跳起来了,“雎州现在封城了,我去的话,就只是在外头看看,你去干什么?” “你去的话,组织一些药材送过去,我去的话,是因为那里面有我的亲人,崔家的哥哥姐姐们都被封在里头了,我二表哥只是略通医理,四表姐一个弱女子若是被感染上了,怎么办?听说死了不少人了。” 谢知微说着眼泪都落下来了,若没有崔家对她的关照与爱护,若没有崔家盯着,她或许早就死在老太太的手里了。 不,她都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 “不行,你要带什么给他们,我帮你带去,可是你不能去。” 谢知微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不过意思很明显,萧恂若是不带她去,她就自己想办法出宫去。哪怕得罪皇后娘娘也在所不惜! 萧恂算是看懂了,看她掉眼泪,忍不住心疼,有点后悔自己跑来跟她说这些做什么,“我带你去可以,不过你答应我一件事。” 第303章 冲动 “什么事?”谢知微以为他又有什么条件,没好气地问道。 “不许进城!”萧恂语气强势。 谢知微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萧恂一眼,心说,都说宸郡王智谋无双,一颗脑子顶千军万马,也是个傻的,她去雎州不进城,她去干什么?看一眼城门威不威风吗? 不过,先去,去了再说。 谢知微很真诚地点点头,“我就看着你把药材送进去,隔着城门和我城里的哥哥姐姐们说说话,我就回来。” 她心里却是想的是,只要能去,去了,她要进城,萧恂能拿她怎么办? 萧恂哪里想到谢知微心里的想法,他心里琢磨着,他自己出去倒是容易,可若是带谢知微出去,那得费一番功夫,可是,刚才他已经一冲动答应了,眼下可真是棘手。 正想着,杜沅一阵风地刮进来了,“姑娘,听说皇上要在太医院挑选人前往雎州,眼下没有人敢接旨前往雎州。“ 谢知微心知机会来了,看向萧恂。 萧恂却八风不动,开什么玩笑,太医院那么多人,拿着朝廷的俸禄,到了这关键时候,不去卖命,凭什么要谢知微一个女子去卖命? “你可是答应了我,只在雎州外头逛逛,不进去,你难不成还想我帮你去接这趟任务?” “哪有?”谢知微被猜中了心思,有些难为情,“我方才也是心急了些,要知道,雎州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万一这瘟疫传过来了,可不管是谁,那时候就是众生平等了,我不害怕吗?” “怕什么,京城里真有了,我们不会往外跑吗?” 不过说归说,萧恂还是站起了身,拍拍袍子,“行,我去瞧瞧,别的我做不了,请旨去运送药材还是能做的,唉,真烦,刚才就不该答应你。” 萧恂做出为难的样子,谢知微良心上终究有些不安了,她摸了摸鼻子,“你还欠我一部《青囊书》呢,我都没有催你。” “这事儿急不得,《青囊书》我迟早要拿来给你的,不过我有个别的礼物要送给你,我一回来,你就进了宫,我到现在都没机会,这次出宫,我就给你。” 说完,他像是怕谢知微不要一样,跳起来就走了。 谢知微待他走了,收拾了一下,“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皇后的毒,因为谢知微提前给了她一枚保命丸,又因解毒解得及时,并无大碍,剩下的就是慢慢调养了。 晌午时分,皇后睡了一觉起来,神清气爽,精神好了,心情也很好,用完了一碗燕窝粥后,奚嬷嬷将温着的药端了过来,皇后正要喝,谢知微就来了。 谢知微接过了药,闻了闻,没有异常,便服侍皇后服用了,又给她请脉,约有二三息功夫道,“皇后娘娘恢复得很好,今日最后一剂药服用后,便不必再用药了,端宪的意思,可以请太医们进来给皇后娘娘会诊。” 皇后想了想,“不必用药了吗?” 她有些不放心。 “娘娘,是药三分毒,当日端宪给娘娘的那枚药丸便是用来保命的,娘娘自己虽然受了些损伤,可是肚子里的龙子并没有受到波及,这几日用的药里,端宪也尽量减少对胎儿的影响,可是是药三分毒,以后娘娘的身子还是用食补的好。“ 皇后一听,忙道,“那就听你的,你这孩子年纪虽小,可是医术精湛,最稳妥不过了。” 说完,她便吩咐奚嬷嬷,“你去把许意和王世普请过来,让他们给本宫会诊一下,也叫皇上放心。” 不一时,许意领着四个太医来了。 吴院判在去年冬日里冻死了,被东厂的人一领破席子扔了出去后,许意便成了院判。 他小心翼翼地给皇后诊脉后,便退到了一边,其他的几个太医如法炮制,等大家都诊脉完了,便出了偏殿,在正殿里头商量一番。 谢知微坐在一边,小小的身体在圈椅里头,端正大方,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喝着。 约有两盏茶的功夫,许意便进来回皇后道,“皇后娘娘,臣等会诊过了,皇后娘娘体内的毒素已经全部都被拔除了,如今一切都好!” 皇后听到这番话,与谢知微说的正好一致,她没什么好担心的,对谢知微道,“微丫头,有你在,本宫放心多了!” “娘娘以后都可以放心了!”谢知微意味深长地道。 皇后明白过来,笑道,“不错,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正说着,皇帝来了,许意又把太医会诊的结论给皇上说了,皇上高兴不已,对谢知微赞赏道,“你小小年纪,有如此本事,实在是叫朕惊讶!” “端宪多谢皇上夸赞!”谢知微不惊不喜地行礼,“端宪承蒙外叔祖栽培,皇后娘娘和腹中龙子得天佑,又有皇上龙气护体,才能免遭此劫,并非端宪一人之功!” 这番话实在是得体至极,皇帝和皇后听了都非常满意。 “你也不必过谦,太医院这么多太医,他们也没有你这般出色的医术呢。你小小年纪,纵然有崔家的神医教导,若自己不肯钻研,也绝无这份本事。你且说说,你要朕怎么赏你?” “端宪不敢邀功!若皇上真要赏端宪……”谢知微抬起头来,“皇上,端宪听说雎州发生了瘟疫,端宪请皇上允许端宪前往雎州,略尽绵薄之力!” 谢知微生怕萧恂知道后会使绊子,没敢直接说进城,只要到了城门口,她有的是办法进去。 纵然如此,也把帝后二人吓了一大跳,皇后惊讶道,“微丫头,你说什么?你是朝廷封的堂堂二品县主,怎么能去瘟疫横生的地方呢?” 谢知微坚定地道,“皇上,皇后娘娘,臣女是朝廷封的二品县主,受百姓供养,如今百姓有难,臣女不能置身事外,此其一;其二,臣女是崔家的外孙女,崔家代代出神医,神医封号并非是因为医术超群,而是医者仁心,是以,臣女请去!” 还有一层,谢知微没有说,那就是,雎州里面有海家和崔家的哥哥姐姐,她立过誓,这辈子要守护好自己的亲人,她不能让四叔再失去挚爱,不能让崔家的血亲再受到伤害。 第304章 同生 殿内人人震惊。 陆偃一双妖魅的眼睛盯着谢知微,双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却只能在谢知微坚定的眼神中,缓缓地松开。 皇后惊怒不已,“微丫头,你在说什么?这是朝堂上的事,与你一个小姑娘什么干系?” 谢知微知道,皇后是在变相地阻拦她,说起来也是为了她好。 自古以来,最可怕的事情无外乎两样,战争和瘟疫,而瘟疫是比战争更加可怕的事,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唯有迎战上去,方能有一线生机。 “皇后娘娘,虽然这是朝堂上的事,但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端宪若连半夏和黄芪都不认识,也就罢了,可端宪既然有能力,就不能避不出战,端宪想去雎州看看。” 她抬起头来,眼睛直直地看着皇帝,丝毫不惧帝王威严。 皇帝深吸一口气,他想得更加多一些,方才在麟德殿里商量这场瘟疫的防治对策,太医院一干食朝廷俸禄之人,平日里将忠君报国挂在嘴边,到了这关键的时候,人人推诿,谁也不想前往。 