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恂从马身上,拿下一个褡裢,从里头摸出了一壶酒,他拍了拍马儿,飞云骓不满地啾啾两声,好像在说“你事儿怎么这么多?” 便转身哒哒哒地走了。 那人眼睛盯着萧恂手中的酒坛子,眼睛都直了,萧恂再次将那人碗里的酒到了,他拍开泥封,顿时,一股奇香便弥漫了整个茶寮,众人如置身在千里桃林之中。 “好酒!” 还未喝,便已醉,不是好酒是什么? 那人,原本还挺斯文的,此时,已经迫不及待了,待萧恂斟完了酒,他便举起了酒碗,与萧恂对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咦,这位小兄弟怎么不喝?”那人,这会儿才留意到谢知微,待往谢知微脸上看了一眼,不期然,看到了她耳垂上的孔,笑了笑,“失敬!” 谢知微略微点头,表示不在意。 “先生如何称呼?又是因何而……触犯法令?”萧恂倒没有如对方那样大口喝酒,他还要陪湄湄玩耍呢,自然不能喝得泥泞大醉。 第614章 谶语 “在下元岩,字重山,曾任四川苍溪县县令,半年前,我往京城写了一封密信,告四川巡抚与回鹘和盗匪勾结,鱼肉百姓。密信被人半路拦截,没有送出去,倒是把我自己要送进监狱了,唉!“ 元岩一声长叹,谢知微却是格外愕然,萧恂见此,问道,“先生的信,是让什么人送进京?又打算呈给谁?” 元岩道,“托广元府知府高显臣带往京师,呵呵,应是被诳了吧!“ “高显臣?”萧恂沉吟片刻,问道,“他于去岁进京述职吗?是他自己跟你说的?” “我与他本是儿女亲家,我的大女儿许给他的小儿子为妻,虽未过门,但我与他乃是同科,原先在京城赴考的时候在路上结识,之后一起在大相国寺借住,当时,我刚刚成婚,他说他太太已经怀孕,我们谈论文章,针砭时弊,非常投机,遂约为亲家。” 元岩自嘲一笑,“后来,我被选为庶吉士,在礼部观政的时候,不小心得罪了上峰,观政期未满,便被外放到蜀地补为县令,这十多年未曾挪过位置,我原想,哪里为官不是官?我虽是苍溪县县令,但附近两个县出缺,无人递补,我也相当于是半个州官了。前些日子,我发现频频有回鹘人往来,我仔细观察发现,竟然还有回鹘进入成都府,我跟踪至成都府,发现,半夜有回鹘进出布政使司衙门……” 说到这里,一个押解他的差人上前来,用朴刀敲了敲桌面,若非他看到萧恂和谢知微穿戴不俗,特别是萧恂的腰间居然还有一枚透雕夔龙黄玉佩,他早就将萧恂二人撵走了。 元岩一路上无人和他说话,他快憋死了,别说为自己喊冤了,别人看到他这副样子,连上前搭话的欲望都没有。 元岩笑了笑,他这一顿,吃也吃饱了,喝也喝足了,连梦寐以求的桃花酿也都喝了一坛子了,哪怕明天赶赴菜市口,他也无怨无悔了。 “小兄弟,今日一别,来日无期!”说完,他朝差人伸出手去,那差人复又给他戴上了枷,牵着一根铁链子,三人一起出了茶寮。 谢知微一口都没有喝,萧恂将酒坛子连带酒碗,往外一扔,放了一块约有五两重的银子放在桌上,与谢知微朝茶寮外走去。 二人上了马,继续往南走,待走出一里地后,萧恂打了个手势,一个与松风一般打扮的男子出现了,萧恂对那男子道,“跟上去,打个招呼,保住他的性命,这人,我有用。“ 谢知微没有太过在意元岩,而是道,“若是四川布政使司与回鹘勾结的话,对你会不会有影响?“ 广元府往北便是陕西兴元府,再往上,便是京兆府。萧恂如今在陕西的行营便设置在京兆府,谢知微难免担忧他的安全。 “不会有事,今日我带你出来玩,咱们不想别的,就好好玩。看,前面就是南山了,山的东面,有个卖米糕的婆婆,我以前经过的时候,吃过她的米糕,特别好吃,贵在东西也挺干净。“ “嗯!”谢知微心说今日幸好没有带秋嬷嬷她们出来,要不然,自己在外头偷偷吃东西,肯定是不行的。 只是,两人往前走不远,遇到了好几拨拖家带口的流民,一问,这些人都是从南边来的,要往北边去。 “北边不是在打仗吗?”谢知微很是纳闷,素来只有北边往南边跑的,如今怎么倒转过来了? “小公子你是不知道啊,两江如今是不能待了,赋税收得重不说,因皇上要南巡,在那边修行宫,拉了好多劳力,每日里只给两碗粥喝,劳役又重,年后死了不少人,官府也不管,松江和句容那边听说起了瘟疫呢!” 一个老爷子拖着两个孙子,因要歇脚,便停下来和谢知微二人说了几句话。 旁边一个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呵呵一笑,道,“老大爷,不是官府不管,那两个知府,听说是白莲教的人,死了的人啊,都去服侍他们那个什么神去了,说人死了都不是真的死了,是福气。” 那青年男子摇摇头,叹口气,“北方虽在打仗,去年一冬,今年一春,没有饿死冻死过人呢,听说,那边的官,不敢让人饿死了,我们这些老百姓,不就图个不饿死,不冻死吗?” “是啊,什么世道哦!那些当官的,自己站出来说,‘昭阳崩,天地灭,萧氏薨,七星复’!” 历朝历代都有谶语,但萧恂和谢知微猛然听到,依然难免惊讶,对视一眼。 那老大爷大约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水喝完了,也不再歇息,顶着大太阳,挑了两个担子,领着两个孙子往北走。 南山上有个亭子,萧恂二人来到南山后,便弃马登山。 南山并不高,但太阳当顶,端午节的太阳已经格外毒辣了,走到半山腰,树边有一块大石头,摸上去冰凉宜人,谢知微便和萧恂打算在路边歇会儿。 萧恂坐在石头上,让谢知微坐在他的腿上,山间的风徐徐吹来,不远处几株野桃树,几点残红点缀其中,风吹过时,花瓣扬落,时光似乎都跟着慢了下来。 谢知微靠在萧恂的肩上就要睡着了,不远处传来一阵争执声。 “你的意思,我救了你的命,就是白救了?做人有你这样的吗?早知道,我就该让你去死了算了,你可知道,你用的伤药可不寻常,乃是端宪郡主亲手调制,要是那人知道,我把他的宝贝伤药偷了,我跟你说,我这辈子,只剩下亡命江湖的下场!” “那是你的事!”对方简明扼要,显然不屑一顾。 这人急了,说话声音更加急切,“你怎么能这样呢?我救的难道是条狗命?你知不知道现在供不应求的酒是谁酿造的?是端宪郡主……” 声音不再逼近,而是停了下来,那人道,“我跟端宪郡主有什么关系?我不认识她!” “怎么没有关系?你要杀的是端宪郡主的丈夫,你把宸王杀了,端宪郡主不就成了寡妇了吗?” 第615章 皇位 感觉到自己怀里的人儿浑身僵硬,萧恂实在是无法再偷听了,他抱着谢知微站起身来,转身欲将谢知微放在石头上,谢知微却攀住了他的手腕,朝他摇摇头。 那两人都是高手,自然感知到了这边的动静,双双扭过头来,其中一人的目光在谢知微的脸上扫了一眼,目光凝聚在萧恂的脸上,气势一下子就绷紧了。 “韩落轻,你还没死?”萧恂将谢知微搂进怀里,见对方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剑,他瞥了一眼,道,“韩落轻,本王今日带王妃出来散心,不想跟你这条疯狗动手,你若是今日不来骚扰本王,来日,本王饶你一次剑下不死,如何?” 韩落轻已经不复之前狼狈的样子,一身白袍飘飘,手中提着三尺青剑,他再次朝谢知微看了一眼,见对方眸色澄清,神色不变,有着与年龄不符的镇定与沉稳,心中惊异,也难免心动,点头道,“好,宸王殿下出京时,最好不要叫我知道了,否则,在下手中青剑绝不再轻饶。” 萧恂感觉到握着谢知微的手被捏得一紧,是谢知微的手不受控地抓紧了他,很显然,她在担心。 而此时,萧恂看到谢知微担心,并没有半点开心,反而一股怒气从心头升起来,他伸出手来,一杆银色带红缨的长枪被一名绣衣卫递到了他的手里,一双冷峻的眉眼,凝出实质般的锋芒,杀气腾腾。 “等我!”萧恂松开谢知微,两名绣衣卫上前来,以保护之势将谢知微拦在身后。 “韩落轻,本王念你是个人才,上一次才没有一枪捅死你,给你留了半条狗命,你今日倒是嘚瑟上了?本王生平头一次生恻隐之心,呵呵,怎么遇到了你这么狗东西,活该被你爹当走狗!“ 韩落轻的脸色大变,眼中闪现出狠厉之色,也浮现出一股不畏死的神色,令谢知微极为担心,有句话叫悍不畏死,一个人不怕死,便极为悍勇。 “温应寒,许落樱在真定府,你要是不想错过的话,现在就去。”萧恂朝另一个青年喊了一声。 方才,与韩落轻在一起的正是温应寒,他不由得跳起来了,“萧恂,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哄你做什么?为了一坛桃花酿,你在京城躲躲闪闪,像只老鼠。” “你才是老鼠,你全家都是老鼠!”温应寒说完,一转身,脚不点地地走了。 韩落轻的眼底浮现出一片血色,问萧恂道,“她还活着,是真的吗?” “你问本王,本王就一定告诉你吗?”萧恂一笑,收起了长枪,侧身将长枪递给一名绣衣卫,朝前走了两步,背着手,“本王为什么要告诉你?本王之所以不想让温应寒在这里,是因为,本王不想在杀你的时候,他还在这里碍事。“ 韩落轻将手中的青剑往剑鞘里一插,朝前走了两步,“萧恂,算我欠你的!” “欠本王的?本王缺什么吗?哦,对了,本王还缺一个皇位,你给本王?”萧恂笑了一下,抬手指着韩落轻,“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的人,本王要你这份人情做什么?本王站在这里,所有的绣衣卫都不许动手,单看你能不能要了本王的命?” “我或可助你一臂之力,毕竟,我是他的儿子。” “好啊,你若是能让他起兵造反,本王现在就告诉你,许落樱就在真定府,她活过来了,是本王王妃的外叔祖救了她的命。” “韩进益在真腊村,养了一群昆仑奴,约有三千多人,全副武装,那些昆仑奴卷发黑身,高大威猛,经过训练之后,战斗力非凡,一人可抵三五人,以我这样的身手,若是寻常人等,我可敌百,可对付那些昆仑奴,一二十人,我便不得不避其锋芒。“ 萧恂心头也极为震惊,如此说来,这三千昆仑奴,便是一支万人军队? “真腊村在哪里?”萧恂问道。 “在京城以北,封丘县。” 萧恂朝他拱拱手,“如此,你便去吧,真定府平山,你自己去找吧,若是遇到了王妃的外叔祖,就跟他老人家说,留在那儿等我们过去。” 后面的山路,便没有人打搅了,二人在山上赏了一会儿风景,慢慢地往东面山坡走,到了山脚下,果然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卖米糕的婆婆。 三间茅屋,门口朝官道,一条小路朝门口来,道路两侧种了几棵果树,一株石榴树花儿开得正好,一个幌子挑起在上面,飘飘扬扬几个字“米糕茶水”。 屋子里一个石磨正磨着,旁边的灶台上正在冒白气,一蒸屉米糕正往外冒着甜香气。 “哎呀,是你这个小伙子来了?这就是你说的你媳妇儿?生得可真是俊俏!” 围着蓝布碎花围裙的婆婆将活儿交代给了儿子我,忙过来招呼萧恂,问道,“小伙子身上的伤都好了吧?” 谢知微忙朝萧恂看去,萧恂呵呵一笑,“老婆婆,您又忘了,我哪里受伤了?受伤的不是我同伴吗?” 老婆婆朝谢知微看了一眼,笑道,“是我老婆子记性不好。” 说着话,她将一个桌子摆在了廊檐下,安放了两个板凳,用一个粗碟,上面垫了干净的艾叶,拣了几块米糕过来,又沏了两碗茶,招呼萧恂二人吃。 米糕里面夹了一层桂花蜂蜜,咬一口甜甜的,香甜可口,入口即化,再喝一口大麦茶,吹着带花香的凉风,只觉得天地之间都变得安静了很多。 两人消磨了一个晌午的时间,眼看太阳西沉,萧恂带着谢知微往回走,走得也不快,沿路欣赏风景,看到湖边有个老爷爷钓鱼,二人还过去看了一会儿,直到老爷爷钓起了一条鱼,二人才笑着离开。 快进城门的时候,朱叔驾着马车过来了,二人便上了马车,从南熏门进去的时候,马车被赶到了一边,停了下来,萧恂撩开车帘子往外看,见曲承裕领着一群东厂番子,一路吆喝着朝南奔驰而出,似乎感应到了这边的目光,曲承裕的马经过时,朝萧恂这边看了一眼,二人一个对视很快就分别转开视线。 第616章 情根 进城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了,马车外面只听得到嘈杂声,萧恂将谢知微笼在怀里,给她讲韩落轻的事。 “大哥小时候,救过一个道士。道士为了感恩,便收他做了徒弟。那时候,他已经进了宫,他师傅每年来京城住上一个月教他功夫和杂学。那道士还有两个弟子,最大的弟子是许落樱,是个女子,另一个便是温应寒。” “许落樱精通面相占卜,会奇门八卦,她有一次进京,遇到了那时候还只有十来岁的韩落轻。韩落轻被他父亲狠狠地打了一顿,当时正好知道,自己母亲就是韩振一剑刺死……” 这些八卦,谢知微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不由得很是纳闷,“难道,韩落轻不是韩振的儿子?” “是啊,韩振年轻时候娶的是自己的表妹,小时候我听父王说过一耳朵,说是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婚后夫妻鹣鲽情深。韩夫人生下两个女儿之后,多年无子,怕死后无人继承香火,便有一次,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服侍了韩振,那丫鬟怀了孕,生下了韩振,韩振知道这回事后,也不知道发什么疯,几次要那丫鬟的命,都被韩夫人拦住了,有一次没有拦住,那丫鬟便死在了韩振剑下。” “这,这真是……千古奇闻!” 萧恂笑着看了谢知微一眼,没再说韩家的怪事,只说道,“那天,韩振陪久病初愈的夫人去法门寺烧香,韩落轻也跟着,不知道怎么又把韩振惹火了,韩振一脚将他踢飞,正好被许落樱给接住了,那一次,没有许落樱,韩落轻估摸着就没命了。” “许落樱是老道士的徒弟嘛,早年给老道士当过药童,会几手三爪猫的医术,不但救了他,还跟他说,他与他父亲有杀母之仇,但眼下不是报仇的时候,叫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算是把小孩子的仇恨给抚平了,后来,又教了他一些内家功法,免得他下次再遭他父亲毒手的时候会伤及脏腑,不小心丢了性命。” “许落樱那年十五岁吧,韩落轻十岁,后来,许落樱几次进京看大哥,韩落轻也守株待兔过几次,不知为何,他虽然知道大哥和他师门有关系,但一直都隐忍不说,最近两年,我也算是看出些门道来了。” 谢知微没有多问,但知道,萧恂所说的“门道”大约是韩落轻对许落樱情根深种吧! 两人说话间,已经回了王府,夜幕下的王府,安安静静,比起往日里的吵吵嚷嚷,平静了许多。 两人梳洗一番,各自换了一身衣服,谢知微让人随意给她挽了个攥儿,斜插了一根朱钗,坐在南窗下看晚膳单子。 单子是玄桃早就拟好了的,送过来,看谢知微有没有添减。 “就这样,天色不早了,我今日跟殿下都没有好生用过膳,即刻就上吧!” “是!”玄桃福身后下去,吩咐尽快摆桌。 萧恂换了一身蓝色锦袍,腰间系了一条白玉带,见谢知微打量他,他一面得意,一面坐下来,将谢知微揽进怀里,“用过膳后,你先歇着,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 “嗯!”谢知微朝他怀里靠了靠。 外头,已经摆好了桌,二人挨着坐下,桌上摆了十来样菜,品种多,但份量并不大,一大一小两碗米饭。 蜜汁蒸鲥鱼,一碗羊羹,取熟羊肉斩小块,如骰子大,先用鸡汤煨七分熟,再加加笋丁、香蕈丁、山药丁同煨,羊肉没有腥膻味,入口即化;一碟小松菌,用清酱同松菌入锅滚熟,收起,加几滴麻油淋上,极为清香开胃。 再有一样生炮鸡,取的野鸡,斩成小方块,先秋油、酒拌好后封坛子。临吃时取一些,放滚油内灼,起锅后,凉放后再下油锅灼,连灼三回,盛起,用醋、酒、粉纤、葱花喷之,因萧恂喜欢重口味,厨上放了一些辣,这一盘份量也大,萧恂吃得很是开心。 “湄湄,这几样都是你带过来的食单里头的?我们多收集一些食单,等将来,传给我们的儿子和女儿,等过很多年,萧家也能跟谢家一样,成为代代相传的世家。” “好!”谢知微笑道。 二人吃完饭,谢知微便去了她的小药房,她时常为萧恂把脉,他体内的蛊毒暂时没有作祟的迹象,再加上,她也并没有想出万无一失的解毒之法,也因此,她并没有急着为萧恂解毒。 但今日,城外听到的谶语“昭阳崩,天地灭,萧氏薨,七星复”,令她一阵心惊肉跳,可是,解毒的时机却又不能把握不好,“七星复”,一旦萧恂的身世被披露出来,他将来何去何从呢? 前世,萧恂一开始没有反,是因为没有她的帮助吗?既然陆偃是这样的身世,今生他们这么快就相认了,那么前世呢?就算没有她也有陆偃啊! 陆偃将手中的资源给她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要给萧恂?是因为给萧恂,萧恂不要才会给她的吗? 这些,都成为了前世今生,埋在谢知微的心底里的谜,前世没有弄明白的事,今生,不会有人为她解惑了。 萧恂一路飞檐走壁到了旧曹门街陆宅中,陆偃刚刚从宫里回来,沐浴之后,正在穿衣服,感觉到屋子里有了动静,他喊了一声“阿恂?” “大哥,要不要我服侍你?” 陆偃噗嗤笑了一声,他扎好了腰带,披散着头发走出来,赛雪的肌肤,如画的眉眼,优雅飘逸的举止,扑朔迷离的烛火下,他如同从涅槃的火光里走出来的男妖。 萧恂失神良久,待陆偃在椅子上坐下,询问一声,“你这么晚来做什么?”他才回过神来,忙转身与陆偃隔了一张桌几坐下,凑过去讨好道,“大哥,我今天得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什么?”陆偃手执起了分茶器,为他和萧恂各自斟满了一碗茶水,自顾自地端起喝了一口,眼睛看着萧恂。 萧恂将韩进益在真腊村有三千昆仑奴甲兵的事说了,“大哥,我觉得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我们一直都找不到韩进益的破绽,他也非常清楚,只要他不反,我们也拿他没有办法。特别是洪继忠下狱之后,他行事越发谨小慎微,他派韩落轻刺杀我,也是想先搅乱我们的阵脚,而的确,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韩进益的事,韩振的儿子知晓,韩振知不知道呢? 两人也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心头也都有了算计。 第617章 温柔 韩进益,韩家曾经只是普通的武将家族,韩进益的父亲乃是九边的一个总兵,韩进益比昭阳帝年长一些。 一次韩进益的父亲进京述职,想趁机给儿子求一个出身,便带了儿子进宫,恰好遇到了时为皇子的昭阳帝,机缘巧合之下,两人比试一番,彼此欣赏,结为好友。 之后,韩进益的父亲立下战功,先帝为了施恩,便选韩进益进宫,为昭阳帝的伴读。 十多年伴读,昭阳帝被封为太子后,韩进益理所当然地成了东宫属臣。 昭阳帝登基,韩进益身为昭阳帝最为信任的臣子,领五万禁军,被封为禁军统领,宿卫京师。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十五年前,时为康王的当今皇帝造反,是韩进益作为内应打开了九门,皇帝不费一兵一卒,包围了皇宫,逼死了昭阳帝。 陆偃想得更为深远一些,皱眉道,“韩进益与韩振,虽为同族,当年韩进益背叛大舅,拉着韩振一起,但这些年来,他们素无往来,这次,为何韩落轻偏偏要告诉你这件事?” 许落樱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性命攸关,他们都不能把人心想得更加简单。 “我也知道这件事并不会如此简单,所以,我才来找大哥商量。” 河北西路? 两人均是在同一时间想到了这一点,对视一眼。 “宋思颜曾经在五军都督府任记室,那一年,定远侯死,七万寒羽军死在了无定河畔,西面防线无将守边,韩进益虽然把洪言珵派驻在那里,洪言珵到底不是他班底里的人,他随后命宋思颜任副将,后来,或许是二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宋思颜被派往河北东路。” 宋思颜在河北东路,是韩进益的人,是以,昆仑奴的事,有了宋思颜遮掩,便一直不为朝廷所知,若一旦哪天,韩进益反,昆仑奴与河北东路便可联成一军。 陆偃面无表情,神色冷静地说完这段话,萧恂一直看着他,心如刀割,他抬手搭在陆偃的手腕上,“大哥,一切因缘因此人而起,我们早点把这个毒瘤拔掉,我们需要过新的生活。” “嗯!”陆偃笑着看向他,“你什么时候回西北战场?你如果在京中,不便于我布局。阿恂,你的婚期已经过了,郡主还小。” 不宜行-房? 萧恂脑补了一句话,脸霎时便通红,他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腾地跳起来,“我又没有说我不去!” 陆偃惬意地朝后一靠,哈哈大笑起来,神色间甚是轻松,他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头发松散着,还没有擦干,用一根同色的丝带束起,垂落在脑后,眼眸间的妖魅被他收敛得一干二净,一双乌黑的眸子干净澄澈得如同流淌在远山幽林间的清泉。 