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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的嬷嬷前来的,听说是曾经服侍在卢太夫人跟前的老人了,不瞒殿下说,卢嬷嬷当着妾身母亲的面,把妾身好一阵数落,责怪四皇子府对谢家无礼,殿下,妾身不得已赔了不是,这事儿,殿下随便找今日门房上,或是正堂里服侍的人都能打听得到。” 海雪筠前所未有地冷静,薛婉清心里生了警惕,她偷偷地打量海雪筠,见她不怒也不躁,猜测着,估摸是海雪筠觉得,不可能得到萧昶炫的心和身子了,这才死了心,打算在自己手上讨碗饭吃。 既是如此,她也打算暂时留住海雪筠,毕竟,若是萧昶炫丧妻,以他的身份,皇帝必然要为她续娶,而眼下,自己还不够资格上位。 一切都等萧昶炫当上了皇帝再说。 萧昶炫听明白了海雪筠的话,也冷静下来了,谢家可不能对四皇子府有误会,一来清儿将来还要靠谢家抬高身价,二来谢家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若是谢家反对,他的太子梦就不用做了。 “清儿,看来,谢家对你我多有误会,实在不行,你我亲自将这些节礼送到谢家去?” 薛婉清点点头,“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给外祖父磕个头,有些话还是要和外祖父说清楚。” 既然,她找谢知微说不清楚,那就去找谢眺谈谈,她相信,以谢眺的脑子,应当能够听懂她的话。 海雪筠简直是吃惊死了,她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还要亲自把礼物送到谢家去。 不过,她也算是见识到了,萧昶炫和薛婉清两人果然是彼此心意相通,性情相投,寻常人恐怕很难和这两人产生共鸣。 到了年底,谢眺忙得晕头转向,五更天便去了衙门。 萧昶炫和薛婉清亲自带着节礼来到谢家,谢元柏在家,接待了萧昶炫,将他请到了书房喝茶,道,“殿下,小女和薛庶妃向来不和,谢家也不是薛庶妃的娘家,况且皇上素来不喜皇子结交大臣,殿下送来的这些节礼,谢家实在是不能收!” 第544章 外人 正说着,薛婉清进来了,在门口听到了这话,她不由得极为恼怒,故人言,识时务者为俊杰,书中,谢元柏被继母和妾室所害,可真是活该。 顺势而为,方才是英雄之道。 一味墨守成规,不知变通,她真是不知道,谢家怎么还能活这么多年,简直是苍天瞎了眼! “清儿见过大舅舅!”薛婉清无视谢元柏皱起的眉头,施施然地在一旁坐下,“大舅舅,您不必怪底下的人,是我要他们带我来的。” 薛婉清抬了抬手腕,将宽袖理顺,很有一派贵妇姿态,“大舅舅,方才您说,皇上不许皇子们结交朝臣,不肯受我们的礼,难道说,亲戚之间也不走动了吗?” 谢元柏心说,凭你一个庶妃,也没有资格与我谢家亲戚往来,但他是长辈,薛婉清又是个女儿家,有些话,谢元柏不好直接说出来,便端了茶,不吭声。 书房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很压抑,萧昶炫不安地挪了挪屁.股。 薛婉清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知道谢元柏为何不接话,好在,她这么长时间了,也知道一些规矩,便冷笑一声,“大舅舅是觉得,我不是殿下的正妃,只是一个妾室,没有资格和谢家往来,是这个意思吗?” “大舅舅,人这一生,时也运也,这一生,多么漫长,我只是一时的鱼困浅滩而已,如果我对大舅舅说,将来总有一日,殿下会得偿所愿,大舅舅觉得,我是不是依然没有资格与谢家来往?“ “礼法所在,末将也没有办法,还请四殿下多体谅!”谢元柏自始至终都没有接薛婉清的话。 萧昶炫气急败坏,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和谢家起冲突,他眼下要得到谢家的支持。 门口,一个小厮在探头探脑,谢元柏朝外看过去,点了点头,那小厮弓着背进来了,向谢元柏道,“大老爷,襄王府送节礼来了,来的王府长史。” “让二老爷出面款待一下。” “回大老爷的话,老太爷和三位老爷都不在家。” 萧昶炫只好站起身来,“谢将军,您请便,本宫和清儿也不是外人,不必如此客气。” 谢元柏心说,襄王府更加不是外人呢。 正说着,那长史听说萧昶炫也在,便让人领着他过来了,与萧昶炫行过礼,这才与谢元柏见礼,充满歉意道,“王爷让下官无论如何要与谢将军赔礼道歉,今年是第一年,照理说,节礼应当送早一点,谁知王爷如今迷上了瑞霞班的一曲戏,听着听着,就误了时间,这才送晚了。” 节礼的事,一向都是当家主母的事,想必襄王妃是在从中作梗,谢元柏并未太过在意,道,“王爷客气了,横竖这过年还早,还有好几天呢!” 谢元柏接过了礼单,随口问了一句小厮,“太太给襄王府送了节礼没?” 那小厮不知道,飞快地去打听了来回道,“太太说给襄王府的节礼昨日送过去了。” 薛婉清不由得嗤笑一声,今年是襄王府和谢家相互送节礼的第一年,谢家就这么迫不及待,不等襄王府把节礼送过来,谢家就送过去? 一天到晚讲究礼数,却是连脸都不要。 无论如何,萧昶炫还是执意将礼留了下来,回去的路上,他见薛婉清很是失落,不由得心疼万分,将薛婉清搂在怀里,“清儿,你不必如此,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为我已经做得够多了!” 薛婉清看着窗外沿街的店铺,她不由得想到了香云笺,想到谢知微次次打她的脸,若让她就这样放过谢知微,她实在是做不到。 街上到处都是流民,看来今年的年成很不好,年也不好过。 萧昶炫也看到了,他不由得想到之前薛婉清的预言,今年,京城周围十多个州府都会遇到暴雪,两人当时想了很久,既然没有好的办法来扭转乾坤,不让这场大需下下来,那他们就不必提前预警,若一旦预言不准,这个损失,他们谁也担不起。 薛婉清也说了,她的预言只有八成准,萧昶炫却觉得很不错了,八成,既然是预言,谁能保证,百分之百准呢? 马车走到御街的时候,旁边的茶楼里,人声鼎沸,偶有声音传出来,“……就算是射杀俘虏又如何?难道各位忘了,十多年前,在无定河畔,我大雍的寒羽军是如何被西凉军骗杀的吗?” 茶楼里掌声如雷,附和声四起,里面学子居多数,情绪很容易被牵动,几日没有出来,两人没有想到,针对萧恂射杀俘虏的风评,如今竟然朝正面扭转了。 薛婉清心中一动,和萧昶炫对视一眼,萧昶炫敲了敲马车壁,马车在茶楼旁边停了下来,他带着薛婉清进了茶楼。 谢知微与元嘉等人坐在二楼,看到萧昶炫与薛婉清进来,她只扫了一眼,便没有多关注。 “真是不明白有些人,脑子是被驴踢了,大雍和西凉打仗打了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人帮西凉说话。”绫华义愤填膺,楚易宁上了战场,就是去杀西凉人的。 “我听说,半个月前,阿恂又和西凉打了一仗,拓跋思恭率领的十万西凉军,折损了五万在好水川。” 这里都没有外人,沐归鸿便大胆地把得到的信息说了,“听说,阿恂领着人到处打劫,西凉便在好水川设了个局,准备在那里围歼阿恂,谁能想到,阿恂正等在那里呢,他等着西凉把粮草都运送过来了,就亲自领了三千骑兵,截断了对方的援军,这边刘兴军父子,楚易宁,还有裴无咎一起,领兵歼敌五万,斩杀了拓跋思恭的副将,剩下的五万人马,溃散而逃,死伤惨重,这一仗后,西凉估计半年都缓不过气来了。” “你是说,楚三公子也领兵上了战场?”绫华听到楚易宁的名字,激动不已。 “开什么玩笑,你以为楚易宁是谁?他一直是阿恂的左先锋,这次,楚易宁估计又要升官了。”沐归鸿说得羡慕不已,他自己还有一笔烂账呢,不知道什么时候阿恂能抽出时间帮他也理一理。 第545章 白起 楼下,两帮学子还在争论不休,其中一方拿了秦国战将白起举例。 “伊阙之战,白起斩首韩魏联军二十四万,鄢郢之战,白起杀楚国鄢城百姓数十万,长平之战不用说,此战斩首坑杀赵军45万人,白起被成为杀神,依我看,萧恂根本就是白起再世!此人迟早有一天要为我大雍带来祸事!” 此言一出,整个茶楼里,一片寂然,谁也没有料到,居然有人敢指名道姓地说宸郡王的名讳,难道说,此人不打算入朝为官了吗? 有人认出,此人乃是鄞县学子杨镜川,学问颇好,几次把酒做文章,均有一鸣惊人之词,明年春闱,不说定中榜首,也一定会榜上有名。 十年寒窗不易,但凡学子们都知道尽量不要抨击时政,自古以来,哗众取宠者不是没有,但更多的还是一言不慎,得罪权贵而屡试不第者,不如墨守成规。 都到了这一步了,多忍耐时日,等鲤鱼跃龙门的一刻。 谢知微朝那人身上看了一眼,见此人穿了一身佛头青刻丝白貂皮袄,便明白,此人的底气从何而来,就不知背后人是谁了? 谢知微朝斜睨了一眼,一直站在她身边不离左右的窦秀娘便扬声问道,“这位公子高谈阔论,不知如何称谓?” 杨镜川心头难免一紧,抬眼朝二楼看了过来,回廊的上方,遮了一层薄纱帘子,虽看不清背后人的脸,但从穿戴上,可以看出,坐在二楼的人非富即贵。 “在下鄞县杨镜川,不知贵人如何称呼?”杨镜川抱着一把扇子,拱手有礼。 窦秀娘朝谢知微看去,谢知微微微点头,窦秀娘便道,“我家郡主很感激公子将郡王爷比作当今白起,白起任秦军主将三十余年,攻城七十余座,可谓功高甚伟。白起的命运可谓一声叹息,不知在杨公子看来,将来我家郡王是不是也会功高震主,最后不得善终?” 所有人都看向杨镜川,杨镜川张了张嘴巴,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说,如果说宸郡王将来和白起一样,得不到好下场,那白起是功高震主,为秦王所不容,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反过来说明,秦王也不是个好东西,气量小,不容功臣。 可若是说,宸郡王不会如白起一样,将来会有好结局,那能说明什么?宸郡王都能为大雍带来祸事了,皇上还不惩治,岂不是昏君? 若惩治,岂不是又和秦王一样? 这位嬷嬷开口就是“我家郡主”,又是“我家郡王爷”,虽没有说贵人是谁,但谁还猜不出来,说话的,维护宸郡王的,自然是端宪郡主了。 端宪郡主明显是转移了话题,而这个话题,转移得不留痕迹,又一下子将杨镜川堵得说不出话来。 “杨公子,当年长平之战后,白起在坑杀赵兵前,曾经说过一段话,杨公子饱读诗书,应当还记得,我家郡主问,是一句什么话?” 