而眼下,一个十一岁不到的小姑娘,居然自愿请往,言辞恳切。 这一刻,皇帝似乎有些明白,为何谢家屹立数百年不倒,为何先帝百般打压,却不能将谢家连根拔起,为何其他的两家,卢氏和海氏都已经日薄西山,而崔氏和谢氏依然兴盛若往。 “好,朕答应……” “皇上!”皇后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不顾圣威,指着跪在地上的谢知微,“皇上,微丫头她还不到十一岁!” “不错,她年龄虽幼,却深明大义,朕若是阻拦,便是昏君了、”皇帝也深知皇后心事,但眼下却没有办法,皇帝走过去轻轻地揽了揽皇后的肩膀,“朕可以阻止一个人升官发财,朕却不能阻止她为大雍献出热血与生命。” “臣女多谢皇后厚爱,多谢皇上成全!”谢知微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元嘉冲了过来,与谢知微跪在一起,“父皇,让儿臣陪微妹妹一起去吧!” 皇帝震惊不已,他初听到元嘉和绫华都喊谢知微为妹妹,想到她们玩得到一块儿去,觉得谢知微这小丫头处处得体,方才讨两个女儿的喜欢。 皇后亲切地喊谢知微为“微丫头”,皇帝想到,谢知微三番两次救了皇后和腹中龙子的性命,又是一个小姑娘,皇帝也愿意给她体面,也亲切地喊一声“微丫头”,以示恩宠。 但他绝没有想到,大女儿对谢知微竟然已经亲厚到了这种地步,不由得问道,”元嘉,你可知道,瘟疫意味着什么?“ “知道啊,父皇,就是传染性强啊!” 谢知微在一旁道,“大公主殿下,瘟疫不光是传染性强,瘟疫具备四个特点,传染性强,气息传染防不胜防,没有特效药,致死率高,如此,殿下也要跟着端宪一块儿去吗?” 旁边侍立的太医们都惊呆了,初时,他们觉得谢知微这小姑娘实在是没脑子,瘟疫是那么好玩的吗?这一去,还不知道自己在救别人,还是去送命的,谢家为了声名,简直是连命都不要了,难怪谢家能够屹立不倒许多年。 可是这一听,这小姑娘分明什么都知道呢。 元嘉扭头看向谢知微,倔强地道,”微妹妹,你都能去,本宫身为大雍大公主,为什么不能去?家国有难,我们这些受百姓供奉的人,难道不该身先士卒吗?“ “好!”皇帝忍不住赞了一句,自己养的孩子,果然不错。 皇后却是脸色煞白,谢知微去,她心疼,怜惜,但不至于伤心伤肝,可元嘉不同,元嘉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若元嘉去,皇后都不想活了。 “可是,大公主殿下,端宪是医者,大公主殿下不是。瘟疫流传广,那么我们首要做的便是减少被传染的人。如果端宪需要帮手的话,瘟疫区里头还有很多暂时没有感染的人。如果我们大量的人进去,不但起不到作用,反而还会增加负担。所以,大公主殿下,请留在京城,待端宪来日归来,为端宪贺,便可!” 皇后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她别过脸去,用帕子掩住了脸。 皇帝也难免眼中潮湿,他笑了一下,正要说话,陆偃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臣愿……” “皇伯父,侄儿愿前往瘟疫县!” 萧恂大踏步地走了进来,他越过了陆偃,将陆偃后面要说的话,截断,“雎州不能成为一座孤城,需要医药物资,也需要重兵把守,一旦有人从里面冲出来,后果不堪设想,侄儿愿请战!” 萧恂在皇帝面前拱手道,他必须去,唯有去了,才能阻止这个臭丫头进雎州,他绝对不会让她进雎州的。 谢知微和元嘉相携着从地上爬起来,元嘉气愤不已,红着眼睛甩开了谢知微的手,转过身不理她,谢知微讨好着上前,又轻轻地抓住了元嘉的手,元嘉忍不住反手紧紧地握住了谢知微I的小手,呜咽着喊了一声“微妹妹”。 