他浑身一派世家贵族公子的矜贵,哪里有半点像一个满眼嗜血,草菅人命的东厂督主? “你早点去把燕云十六州定了,好好经营,我还等着与拓跋思恭一决高下,阿恂,我等得太久了!” 陆偃站起身来,走到了萧恂跟前,他抬手轻轻地搭在萧恂的肩上,“阿恂,你也等得太久了,将来,你还要生儿育女,我们不能让你的孩儿降生在这炮火纷飞,生灵涂炭的世道,我们需要创建一个承平日久的大雍,让他们自由自在地生长。我不想再在这皇宫里待着了,还想四处走走看看,一匹马,一柄剑,一壶花酿,行走天涯,吃美食,喝烈酒,览尽山河日月。” “好!”萧恂眼中含泪,深深点头。 萧恂回到凝晖堂的时候,已近子时,屋子里还点着烛火,映照在银红色的窗纱上,一片温暖,萧恂的心越发急切起来,他进了明间,挥退了闻声进来的丫鬟,将外袍脱下,屏去一身的寒露,进了内室。 谢知微歪在床上看书,听到珠帘响动,抬起头来,明眸皓齿便染上了笑意,“你回来了!” “湄湄!”萧恂扑了过来,一把将谢知微搂进怀里,“我不想离开了,怎么办?” 温柔乡,英雄冢,古人诚不欺也。 谢知微的手摸上了萧恂的脸,她的掌心是如此温暖,细腻如玉,令他的灵魂都跟着如沐春风,舒畅不已。 “你离开了,我不也要跟着离开吗?我们要搬家啦,你留在京中,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年后的时候,把我的大丫鬟紫陌嫁了出去,让她和赵二管事一起去了真定府。前两天,二人寄信回来,说那边已经看中了几个屋子,她帮我挑了真定府东大街上的一处宅子,打算择个吉日开始修葺,我已经跟她说了,这宅子,想必也住不了多久,只翻新即可,不必大费周章。“ 萧恂心里一阵阵地难过,他握着谢知微肩膀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湄湄,等我将来为你在燕京建王府,好不好?” “嗯,好!”谢知微有些吃痛,肩头动了动,萧恂连忙松手,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你怎么能这么好?湄湄,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好呢?” 因为你前世对我很好啊,为我报了仇,我才得以死而无憾! 谢知微心里道,她却笑道,“你我夫妻,我不对你,我能对谁好呢?” “傻瓜,你一定不要这么想,我对你好十分,你才只能对我好一分,要不然,你把我惯坏了,谁负责呢?” 眼看五月将要过完了,娄国已经开始对北契用兵,原本在世人眼中强悍的北契,竟然一败千里,不出一月,上京会宁府便被娄国侵占。 娄国原本只是北契的一个部落,居于滨海实城,生长于黑山白水之间,部落名叫楼钥。 传说东海有神仙,神仙住在海市蜃楼之上,而楼钥人乃是为神仙掌管天门的奴仆。 北契人于一百多年前,攻占了娄国,将其中的强族大姓掳至京师,赐以散官,作为藩篱,而其余人等,则留居在东海之滨,以采集珍珠为生。 逾百年时间,北契人不断地向楼钥人索求贡品,鱼肉百姓,对部落首领肆意羞辱,甚至将部分首领鞭打致死。 十多年前,完颜赞诚的父亲完颜骞昊带领楼钥人奋起反抗,两次大战,击败了北契军队。 十年前,完颜骞昊率领楼钥人越过乌苏里江,占领了北契人的城镇,于皇帝寨越里吉称帝。 北契调重兵进行防御,因听说萧恂于四月十八日大婚,婚后一直滞留京师,北契皇帝前脚令耶律渊为大将,从北面防线抽调了十万大军回守东面,抵挡娄国的进宫,后脚,萧恂便从京师回到了真定府。 第618章 欠债 西凉以为萧恂会趁此机会攻占北契,谁知,萧恂一个回马枪,领兵两万,如从天而降般,越过长城,攻占了夏州,银川,直逼西平府。 就在西凉以为,萧恂会趁机攻打西林京城兴庆府时,萧恂又突然向东,横扫西凉府。 尽管如此,兴庆府依然一片大乱,豪强大富们如同惊弓之鸟,纷纷外逃。 消息传来,不知道是大雍的臣子们考虑到寿康帝今年以来身体很不好,还是别的什么缘由,竟然没有一人将这一捷报禀报给皇上。 宫里开始收拾东西。 天气渐热,皇上的咳嗽一直没有好起来,不耐京城的炎热,决定前往莲花池避暑。 莲花池位于京城以北,出旧酸枣门以外后,往北行一百多里地,便是一大片莲花池。 浩浩荡荡的晋江水滚滚而下,从莲池经过,哪怕是六月流火般的季节,江水依然清寒入骨。 莲池宫苑便坐落在晋江边上,后面龙首山的余脉绵延而至,山上的积雪融化,形成溪流,从宫殿里穿过,让人丝毫感觉不到炎炎暑热,如同置身于另一个清凉世界。 从皇帝决定避暑的那天,宫里便传来了旨意,宸王妃医术超群,命随驾,大约想到,宸王不在,圣旨封襄王嫡女萧灵愫为南漳郡主,可随同宸王妃一起伴驾。 这大约是古往今来最随意的一道册封圣旨了,但无论如何,圣旨是真的,郡主的册封也不是儿戏。 霞飞院里,萧灵愫回到了院子里,依然觉得很恍惚,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得到郡主的封号了,想当初,她嫡亲哥哥的世子之位,她母亲费了多少老劲儿都没有争取到,若非她大哥自己让出来,不肯要世子之位,只怕轮不到嫡亲哥哥。 父王根本没有将除了大哥之外的其他儿女们放在心上,父王受皇太后宠爱,只要父王张一下嘴巴,不说父王所有的儿女,至少她一个嫡出女,也该有个爵位。 这是体面。 她今日的爵位,竟然是因了嫂嫂而来的,难道真的如外面所说,端宪郡主乃是福星,谁和她亲近谁就能福星高照? 关键是,她自从二妹妹被羞辱一番后,根本没打算与大嫂走得太近。 香橼却是高兴坏了,兴冲冲地道,“姑娘,才霞飞院的下人们都在说,姑娘得封郡主,应当打赏呢!” 萧灵愫素来不是个把钱财看得多重的人,她虽不太在意爵位,可别人都有的,她却没有,难免介怀,而如今有了,自然也难免高兴。 “看看还有多少银子,都打赏下去。” “姑娘,银子不多了,姑娘每个月就那点月例,平日里不少花费,去年姑娘说要做一身骑装,攒银子攒了三个多月,好容易得了点钱,去做了那身骑装,这个月又说要买几本书,这不,才从四姑娘那里借了二两银子,还没有还呢。” 她居然还欠外债。 她一个王府嫡出的姑娘,母族乃是皇商,她竟然还欠着外债,要向庶出的妹妹借钱。 萧灵愫简直要疯了,只觉得羞辱不堪,问道,“我还欠多少银子?” “姑娘,奴婢看看账本!” 香橼从小服侍萧灵愫,识得字,会算数,咬着笔头算了算,道,“姑娘,您还欠三姑娘十七两银子,之前欠四姑娘的五两银子还没还,总共欠二十五两银子。” 萧灵愫腾地站起身来,快步朝外面走去,香橼忙拦住了她,“姑娘,您要去哪里?” 香橼脸都白了,若是姑娘又去找王妃吵架,回头挨罚的人还是她,“姑娘,您若是没银子还债的话,奴婢,奴婢借给您吧!” “你哪来的银子?” “奴婢一个月还有三两银子的月例,奴婢前次去帮姑娘给郡主送礼物,郡主让玄桃姐姐打赏了奴婢两次,一共得了十两银子,奴婢还有,还有一百多两银子的积蓄。” 一个丫鬟的家当都比她的多,萧灵愫朝屋里看了看,没有什么值钱的摆设,自从她有一次将一个摆设拿去当铺当了,被母亲发现之后,帮她当东西的那个丫鬟就被母亲打了板子发卖了。 向丫鬟借银子自然不是个办法,萧灵愫道,“我不去找她,我去找父王。” 萧灵愫飞奔至襄王的书房里,一打听,襄王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不想回后院,便从书房出来,站在萧恪的书房梦猫斋的门口,萧恪也不在。 萧灵愫随口问了一句,“世子呢?” 门口的小厮回道,“郡主,世子在街上开了个猫狗店,现在每日里一大早,世子爷就去了店里,到晚上才回来呢!” 萧灵愫有些茫然,她的哥哥,王府的世子,竟然在街上开了个猫狗店? 她还没有来得及问,那小厮就欢喜地道,“听说店里,如今每日都有一百来两银子的进项,世子爷也很欢喜,每次都从街上给小的们带些吃食回来呢。” 萧灵愫只觉得世道有点玄幻,她茫然地穿过了庭院,穿过一道小门,从南院马棚前的井边经过,进了东院。 谢知微正要出门,遇到了萧惟从南边回来,萧惟带了好几车东西,正安排人卸车,一面跟谢知微说话,“嫂嫂,我这次从南边回来,见了不少世面。稼穑真是是门大学问,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学会的。从南到北的这条通道是打通了,我在想,我们不如在江陵府、凤翔府、延安府、太原府和真定府建立一些店铺,同时也做一些急传的生意,嫂嫂你觉得如何?” “挺好啊,看来,你这次出门是真的学到了不少,你说的这几个府城,既连接了南北,又与西边挨着很近,打通之后,还可以与东西往来,是个好主意。” 萧惟欢喜不已,正要继续说话,眼角余光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萧灵愫,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谢知微朝萧灵愫点点头,萧灵愫忙过来给谢知微请安,并与萧惟见礼,“四弟!” 萧惟喊了声“大姐”,便扭头干活去了,他临走前,谢知微给了他三千两银票,他给谢知微带回来不少南边的东西,一一搬到谢知微的屋里去。 “嫂嫂要出门吗?”萧灵愫问道。 “不出门了,四弟回来了,你大哥不在,我得给老四接风。” 第619章 小姑 萧惟在一旁听到了,唇角不由得勾起来,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啊! 谢知微请萧灵愫屋里去坐,对萧惟道,“四弟,你先回去沐浴一番,换身衣服,回头过来,我让人在你大哥的久麟院西厢房里摆一桌酒席,给你接风。” “多谢嫂嫂!” 萧惟从东院出来,正要回自己住的下人房里去,一个小厮过来了,正儿八经地给萧惟行了个礼,“四少爷,王爷说了,既然四少爷如今给郡主做事了,把这边靠北面的院子拨了一个出来给四少爷住,四少爷的一应东西全部都收拾妥当了,请四少爷住进去。” 萧惟静默了一会儿,他鼻头一酸,眼中竟要涌出泪来,被他忍住了。 院子里依然很简陋,但比起以前和马夫挤在一个屋子里,还是要好太多了。他住了上房三间,明间用来会客起居,一间书房和一间卧室,书房的书架全部空着,卧室里一张填漆架子床上是他昔日的铺盖,简简单单。 这对萧惟来说,都算不得什么,他手上还有没花完的两千多两银子,买一些日常用的,花不了几个钱,但他一点儿家当都不想置,这里不是他的家。 凝晖堂正堂的明窗下,萧灵愫与谢知微坐在大炕上,丫鬟们上了茶,谢知微端茶喝了一口,问道,“怎么过来了?” 