杨镜川的脸腾地一红,低了低头,艰难地道,“‘前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赵卒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 这是《史记·白起王翦列传》中的一段话,杨镜川自然记得,在场的诸多学子,即便不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也会记得很清楚。 只听到一声轻笑,从二楼传下来,紧接着,便是一道清丽的女声道,“昔日杨范老先生与家祖谈《史记》,也曾聊到这一节,时年,我三岁,犹在昨日。后来,听说杨范老先生驾鹤西去,家祖还唏嘘不已。没想到,今日,我倒是有此荣幸,与杨公子在此再次谈论这千古绝唱,无韵《离骚》。” 透过薄薄的纱幔,谢知微的容貌若隐若现,不难看出,眉眼如画,气度不凡。 “大表姐三岁,便可记事?从古至今,世人皆知,人都是六岁才开始记事,大表姐想是记错了?”薛婉清忍不住发声。 众人均是了然,果然,说话的就是端宪郡主无疑了。 “不错,本郡主三岁记事,崔谢两家的人均知。世人一篇文章,总要三两遍才能熟记,于本郡主而言,只需一遍,便可倒背,有何不可?” 嘶! 大堂里响起了倒抽凉气的声音,有人忍不住议论起来了,“这,幸好端宪郡主不需要参加科考,否则,我等也不用想头甲了。“ “呵呵,端宪郡主这是谦虚,我听说啊,崔谢两家基本上都是过目不忘的,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看来,说天下读书种子在崔谢两家,这话果然没错。” …… 谢知微也没管下面的窃窃私语,而是对杨镜川道,“方才我听杨公子说,宸郡王不该射杀西凉俘虏,不知,宸郡王此举,用白起将军的话来解释,可否行得通?” 杨镜川自然不愿败在一个女子的手上,且,此时,他感受到了两道凌厉的目光,如芒在背。 他深吸一口气,缓过劲儿来后,冷哼一声,“从古至今,也没有谁赞同白起杀神的做法,既然郡主也饱读诗书,不知可否记得《史记》是如何评价白起此举?” “乃挟诈而尽阬杀之”,乃是《史记》中的记载,一个“诈”,便尽可说明司马迁对白起此举的评价。 谢知微嫣然一笑,“杨公子,不知‘学而不思则殆’怎么解?我之所以让杨公子背白起说的那句话,是因为,那句话乃是白起所言,而《史记》中评价白起之举,乃是一家之言,岂可相提并论?” “读书人言兵,与赵括有何区别,长平之战,若领兵之人非赵括,想必赵国不会败得那么惨!自古文臣武将,各司其职,今日,杨公子还算不得文臣,鲤鱼尚未跃入龙门,尚不是天子门生,便抨击时政,直呼尊者名讳,为了一己私欲,连读书人的脸面都不要了,想昔日杨范老先生学问操行俱佳,后世子孙为五斗米折节,可真是可叹可憾!” 众人的目光均聚集在了杨镜川的身上,自有目光锐利者看出,他这身衣服价值不菲,便笑道,“杨公子,你这又是缂丝,又是白貂的,不知在哪里发财,也提携一下兄弟几个?“ 第546章 司晨 萧昶炫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这杨镜川真是徒有虚名,清儿都在帮他的忙了,连谢知微一个女人都斗不过,要来有何用? 谢知微冰雪聪明,有着知微见著的本事,看了一眼萧昶炫,从其神色上便知道,杨镜川与萧昶炫脱不开干系,就算没有证据,凭着顺嫔的娘家在鄞县,鄞县为宁氏把持,她也有理由怀疑,杨镜川的背后乃是萧昶炫。 他想做什么?把阿恂的名声败坏了,萧昶炫从中能够得到什么好处? “四皇子殿下,既然你有兴趣前来旁听,想必也对宸郡王杀与不杀俘虏之事有自己的见解,不知四皇子殿下以为宸郡王此举,妥还是不妥?” 萧昶炫没想到谢知微竟然敢点他的名,真是岂有此理,谢知微这个跋扈的女人,多次欺负他的清儿不说,还敢挑衅他? “端宪郡主,不知你听说过‘牝鸡司晨’这个典故没有?读书人评论时政,针砭时弊,有益于朝廷及时纠偏,朝臣们匡扶朝政,连皇上时时都说,每一个学子都是未来的栋梁之臣,端宪郡主在此指桑骂槐,因一己之私利而欺压百姓,实在是有辱名门风范!” 大堂内人人屏息,连气儿都不敢大出了,生怕神仙打架,殃及他们这些小鬼。 谢知微一声轻笑,大堂里面的气氛显得更加诡异,她站起身来,走到了薄帘子前,窦秀娘帮她掀开帘子,她整个人便站在了世人面前,容颜秀丽婉转,气度清贵方雅,令人不敢亵渎。 “四皇子殿下,你身边之人,可是一只牝鸡?你今日带着厚礼去谢家,可是借了这牝鸡与谢家的方便?若是端宪没有记错的话,宫里顺嫔娘娘的娘家可是鄞县,也难怪四皇子殿下要出言维护了。这无妨,四皇子殿下的态度,端宪已然知道,看来是认为宸郡王所为不妥了。” 对谢知微来说,萧昶炫是否正面回答,没有关系,她自然有的是办法按着萧昶炫的头认了。 “端宪郡主,本宫何时说过认为宸郡王所为不妥了?本宫的意思,岂是你可以妄加揣测的?”萧昶炫素来知道,谢知微这女人跋扈,没想到,她竟然跋扈至此! “端宪代宸郡王谢过四皇子殿下的支持!” “你……”萧昶炫抬手指着谢知微,“本宫说了,不要妄加揣摩本宫的意思。” 谢知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只觉得萧昶炫气急败坏的样子看着真是叫人倒胃口,她目的达到,也懒得在意萧昶炫如何想。 她扬声道,“诸位,此地离西疆千里之遥,古人云‘夫耳闻之,不如目见之;目见之,不如足践之’今日.你们所谈论的,既不是诸位亲耳所听,亦非诸位眼见为实,而是道听途说,为人强加意见。读书为明理,为修身,为治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而不是将自己读书人的身份借给别人所用,自甘下贱,断送前程。“ “诸位若听得进去,且听端宪一言,回去好生读书,来年春闱,做一篇好文章,为朝廷献一篇策论,若听不进去,不妨在此逞口舌之利,祸福自担!” 眼见有人纷纷离开,萧昶炫的脸色很是不好,杨镜川浑身都在冒冷汗,与他同桌的学子掩面离开,显然是后悔与他同桌,便索性破罐子破摔,“端宪郡主是在威胁我等?” 他话音未落,已经有两队东厂番子进来了,外面,锦衣卫将整座茶楼都包围了,走得慢的人,已经被锁拿,要送到顺天府衙门去审讯。 “这是怎么回事?”萧昶炫不得不站出来,曲承裕看了一眼萧昶炫,淡淡地道,“见过四皇子殿下,臣等奉皇上口谕,捉拿肆意妄言朝廷者!” 薛婉清一看,怒不可遏,正要说话,被萧昶炫一把拉住,两人不得不避让到一边去。 曲承裕噔噔噔地上楼了,几个东厂番子正要过来,被他一个手势撵走了,他与元嘉等人见过礼后,来到谢知微跟前,拱手道,“打搅郡主喝茶了,下官办完事就离开,请郡主耐心稍候。” “曲百户,你们办事要紧,请便!”谢知微抬了抬手,曲承裕方才放心地离去。 元嘉等人看在眼里,不由得笑道,“微妹妹,曲百户连我们这些公主都没有放在眼里,对你可是尊重多了。” 谢知微顿时有点窘,她其实也不知道曲百户此举是为什么,笑道,“元嘉姐姐,你们是不知道,我与曲百户打过几次交道,有些交情,他才敢过来跟我说话,要不然,他过来与元嘉姐姐你们说话,你们不搭理,岂不是很尴尬?” “是这个理!”元嘉也知道有些事计较不起来。 茶楼里瞬间安静多了,曲承裕把人带走后,谢知微等人略坐了坐,楼下没有人再敢多嘴说话,他们方才离开。 谢知微在茶楼为萧恂说话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全城,萧昶炫一句“牝鸡司晨”并没有被人记住,反而是谢知微劝学子们不要为人利用,为朝廷施压的话,为人大加赞赏。 麟德殿的东暖阁里,谢眺等人跪在地上,襄王坐在一旁,陆偃则侍立在一边,高低层次有序,皇帝怒道,“到底是谁在煽风点火?引导这些言论?” 襄王看戏不怕台高,朝臣们没有说话,他倒是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皇兄,以前臣弟是不知道谁在引导言论,今日算是知道了,应当是老四。” 老四就是萧昶炫了。 襄王道,“皇兄,你听听老四说的那叫什么话?幸好臣弟的儿媳妇脸皮厚,没有被他骂得羞死,换了别的姑娘,这是要把人骂死?” 皇帝气恼,心说,脸皮厚是什么好品质?襄王居然还沾沾自喜,再说了,端宪郡主是随便什么姑娘?寻常人家的姑娘,谁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舌战学子? “皇兄,别的学子们嘛,既然是受人利用,臣弟暂且放过他们一马,不过,明年的春闱榜上,他们的名字也就算了,这个杨镜川,皇兄还是交给臣弟吧,臣弟倒要看看,是谁敢指使他这么干!” 第547章 乱拳 十年寒窗,三年一次春闱,襄王轻飘飘一句话,这些学子们的前程就这么葬送了。 明年的春闱,无论他们的文章做得如何花团锦绣,都不可能榜上有名了。 而三年后,重来一次,又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坚持下来的,也得看襄王会不会又记起这笔旧账,甚至主考官怕襄王哪一天想起来打击报复,不敢录用,而划掉名字。 一时冲动,留下千古恨! 东暖阁里,并没有人想到这一茬,谢眺与卢琦龄这样的人从孩提时起,便被告诫“祸从口出”,轻易不会抨击时政,更加没必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些哗众取宠,埋下祸根的事,自然也不会去同情这些学者。 皇帝听到襄王指责他的儿子,气得要死,他可从来没敢说襄王的儿子如何如何,哪怕眼下这局面都是萧恂惹出来的。 他正生气,陆偃在一旁道,“皇上,那叫杨镜川的学子,不如交给臣来处理吧!” 这算是让这对皇兄皇弟各自退一步的意思了,而皇帝想到,陆偃好歹算他的人,算不上是他给襄王让步,脸上也好看些,当下,斩钉截铁地道,“阿偃,你来处理正好!” 不容襄王说话的意思,襄王张了张嘴,最后决定闭嘴,皇帝便满意了。 但,令他头疼的事,还在后头,皇帝忍住了朝襄王一脚踢过去的冲动,没好气地对臣子们道,“现在说说,北契、西凉和回鹘,合起来,在边境陈兵已经超过百万了,还在源源不断地布兵,这是要把大雍吞掉,怎么办?” 韩进益和韩振对视一眼,两人均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喜悦,萧恂这个狗贼,现在终于作茧自缚了,自作孽,简直是不费他们任何吹灰之力啊! “皇上,臣愿意领兵与北契决一死战!” “皇上,臣愿意领兵与西凉决一死战!” 