皇帝初以为自己幻听了,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萧恂,“你说什么?” “侄儿说,侄儿请命前往雎州,运送物资,辅助封城!”萧恂再次道。 “大雍的武将们都死光了,要你去?”皇帝气不打一处,甩袖子就朝外走,“你安分点,最近在宫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开什么玩笑,萧恂要是出征,了不起多给他派些高手亲兵,想办法保住他的性命就好了,可这瘟疫,是派暗卫亲兵能解决的事儿吗?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皇帝的龙椅大约要被皇太后的眼泪冲跑了,皇帝不想跟自己过不去。 “皇伯父不同意,侄儿一个人去!”萧恂早就知道会有这一遭,他没想到,自己还没想办法出去,谢知微居然就请到了皇命。 也是,他这个皇伯父不要脸得很,连人家小姑娘两百多万的遗产都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要过来,别说谢知微自己要前去送死! 第305章 送别 皇帝一只脚跨出了宫门槛,听到这话,气得浑身一哆嗦,扭过头来,“你当朕治服不了你了,是不是?你有本事,你出这宫城试试看!” 谢知微没想到,峰回路转还有这一出,她现在可不管萧恂能不能去了,横竖她自己是可以出去了,便乐得在一旁壁上观。 萧恂瞥了她一眼,将她的心思看在眼里,朝宫门口走了两步,“皇伯父,我就是要去!这时候谁不怕死呢?谁愿意去?您要是能满朝找个自愿前往的,侄儿也不去了。” 这话不假,就算是去,也都是被皇帝的淫威逼的,连太医院都没有人敢去,满朝文武谁活得不耐烦了? 那些自愿去的,皇帝自然也舍不得。 “你不怕死?你可想过,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父王怎么办?皇太后怎么办?” 皇帝决定动之以情,他这个侄儿,从小到大让他伤透了脑子,看到他都烦。 每次惹事都少不了他!这瘟疫,他都要凑一下热闹,是不是嫌他这个皇伯父活得太久了? “我当然怕啊,怕就不去吗?您问问端宪县主,她怕不怕?她要是不怕,那就是个傻子。” 谢知微朝萧恂怒目而视,这是骂她呢,谢知微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皇上,端宪自然是怕的,端宪也不是一时冲动,瘟疫虽然可怕,但绝不是不能战胜的,只要找到控制的办法,就能缩小传染范围,只要找出了源头,就能找到对策。” “是啊,有什么好怕的,皇伯父,先让侄儿去瞧瞧,侄儿也不进城,就在外头,把药物之类的交接一下,再把城门守好,不让人进出,一旦形势不好……,也不行,雎州离京城这么近,侄儿去守着最好不过了,寸步都不能离,要不然,京城就危险了。” 听到这话,皇帝难免心动,眼下的确再也找不出比萧恂更合适的人选了,一旦雎州的人破城而出,那瘟疫就会被扩散得到处都是,那时候,就真的是人间地狱了。 但让皇帝就此下决心,他又不敢。他那好弟弟襄王,别的不会,哭谏可以说是无出其右,被他哭进宫里来了,他到时候没办法,难道临时再把萧恂叫回来,朝令夕改? “你若是能说服你父王,朕没有意见,等你回来了,好好赏赐你!” “多谢皇伯父。”萧恂笑道。 陆偃跟在皇帝的后面出了凤趾宫,大红彩绣麒麟袍的袍裾轻轻地划过门槛,麒麟纹在阳光的照射下,映射出一片金色的光。 谢知微连日出宫,元嘉依依不舍,“原以为可以留你在宫里多住些日子,我们在一起玩挺好的,谁知,你这么不听话。” 绫华闻讯赶来,带了一大堆东西,“微妹妹,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你这么小一点,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真的好不放心啊!” “我不会有事的,我本来就是医者,如果我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那说不过去啊!”