萧灵愫很是难堪,不由得红了脸,“嫂嫂,我来是向你道谢的,若不是你,我也不可能被封为郡主。” “这说的是什么话啊?你是父王嫡出的女儿,你哪怕不被封为郡主,也有郡主之尊。” 谢知微无意与萧灵愫多说什么,道,“你也别多想了,三日后,我们就要随驾起行了,东西开始收拾了吗?” “还没有。”萧灵愫红了脸,“嫂嫂,我能不能不去?” “自然不能,让你去是宫里传下来的旨意,乃是恩赏,你要知道,不论是秋狩还是冬猎,亦或是盛夏避暑,能够随驾的,均是与皇上亲近之人。” 当然,也有皇上放心不下的,比如说衮国长公主,皇太后离京前,要求皇上赏郑靖彦一个出身,将其派到西疆战场上去,郑靖彦既然上了战场,皇帝这次一反常态,下旨命衮国长公主随驾。 这些,自然不足与萧灵愫道也。 “不过,你可否与我说说,为何不愿去?”谢知微过门之后,也渐渐知道,庄氏是个什么样的人,见这姑娘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她也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便多问了一句。 “嫂嫂,若是出门的话,怕是要花不少银子,我手上没有攒多少银子,怕给嫂嫂丢脸。”说完,萧灵愫的脸红得快要滴血了。 谢知微这才注意到,萧灵愫袖口上磨出了毛边,短了一截,露出雪白的一截皓腕来,她的裙子也短了,若非穿着布袜都能看到脚踝了。 也难怪,从前她在闺中的时候,在外头几乎都看不到襄王府的姑娘。 若此时再去买成衣穿,若是被人知道了,那就太丢人了。 “你能来跟我说这些很好,你要知道,以后我们是一家人,不管家里如何跟斗鸡眼一样儿地地斗,到了外头,在别人的眼里我们都是一家人,正如你说,你若是丢脸了,我也要跟着丢脸。” 萧灵愫不是听不懂谢知微的话,而是,她没想到,谢知微居然没有嘲讽她,反而能够跟她心平气和地说这些。 “所以,嫂嫂,我若是不去的话,皇伯父应当也不会把我定个诛灭九族的罪吧?” “的确不会,但最起码,你今日被册封的郡主爵位应当会被夺掉,若是如此,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好名声?”谢知微越说越是同情这个小姑子,以她对襄王的了解,襄王绝不会为了这个女儿去向皇上争取什么。 他若是重视他的这些儿女,自然也不会放任嫡子一天到晚养猫养狗,甚至还奖励嫡子一个临街铺子做猫狗生意,让嫡女穿一身只能蔽体的衣服。 “我库房里还有一些料子,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带你去挑两匹,让府里的绣娘这两日帮你赶制两身衣服出来,等到了莲池宫苑之后我们再想办法。” 莲池宫苑那边也有极为繁华的街市,到时候挑选几匹料子,找那边的绣娘上门量制尺寸后,再帮萧灵愫做几身衣服,就当是她这个当嫂嫂的送给她的。 “嫂嫂,不用这么麻烦,我就在你这里挑两匹料子,我今年还有府里给我做的两身夏衣,只不过我不出门才没有拿出来穿,一共四身衣服,也将就得了。” 谢知微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她让玄桃去库房挑了十来匹料子过来,拿给萧灵愫挑,她不是没有见过好料子,只是从未见过这么好的料子,一时看花了眼。 谢知微索性帮她挑了五六匹,又将她这边的绣娘叫来,给萧灵愫量了身量尺寸,吩咐尽快赶制两套夏衫出来。 “先把我跟殿下的衣服放一放,给大姑娘的先做,若来不及的话,可以选些绣活少的花样儿。”谢知微道。 “是,郡主!” 谢知微陪嫁的绣娘有五六人之多,两三天内赶制几身衣服出来不是难事,谢知微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萧灵愫没有说要走,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了,前头说给四公子的席面已经上了,谢知微便留萧灵愫一块儿用膳,萧灵愫从善如流,索性在凝辉院用过午膳再走。 谢家带来的厨子做的饭菜很合萧灵愫的口味,她一口气吃了两碗米饭,觉得米饭也很好吃,便问谢知微,“嫂嫂,你这米饭和别的口味不一样,是用什么米蒸出来的?” “我在京城外有个庄子,去年种了一季占城稻,除了一些用来留种外,其余的都做了口粮,你要喜欢吃,明日可再来。” 谢知微今日出门,本来是准备进宫去看元嘉,结果碰到萧惟突然回来,萧灵愫又来了,便准备晌午进宫。 “嫂嫂今日还要出门吗?不知道要去哪里,我陪你去吧?” 谢知微略感惊诧,她什么时候这么讨这小姑子喜欢了?不过,元嘉那边,出了皇后这事后,她着实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若是多一个人,想必不会无话可说,便点头。 第620章 疯魔 凤趾宫在麟德宫的正北,中间只隔了一道门,才短短时日,谢知微从凤趾宫门前经过的时候,庭院里的砖缝之中,长满了杂草,几株艾蒿快有半人高了。 门庭冷落,有如冷宫。 曾经,谢知微选择帮助皇后,一是不忍见死不救,二是因为有皇后在,萧昶炫不可能上位;而在庆寿宫里的时候,她隐瞒了云贵妃服用的毒药里有“若颜”,便是隐瞒了云贵妃的死因。 不管有没有“若颜”,皇帝都不可能相信云贵妃乃自杀,皇帝需要皇后成为凶手,皇后有了嫡子,武安侯府的势力逐渐坐大,这不可能是皇帝想看到的。 谢知微不愿掺和进皇后与贵妃的斗法之中,她选择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或者说,她选择了站在皇帝这边。 此时,看到凤趾宫凋敝如此,她的心里依然难免难过,她不是按察使司的人,没有吐露真相的义务,她嫁给了萧恂,皇后曾经也是皇帝的帮凶,是她真正的公公和婆婆的敌人,但她依然难免有一丝愧疚。 为的是元嘉。 “微妹妹,你来了?” 谢知微猛然抬起头来,看到了元嘉,她如今住在长秋殿里,那里是谢知微曾经住过的地方,离凤趾宫很近。 “元嘉姐姐!”谢知微紧走几步,跟在她身后的萧灵愫忙快步跟上。 “是灵愫?”元嘉忙招呼,待萧灵愫给她行过礼,她忙扶着萧灵愫站起身。 元嘉已经清减多了,如此一来,个子也看着高了些,三人在宫人们的簇拥下进了长秋殿,里面的摆设大改,元嘉有些不好意思,“这里原是你住过的地方,父皇命我搬进来后,我有些不习惯,便照着自己的意思重新安置了。” “元嘉姐姐这是说什么话,我以后再也不可能住进来了,难道还能为了我,一直闲置一座殿不成?再说了,当时住在这里,也只是权宜之计。” 三人在东次间坐下,元嘉让人上了茶,对谢知微道,“微妹妹,我让你进宫,还是为了我母后,八弟被送到了五台山后,母后渐渐地有些疯魔了,前些日子我听奚嬷嬷说,母后抱着一个枕头,喊八弟的乳名哄着他入睡。” 元嘉话没说完,便泣不成声,我去求父皇,父皇只让许意进去给母后把脉……“ 说到这里,元嘉的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一幕,她见许意一直不出来,便进去看,没想到,许意将母后搂在怀里,她一时气怒,进去朝许意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母后起身便扇了她一耳光,元嘉不由得抬手摸着自己的脸,已经三天了,她依然能够感受到火辣辣地疼。 许意走了之后,她进去想和母后说话,母后坐在窗前看着外面,轻轻地哼着一首摇篮曲,她陪在旁边,好久,母后清醒过来了,看到她脸上的红痕,她摸着问她,“疼吗?” 那一刻,她泪如雨下,母后也哭了,一把抱着她,哭了好久,对她说,“你不要怪他,是我,是我让他抱抱我的,我不要脸,可是我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呢?” 当年,她有了心爱的少年,便是许意,但她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女,不可能和一个太医的儿子成亲,太医院的院使也只有正五品。 他们偷偷见面,最后一次是在法门寺,她的婚期已定,从此后,家里不可能再让她出门了,他们在法门寺的后山桃林里相会,她把一生的眼泪和撕裂了一半的心,留在了那里。 许家人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许意回去后,就被父亲遣送至江南,命他历练十年后,方可回京。 三年后,许意的父亲去世,他子承父业,进了太医院。 虽偶尔能相见,但也只能彼此相望。 她有了元嘉,许意也已经娶妻。 原以为,这一生,一个为后,一个为臣,哪怕同在一个屋檐下,也是天各一方。 谁能想到,她也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元嘉,母后这一生,可要好好活着,活着,看看他将来会有什么好结局?昭阳崩,天地灭,萧氏薨,七星复。上天饶过谁呢?” 元嘉回过神来,看着谢知微,问道,“微妹妹,你医术盖世,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脚踏七星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太祖皇帝脚踏七星,先帝也是脚踏七星,还有……,你说这世上真的有脚踏七星的人吗?” 谢知微的心头一跳,一丝恐惧浮上心头,她笑眯眯地看着元嘉,“元嘉姐姐,我只听说‘脚踏七星,掌管天下兵,天生帝王命’,若这世上真的有脚踏七星之人的话,就只能是皇上了吧?” “微妹妹,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元嘉抿了抿唇,为难地道,“最近外面有没有什么关于七星的谶语?” 谢知微摇摇头,“我最近出门出得很少呢。” 她愧疚地朝元嘉看了一眼,元嘉姐姐不是一个喜欢操心这些的人,皇后为什么要让亲生女儿来打探这些? 她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抹寒意,皇后为了自己的谋划,连亲生女儿都不顾了吗?元嘉姐姐牵扯进这些事里,若是惹恼了皇上,会是什么下场? 元嘉也格外愧疚,她忙起身,拉着谢知微的手,“微妹妹,我们不说这些了,若是让五皇兄知道了,肯定要怪我让你知道这些,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吧!