这都是在放屁,但不放还不行,不表一下态,两人担心皇帝会怀疑他们的忠心。 特别是韩振,以前跟义武侯关系非常亲近。洪继忠那个蠢货,居然为了自保,把皇帝给供出来。 如今,活着还是没活着,都是两可。 皇帝见问也问不出个什么好法子,他自己也疲得狠了,便摆摆手,将人都撵走,“你们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大朝会再议!“ 等人都离开了,东暖阁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皇帝这才觉得好一点,他自从上次病了之后,就极易疲劳,情绪起伏也很大。 陆偃递了一盏药茶放到皇帝的手里,皇帝一口气喝了,才觉得脑子稍微清醒一点,他歪在靠枕上,问道,“阿偃,你说眼下怎么办?” 陆偃知道,皇帝问的是萧恂把周边三个国家都惹毛了的事,如今,西凉、北契和回鹘分别在大雍的边境陈重兵,纷纷吆喝着要大雍将萧恂交出来,否则就铁蹄践踏,刀箭相向,不留情面。 皇帝最近,每天愁得连觉都睡不着,昨天来的捷报,萧恂再破西凉十万大军,歼敌五万,缴获无数,自己损失八千,也没有让皇帝高兴,反而越发紧张。 为此,皇太后都从五台山回来了,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很显然是为了给皇帝施加压力,谁要是真的敢说把萧恂交出去的话,皇太后肯定是不依的。 陆偃想了想,道,“宸郡王年轻气盛,就好似一头没有套笼头的野马,凭一己意气,杀伐沙场。皇上因孝道,念及兄弟之情,且宸郡王如今又一而再再而三地打胜仗,皇上对宸郡王只能奖,不可惩,臣以为,过完年,宸郡王已过舞勺之年,宜大婚。” 皇帝一听,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啊,给萧恂这头野马,套个笼头,拿人来牵制他,不就一切事迎刃而解了吗? “阿偃,还是你想的周到,你接着说!” 陆偃往香炉里放了一粒香,沉吟稍许,道,“皇上,臣以为,皇上可以与宸郡王谈个条件,若宸郡王能够攻下某一座城,可将那一片地,化作宸郡王的封地,命宸郡王就藩,令藩王守国门,皇上今后,自然可高枕无忧。” 皇帝顿时眼睛一亮,灼灼目光看着陆偃,“阿偃,你是说燕云十六州?” 这岂不是空手套白狼? 陆偃皱眉想了一会儿,便眼睛一亮,一抹亮彩从他狭长的眼角划过,他顿时拱手道,“皇上英明,这原本也是太祖皇帝订下的规矩。襄王一直想为宸郡王请封亲王,与其在大雍划一块藩地,不如拿燕云十六州做文章。” 一举两得啊! 皇帝哈哈大笑,指着陆偃,“你呀,你,阿偃,这事儿,法不传六耳,你可千万别叫朕那个好弟弟知道了,否则,连朕也保不住你!” 这分明是在算计萧恂,襄王知道了,只怕会要陆偃的命呢。 陆偃脸颊一红,“皇上,臣是绝不会去襄王面前讨不喜,臣还请皇上留臣一条命,好为皇上效力!” 皇帝心情一好,便起身,“阿偃,你陪朕走走。只,朕若令阿恂只拿下燕云十六州,可你看,他成日里今天这里一榔头,明日砍那一斧头,朕真是拿这个侄子没办法啊!” “皇上,臣以为,须徐徐图之。皇上不妨先将真定府化作宸郡王的封地,许以燕云十六州,如此一来,皇上既然给了宸郡王封地,命宸郡王就藩,宸郡王妃自然也不得不跟着前往,有宸郡王妃在,想必宸郡王凡事都会三思而后行。“ 他顿了顿,道,“若是如此,也不能让宸郡王有所收敛,皇上不妨下旨,令宸郡王孝养容侧妃。” 这可真是妙啊,两块盾牌放在真定府,看萧恂还敢不敢这么胡乱出拳。 皇帝越听,越是妙,“阿偃,你赶紧让钦天监为宸郡王看个吉日,令宸郡王与端宪郡主早日完婚。” 萧恂早点携家眷就藩,也可趁机解了他的兵权,省得成日里惹是生非,他也是一员猛将,将他放在西北,随时起用,也可震慑西凉和北契。 “臣领旨!”陆偃欲言又止,皇帝摆摆手,“阿偃,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第548章 明君 陆偃忙道,“皇上,臣以为,娄国的使臣须尽早打发了,若是娄国那边与北契打起来了,大雍的边境压力就会缓解很多。” “况且,娄国与大雍的和约里,大雍与娄国一起攻打北契,如今,大雍已经牵制了北契约三分之一的兵力,哪怕娄国攻打北契,北契也只会再出三分之一的兵力。大雍已经履约,娄国也该实现诺言了。” 皇帝很是头疼,他并不是不想和娄国结盟,可娄国非要大雍娶娄国的一个公主,娄国也要娶大雍的公主,甚至为了此事,娄国已经送了一个公主来了。 谁来娶娄国这个公主,是一件麻烦事,而到现在,常寿都坚决不同意让惠和和亲,已经进宫来和他闹了不止一次了。“ 陆偃一看皇帝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妖魅的眼眸中一闪而过一丝鄙夷,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他躬身请命道,“皇上,大公主乃是嫡公主,自古少有让嫡公主纡尊降贵和亲的,恐武安侯府也不会答应,而三公主乃是云贵妃的女儿,臣以为,不适宜;若皇上不舍二公主,便只有晋封惠和县主为公主,和亲娄国,将来陪嫁的时候,照着嫡公主的份例陪嫁,此乃东平伯府的荣耀。” 皇帝一听,是啊,惠和虽说是常寿的女儿,可也是东平伯府的女儿,不是萧家的女儿。 皇帝当机立断,“这也怨不得朕,常寿是舍不得这个女儿,可惠和既然与娄国四王子成就了好事,就算朕这个当舅舅的把她留下来,将来在大雍,她还能有什么好前程?” “皇上言之有理,大雍有皇上这样的明君,实乃百姓之福,社稷之福!” 皇帝笑得很是畅怀,“阿偃,你又在拍朕的马屁。好了,你这就下旨吧,封惠和县主为从一品公主,享郡王俸禄。” 常寿长公主府里,汤圆公公前来宣旨,惠和听到旨意,顿时惊呆了,也不接旨,她扭过头朝常寿恶狠狠地看过去,怒道,“母亲,这就是你说的,皇帝舅舅不会让我去和亲?母亲,你到底是不是皇帝舅舅的亲妹妹,是不是皇外祖母亲生的女儿?可怜我一个去和亲的公主,品阶连端宪那贱人都不如,她还是正一品,我只是个从一品,这算什么?” 常寿吓得脸都白了,她一抬头,看到汤圆笑眯眯地看着惠和,便知道,这阉人是把这些话听进去了,回头不定在皇兄跟前怎么说! 常寿只好扬起手,一耳光扇在了惠和的脸上,怒道,“还不接旨,你想抗旨不成?” 惠和大笑道,“抗旨,我都活不成了,我为什么不敢?想让我去和亲,可以,除非抬着我的尸体去!” 汤圆笑道,“惠和公主,咱家劝您还是接旨吧,这从古至今,还没有看到谁敢抗旨不遵的,有时候死不难,难的是生不如死!“ “放肆!你是在威胁我吗?”惠和腾地站起身来,她朝汤圆逼近一步,“就凭你这样一个阉人,也敢威胁我?” 汤圆眼睛都眨一下,“咱家不敢,公主乃是皇上亲自册封的公主,就是给咱家一万个胆子,咱家也不敢,咱家是看在常寿长公主的份上,劝公主呢!” 他话音方落,便有门房上的跑了过来,“长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伯府那边老太太跟前的人来了,说是公主受封,是大喜事,要将公主接回伯府去,要好好庆贺一番!” 常寿长公主胸口一股戾气,此时无处宣泄,她看到女儿已经气得要失去理智了,忙给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将一个荷包巧妙地塞给了米团公公,“公公,咱们家公主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抗旨的,公主年纪小,请公公多多担待!” 米团公公笑了一下,待常寿接过了圣旨,他这才甩袖子离开。 常寿在主位上坐下,来的是伯太夫人跟前得脸的婆子,素日里跟太夫人学着不把常寿放在眼里,此时进来了,给常寿行过礼后,见常寿并没有如以往那样起身问候太夫人,她不由得很是不高兴。 “有什么话就说吧!”常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道,“把我女儿接过去?接过去做什么?让伯爷过来一趟,我要跟伯爷和离。” 这婆子惊得快跳起来了,“长公主殿下,这是怎么说?权贵家中哪里有和离一说?” “权贵家中没有这一说,本宫可不是寻常权贵。你一个奴婢,敢在本宫面前蹦跶,本宫看你是不要命了,来人,给本宫往死里打!” 连惠和都惊呆了,她记事起,母亲就一直巴结老太太,从来不敢忤逆老太太,为了讨老太太的欢喜,她以长公主之尊,每次去伯府都亲自服侍老太太用膳,在老太太跟前立规矩。 这婆子更是对常寿对老太太的孝顺体会最深刻,此时,见常寿翻脸,她若非亲身经历,简直是不敢相信,“殿下,殿下饶命啊,求殿下看在老太太的份上,老奴若是有什么……” “给本宫打死,再扔到伯府去!” 若非老太太那个老虔婆,她何至于这么多年,过得这么憋屈? 若非自己当年年幼瞎了眼,被蒋献迷惑,执意下嫁,与人共事一夫,何至于令母后失望,成为满京城的笑话? 似乎,只有鲜血才能洗刷留在她心头的屈辱。 东平伯府的大门口,一口黑漆薄木棺材,简陋的棺材缝隙里往下滴着血水,门房上的小厮看得两台腿都在打摆子,转身朝门内跑去的时候,被高高的门槛绊得摔了个狗啃地。 “伯爷,出人命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东平伯府都沸腾起来了,老太太拄着一根拐杖,在媳妇们的搀扶下,来到了门口,棺材盖已经被人打开了,看到里头是陪伴了自己快五十年的嬷嬷,老太太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母亲!”东平伯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忙过去扶住了老太太,大喊道,“请太医,还不快请太医!” 眼看快到冬至日,就要封印了,次日的大朝会上,御史们跟疯了一样,弹劾常寿长公主,不遵孝道,杖毙婆母的贴身婆婆,简直是暴虐无德。 第549章 后悔 皇帝气得脸都黑了,关键是,整个大朝会上,除了御史们一面倒地弹劾常寿,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常寿说话,这就让皇帝面子上很过不去。 庆寿宫的大门口,常寿跪在雪地里,寒气从骨头缝里钻进来,两个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 她是皇家娇女,什么时候受过这般苦,而让她心里非常难过的是,让她就这么跪在地上的,是她的亲生母亲。 