谢知微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们。 皇后在一旁拟赏赐给谢知微的单子,她大手笔加了不少,招谢知微过来,“好孩子,原本我是想留你在宫里多住些日子,你若是惦记家人,随时回去看都行,你说你怎么就要去那样的地方呢?” 谢知微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皇后让元嘉将她扶起来,“你这孩子,在我这里,还这么多礼做什么?” “皇后娘娘对端宪的厚爱,端宪铭记在心。娘娘,我海家和崔家的哥哥姐姐他们现在都在雎州呢,我不能明知道,却不管。他们还有雎州那么多人,总要有人去救他们的。” 皇后顿时动容,若单单只是谢知微说的那些深明大义的话,皇后其实觉得有点说不通,而此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了,只觉得这孩子一片心肠实在是难得。 当日,在法门寺,这孩子明明知道,若是自己腹中的胎儿有什么不妥,她也脱不开干系,可是她义无反顾地出手了。 “好孩子,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想说,你这样的孩子,一生终将有好报!”皇后轻轻地抚摸她的头。 谢知微笑了,是啊,她得到了好报,前世她死的时候,萧恂为她报了深仇大恨,她能重生也是上天眷顾,所以,这一生她一定要珍惜,也一定要幸福。 皇后娘娘的身体不能不顾,虽说不用吃药了,但谢知微还是给她开了药膳方子,又与许意商量了一番皇后娘娘如何调养身子,如何保胎,商量了几个方案,又细细地教奚嬷嬷辨认了常用的几样药材。 宫门下钥的时刻,谢知微才出宫。 马车在西华门等着,陆偃奉皇送她出宫。宫灯的光芒轻轻地在两人的脚前晃动,静谧的气息笼罩着二人,初春料峭的风吹起了两人的袍摆,在二人的身后轻轻地碰撞着。 “县主这一路,一定要多加小心,把杜沚和杜沅带上。”到了车前,陆偃嘱咐道。 似乎,陆偃已经料到了谢知微不会把二人带上一样。 谢知微仰头看着陆偃,他妖魅的眼里映着灯笼里微弱的红光,波光流转,不染而朱的唇瓣,笑意有些僵硬,凝视着她的目光,重达千钧。 谢知微笑了一下,歪着头,显得娇俏极了,“你是不是在担心我?我不会有事的,我海家和崔家的哥哥姐姐还在里头,我四叔应当已经进去了,我要进去把他们好好儿的带出来。” 谢知微说的带出来当然不是单纯地带出来。 不管是她的眼神还是她的语气都充满了坚定与自信,陆偃眼前一阵恍惚,似乎回到了数年前,那个小姑娘也是站在他的面前,“大哥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会保护你,我帮你打他!” 那一刻,小姑娘好似战无不胜的大将军,语气和神态都威风极了。 他也想到,他中毒的时候,小姑娘一手银针出神入化,也是如眼前这般,意志坚定,从阎王爷手里把他抢了回来,同样也是威风极了。 陆偃克制地笑了一下,“你好好儿的,不要有事!” 第306章 偷心 陆偃说完,将手里的宫灯递给谢知微。 谢知微接了过来,抬起头,朝他嫣然一笑,便爬上了马车,马车走前,谢知微又挑起了车帘子,往外道,“陆大人,药茶要好好喝,每晚二更天要入睡,我回来,会查看陆大人的脉象。” 陆偃失笑。 谢知微看向他身边的汤圆,“汤圆大人!” “哎呦喂!”汤圆腿一软,差点跪了,哭丧着脸,“县主,奴才可当不得一声大人,县主有什么吩咐,奴才无不遵命!” “嗯,你帮我盯着陆大人,让他好好用药茶好好休息,每晚早点休息!” 