“ 三人一起去了御花园,因逛过很多遍了,天又热也着实没什么看头,逛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谢知微便起身告辞。 元嘉送谢知微出了宫门,往回走的时候,木香很是不解,“大公主,为何要和宸王妃说这些呢?大公主明知道,宸王妃肯定不愿多说什么。” “我何尝不知道,只是,我若是不问,我对不起母后,我若是问了,微妹妹恼了我,从此以后,她也可以把我撒手了.“ 说着,元嘉落下泪来,她没有看到,身后,绫华同样一双泪眼看着她,她唇瓣嗫嚅,唤了一声“大皇姐!” 元嘉回过头来,看着绫华,两人一起快步朝对方跑去,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大皇姐!” “三皇妹,对不起,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大皇姐,我不日就要启程,跟着大皇兄去往桂林,我是来向你告别的。“绫华也哭道。 第621章 恩怨 云贵妃头七那天,皇上终于下了旨意,封萧昶远为靖江王,就藩桂林。 这些日子以来,云嬷嬷将过往的诸多事都告诉了萧昶远和绫华,绫华做梦都没有想到,她父皇的这片江山居然是抢来的,用了那么多不光彩的手段。 绫华紧紧地抱住元嘉,“大皇姐,我母妃和母后她们都是长辈们的恩怨,我只希望,不管将来如何,大皇姐都能记住我们昔日的姐妹情分,大皇姐,多保重!” 绫华说完,不等元嘉说话,便松开了她,转身朝外跑去。 “绫华!”元嘉紧走几步,绫华听到喊声,顿住脚步,她扭过头,泪眼看着元嘉,见她缓缓地朝自己举起手,轻轻地摇了摇,绫华激动不已,泪水簌簌直落,却又忍不住笑了。 元嘉的眼中,泪水滚落,悲伤已是难以抑制。 长辈们的恩怨?长辈们能有什么恩怨? 元嘉复又回到了凤趾宫,她在宫门口站立良久,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这世上有什么恩怨,值得一个人用自己的生命去报复? “元嘉,你来了?你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宸王妃和你说了什么没有?”皇后看到女儿进来,忙起身迎接。 凤趾宫里,除了出走一个翠鸳之外,其他的人都还在,但也只限于宫内的人;宫外,从廊檐下的洒扫,到宫门口的传唤宫人,所有的人全部都换了。 而因了翠鸳之后,皇后如今,连谁都不信了。 她目不错睛地看着女儿,不放过女儿脸上的每一抹神色,这神情,落在元嘉的眼里,无比难受,她眨了眨眼睛,想将泪意逼走,对母亲道,“母后,刚才三皇妹来向儿臣辞行,等将云贵妃送入陵寝之后,她和大皇兄守满三十六日孝后,就要南行了。”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道狠毒的光,“你大皇兄果真被你父皇封为了郡王?” “嗯,被封为靖江王!” 元嘉自然也没有错过皇后的神色,她看到之后,心如刀绞,故意问道,“母后,这样不好吗?” “当然不好了,一旦你皇兄被封为郡王,他便可以开府建牙,培养自己的势力。你弟弟还那么小,等他长大了,你的这些皇兄们一个个都位高权重,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哪怕你弟弟被封为了太子,他又该如何立足脚跟呢?” 元嘉第一次听说这些,她顿时非常震惊,皇后笑了一下,“你父皇的女儿里,你们三个年龄稍长一些,你居长,绫华居幼,为何当初被送去和亲的人是姝宁?你可想过这个道理没有?” “因为姝宁的母妃位份最低吗?” “不然,你以为呢?”皇后的笑声有点尖锐,“若顺嫔当初没有被贬入冷宫,姝宁会有今日?而你,若是没有投胎到本宫的肚子里,今日,被送去和亲的也有可能是你。元嘉,你不要觉得母后如何如何,在宫里生存,若是心慈手软,谁也见不到明日早上的太阳。” “那母后的意思,比小八大的这些皇兄们都该死吗?”元嘉含着眼泪道,“小八还这么小,才一岁,若父皇身体康健,将来,他有那机会,自是千好万好,可若是父皇不答应呢?” “他为什么不答应?为了他这个皇位,本宫付出了多少?当年,他就答应过本宫,只要本宫生下儿子,太子之位就是本宫的儿子的,他凭什么不答应?” 皇后猛地站起身来,她快步走到窗边,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宫人们正在收拾晾晒在外边的衣服,抱在怀里纷纷朝殿里跑。 皇后心中的恨意已经蓄积到了极点,元嘉也感受到了这种恨意,她走过来,站在皇后的身边,“母后,跟儿臣说说,为什么会这样?父皇在想什么?为什么要把弟弟送到五台山去,他为什么不让母后抚养弟弟?” “他怕皇权旁落,他怕武安侯府把持朝政。我原本该想到这一点的,我对他太过信任了。我只是想到,我对他如此掏心掏肺,我斩断了情根,嫁给了他;当年先帝病重,我为他出谋划策,让他讨好先帝的嫔妃,帮他拿到了先帝的遗诏,令太子无诏继位,武安侯府为他拉拢朝臣,做出了有辱门庭之事……我们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当上皇帝之后,我多年无子,想来,他说是没有嫡子很遗憾,他心里恐怕是高兴的,如若不然,前面我流产那几次,分明已经查到了线索,都因他的庇护,最后功亏一篑!” 皇后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哭起来,“我若早知今日,我何必当初,萧璴,你好狠的心!” 元嘉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她听到了太多,昭阳帝倒行逆施,荒淫无度,他枉顾祖宗法度,滥用民力、穷奢极欲,他弑父继位,不修国政……,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是她的父亲篡夺了兄长的皇位! 皇后哭了一会儿,继续道,“若我的儿子当不了太子,那还要这皇位做什么?” “母后!”元嘉浑身发抖,厉声道,“母后,还请慎言!” 皇后转过身来,看着元嘉,指着外面道,“我乃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可是你看看,我被关在这深宫已经两个月了,我的儿子应当是太子,可是你看看,他一周岁,天下无一人为他庆贺,元嘉,这皇位是我帮你父皇夺来的!” 元嘉泪流满面,她扑过去,抱住皇后哭起来,“母后,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呜呜呜,母后,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啊?母后,一家人开开心心过日子不好吗?” “傻孩子,你长大了,你应当有个驸马了,母后帮你选一个驸马,好不好?” “母后看中了谁?” “你的表兄,衮国长公主的儿子,长阳侯世子郑靖彦好不好?” “为什么是衮国长公主的儿子?母后,女儿和郑表兄不熟。” “当然不熟了,衮国长公主虽然是你的姑姑,可是,大约她恨透了你父皇,也恨透了你母后了,可是,她和襄王关系亲近了,虽然他们从来不说话,可母后瞧出来了,她还是同情襄王的,当年的襄王玉树临风,心地善良,有菩萨王之称,你父皇为了得到云霓,给襄王下毒,他胖成了这个样子……” 第622章 下场 元嘉震惊得无以复加,她猛地后退,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后,见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知道弟弟被夺走,她一生的梦想被断裂,心志崩溃,已经失去了理智。 她心疼母亲,可是从头到尾听来,却让她不得不相信一点,所有的这一切,恐怕也是咎由自取。 元嘉从宫里出来,跌跌撞撞,几次差点摔倒。 奚嬷嬷跟在她的身边,心疼不已,安慰道,“大公主,长辈们的事,自有长辈们料理,只大公主以后,皇后娘娘恐怕顾及不上了,大公主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才是。” “我知道的,嬷嬷,母后那里,还请嬷嬷好好照顾。” “老奴跟了皇后娘娘一辈子了,皇后娘娘是老奴奶大的,无论将来皇后娘娘如何,老奴都会跟在身边。”奚嬷嬷抹了一把眼泪,“只可怜公主和小殿下了,若有将来,公主一定要去看看小殿下,小殿下安好,皇后娘娘心情好了,就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了,就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出宫。” 奚嬷嬷又抹了一把眼泪,“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原本皇后娘娘要给大公主选个驸马的,谁知,竟是到了这步田地。” 她想了想,对元嘉道,“大公主殿下,都说端宪郡主和陆大人关系好,若是大公主去求一求陆大人,让陆大人在皇上跟前说说皇后娘娘的好话,只要皇后娘娘被解了禁足,大公主也好了。” 元嘉顿住了脚步,问奚嬷嬷道,“嬷嬷,你跟我说实话,云贵妃,她是怎么死的?” 奚嬷嬷眸光闪烁,她一阵心虚之后,低下了头,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但奴婢相信,一定不是皇后娘娘。” “或许嬷嬷连自己说这话,都没有底气吧?我听说,弟弟之所以体弱多病,是因为当年,母后为了让父皇将宁德妃打入冷宫,不惜,不惜以身服毒,母后那时候,连自己都不顾的时候,可曾想过弟弟?” 奚嬷嬷浑身震颤,她看着元嘉,元嘉也看着她,两人对视良久,终究,元嘉转身走开。 奚嬷嬷回到宫里,皇后的眼中哪里有一丝迷茫,道道精光闪过,问奚嬷嬷,“她如何说?” 奚嬷嬷犹豫着回答道,“大公主这些年,被皇后娘娘保护得很好,乍然听到这些事,一时之间还不能回过神来,请皇后娘娘多给她一些时间。“ 皇后很是不悦,甩着袖子在罗汉床上坐下,“不是本宫不肯给她时间,本宫已经没有时间了。哪有一个皇子,出生之后,连汤饼会都没有?八皇子乃是本宫所出,天下人会怎么想?” 再过三天,皇上将离开宫城,前往莲池宫苑,皇子的汤饼会自然不会在离宫举行。 “若是能够将元嘉给萧琸做儿媳妇,你觉得如何?”皇后问道。 