皇太后歪在榻上,听襄王在说萧恂在西疆的丰功伟绩,听得满脸都是笑意,末了,又叹了口气,“这都到了年关了,他一个人在外头,怎么过年呢?既然现在那三国都不敢动弹了,皇帝怎么不下旨叫他回来呢?” “我都有多久没有看到恂哥儿了,唉,我还能活几天?这就是见一面少一面了。“ 襄王揉了揉眼睛,凑到了皇太后跟前,眼圈儿红红的,“母后,您可一定要多活几年,儿子和阿恂还要靠您呢,您要是不在了,儿子和阿恂可怎么活啊?皇兄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皇太后被襄王说得落下泪来了,如同孩时一样,皇太后怜爱地摸着襄王的头,“你当我不想多活几年?你放心,我走之前,一定要把你和阿恂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不叫人欺负了你们去。” 只是,她如今夜里睡得着的时候越来越少了,她曾经听宫里的老人们说,要是睡不着了,就是到了要长睡不起的时候了。 母子之间凝聚着浓浓的悲哀,襄王掉了几滴眼泪,“母后,阿恂的媳妇儿有一手好医术,母后不如请阿恂的媳妇儿进来为母后把把脉,她肯定不会害母后,开的药方子能够大胆用。“ 这说的,好像太医人人都想害太后的命一样,庆寿宫里的人都习惯了襄王这调调,也不觉得有多不正常。 皇太后叹了一口气,她养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人三条心不说,小儿子就一直视女儿和大儿子为眼中钉。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一个女人。 正说着,嬷嬷蹑手蹑脚地进来了,低声道,“皇太后,长公主去了麟德殿!” “去了就去了,不就是找皇兄密谋去了吗?”襄王不耐烦地道,“母后,常寿肯定又和皇兄商量怎么算计儿子,母后,您可一定要站在儿子这边。” 皇太后难过得落下泪来,“你呀,这么多年,这都成了你的心魔了,你要怪就怪母后吧,何必苦苦惦记十多年前的事呢?” 襄王就跟个孩子一样,晒然一笑,“母后,儿子早忘了,不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儿子也是个人嘛,儿子不争气,没志气,让母后伤心了。” 他低下头,作势将脸埋在皇太后的怀里,眼中却闪过一道冰凉,寒意四射。 麟德殿里,常寿冲进了东暖阁,皇帝正在服药,她站在塌边,居高临下,“皇兄,你果真要把惠和送去和亲吗?” 皇帝慢条斯理地将药喝完,抬起头来,“常寿,这就是你对朕的规矩?” 常寿哭了,“皇兄,当年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只要我帮你那一把,你将来一定会对我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对我好了?” “常寿,你当年非要嫁给蒋献的时候,朕可是不惜违逆母后,为你赐婚。当年你也说了,若朕能够帮你达成心愿,你就知足了。你也是当母亲的,朕且问你,惠和留在大雍,你打算为她谋一门什么样的婚事?朕是惠和的舅舅,朕这是在为她好!” 常寿心头一阵绝望,她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哭道,“皇兄,母后不愿搭理我了,难道连你也不顾我的死活,我只有惠和这一个孩子,难道将来,我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了吗?” 皇帝自然不会管这些,他丝毫不动容,“常寿,你还有侄儿,将来你若是老了,朕的孩子,襄王的孩子们,哪一个敢不敬你这个姑姑?惠和出了这样的事,你让惠和在大雍如何嫁人?她不懂事,连你也不懂事吗?” 常寿终于哭出声来了,皇帝听着一阵厌烦,他摆摆手,陆偃走过去,“长公主,到了皇上午歇的时候了,臣送长公主出去吧!” 常寿不敢违逆,只得起身,她走到了麟德殿前的廊檐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她对陆偃道,“阿偃,你说,当年大皇兄站在这里,拿剑自刎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陆偃妖魅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嘲讽,他低声恭敬地道,“长公主,这我就不知道了!” 说着,他转过身来,飘然而去,大红的彩绣袍摆在廊柱间飞扬,昳丽的青年绝色无双,一人便成一道人间胜景。 常寿追着他的目光,心里泛起了浓浓的悲哀,如果人生能够再来一次,她一定会听大皇兄的话,当年大皇兄说,“常寿,你还小,见过几个男人?再过三年,若是你还想嫁给东平伯,朕一定让你如愿以偿,如何?” 那时,她心里是不是隐隐已经知道,再过三年,让当时的她心心念念的东平伯,一定会被她忘了,是不是因此,她怕了,才会迫不及待地答应四皇兄,帮他谋划云霓? 大皇兄自刎在宫门前的那一刻,她在做什么? 她一个人躲在寝殿的角落里,耳朵里听着外面的厮杀声,皇嫂在大火中狂吼呐喊,而她吓得瑟瑟发抖。 她出阁的时候,十里红妆,可母后连面都没有照过,她去庆寿宫里辞别,母后只让嬷嬷出来,说了一句话,“你这一生,不后悔就好!” 常寿出宫去的时候,遇到了衮国长公主,看到着一身张扬的红色的衮国,常寿嗤笑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姐今日大婚呢!” 衮国长公主是个寡妇,昔年,嫁长阳侯,十五年前的宫变中,长阳侯为伪帝而死。 长阳侯郑南衣与衮国长公主生下一子一女,儿子郑靖彦出生即受封为长阳侯世子,但郑南衣死了这么多年,衮国长公主不为世子上表请封,皇帝自然也就跟忘了一样。 郑靖彦至今依旧是个世子,而女儿郑靖霜这个黎阳郡主还是当年伪帝在位时敕封,至今爵位虽在,未领过一份俸禄。 第550章 真相 衮国长公主深深看了常寿一眼,她走近两步,盯着常寿的眼睛,“常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这么蠢!” 常寿顿时怒然,“皇姐,你说话放尊重些,父皇已经不在了,你即便是享亲王俸禄的超品国公主,又如何?” “哈哈哈!”衮国长公主大笑,笑完之后,对常寿摇摇头,“愚蠢,时至今日,还在为公主的封号计较,有些东西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比如脑子,看来,你打投胎就没有带脑子呢。” “听说,惠和被封为公主了,将来会是娄国的四皇子妃,恭喜!什么时候出嫁?别忘了通知本宫去添妆!” 衮国长公主勾唇一笑,明艳生辉,她从常寿的身边经过,飞扬起来的衣袂拍打在常寿的手背上,常寿忍不住一把朝她抓去,衮国就好似长了后眼睛一样,往旁边一让,避开了。 庆寿宫门口,襄王才出来,看到衮国长公主来,忙又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进了庆寿宫。 皇太后看到衮国长公主,眼睛一亮,忙招手,“你怎么进宫了?” “听说皇太后回来了,我进宫来看看,您身子骨可好?如今夜里睡得怎么样?前日,有人给我推荐了一个按摩手法挺不错的练习内气的师傅,我试了一下,夜里睡得的确比平日要好,要不,皇太后把她宣进宫来试试?” 皇太后摆摆手,“你觉着不错,你留着用吧,我是不想试了,睡不着就睡不着,这些年,我都习惯了。霜儿怎么没有和你一起进宫?” “她是要来,马上冬至了,横竖要进宫来吃年夜饭的。” “彦儿呢?他也老大不小了,你还不打算给他娶亲?” “高不成低不就的,且看吧!”衮国长公主道,“皇太后,我进宫来,是想求个恩典,让阿彦能够到西疆去。” 皇太后吃了一惊,不等她说话,衮国长公主道,“阿彦不小了,也该做点事了,他在京城里能做什么?到军中去,历练一番,将来皇上能用就用,不能用,就不用,我不求什么,但求他男儿一场,有个机会。” 皇太后点点头,“你放心,这事儿,我会跟皇帝提一提。” 襄王在一旁道,“皇姐,你为何不自己去跟皇兄提?” 衮国长公主朝他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向皇太后辞别,转身出了宫。 襄王又屁颠屁颠地跟在衮国长公主的身后,到了宫门口,襄王又提出要送她回府,也不管衮国答不答应,骑着马跟在她的车边。 等到了长公主门口的时候,衮国下了车,忍不住问道,“你体内的毒,解不了吗?我听说端宪郡主医术不凡,为何不让她给你看看?” 襄王笑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阴毒,他道,“皇姐,我为什么不解这毒,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 他这一身毒,是当年皇帝为了让他对云贵妃死心而下,曾经玉树临风的襄王爷,有着玉面王的称号,而今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猥琐男,两条腿已经承不起他肥胖的身躯,五脏六腑日日都在被毒素侵蚀。 正是他这一身毒,皇帝才会让他活在眼皮子底下,才会对他放松警惕,众多的亲兄弟中,才活了他这一个。 转眼到了冬至日,朝廷封印,初七开印。 宫中大宴群臣,三品以上文武官员均进宫赴宴。 一大早,谢知微便起来按品大妆,袁氏这边,穿上了国夫人的朝服,等在扶云院,谢知微来了之后,母女二人便相携着上了马车。 宴会在集英殿举行,马车在西角楼的时候,就开始走得很慢了,马车慢慢地朝前挪了一会儿,就在谢知微以为,至少要等一个时辰的时候,有个太监过来,将谢知微的马车领到了前头,殷勤地请谢知微母女下车。 “这可真是……端宪郡主的面子还是这么大呢,都这么排着队,就端宪郡主的脸大,能够突然排到前面去。” 谢知微抬眼朝说话的人看了一眼,一辆翠幄朱轮车,车里露出一张脸来,谢知微认出是惠和,她笑了一下,“惠和公主,您请前面走!” 她说着,朝惠和伸了伸手,笑盈盈地看着惠和,“无论这里谁的脸多大,总也大不过惠和公主您这个客人来!” 当日,在御狩山的时候,到底是谁假传了消息,谢知微很快就知道了,至于惠和是被谁算计了,她也知道。 惠和听到“客人”二字,先是怔愣了一下,待想到出嫁从夫,她将来是要去娄国和亲的,顿时脸都青了,从马车上冲了下来,手里拿着马鞭,就要朝谢知微抽过来。 