汤圆惊悚地看了一眼身边的陆大人,朝谢知微摆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战战兢兢地道,“奴才,奴才遵命!” 汤圆闭上眼睛,想着大不了就是一条命啊,还能让他死了又活,活了又死不成? 陆偃的眉眼温和得如同三春里的暖阳,一双眼尾狭长的眼夭夭如桃李,灼灼有辉光,悦怿罄折,流盼若华。 这是谢知微从未见过的陆偃,只觉得这个男子,如狐妖一般,有着夺人魂魄的妖魅,不似人间尘客。 马车从西华门驶出,才转过西角楼,马车的速度降下来了,谢知微挑开帘子朝外看去,见萧恂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坐在飞云骓上,朝她哒哒哒地溜达了过来。 萧恂居高临下,一双如画的眉眼却是凝着寒霜,不悦地看着谢知微,“你骗我,是不是?” 谢知微心知肚明,脸上却一片茫然,“我骗你什么了?” 萧恂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赌气地别过脸去,不理她,但马速也没有提起来,就这么陪在旁边,朝前走去。 春寒料峭,谢知微掀开马车帘子的手被冻僵了,萧恂愤然地转过身来,用马鞭,将那马车帘子一捅,车帘子落了下来,谢知微深吸一口气,靠坐在马车内壁,只觉得小孩子越来越不好哄了。 谢家的大门缓缓地被打开,老太爷领着谢家一众人站在大门口迎接,萧恂的马没有靠近,在巷口的大树下,远远地看着谢知微的马车驶近,在正门口停下来。 虽然明日就可以见面了,可萧恂的心里并没有任何喜悦。不像是从少华山回来,他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就跨回城里,听到她在宫里,他连衣服都没有换,就冲了进去。 得知她被留在宫里,他还记得当时雀跃的心,想着以后想看到她就能看到她了,他心里就好似藏了一只兔子,欢脱不已,又忐忑不安,生怕她不待见自己这样的性格。 士族门阀的姑娘呢,浑身都是书香气,而他是个莽夫。 从来没有人这样霸占过他的心,哼,什么书香门第,气质芳华,分明就是个强盗,偷了别人的东西还不自知。 萧恂十多年,从来没有那一刻如现在这般,一颗心如在冰火两重天里,来来回回地辗转,片刻都不得安宁。 这一刻,少年方识愁滋味。 等谢知微进了大门,谢家的大门缓缓地阖上,萧恂才调转马头,失魂落魄地朝果子街去,他今日和父王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现在回去,他不要面子的吗? 才到了郡王府门口,这大半夜的,大门居然开着,萧恂有种不好的预感,才下了马,曹叔从里面出来了,接过了萧恂手中的马缰,“郡王爷,王爷来了!” “他来做什么?”萧恂没好气地道,但还是大踏步地进去。 正殿里,生了三个火盆,屋子里被烘得暖暖的,萧恂气都快透不过来了,捏着鼻子,朝坐在上首的胖墩墩瞪了一眼。 “哎呀,儿子,看到你老子我就流鼻血,我就说你长大了嘛!”襄王乐呵呵地笑道。 萧恂没听懂,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问道,“不是让我滚吗?跟来做什么?”他搬了把椅子在窗边坐下。 襄王手里捏着一把紫砂壶过来,“年轻人啊,就是火气大,你说我不那么和你大闹一场的,怎么跟你娘交代?你娘还以为是我撺掇你出去送命呢。不过,儿子,你说你一个武将,上战场杀敌那是理所当然,你为何非要跑去那种瘟疫横行的地方?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说了吗?家国有难,匹夫有责!”萧恂懒得搭理他这个爹,也知道他嘴里说不出两句实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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