萧琸乃是衮国长公主的名字,皇帝前前后后杀了先帝几乎所有的儿女,只留了三人,衮国长公主和皇帝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和妹妹。 身为皇帝的结发妻子,皇后多多少少都知道,皇帝之所以还可留下衮国长公主性命,是因为,皇帝对逼死昭阳帝后,心中还是愧疚不安。既然长阳侯都已经死了,衮国长公主这些年处于监视之中,常年半圈禁状态,已经掀不起大浪了,何必让自己遗臭万年? 若郑靖彦不去军中也就罢了,既然去了军中,当年长阳侯留下来的人脉,会不会关照郑靖彦呢? 而衮国长公主,这么多年,她几乎很少进宫,必然是仇恨皇上的,若是自己愿意与她联手,她会不会助自己一臂之力? 奚嬷嬷不知道答案,她的脑子想不到这些,她也知道,皇后只是随口一问,不期望她回答,便站在一边不说话。 元嘉回到长秋宫,她将自己甩在了床上,看着帐顶刺绣的虫草花卉,如置身于梦中,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前面十多年里所有的甜与快乐都是假的。 她的父亲抢了兄长的皇位,抢了弟弟的妻子,甚至奸淫了祖父的嫔妾,只为了让自己的兄长得位不正,自己有机会夺取皇位? 昭阳帝,他本来就是皇祖父亲封的太子,既然被封为了太子,便是为了以防万一时,有合法的继承人。 那些昭阳帝的传说原来都是假的,假的,是父亲为了篡夺皇位而撒下的弥天大谎。 她坐起身来,走到了廊檐下,看着前面的皇仪殿,过了皇仪门便是麟德殿,元嘉很想去问问父亲,这一切都是不是真的? 她又该何去何从? 元嘉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竟然连流泪的冲动都没有了,她的心,已经死了吗? 一大早,谢知微正在指挥屋里的人收拾衣物,她已经点了要带去的人,除了窦秀娘和杜沅姐妹,带了玄桃和百灵。 杜沅从外面匆匆进来,对谢知微道,“郡主,奴婢从旧曹门街回来,听那边的米团公公说,皇后娘娘想把大公主嫁给郑靖彦公子,还说,皇后娘娘跟大公主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大公主屋里的灯,昨日夜里,亮了一宿。” 谢知微吃了一惊,她想了想,道,“跟宫里递个帖子,我想进宫去跟大公主说说话。” 帖子递进去后,很快就有消息传出来了,谢知微晌午过后,再次进了宫,她在长秋殿里见到了元嘉。 只有一日不见,元嘉似乎又瘦了,谢知微看到后,心疼不已,她握住了元嘉的手,“元嘉姐姐,你以前是最爽朗不过的一个人,到底是什么事,让你现在如此想不开?” 木香在一边抹了一把眼泪,“郡主快帮奴婢们劝劝公主,公主这样不吃不睡,可怎么活啊?” 元嘉笑了一下,她看着神色舒朗,心中却是沉甸甸的,“我也只是一时而已,过后就好了,你不是要伴驾,现在是正忙的时候,进宫来做什么?” “元嘉姐姐,我别的帮不上你,你若是想出宫,或是看中了谁,想我帮你做个媒,这些我都是能做到的。元嘉姐姐,你听我一句劝,从古至今,掺和到一些不敢掺和的事里边去的人,不管是输还是赢,都难得到好下场。” 第623章 避暑 这可谓是肺腑之言了,元嘉感动不已,她道,“微妹妹,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她甚至知道,她如今或许成了母后手里的一把刀,一件工具,一桩筹码,可是,她能够抽身吗?她能够把母后一个人丢在宫里吗? “元嘉姐姐,有时候,帮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帮她达到目的,若是让她绝望了,而不得不收手,也是在帮她。” 《国语·晋语二》中曾经说,“敏且知礼,敬以知微”,元嘉如今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世家嫡长女,她无限感慨,紧紧地握住谢知微的手,“微妹妹,你今日这般帮我,我这一生都会感激在心,永不忘记。” 她想了想,“有件事,我不该开口,可是眼下我除了你不知道还能求谁,微妹妹,我想跟着大皇兄他们一起去云南,不做别的,只去游山玩水,去见见世面,我这一生都不曾去过很远的地方,我想出去看看,你看好吗?” 谢知微抿着唇,点点头,“元嘉姐姐,你还是我认识的元嘉姐姐,当断则断,豪爽不羁!” 元嘉笑起来,“那就好,希望十年之后,我们再次相聚,彼此都还是对方熟悉的样子,永远不变!” 说完,元嘉举起了右手,谢知微愣了一下也忙举起了右手,两人的掌心合在一起,相视一笑,这一刻,两人的心贴在了一起,彼此感受到了对方的温暖。 次日,孝成皇后的棺椁被移进了地宫。 皇帝的陵寝从他继位之初,便开始修建,十多年过去了,主体部分已经完成。云贵妃被追封为皇后,棺椁安放在帝陵主位的右侧。 皇帝已经不止一次巡视帝陵,这一次来,特意穿过了长长的神道,来到了祾恩殿前,至神位前行礼,告祭,念了很长的祭文。 所有的皇子公主们,均跪在两侧,身穿孝服,无论真悲伤还是庆幸,都泣不成声。 元嘉的眼角余光看着皇帝,孝服袍摆的下面,露出黄袍的一角,她心里很是悲伤,皇上的圣旨已经下来了,念绫华初丧母,要与兄居云南三年为母守孝,元嘉乃长姐,宜陪同,命元嘉随行。 次日,迎回虞主,皇帝奉迎于宫门,奉安虞主至奉先殿后,皇帝的车驾便离开了宫城,由朱雀门出来,绕城半圈,从旧酸枣门出城后,一路北行。 谢知微坐在车里,挑开帘子,看到一骑旁边飞驰而过,雨后的阳光照在他大红彩绣麒麟袍上,金线织就的麒麟熠熠生辉,张牙舞爪如同要脱体而出,马背上的人飞快地朝这边看了一眼,狭长的眼尾一抹流光闪过,两人对视一眼,谢知微弯眸一笑。 马车在路上行走了两天,虽然,以日代月,宫中上下已经除服,但因皇帝依然衣着一身素服,是以,赶路的人均很安静,除了偶尔有几声马儿的嘶鸣声,天空中传来的鸟鸣,一路都很安静。 两日后,车驾终于在黄昏时,到达了莲池宫苑,偌大的福海,波光粼粼,在夕阳里,安静若处子,沿着宫苑一侧的荷叶婷婷,或粉或白,或含苞待放,或盛放如明霞的荷花,在清风中摇曳。 十里荷花十里香! 凉爽令人的心情也跟着好多了,皇帝从龙辇中下来,站在堤岸上,朝这一片湖光山色看去,脸上终于挂出了笑,道,“阿偃,我们应当早点来的!” 陆偃笑了一下,恭敬地道,“皇上日理万机,心系大雍,乃是百姓牵挂的明君,万望皇上保重龙体,皇上康健乃大雍之福。” “好了,你又来了,朕来,你说好,朕不来,你也说好,你啊,这张嘴,左也是你说,右也是你说!”皇帝叹了一口气,“朕也知道,你是一心为朕好!” “皇上,臣一身荣辱系于皇上,一心也盼着皇上能够安康。” 皇帝扶着小太监的手,慢慢地朝着前面走去,谢知微站在不远处,她朝皇帝望了一眼,心头不由得一惊,几日不见,皇帝的气色竟差到了这步田地。 不一时,圣旨传下来,谢知微住藻园,萧灵愫与之同住。 藻园位于莲池宫苑的西南方,离皇上所住的清宴宫约有极近,中间一带水隔开,又自成一个院落,可以说是闹中取静了。 入门乃是一个垂花门,一圈游廊围成的一个庭院,北面连着三个院落,园子的东边,福海的支流转折多姿地从此通过,一道拱桥,将藻园与湛碧轩连接,陆偃住在湛碧轩。 谢知微住了上房,一共五间,萧灵愫住在了旁边的院子里,等安顿好的时候,已经到了掌灯时分,杜沅快步进来,对谢知微道,“郡主,外面有三个公公说是送饭菜来了,要面见郡主。” 谢知微没有太在意,她已经梳洗过了,肚子正好也饿了,这两日在路上,因奉孝成皇后丧期,一切都从简,连皇帝都每日里只喝两碗清粥,吃几个馍馍,他们这些随驾的人自然也吃不到什么好的,新鲜的点心都显得极为奢侈。 “让进来吧,整个暑夏都要在这边住,少不得要和他们打交道,你们也都要跟着和人和气一点,不得生事。” “是!” 谁知,来的竟然是米团公公,见到谢知微后,米团公公就要行大礼,谢知微哪里肯,忙让人扶起来,“这可使不得!” “郡主这是嫌弃咱家呢!” “可不是这般说法,说句不见外的话,我年轻,平日里你们担待我多少?我可有一次跟你们客气过?”谢知微笑着问道,“陆大人可好?前日,我看到王世普,问了他,可有给陆大人请过平安脉,他把脉象跟我说了说,总归是不如我想象的那样好,夜里肯定还有睡不好的时候。” 米团公公之所以对谢知微如此这般客气,无外乎,谢知微出阁,乃是陆偃亲自从闺房里背出来的,这是何等情分? 嫡亲妹妹也不过如此了! 米团公公万不敢在谢知微跟前大意,躬身极为恭敬地道,“回郡主的话,督主就寝后,小的们也不敢在跟前,自从皇上龙体欠安后,督主就越发不得清闲,朝堂诸事都要督主拿主意,哪里都少不得督主,每夜里不到三更天,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第624章 夜谋 这是说,陆偃连药茶都不能按时喝了。 谢知微叹口气,吩咐杜沅道,“去把我带的那个青玉瓶拿过来!” 杜沅忙去了,很快就过来了,谢知微拿过瓶子,打开瓶塞,闻了一下,见无误,她方才亲自封好瓶子,递给了杜沅,“一会儿你跟着米团公公去一趟陆大人那里,亲手将这瓶药交给陆大人。” “是,郡主!” 谢知微对米团道,“公公,这青玉瓶里是我专门配置的安神药,每日里,陆大人睡前一个时辰服用一粒,每五天停一天,烦请公公多上心些。陆大人现在年轻,身体还扛得住,若这么殚精竭虑下去,将来熬出病来,吃亏的还是陆大人。” “是,郡主这话,小的一定带到。”米团见谢知微没有多的话说了,便招了跟他来的两人进来,那两人一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进来后放在桌上,方才过来给谢知微磕头。 “郡主,这两人乃是督主亲自挑选,调教的人,做事最是妥当,郡主在莲池宫苑期间,不妨由这二人领园子里的一些事务,若郡主用得合手,将来可带进王府,一些姑娘们不方便做的事,他们总是要便宜些。” 谢知微看着二人,进退有度,言辞得体,行事做派,大方不失恭谨,又听说是陆偃的人,自然也不无信任,喜道,“那就请公公帮我跟陆大人说多谢了,这两人我就留下了。说起来,我如今手边上的确少人手,还是陆大人想得周到。” “小的杜桂,见过郡主!” “小的李椿,见过郡主!” 待行过礼后,两人便起身站到了谢知微这边。 米团要告辞,谢知微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寻常可见的荷包,递给米团,“这里头是我闲来无事配的几粒紫桐丸,别的功效没有,这暑热天,解暑是极好,我瞧公公眼底有些青紫,想必近几日夜里都没有睡好,面色虚白,必定口中发苦,茶饭不思,似有中暑之症。” 