杜沅上前一步,拦在了谢知微的前面,她一把扣住了惠和的手腕,惠和的手臂麻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松了马鞭。 谢知微朝前一步,低声道,“公主,你这张脸十五万两银子是贵了点,但银子去了有回来的时候。你欠我的,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不知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公主将来若是去了娄国,恐不一定有机会了。” 惠和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是谁害了我?” “我不知道,至少不是我,因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轮到我去和亲,难道不是吗?” “不可能轮到我”,惠和就跟傻了一样,她脑子里就好似有无数个声音在呐喊,原本该是谁? 是姝宁,是她,原本应该是她! 到底是谁帮了她? 惠和想到在御狩山的时候,姝宁是找过薛婉清的,她们在一起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但薛婉清向来足智多谋,而薛婉清嫁给了四皇子,成了姝宁的庶嫂,她帮姝宁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惠和只觉得五雷轰顶,她曾经对薛婉清有多么崇拜,就觉得曾经的自己,有多么可笑! 一看惠和的样子,谢知微便知道,惠和恐怕是想到了薛婉清,她微微一笑,挽起了袁氏的胳膊,“母亲,我们走吧!” 背后,有无数双充满了羡慕的眼睛看着袁氏,大雍的一品国夫人屈指可数,谁不是年迈体衰,如此年轻的,就只有袁氏一人。 第551章 亲王 今日的宴会,萧昶炫只带了薛婉清来,用他的话说,正妃海氏病了。 皇后巴不得几个庶子后院不和,家和万事兴。 不和,对她而言是好事,海氏是真病还是假病,她还真不关心,只象征性地问候了一声,便扔到一边。 贵妃坐在一边,歪着身子,自顾自地喝茶。 蒋家当初准备陪嫁庶出的姑娘过来当滕妾,被云贵妃拒绝了,而今儿子的后院只有一个正妃,两个通房,蒋倚君是她亲自看好的儿媳妇,与儿子虽谈不上浓情蜜意,倒也是新婚燕尔,相敬如宾。 惠和县主一进来,便朝四皇子身边看去,见只有薛婉清,与离她较近的姝宁有说有笑,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手里端着酒杯,当初她对萧恂情有独钟,是薛婉清劝她,与其嫁一个自己爱的人,不如嫁一个爱自己的人,她才一时把萧恂丢到了一边。 呵呵,她怎么不劝自己勇敢地去追求幸福呢?这难道不是她应该说的话吗? 惠和想到,之前薛婉清总是打听萧恂的行踪,好多次都冲到萧恂面前刷存在感,她便明白,薛婉清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惠和气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看到谢知微和皇后说完话,来到了位置上,正好她的位置与谢知微相邻,她便问道,“端宪郡主,你知不知道四皇子殿下的庶妃,对宸郡王有不轨之心?” 谢知微愣了一下,好半天才想过来,“四皇子殿下的庶妃”是谁,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笑道,“那又如何?” 惠和就如同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她忍了忍,“你有没有办法帮我?如果你帮了我,以后我就可以帮你对付她!” 她一定要将薛婉清碎尸万段! 谢知微轻笑一声,“惠和公主,是什么让你有这样的错觉,觉得我应当亲自下场和你们计较?我为什么要帮你?你觉得薛婉清有什么值得我对付她的?” “我知道你在御狩山的时候差点出事,难道你没有怀疑是薛婉清吗?她在嫉妒你!” 谢知微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惠和,良久,她点点头,“惠和公主,我听说常寿长公主与娄国二元帅关系不匪,求人不如求己,你与其与我谈条件,何不去求长公主呢?” 惠和的脸刷地就红了,但不得不说,谢知微为她指了一条明路。 襄王扭着肥胖的身子进来了,云贵妃抬起眼皮子,朝他看了一眼,很快便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与翻滚的仇恨。 襄王看到云贵妃也很是诧异,她很多年都不参加这种宴会,似乎自从御狩山之行后,她就变了个人一样。 这样很好! 他已经如此了,只希望她能过得开心就好,她的儿女们都大了,将来等大皇子封了王,再努努力,她就能出宫和儿子一块儿住了。 “皇兄,阿恂立了大功,按例当赏,皇兄,你不要小气,该封阿恂,还是要封赏!”襄王一进来,就嚷嚷。 皇帝不由得朝陆偃看去,幸好阿偃帮他想了个好办法,要不然,今日,在这么多人面前,他又要被他这个好弟弟掐着脖子了。 若非怕后世在史书上记他一笔“不孝”,“刻薄寡恩”,他不会留这个好弟弟。 “阿恂的确立了大功!”皇帝高兴地道,“朕今日也要趁这个机会,让朕的股肱大臣们与朕同喜,阿偃,记得颁下明旨,赐宸郡王亲王爵,享双亲王俸禄,赐真定府为其封地,着成婚后就藩。“ “真定府?”襄王一时想不起真定府在哪里,但看北契使臣一脸便秘的样子,便知道,肯定离北契很近,不由得气了,“皇兄,真定府在哪里?你不会是想把阿恂当做一道防线吧?“ 襄王说着,眼里都有了泪了,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皇帝,令皇帝难免脸热,他咳嗽了一下,正要说话,陆偃在旁边道,“皇上,亲王妃!” 皇帝眼睛一亮,看向谢知微,“朕既然封了宸王,微丫头,朕还得封你为亲王妃,宸王妃,夫妻一体,你怎么想?” 谢知微忙起身,走到襄王身边,与襄王对视一眼,他低着头,眼角余光看向谢知微,眨了眨眼睛,谢知微心中便有了数,离了三步远的距离行礼后,道,“皇上,夫唱妇随,臣妾代王爷领旨谢恩!” 这就好! 皇帝对谢知微的识大体非常满意,谢知微若是能够一直心念皇恩,赐给萧恂当王妃,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了。 皇帝这才对襄王道,“皇弟,孩子们大了,凡事理当由他们做主,朕看,宸王妃一向与宸王心心相通,想必对朕赐给他的这块封地非常满意。“ 襄王扭头对谢知微道,“孩子,你可知道真定府在什么地方?你和阿恂去了那里,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襄王看着非常难过,似乎对谢知微也很失望,谢知微的眼中划过一丝酸楚,她闭了闭眼睛,忍住眼中流泪的冲动,“王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端宪与宸王殿下深受皇恩,无论皇上要我们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呜呜呜,可是本王就阿恂一个儿子啊!”襄王在大庭广众之下抹起了眼泪。 襄王妃听得心头火气,难道说,她的恪儿就不是襄王的种?萧恂只是庶出,到了王爷这里,竟然就成了王爷唯一的孩子,这把他们这些人至于何地? “胡说!萧恪难道不是你的儿子?”皇帝意味深长地朝襄王妃看了一眼,“你说这样的话,你的嫡子还有其他庶子,做何想?” 襄王道,“臣弟可不管,真定府不好,皇兄你换个地方。” 皇帝笑道,“还记得太祖皇帝的遗训吗?将来若是阿恂能够攻克燕云十六州,朕就遵祖训,将燕云十六州赐予阿恂当封地,世代镇守,世袭罔替,如何?” 这是他给襄王这个弟弟面子,幸好之前没有一口气把条件都摆出来,要不然,他这好弟弟一哭,他还真不好收场。 “端宪谢主隆恩!”不待皇帝说话,谢知微便拜了下去。 皇帝纳闷了一下,忽而满意地哈哈大笑,对襄王道,“好了,你下去吧,这事就这么定了。” 左右文武大臣们均是跟做梦一样,谢眺看着孙女儿,见她面对如此重大的变故,一派淡然,心中既骄傲又难过。 谢知微回到了位置上,惠和幸灾乐祸地朝她看去,道,“恭喜宸王妃了!” “多谢,同喜!”谢知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掠过薛婉清,见她眼中充满了同情与悲悯,这目光让她非常反感,也懒得搭理,与元嘉充满关切的目光对上后,她点头笑了一下。 第552章 代价 “阿偃,吩咐钦天监,为宸王择吉日大婚!”皇帝道。 伴君如伴虎啊! 众臣心中难免想到,襄王一府,一门两亲王,这是何等荣耀的事,但若亲王的封地在真定府,出门便是北契占领的燕云十六州的话,那就成了一个笑话。 宴会结束后,袁氏出门的时候,两腿都在发抖,她虽然不知道真定府具体在哪里,可是听话听音,襄王已经那么反对了,可想而知,真定府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宫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等马车回到了谢家,袁氏正要拉着谢知微说话,老爷子叫了谢知微到书房去说话。 谢元柏兄弟几个也被喊了过来,谢知微面对长辈们,知道他们要说什么,难免有些愧疚,也紧张,她握着茶杯,热意透过杯身传到了她的手上,她的心才稍微安定。 这一生,她一定要守护好家人! “微姐儿,你跟祖父说说,你将来真的愿意陪宸王就藩?祖父相信你知道真定府在哪里,你真的愿意去?”谢眺难免心痛,谢家的嫡长女根本不需要为了谢家而牺牲性命。 “祖父,眼下是最好的安排。真定府往前便是大同府,将来若是王爷能够打下大同,亦或再往前进一点,辖制的地方便会更大,依孙女看,王爷的志向远不在此,将来既是夫妻,孙女自是要站在王爷这边。” 谢知微说到这里,她站起身来,朝谢眺和谢元柏望过去,跪下来,“如此一来,孙女没法承欢膝下,将难报家恩!” 谢元柏一步过来,拉住了谢知微,“坐吧,一家人,说这些做什么?” 谢元柏心里非常难过,他才和女儿相聚,眼看就又要分开了,将来见面的机会是越来越少。 