米团大喜,噗通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响头,他们这样的人,若不是病得快死了,去哪里找大夫去? 一些小病小症候,不都是靠自己扛过来,扛得住是命不该绝,扛不住了,上面即便给了恩典,那些太医们也不会尽心尽责地给他们治病。 “小的谢过郡主!” “不必多礼,以后若是有个什么伤风咳嗽的,你就找我的丫鬟们,或是杜桂,李椿,我这里一些成药多得是,匀出两丸给你们,算不得什么,就是没有的药,我若不得空,我还带了两个徒弟,你们找到她们,让她们给你练练手,也可。” 这便是莫大的恩赐了,米团鼻子一算,眼底有些发热,等告辞了谢知微后,出了门,他打开荷包,见里面不是几粒,而是十好几粒,他拿了一粒,含在嘴里,咽下去,一股清凉传遍全身,顿时,全身紧闭的毛孔瞬间张开,舒泰不已。 “郡主真是活菩萨啊!”米团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郡主当然是好人了!”杜沅得意地道,“我和杜沚准备拜郡主为师,跟着郡主修习医术,将来你若是病了,我给你诊脉吧?”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湛碧轩。 皇帝连赶了两日路,前日,下面又送进来了十来个美人儿,其中一个名叫李宝儿的,生得娇怯俊俏,软温丰姿,皇帝喜欢不已,今夜便召了李宝儿侍寝,两人用过酒饭,酒助人兴,早早地歇下了。 一更不到,陆偃便回来了,梳洗过后,简单地用过了晚膳,正在书房里看满桌子的折子。 杜沅和杜沚把自己卖身后,知道没有谢知微的同意,陆偃是不敢把自己姐妹如何了,便又敢来见公子了。 但胆子是又小了许多。 杜沅将药献上后,待米团说了疗效,她正要退出去,陆偃将她喝住了。 灯光下,陆偃鬓若刀裁,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地转动着青玉瓶,问道,“郡主每日里在家里闲着就制药吗?” “倒也不是,郡主每次看到了新药典,就喜欢自己动手,若多余的药材,郡主便因材制宜,做一些和外头不太一样的药材。” 不知道是不是打开了杜沅的话匣子,杜沅道,“之前,宸王爷送了郡主半部《青囊书》,郡主就看了好久,做了好些药材,这青玉瓶里的药材,是郡主最近才做的,紫桐丸是郡主几个月前做的。” 见陆偃皱起了眉头,满是疑惑,米团忙道,“紫桐丸是今日郡主赐给奴才的!” 说着,米团将紫桐丸拿出来,双手奉上。 陆偃自然不会要,瞥了一眼,“既然郡主赐给你的,你留着就是了!” 陆偃起身,走到了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用一块蓝布包好,递给杜沅,“你把这本书拿回去给郡主,就说,宫苑北面有个小镇子,里头也有几家药材,若是需要,可遣人去那里买。” 他想了想,嘱咐道,“天气炎热,这段时间,你三人不得离开郡主半步,若再有上次,即便郡主护着,本座也不会留你二人性命!” “是!”杜沅两股战战,浑身冒了冷汗。 待杜沅离开后,南窗被敲响了,陆偃看了一眼,米团忙过去把窗户打开,一个身穿夜行衣,只露出一对眼睛的人翻身进来,在陆偃跟前跪下,“启禀督主,属下乃是宸郡王麾下的铁鹰骑总旗雪鹰,奉命为督主送来书信!” 书信被递到陆偃手里,陆偃打开慢慢看着,唇角缓缓勾起,原本如千里冰封,令人窒息的书房里,此时气流又活跃起来了,他看完,将书信递到了烛火前,看着化为灰烬,方才拿起帕子擦了擦手。 “你叫雪枫?” “是,属下使雪枫剑!” “很好,封丘真腊村,三千昆仑奴,你知道要做什么吗?” “是,属下知道,王爷已经跟属下交代过了,来了之后,一切听督主指令。” “昆仑奴的首领名叫摩勒,你只需要负责将其引到这里来,攻击莲池宫苑即可,另外,无论如何,不能暴露你的行踪,你可明白了?” 第625章 世子 “是,若是属下不幸暴露,属下知道该如何做!”雪枫的眼中流露出坚定的神色,他忍了忍,道,“世子爷,属下乃是当年寒羽军副将甘兴之子甘无泽。” 陆偃闭上了眼睛,良久才睁开,“不用再喊我世子,本座乃是东厂厂督陆偃!” 他的眼底一片血红,愤怒之火在眼中燃烧,“你可知道,若你今日不是甘兴之子,本座会将你碎尸万段!” 甘无泽哭出声来,他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纵身从窗外跃出。 定远侯世子,怎么可能会是阉人呢? 陆偃的心头,如有人用利刃割过,刀太过锋利,抽出来的时候尚且感觉不到疼痛,可是,当血慢慢地流出来,疼痛遍布全身,痛彻灵魂。 但他不能怪谁,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真腊村坐落在龙首山的南面,山里的村民据说世世代代在这里已经住了数百年了,进山的路只有一条,往里走上十多里,便是漫山遍野的荆棘树林,野兽在山中吼叫,本事再大的猎人都不敢往里多走一步。 午后,一支吹吹打打的迎亲的队伍来到了村子里,今日,里正嫁女儿,外面还是国丧,可这小村子离县城还有数十里路,谁会管呢? 里正的女儿名叫红绡,是这十里八村最漂亮的姑娘,今年十七岁了,生得姿容俊美,一直没有说到合适的婆家。多是红绡自己瞧不上,她娘问她到底想要嫁个什么样儿的,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一年前,她每日夜里总是做梦,梦到有个高高大大的汉子在她的窗边偷看,她醒来后撑着灯盏去看,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有时候,她还梦到那人近了她的身。 直到十日前,她做了个不该做的梦,醒来后,她身上有些异样,床褥上还有痕迹,她顿时吓坏了。 后来,有人来提亲,她不得不答应了,哪怕她要嫁的人是个十里八村都没有听说过的人,叫摩勒,是个外地人,愿意出十两金子娶她。 新娘子很快上了花轿,红绡坐在花轿里,怀里抱着一个青瓷瓶子,心里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该如何度过今晚的洞房花烛。 她昨晚才知道,她做的那个梦,是如此羞耻,娘亲告诉她,若是没有落红,她就是不贞。 泪水落了下来,花轿颠颠簸簸,在山路上行走,走得很不稳,但红绡却巴不得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突然,花轿落了下来,巨大的冲击令她不得不回过神来,只是,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花轿便朝地面翻滚去,红绡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发出了巨大的尖叫声。 花轿往下的冲势被止住了,红绡被人一把从轿子里拉了出来,她如同麻袋一样被人甩在了背上,背着就往山下跑。 “不,站住!” 后面有追兵,红绡扭头往后看去,她看到了什么?一群黑皮卷发,如同魔鬼一样的人跟在她的后面,她吓的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真腊村离莲池宫苑不到三十里地,雪枫背上背着个人,朝前看了一眼,后面的追兵不知道什么缘故,停了下来,他将人甩在地上,靠着一棵大树歇息。 汪河凭着一柄长枪拦住了追赶的昆仑奴们,他怒不可遏,一枪朝着冲在最前面,一身大红喜袍的摩勒刺去,摩勒惊呆了,来不及反应,眼珠子等得大大的。 但,意料中的疼痛和鲜血并没有出现,他的目光慢慢地平移,一个昆仑奴在汪河动手之先,用手中的弯刀砍下了汪河的头颅。 血,从断掉的脖子里喷涌而出。 “哥哥,他不配领导我们!”昆仑少年用弯刀指着汪河道,“我们杀下山去,抢回哥哥的姑娘!” 摩勒抬手抹了一把脸,他一把扯下了身上被血喷得湿淋淋的喜袍,转身对昆仑奴们道,“人是我杀的,我的姑娘我去追,摩勒已经死了,你们以后遵从新统领的命令……” “不,哥哥,你忘了吗?如果新的统领来了,他一定会杀掉我们很多人,和很多年前一样,然后买来更多的人来代替我们,哥哥,我不想死,你说过,要带我们回家的。” “首领,你说过要带我们回家的!” 后面的昆仑奴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人人的眼里都充满了悲伤,他们被卖到了这里,先是做奴隶,后来被人豢养在这里,他们像畜生一样被杀掉! “哥哥,买我们的人是想谋反,他想当皇帝,要我们为他杀掉皇帝,哥哥,他不会赢的,只要我们把他的阴谋告诉皇帝,他一定会被赐死,大雍的皇帝非常仁慈,他一定会送我们回家的!” “回家!” 摩勒看着同胞们脸上悲怆,而又充满了憧憬的神色,他振臂一挥,所有的昆仑奴都随着他的脚步朝下冲去。 又来了! 雪枫的脸上显露出欣喜的神情来,他一把提起了那女子,甩在自己的背上,如同鱼饵一样,漂浮在这群昆仑奴的前面,领着他们冲出了大山。 昆仑奴的身后,是监守他们的大雍军士,这些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做梦都没有想到,像狗一样听话的昆仑奴居然还有反抗的一天,他们拿着武器,追在昆仑奴的后面,直到看见了莲池宫苑,才知道,上当了。 狼烟在莲池宫苑的四角升起来,这是勤王的旨意。 韩进益的书房里,一群对他忠心不二的将领人人都身穿盔甲,脸上无一不是浮现出焦虑的神情,其中一个性急的催道,“国公爷,现在还等什么?属下认为,这是最好的机会,难道国公爷还看不出来吗?皇上对国公爷忌惮不已,这两年,何曾召过国公爷议论过军事?都是萧恂那只嫩狗,在边境胡作非为,皇上竟然还对他信任不已。” “国公爷,此乃天意啊,谁能想到,昆仑奴竟然还有造反的时候,当初,国公爷豢养这些黑奴,原本是看重了他们天赋异禀,体格强壮,乃是杀人的好刀,关键还听话。不过话又说回来,国公爷,连这些猪狗不如的昆仑奴都知道造反,天下公器,能者居之,国公爷还等什么呢?” 第626章 遗诏 “国公爷,汪河死了!” 书房门口冲进来一个人,正是谭起忠,他一身盔甲,手里提着一柄剑,噗通一声,单膝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时,眼底一片血色,“国公爷,如今阉人当道,皇上昏聩,眼下事出蹊跷,三千昆仑奴已经将莲池宫苑围住,这是最好的机会,此乃上天选择,国公爷若是再迟疑,放过了这个机会,等来的将会是引颈就戮,国公爷,请下令吧!”