女孩儿和父母之间的缘分,就那么几年,若是早知道会有今天,谢元柏一定不会去边关,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女儿更重要了。 谢眺听明白了,想必萧恂和孙女儿说过什么,这还没有成婚呢,就夫唱妇随到了这一步? 瞬间,谢眺对萧恂就很不待见了。 “微姐儿,需要家里为你做什么吗?”谢眺后悔不迭,早知道当初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门婚事,他从来不指望家中的女孩儿为家里联姻,换取什么利益,自然更加不想把孙女儿往火坑里送。 “祖父,一是酒坊的收益,二是明年看能不能在南方推行两季稻,多种一季占城稻,三是市舶司做起来,有祖父在后面帮衬,王爷在前方就会有保障。“ 谢知微想了想道,“年后,大弟要参加岁试,孙女的想法是,大弟岁试之后,不如送去崔家族学,先历练几年再读书。谢家已经不需要十六岁的头甲了,未来几年,孙女的意思,不如韬光养晦。“ 谢眺的心里难免起了警觉,若这话,别人来说,他或许会不当一回事,可这话是谢知微说的,这两年来,孙女儿才华倒是其次,见识不凡才让他不得不重视。 “祖父知道了,祖父这两年在你的调理下,身体渐好,你父亲和叔父们未来的路还很长,暂时不需要哥儿们起来,澄哥儿岁试之后,就把他送走吧!出去历练一番也好。” 谢仲柏忙站起身来,“是,父亲,儿子会安排好!” 谢知微见祖父不打算问什么,长辈们还有事要商量,她便起身离开。 待她一走,谢仲柏便好奇地问道,“父亲,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谢眺已经有种预感,只怕曾经种下的那粒种子,如今早就破土而出,茁壮成长,已经具备了呼风唤雨的能耐了,未来,大雍只怕要不太平了。 但一切都只是他的预感,谢眺不想让家里的气氛异常,他摆摆手,“不必有什么事就惊慌失措,你也是三十多的人了,怎地还如此沉不住气?未雨绸缪,居安思危,你们还不如微姐儿。“ 谢眺有点心浮气躁,他摆摆手,让老二等人都出去,老四谢季柏走到门口,想了想,转身对谢眺道,“爹,那我今年还进场吗?” “你不进场你打算做什么?”谢眺皱眉一想,“你若是能够得个一官半职,就到江南去推行两季稻吧!” “爹,儿子和海家舅爷肯定都能中,儿子的想法让海家舅爷过去,儿子去真定府吧,微姐儿一个人去那边,肯定不行。” 谢眺想了想,点头,“这样也行,现在先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等你榜上有名再说。若是只能得个三甲,你就不要去丢人现眼了。” 谢季柏已经被骂习惯了,也不在意,跟着二哥和三哥离开了,三人心里都各自思索着,虽然父亲说没什么,但三人都知道,事情恐怕没他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老大,你说说看,微姐儿在担忧什么?” “十五年前的事,总有一天会反噬,当年谢家没有拨乱反正,靠谢家的声名躲过一劫,恐怕迟早有一天要付出代价。” 谢眺点点头,“当年,当年卢家覆巢之下无完卵,崔家也因此受了重击,唯有谢家幸存,你说得对,如果需要付出代价,这是谢家应该的。“ 父子二人在书房中喝着茶,久久,相对无言。 去年过年,谢知微留在宫里,今年,正月初二,袁家办春酒,谢知微姐弟俩一大早便随了谢元柏夫妇去了袁家。 袁家的大门大开,袁家二老爷袁钦英与二太太康氏一起领着家里的哥儿姐儿还有仆妇下人们等在门口,一看到谢家的车来了,忙迎了上来。 “二哥,怎么弄这么大的阵仗?” 袁钦英道,“昨日,爹回来说了,微姐儿被封为宸王妃了,旨意虽然没有下来,但皇上金口玉言,再大妹妹是一品国夫人,家里怎么也要讲点规矩。” 袁氏听到后很是开心,嘴里却对康氏道,“以后还是别了,爹呢?” 袁義已经在前厅的廊檐下等着了,看到儿子媳妇将女儿一家迎了进来,他高兴坏了,忙道,“快,快里面坐!” 第553章 宠溺 谢明溪牵着姐姐的手过去,给外祖父拜年,袁義高兴不过,一人又给了个大封红,谢知微想到之前袁義给的五万两银子,脸一红,道,“外祖父不是早就给了我压岁钱吗?” “两回事,不说这个了,来,屋里坐,今日家里没有请别人,就你们一家,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好好吃一顿团圆饭。” 袁義留了谢元柏在前院,康氏领了袁氏母子三人去了后院,在上房的明间安坐,康氏道,“你上次来,老太太高兴,多吃了两颗汤圆,本就有些闹肚子,冬至日家里热闹得紧,老太太又多吃了几块点心,前日夜里又说不舒服,昨晚上起了两回夜,才说有些撑不住,我让老太太先去歇着了,再过会儿也该醒了。” 袁氏忙道,“等老太太醒了,让湄湄给老太太瞧瞧,湄湄的医术可好了。” “这敢情好!”康氏道。 谢知微笑道,“这才多大的事儿,要是早些说,我早些过来帮外祖母瞧瞧,也省得遭这些罪。” 不一会儿,二门上的婆子来了,说道,“二太太,姑太太和二姑奶奶一块儿来拜年了,听说大姑奶奶来了,便说留下来。” 才袁義说,只有谢元柏一家,如今又来了两家,也不是他们下过帖子要来的,这送上门来,若是不留一留,自然说不过去。 “那就请姑太太和二姑奶奶进来吧。”袁氏想着,自己受了这两人这么多年的气了,如今看她二人如何欺负到我的头上来? 袁家姑太太是袁義的亲妹妹,嫁了一个姓马小吏,因夫家祖上就是京城里,不缺房子住,靠丈夫的俸禄和祖上留下来的家产,以及她自己的嫁妆,小日子过得很是不错。 只袁氏是袁義的亲女儿,这些年袁家为了给女儿撑门面,大车小车的礼物,一匣子一匣子的银票没少给袁氏,姑太太自然是看不顺眼,每次袁家请酒,逢在一块儿,马袁氏就没少说袁氏的酸话。 二姑奶奶是袁氏庶出的妹妹,早年是嫁给福州知府姚让的庶子,后来姚让在承宣布政使司衙门谋了个右参议的位置,举家搬到了京城。 不一时,姑太太和二姑奶奶便在婆子的带领下进来了,恰好谢知微与袁家的两姐妹在说话,谢明溪坐在一边,歪在姐姐的怀里,一会儿插一两句话,三人说得很是开心,没有注意到,屋子里竟然多了两个人。 “咳咳!”马袁氏看着很不高兴,咳嗽了两声,见谢知微的目光转了过来,她这才满意,见袁家的大姐儿起身给她请安,谢知微姐弟俩安坐不动,她脸上的神色便不好看了。 “大姐,这是微姐儿和溪哥儿吧?都长这么大了,你们快过来,这是你们姑婆,以前没见过吧,也难怪不认识。”二姑奶奶姚袁氏很是会见风使舵,只这么一说,便显得袁氏不太会教养了,看到长辈来了,都不知道要孩子们喊人。 谢知微正要起身,看到马袁氏的一张臭脸,又看到姚袁氏眼中的算计,她坐在原地不动,将弟弟也箍在怀里,凉凉地朝二人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姚袁氏心头一喜,故作不知地道,“大姐,这怎么回事?这两孩子看到长辈来了,连身都不带起一下,这……哪家都说不过去吧!” 当初,袁氏最早是要许给姚让的嫡长子,正两家相看的时候,姚袁氏捷足先登,与姚家庶子有了瓜葛,姐妹俩不可能同时嫁给兄弟俩做妯娌,这说出去不好听,袁家只好作罢,袁家老太太气得不得了,匆匆地将庶女打发出门了。 “这是在说什么呢?” 袁家老太太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出来,老人家精神还好,早听了个大概,很是不满地朝小姑子横了一眼。 谢知微姐弟俩已经起身来,过来一左一右搀着老太太,谢知微趁机将手搭在老太太的脉搏上,见老太太没什么事,便道,“外祖母,若我说了,您一定要不高兴了。” “什么事,你说说看,看外祖母是不是不高兴?”老太太一见谢知微姐弟俩就喜欢得不得了,自己坐在罗汉床上,把姐弟俩都留在身边,笑呵呵地道。 “老太太该净着饿两顿才好。”说着,谢知微对康氏道,“二舅母,一会儿把大夫开的方子给我看看。” 姑太太闹了个没脸,脸色很是不好地上来,对老太太道,“大嫂,阿娴宠孩子也不是这么个宠法,我也不是非要这两个孩子给我磕个头,行个礼什么的,这是在教他们礼数呢。” 康氏听了,只觉得荒谬至极,谢家是什么人家?这天底下,还没有哪家敢说教谢家的人礼数的,谢家祖上出了多少礼部尚书? 姑太太这话,也说得出口。 老太太素来瞧不起这个小姑子,以前婆婆活着的时候,这小姑子没少在她婆婆面前上眼药水,给她添堵。 后来婆婆走了,她一气之下,将小姑子嫁了个小吏,后来袁家去了福州,多年都不曾联系,要不是今日小姑子上门来,她都记不得家里还有这么一号亲戚了。 老太太没有说话,袁氏嗤笑一声,“姑母,这话是从何说起?我女儿不说正一品的郡主,就说皇上才下旨,封了超品的亲王妃,我儿子从九品,自古国礼大于家礼,我女儿和儿子没有要姑母行礼,已经是看在亲戚的份上了,姑母就不要太过分了。” 姑太太被震晕了,什么时候她这大侄女儿说话这么硬气了?马袁氏不由得干笑两声,“阿娴,你现在是儿子女儿有出息了,不把我这个当长辈的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袁氏嗫嚅唇.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谢知微已是生气了,“是有如何?” 她站起身来,站在罗汉床的踏板上,比姑太太高出了一截,“你既是我母亲的姑母,我母亲原该敬重长辈,可你老而不慈,对我母亲先发制人,你又想做什么?我母亲乃是正一品的国夫人,冬至日进宫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都免我母亲行礼,你倒是比皇后娘娘都要尊贵!” 第554章 做亲 姑太太没想到,一个小姑娘,凌厉起来,竟是如此可怕,她两股战战,不敢直视谢知微,“这,这,这不是在家里吗?” “家里?家里就不用遵国礼了吗?不错,家里,都是一家人,寻常也不会太把礼数摆在面儿上,那是对知好歹的人,你这样的,我母亲凭什么要给你脸面?”谢知微说着,目光顺便横了姚袁氏一眼,见她讨好地一笑,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前院,马家那小吏,还有姚让那庶子自是恨不得把谢元柏给供起来,谢元柏很尴尬,也不耐烦和这两人多打交道,用过午膳后,就让人来后院说,问袁氏回不回去。 袁氏想也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事,和老太太母女间说了几句体己话,便提出告辞。 等谢元柏一家子走了后,姑太太便问康氏,“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不会是我和阿好在,她不想和我们多打交道吧?” 不等康氏说话,她便很不满地道,“这真是,自己过好了就不把亲戚们放在眼里了,想以前,她这继女不把她放在眼里,谢家也不把她当回事的时候,还不是娘家人在周济她!” 老太太“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谢家什么时候没把阿娴放在眼里了?以前孩子还小,不懂事,如今懂事了,你看看她对她母亲多好?孩子又不是阿娴生的,感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出来的,天底下,从古至今,你何曾看到过女儿还给母亲挣个诰命的,没有吧,就别说继母了。“ 老太太怒不可遏,也不想搭理这个蠢货,别过脸去。 姑太太在老太太的手底下吃过大亏,眼见老太太发火了,昔年的记忆涌上心头,她不敢多说,坐着不吭声。 “母亲,女儿这次来,有事要请母亲示下。”姚袁氏蹭到了老太太跟前,朝袁家大姑娘袁茵桐看了一眼,道,“旭哥儿今日也来了,女儿想让他给老太太磕头,他读书很争气,小小年纪已经是个童生了,女儿想着若是他争气,想和二哥家结门亲事。” 这是想让袁茵桐嫁给她儿子的意思,康氏气了个倒仰,若非亲耳听,都不敢相信这种话,她小姑子都能说出来,不由得气笑了,“不知二姑奶奶瞧中了我哪个女儿?” 二房一共有嫡女和庶女两个,袁茵桐是嫡长女,袁茵榆是次女,庶出。 “桐姐儿和我旭哥儿年纪正好相对呢,公公也挺满意这门亲事。” 这还八字没有一撇呢! 袁茵桐二话不说,起身进了内室,心里气得发慌,眼泪都出来了。 康氏虽然知道老太太不会答应,但不想让二姑子脸上好过,对老太太道,“母亲,正好媳妇也有话要说,前日我跟大姑说,桐姐儿如今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大姑经常出入宫禁,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贵女,哪一个不和郡主关系好?我让大姑帮忙留意些,将来为桐姐儿说门好亲事。” 老太太“嗯”了一声,“麻雀衔草鞋,一代管一代,我年纪大了,哥儿姐儿们的亲事,我也只能帮忙把个关,至于说哪家的姑娘好,你们多听听阿娴的。” 说着,老太太便端了茶,婆子过来,请姑太太和二姑奶奶,“奴婢送二位出去吧!” 两人又气又羞,不得不起身出了门。 等人走了,康氏的眼泪一下子就蹦出来了,“母亲,您说,这今日,媳妇原说请大姑奶奶好好玩一天的,这不是把人得罪了?” 老太太沉吟道,“阿娴也不是别人,今日也不是你的错,哪能为这事生你的气?只微姐儿,到底隔了点,一定不能得罪了,这次带过来的好茶,都送过去了吗?” “送过去了,一早就送过去了。” “开了春,家家户户都要做新衣了,挑些好料子,给微姐儿送过去。” “是!”康氏欲言又止,老太太道,“有话就说。” “媳妇打听着,谢家三房虽是庶出,但听大姑说,自从去年开始,跟着大姑学理中馈,又时常跟着郡主进出,很是识大体,做人行事也极有章法,媳妇想向谢家为漠哥儿求娶谢三姑娘。” 老太太深深看了这媳妇一眼,康氏一向很会谋划,这是要把漠哥儿和谢家绑死在一起吗? “我没什么不同意的,崔谢这样的人家,庶女和嫡女一般教养,且又是亲近郡主的,人品应是不错。” “那模样儿,媳妇也好生瞧过了,很是秀美,那孩子性情也好,刚柔并济,很有郡主的风采,媳妇越看越喜欢。“ “你去跟你大姑子说一说,要是谢家愿意的话,等着春暖花开的时候,找个机会,让两个孩子相看。” 康氏欢喜不已,好不容易压抑住了激动的心情,老太太今日没有责怪她,又能答应儿子的婚事,这真是太好了。 夜里,袁钦英来她屋里歇息,她一面服侍袁钦英,一面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也不知谢家会不会答应?” 袁钦英道,“谢家对女儿都很看重,若是以前,谢家三老爷还是白身,这事儿恐会成,但现在着实不好说,不过,凡事,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呢?” 这便是答应这事儿了。 康氏激动得半夜都没有睡着,第二天初三,她遣了嬷嬷去谢家,问袁氏什么时候得空,两人再聚一聚。 袁氏还没多想,谢知微在一旁道,“嬷嬷,二舅母到底有什么事?若没什么妨碍,您就先透露个底儿,要不,我母亲会惦记着。” 谢知微和袁氏的身份摆着,为了不给人找不痛快,寻常人家的春酒两人都不去,海氏有了身孕没法动,钱氏一个人跑,幸好还有三个姑娘帮衬着,即便如此,她每日里也是腿都跑断了。 嬷嬷见也没别的人,太太在家里也是急得不得了,便道,“太太是有话要和大姑奶奶说,就开不了口。” 谢知微一听便知道是什么事,寻个由头回避了,等嬷嬷走了,她回来,袁氏便拉着她的手,“你二舅母想和咱们做亲,又怕高攀了,这才开不了口呢。” 第555章 备嫁 谢知微何等伶俐,一听便道,“是为漠表哥和三妹妹?” “可不是!”袁氏道,“听嬷嬷说,你二舅母就稀罕谢家的姑娘,这两日急得上火,嘴上都起泡了。” 谢知微道,“母亲不妨听听三婶娘怎么说,爹爹如今是武将,谢家和袁家又是姻亲,亲上加亲也没什么不好。” 袁氏听谢知微这么说,心里稍微安定些,等到了晚间,钱氏回来了,来和她说话,袁氏趁机探听了钱氏的心思。 钱氏如今学聪明了,知道儿女们的婚事,她自己做不得主,便说回去和谢拾柏商量,这么一说,就换了袁氏着急。 好在次日,钱氏又来了,对袁氏道,“我们这做父母的是没什么意见,就看老太爷如何说,大嫂,你也知道,几个哥儿姐儿的婚事,老太爷少不得要过问的。” 袁氏也知道这个道理,一时半刻急不来。 谢眺每日里在家里休闲,不时喊谢知微去陪着下棋,谢知微见袁氏着急,便瞅着机会对谢眺开门见山地道,“祖父,我母亲和三婶这两日在商量三妹妹的婚事,袁家二舅母想和三婶结亲家。” 谢眺想了想,反问道,“微姐儿你自己怎么想?你觉得这婚事如何?” “婚姻结两姓之好,谢家和袁家原本就是姻亲,不存在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问题,眼下就看三妹妹和漠表哥是什么想法了。孙女觉得,这事儿,咱们急也急不来。” 谢眺哈哈大笑,他将得到的消息告诉谢知微,“听说宸王在冬至日那日与北契交手,夺下了瀛州。” 谢知微顿时大喜,笑得两眼弯弯,真定府与瀛州相邻,如此一来,便连成了一片,萧恂的封地面积就更大了。 “王爷真厉害!”谢知微情不自禁地道。 她回到了倚照院,桌子上放着一封信,谢知微一看字迹就知道是萧恂的,心头如同有头小鹿在蹦,她拿了信,进了书房,一个人关在书房里,拆开信。 “湄湄卿卿,见字如晤……” 谢知微看到开头,脸顿时烧得都要焦了,抿了抿唇,心头啐了一口,硬着头皮往下看,信上说,他如何戏弄边境上的敌兵,把他们打得晕头转向,得意了一大通,还邀功说,他一直都没有受伤,是不是很厉害? 信的末尾,萧恂道他会尽快赶回来,真定府那边,他已经安排人在看宅子,一开始的时候,她可能要受委屈,但很快,他会把燕云十六州打下来,将来他们在燕京建王府云云。 初八日,宫里来了圣旨,谢知微被册封为宸王妃,她与萧恂的婚期定在四月,离大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 袁氏本来就很慌,眼下更加慌了,虽说谢知微的嫁妆是从出生日就开始攒起来,可这是她第一次嫁女儿,她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康氏于正月十三日来谢家,请袁氏十六日去袁家吃新麦蒸的馒头,这是南方的习俗。 袁氏摊手道,“你也瞧见了,我现在哪里抽得出空来?你惦记的事儿我也帮你问了,老太爷和三弟妹他们都没意见,主要是看两个孩子的意思了。” 康氏心头大喜,又紧张,“我问过漠哥儿了,托郡主的福,漠哥儿见过三姑娘,很是满意,就不知三姑娘是什么意思?” 袁氏只好道,“既是如此,我就让湄湄帮你问问。二嫂,你总比我见识多些,湄湄的婚事,你可等帮我张罗点,哎,幸好,母亲在,你让母亲暂时别回福州去了,先帮我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 康氏自然无不可,嘱咐了袁氏几句,就赶回去了。 袁家老两口原本是打算过了正月十五后就回福州,康氏这两天一直在做准备,回到家里,去了老太太的屋里,把袁氏的请求一说,道,“母亲,要不您就在京城先住些时日,郡主既然大婚,家里肯定要有人去谢家喝喜酒。” 眼看,自家儿子要和谢家结亲了,康氏如今越发重视谢家这个姑母。 老太太只有袁氏这一个女儿,向来宝贝得紧,既然女儿遇到了难题,她少不得多帮衬,“回头我跟老太爷说说。” 老太爷自然无不准,若老太太不随行的话,他一路骑马走,还快些。市舶司的事,他与谢眺这个亲家商量了好几次了,有了章程,事关外孙女婿,他少不得要回去加快行动。 袁氏专门去了谢知微的屋子,谢知微正指点这几个丫鬟描花样子,看到母亲来,忙起身相迎。 “你坐,我就几个事儿和你说说,我还有事要忙呢。” “母亲再忙,也要顾忌身体。” 谢知微抬抬手,让屋里的丫鬟们都出去,她亲自沏了茶递给袁氏,袁氏受宠若惊,“哪能要你自己动手?万一烫着了呢?” 说着,袁氏先说了嫁妆上的事儿,又道,“你父亲的意思,家具之类的做两套,一套送往襄王府,另外一套送到真定府去,只如今真定府那边,还没有合适的宅子,你父亲准备让家里的管事去一趟,看能不能寻一套好些的宅子,咱们买下来。” 谢知微笑道,“请母亲跟父亲说,真定府那边的宅子,王爷已经在张罗了,等买下来,再修葺一番,恐怕要到年底,我想来年去真定府,时间好早,也不必太着急。” 袁氏松了一口气,“也是,总不至于一嫁过去就把你们撵到真定府去。只这一年,你在襄王府,上头还压着个婆婆,可真是叫母亲着急啊!” “母亲不必着急呢,对了,二舅母来是不是为了三妹妹的事?” “是啊,你三婶是不是不满意这婚事?也不给我个准话。我原本想让你去问问你三妹妹的意思,又觉得还是让你三婶问的好。” 万一以后,两口子合不来,难道还要把女儿攀扯进去不成?袁氏也难免会有私心。 话说完了,袁氏嘱咐女儿两句,别把自己累着,这才走了。 她才走,谢知倩就来了,脸蛋儿红红的,谢知微一看,便知道她为什么而来,笑道,“快过来坐!” 第556章 归来 谢知倩不是第一次来大姐姐的屋里玩,还是第一次如此坐立不安,她越是紧张,脸蛋儿就越红。 