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其中一人道,“请主公下令!” 一声“主公”如温泉漫淌过韩进益的心,他难掩激动,却也不敢不慎重,“当年,我乃昭阳帝的伴读,昭阳帝待我不可谓不好,后来,当今皇上许我以国公之位,我反了昭阳帝;如今,你们又让我反当今皇上,将来史书之上,该如何评价我?“ 谭起忠眼中的神色非常坚定,“主公,当年昭阳帝待公不可谓不薄,可也杀了大公子,不可谓不狠。若公不反,公迟早要被昭阳帝抛弃;公对当今皇上立下了汗马功劳,可皇上如何待公?公这个国公爷可比得上谢家?比得上武安侯府?公若是不反,迟早也要被皇上抛弃,将来我等这些靠公吃饭的人,将何去何从?” 谭起忠磕头道,“主公,看在我等的份上,请主公下令吧!” 若是事成,将黄袍加身! 韩进益却不敢轻易下这个令,萧恂领三十万军在西北战场,他不想一时冲动下,为人做嫁衣裳。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冲了进来,“主公,宣德侯府世子夫人命传来的信。“ 韩进益忙接了过来,他看到信,顿时震惊不已,信上说,襄王妃命人递了口信给她,说是襄王府槛院的容侧妃有可能是昭阳帝的皇后。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不可能,当年,昭阳后死于大火之中,难道其中还有什么蹊跷不成。” 若昭阳后没有死的话,那萧恂就绝对是昭阳帝唯一的儿子。 宫里一向有个传统,若非不得已,皇后有孕,一向都是满三个月才会昭告天下,怕的是万一。 但韩进益还是摇摇头,襄王为昭阳帝养儿子,开什么玩笑,那怕昭阳帝对襄王不薄,襄王都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主公,属下是听一个白莲教教徒说的,洪言珵竟然跑出了京城,加入了白莲教,他向李二太子献出的大礼便是昭阳帝的遗诏,若昭阳后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儿,将继承大统,若是女儿,从襄王一脉中选出一子为太子,继承大雍的江山。” 此人名叫曲天博,乃是韩进益的手底下的得力人,说话向来有根据,这种事,他造谣肯定造不出来。 “此言当真?”韩进益一把抓住了曲天博的领口,“你说的果真是真的?” “千真万确!”曲天博道,“不过此事,只有白莲教内部的人才知道,属下也是好不容易才混进去,给属下传信的是一个长老的亲随,他是听两个长老论事,才跟属下说的。“ 韩进益略一思忖,便觉得这事十之八九不会是空穴来风,昭阳帝的遗诏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伪造出来的,他顿时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诸位,成大事的时刻到来了,若将来事成,今日卿等便是从龙之功,将来裂土封侯绝非难事,泼天富贵,我等共享!” 韩进益忙部署,“届时,曲天博你领五百人亲自前往襄王府的槛院,解救出昭阳皇后,本公这些年一直念及当年昭阳帝对本公的恩情,昼夜难安,今日听说,昭阳皇后和太子尚在人世,为了让昭阳皇后能够光明正大地活着,为了让皇位归正统,本公不得不做这拨乱反正的事了!” “皇上英明!”曲天博忙跪下来山呼万岁。 “臣等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小的书房里,传出山呼万岁之声,韩进益忙亲手一个一个地将人扶起来,谦逊地道,“不敢,不敢!” 当晚,韩进益集结了云台大营三万兵士,京东西路广济军一共五万人马,朝商丘集结,八万人足以将莲池宫苑踏平。 皇帝出行,只带了五千禁军,再加上莲池宫苑常驻三千人,总共八千将士。 山里的野兽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安,吼声阵阵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外面是昆仑奴的声音,声声震彻天地,谁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皇帝从睡梦中惊醒,弹跳起来,与他同塌而眠的李宝儿吓得忙坐起身来,正要问,便听到皇帝大喊道,“来人,发生什么事了?” 李宝桢忙从外面进来,眼睛也不敢多瞟一眼,低头道,“回皇上的话,魏国公韩进益反了!” 皇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瞪大了眼睛,凑近李宝桢问道,“你说什么?” 李宝桢吓得想往后退,却又不敢,就在这时,陆偃进来了,他一身大红彩绣麒麟袍,阴柔的声音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不疾不徐道,“皇上,韩进益蓄养昆仑奴为私兵,一共三千人,集结在离此地不到三十里的真腊村,适才,韩进益反了!” 皇帝怔怔地,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反了?他为什么要反?” “臣暂时不知,方才东厂密报,韩进益纠集了一共八万人正在朝这边进发,其中云台大营三万,京东西路广济军五万,明日一早,八万人可以将莲池宫苑包围。” 届时,他们所有人将插翅难逃。 皇帝两腿一软,陆偃及时伸手将他扶住了,皇帝依然难以相信,“他为什么要反?” 陆偃知道皇帝不是要一个答案,而是不敢置信,他也不说话,扶着皇帝坐在了椅子上,招呼太监来给皇帝更衣。 陆偃正要离开,皇帝一把拉住了他,“阿偃,你去哪里?” “皇上,莲池宫苑一共有八千将士,八千人不足以抵挡八万,臣要去将这八千人部署好。皇上,离此地最近的勤王之师,只能从西京调集,一共五万人,臣得想想,安排谁去调集这五万军士?” 皇帝此时也冷静下来了,“随朕前来的武将,一共都有谁?” “皇上,魏国公任五军大都督已经十五年了,朝中武将,除了宸王殿下,臣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与魏国公没有干系,若有的话,便只有一人,那就是谢大人的长子谢元柏。” 这话说得没有错,谢家如何宝贝谢知微这个嫡长女,皇帝也听说过了,如今谢知微已经成了皇家的儿媳妇,谢家自然站在皇家的阵营里。 第627章 造反 果然,只有萧氏子孙才是最安全的,此时,皇帝才感觉到了人手少的难处。 “皇上,衮国长公主求见!”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宫苑外,昆仑奴跟疯了一样地攻击,禁卫军已经死了好多了,血流进了福海里,远远都能闻到血腥味。 “进来!”皇帝此时才想起,他这位皇姐曾经也是领军作战过的人。 衮国长公主一身大红色的骑装,头发束在脑后,戴着闪烁着冰冷光芒的额饰,提着一柄长剑走了进来。 临进门的时候,她将佩剑扔给了守卫在一旁的侍卫,抬眼看向皇帝,“皇上,外面是怎么回事?” 皇帝嗫嚅唇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衮国长公主冷笑一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遮遮掩掩,到底是谁反了?不会是韩进益吧?” 见皇帝不语,面色不虞,衮国长公主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哈哈大笑,“连韩进益这种三面两刀的东西,你都敢用,你忘了当年他是如何反了昭阳的?这样的人,你居然敢委以重任!” 衮国长公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皇帝道,“萧璴,当年昭阳丢了江山,但不管如何,这江山还没有换姓,还是萧家的江山,如果今天,你我都死在了这里,让这奸贼夺去了江山,我看你如何去见父皇!“ 皇帝气急败坏,指着衮国长公主,脸色铁青,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身体摇摇欲坠,衮国长公主不耐烦,上前一步,一把挥掉了皇帝的手,“你朝我凶有什么用?有本事你现在把韩进益诛九族啊!” 陆偃一个箭步上去,拿了一颗药丸,喂进了皇帝的嘴里,要了半杯温水,服侍他咽下,道,“皇上,眼下着急也没有用,臣先去外面部署!” 皇帝艰难地点点头,问道,“谁适合去调兵?” 陆偃想了想,道,“皇上,臣亲自去吧!” 皇帝的脸色稍霁,指着屋里的柜子,吩咐陆偃,“你去把虎符拿来!” 陆偃忙过去,将虎符拿过来,递给皇帝,皇帝郑重地将虎符递给陆偃,“朕的身家性命,大雍的江山,都托付给你了,阿偃,你从未让朕失望过!” “皇上,这一次,臣一样不会让皇上失望,皇上,八千将士还能抵挡一阵,明天这个时候,臣一定会领兵前来,必不会让皇上担忧!” “你把裴济给朕叫来!” 陆偃打了个手势,很快就有小太监跑了出去。 裴济一身铠甲,很快提着枪过来了,到了门口,将枪递给了守在门口的太监,差点将人给压坏了,他站在门口行了个礼,“禁军统领裴济,见过吾皇陛下!” 皇帝看到裴济,不知为何,心里平静了一些,“你给朕说说,你将如何防守?” 所有的太监全部都被屏退,大殿的墙上,挂上了龙首山莲池宫苑的堪舆图,裴济指着西方道,“这里到这里,一共三千昆仑奴,还有一千多临时集结起来的军士,臣猜想,是原本在龙首山羁押这些昆仑奴的人一共约四千五百人!” 裴济的手指头几乎在西面南面和东面都画了一圈了,整个莲池宫苑北面靠山,南面临湖,能够进宫苑的通道原本就不多,那些临湖的地方,别人进不来,也意味着皇帝出不去。 此时此刻,从莲池宫苑往京师的一路上,韩进益这个用兵高手肯定不会没有部署,没有可靠的勤王之师,皇帝半分都不敢动弹。 “臣的兵力主要部署在这些地方,后山安排了一千兵力,部署在山上须弥宫的北面,那边绝大部分乃是悬崖,若是韩进益的叛军前来,从山中挺进,一时半刻也不会攻进来,皇上,臣请皇上退居至须弥宫,臣等可以在莲池里埋下伏兵,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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