谢知微看她的样子,不用问,便知道妹妹的心思。 她很是高兴,前世,三妹妹被钱氏嫁到了娘家,二妹妹进宫来和她说话的时候,告诉她,谢家出了事后,二妹妹被钱家送到了家庙里。 谢家被满门抄斩的那一日,三妹妹悬梁自尽。虽不知袁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若是三妹妹自己愿意的,并没有什么不好。 “你是为了议亲的事才来找我的吧?我也正要问你呢,袁家虽然是亲戚,正是因为亲戚,若是你不乐意,也没有什么说不开的。不必怕得罪了亲戚,袁家二舅母,还有老太太都是很开明的人,绝不会有勉强的意思在。” 谢知微也很担心三妹妹会因为这亲事是与袁家议,怕抹不开面子,“袁家表哥你也见过,你觉得如何?” 谢知倩越发低了头,脸都快埋到双膝之间了,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着钱氏欢喜的声音,“才舞勺之年,就是武举人了,你也见到过好几次了,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哪里会委屈了你?” “大姐姐,你觉得呢?” 谢知微不由得笑了,“我觉得再好有什么用?我觉得不好又有什么用?这事儿得看你自己的意愿。” 谢知倩抬起头来,眼神澄清,“大姐姐,当初皇上赐婚的时候,大姐姐是怎么想的?大姐姐是不是也觉得,不能抗旨,怕祸及满门?” 谢知微郑重地摇摇头,“不是,三妹妹,当初祖父说过,若我不愿意,祖父会为我周旋。我与宸王殿下早就认识,他很好,我自己也愿意,才会遵旨。你也一样,家里不会有任何人强迫你,若是你不愿意,我会为你去回了袁家二舅母,将来我们再寻个你愿意的。你横竖还小,不急着议亲。” 谢知倩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姐姐,我愿意的。” 她怕大姐姐多心,直言道,“大姐姐,我见过袁家表哥好几面了,他曾经还帮过我一次,上次家里开花会的时候,太太们的席那边出了点小事,我走得急了点,差点摔了,是袁家表哥扶了我一把。” 说到这里,谢知倩脸红了,“他是个很温和的人。” 谢知微抿唇笑了,见谢知倩越发脸红,怕她尴尬,她收了笑意,“还说让你们两相看,依我看,就不必了。明日不是元宵吗?让袁家表哥领我们出去观花灯好了。” 袁氏朝娘家递了句话,康氏自然求之不得,把给袁漠新做的衣服拿出来穿上,打扮得玉树临风,天擦黑的时候,他骑了马过来。 谢家兄妹里除了最小的谢明渝,几乎全部出来了。 海氏本来打发了谢季柏领侄儿侄女们出去玩,谢明澄反而将四叔劝了回去,说多让家丁跟着。 窦秀娘和杜沅姐妹不离谢知微前后,各自又带了丫鬟和小厮跟着,家丁们前后护着,兄弟姐妹几人尽量手牵着手,倒也不怕。 只街上的人实在是多,谢知微便让大的看着点小的,她自己牵着谢明溪的手,跟着谢明溪跑,他一会儿要这,一会儿买那个,不到一会儿,小厮手里便提了两手的包裹。 “这位小孩,你太贪吃了,小心长成一个大胖子!” 突然,一个戴了猪脸面具的人拦在了谢明溪的面前,他双手背在后面,声音粗嘎,虽与谢明溪说话,眼睛却和谢知微的对上,谢知微稍微一愣,便认出了来人,顿时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便似有烟花绽放。 “姐夫!”谢明溪也认出来了,跳了起来,伸手去摘萧恂的面具,萧恂一让,手从身后拿出来,一只手里一个面具,递给谢知微姐弟俩。 谢明溪拿了一个松鼠面具,谢知微是一只大白兔的,萧恂便走在了谢知微的另一边,他牵了谢知微的手,轻轻捏着,“湄湄,你想我没?” 谢知微难免动容,好在面具遮挡了她的脸,她回手握住了萧恂的手,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呢?” “我快马加鞭回来的啊!湄湄,你想没想过我?” 谢明溪听到了,绕到萧恂面前,“姐夫,我姐姐没有想你,她天天就只在想我。” 萧恂顿时不高兴了,这小屁孩几个意思?对他这么好,他的良心被狗吃了,“你姐姐天天都能看到你,想你做什么?有什么好想的?” “姐夫,我天天都很想你,听说你打了很多胜仗,你真厉害!” 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谢知微见萧恂无言以对,忍不住笑起来,她看着萧恂,眼睛里亮晶晶的,似乎有朵朵桃花在盛开,让他一下子想到了去年的四月,他们在法门寺里一块儿看桃花。 萧恂心头一动,“湄湄,今年四月,我再带你去法门寺看桃花吧!” 谢知微深深地看着萧恂,今年的四月十八,是他们大婚的日子呢,她的眼睛好像会说话,萧恂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街上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多呢,他好想抱抱湄湄,他日日夜夜地想她,想得心都快裂了。 谢家的兄妹跟了上来,萧恂本来是偷偷地回来的,不想被人发现,他朝旁边的人流挤去,谢知微眼看就要看不到他了,一时急了,喊了一声,“阿恂!” 她牵着谢明溪的手就要追上去,松风忙过来了,从她手里接过了谢明溪,“郡主,交给属下吧!” 谢知微追了过去,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萧恂,顿时眼中一热,突然之间,一个温暖的怀抱笼住了她,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道,“湄湄!” “我们去潘楼吧,我在潘楼订了两个雅间,一会儿袁家表弟会把弟弟妹妹们带去潘楼。” 萧恂朝不远处打了个手势,一道身影很快便消失了,等他带着谢知微到了潘楼,便有小厮过来,将二人带上了三楼的雅间。 萧恂牵着谢知微的手一进去,转身便将两人的面具一扔,一把人一把抱起来,他低着头在谢知微的眉间吻了一口,“告诉我,有没有想我?” 第557章 缱绻 谢知微伸手抱住了萧恂的脖子,她不知道有没有想他,她只知道,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心里充满了喜悦。 萧恂的心里有着无数只鸟儿在欢快地鸣叫,他小心翼翼地将谢知微放到了窗前的榻上,单膝跪下,将谢知微的手握住深吻一口,便看着谢知微的脸傻笑,“湄湄,今天是你的生辰,我好怕赶不上!” 谢知微年纪还小,谢家不兴给孩子们做寿辰,每年的生辰,袁氏都会早起,亲自动手,做一碗长寿面,卧一个鸡蛋,给她庆生。 院子里上下的人都不许跟姑娘或是少爷们说恭贺生辰的话。 萧恂从脖子上取下来一枚雪玉,玉质上乘,穿着一根红丝线,瞧着是一条鱼,雕工不敢恭维,玉上还带着他肌肤上的温度。 萧恂郑重其事地将玉挂在她的脖子上,从她的领口塞了进去,笑道,“我专门请云德大师开过光,会保佑你年年平安,不许取下来。” 云德大师是北边天雄寺里有名的高僧,德高望重,佛法高深。 “你怎么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天雄寺如今还在属于北契的土地上,萧恂乃是大雍的统帅,要是去的话,比寻常人要危险千倍百倍。 谢知微捂着胸口的玉,不自觉地,手紧了紧,又觉得说这样的话,没什么意义,她扶着萧恂的肩,头轻轻地靠向萧恂的胸口。 萧恂心头大喜,起身与她一起坐在榻上,双手环住了她,将她拢进自己的怀里,“湄湄,我们四月就要大婚了,婚期定在十八,为什么不是下个月呢?” 他自顾自地说着,“我让范文成在找宅子,有了三四处,回头我再去了,就看看,你想要一座什么样的宅子?” 谢知微想着,如今他们人不多,就两个人,前院和后院,四进的宅子都够用了,便道,“都可以,你说什么样的都好。” 这才是像居家过日子的夫妻,萧恂没想到他的湄湄这么好说话,他紧紧地搂着谢知微恨不得把她塞进自己的身体里,时时刻刻带着才好。 他想,他一定是肖想了她好几辈子了,这辈子终于得手了,他才会这么稀罕她。 “湄湄!”萧恂咬着她的耳垂,牙齿轻轻地磨着,谢知微只觉得浑身一阵酥麻,她忍不住一把推开他,捂着耳朵,两眼嗔怪,偏偏没有什么威严,显得越发娇俏。 萧恂开怀大笑,朝她伸手,谢知微一把拍开他的手,“你以后不许这样了!” “不许哪样?”萧恂舔着脸上来,握住了她的手,义正严词地道,“湄湄,你是我的王妃了,除了不能圆房,哪样都可以的。” “你胡说!”谢知微的脸红得跟深秋的苹果一样,她腾地站起身,“我要去看看弟弟妹妹们回来了没有!” “湄湄,我让人看着他们,一定不会有事,你别走,陪陪我,我很快就又要回去了。”萧恂牵着谢知微的手,“我陪你去窗边看花灯好不好?” 谢知微的心一下子软得像滩水了,她情不自禁地就握紧了他的手,“那你回来做什么?” “回来看你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湄湄,我都听说了,我好高兴,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叫你跟着我吃苦的,也一定不会让你涉险。” 烟火在夜空中绽放,迷离璀璨的火光透过窗户,照在少年精雕玉琢般的脸上,他的眼中只倒映着她的影子,这尘世间的一切,他都装不下了。 谢知微低下头,偏头枕在萧恂的肩上,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萧恂两肋的衣服,她的鼻端有些犯酸,“我不怕,不怕跟着你吃苦,也不怕跟着你涉险。” 只要你好好的! 这般想着,她的手滑了下来,握住了萧恂的手腕,指腹按在他的脉搏上,“阿恂,等我们大婚后,我就帮你解毒吧!” “好!”萧恂低头,口鼻的热气喷在她的脖子上,他的手按在她的后背,温热透过她厚厚的衣服传到了她的肌肤上,那么温暖,也让她稍微安心。 “湄湄,你别为我担心了,我不会有事的。我们以后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还有好多开心的日子要一起度过呢。湄湄,你以后要给我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个像我,一个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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