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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知儿郎们,趁着郡主还没有到那儿,把林子打扫干净了,别惊了郡主。” “是!” 何贵看看时辰,还有点时间,他也懒得一直趴在树梢上,正要动弹一下,耳边传来一道利箭的破空声,他猛地扭头,便那箭直直地朝他射来,噗嗤一声,利箭穿透肉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只觉得灵魂升到了天上,他一头从树上栽下来了。 谢知微的马车不疾不徐地从松林中穿过,不一会儿,便上了前面的官道,日头还未落,他们便到达了驿站,再往前走上几天,便到了河中府。 河中府往西走上几天便到了京兆府,再往北,到晋州,沿着汾水逆流而上,到了太原府,越过太行山脉,便到了真定府。 对俞应治来说,这也正好是去见见世面的好时候,他需要去鉴定一下西边的土质,若是能够栽培红薯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实则,俞应治也并没有与谢知微说实话,他深知权贵们都有一个最大的毛病,便是“贪婪”,他也担心自己手上的红薯苗子到了谢知微的手里,不能得到妥善种植,那岂不是坏了作物种子? 因此,他说手上就那么几枚异域植物种子,也是说了谎,他手上可不止几枚,当日,他虽然只拿到了一枚,但在他的栽培下,这两年里,他已经初步掌握了红薯的习性,既可以通过果实来繁殖又能够通过根茎来栽培,甚至还可以通过插藤蔓来广种。 孟津郡王等了一夜,并没有等到何贵,便心知不妙,他忙安排人去探查情况,结果,没有摸到半点信息,不由得越发心中惴惴。 过了约有十来天的样子,京中突然来人,锦衣卫和东厂番子各来了一队,奉旨抄家,从郡王府抄出不少美貌少男,并查证了孟津郡王贪赃枉法,强占民田,强抢男子及截杀宗亲权贵的罪证,命锁拿进京。 孟津郡王顿时懵了,好在他也不蠢,知道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他也着实做梦都没有想到,宸王妃的能量竟然如此大。 京中,武安侯太夫人的丧事过了一个多月,三司会审的结果已经下来了,武安侯府勾结叛贼,意图谋反,按律当满门抄斩,祸及三族,但念及乃外戚,皇上网开一面,武安侯夺爵,三族中,凡涉及谋反者,下狱问斩,其余人等,徙千里。 第656章 流放 流放之日,前武安侯曹阚没有看到云华和其母亲,也没有看到儿子,以为他们出了事,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由得大恸。 二房太太则很不满,质问锦衣卫,“我那大嫂呢?不会是你们拿了她什么好处,这可是谋逆大罪,她还有大姑娘为何没有判流放?” “还有世子,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锦衣卫一人笑道,“大姑娘和郡主关系好,郡主帮忙求了情,皇上网开一面,怎么了?你觉得不公平,不公平问皇上去啊,问我们这些人做什么?” 曹阚眼中顿时流下两行热泪,人活到这个年纪,自己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儿女们安康便好。 他是曹家的族长,曹家有人谋逆,他有不察之罪,皇上没有砍他的头,已经是莫大的恩情了。妻子儿女能保住,端宪郡主对他曹家有再生之恩。 即便如此,曹家一百多条人命,流出来的血,也将金辉门前的街道洗了一遍。 薛婉清终于与康氏搭上了关系。 开宝寺前,康氏在佛前抽了一根签,正要去找师傅解,薛婉清拦住了她,“夫人,这签,不如我来帮您解吧!” 康氏抬眼一看,见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子,却挽起了头发,看来是个早嫁的,她笑了一下,“前面有师傅,不劳烦夫人了。” 薛婉清一笑,“我算不得什么夫人,若是夫人能听我一句,就请不必担忧,尊夫这次有惊无险不说,反而因祸得福,从此以后,官场之路,畅通无阻。” 康氏深深地看了薛婉清一眼,只觉得这小娘子年纪虽小,格外诡异。 她虽然担心丈夫,但并没有到忧心忡忡的地步。她丈夫虽然得罪了上峰,但讯息传到京城后,刑部接了宫中的旨意,命将她丈夫押解进京,且一路上未受什么磋磨,她便知道,她丈夫的性命怕是保住了。 而她和两个孩子进京之后,一直有人暗中保护,明显是要保住她母子性命,她又不是个傻子,难道还不知道,丈夫这一次有惊无险? 她原本是为女儿的终生来求签的。 求的是姻缘签,并非为丈夫的前程。 康氏想着横竖有人一直跟着自己,自己不知道这女子什么来路,说不定,保护自己的大人知道,便试探性地问道,“不知夫人有何远见,既然夫人觉得拙夫前程远大,不知,未来的路在哪里?” 康氏一开口,薛婉清便看出,这女子怕是读过书,心说,她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我若是指点夫人几句,不知夫人何以为报?” “夫人希望我如何报答?” 康氏没见过还要这等人的,还没有帮人呢,就想到要报答了,她不由得问道,“我一穷二白,我丈夫下了大狱,我带着两个孩子借住寺庙,身无长物,不知夫人觉得我能够如何报答夫人?” “自然是你丈夫的才识了,你丈夫乃是两榜进士,而今日,我丈夫极需人才,也极重视人才,若你的丈夫能够为我的丈夫所用,我自然能够帮你一把!” 康氏不由得气笑了,“夫人,你可知道,从古至今,只有何人才有资格用两榜进士吗?” 自然是皇帝了! 康氏瞥了一眼薛婉清,正要离开,薛婉清忙道,“夫人,你当我不知何人才有资格用两榜进士吗?” 康氏心说,你既然知道,何必说这样的话? “你也不问问我丈夫是谁?我是否有资格向你提这样的要求?”薛婉清凑近了她,低声道,“我丈夫乃是当今四皇子殿下,你觉得,我与你做这样的交换,很不应该吗?” 康氏倒抽了一口凉气,旋即,她也看出来了,这女子就是个疯子,“我丈夫乃是两榜进士,如今尚在狱中,夫人能够为四皇子殿下做主,可我不能为我丈夫做主,还请海涵!” 说完,康氏便忙不迭地走了。 薛婉清看着康氏的背影,很是失望,摇了摇头,对翠香道,“我原以为她也是一个奇女子,没想到,我倒是高看了她。” 翠香只觉得越来越不认识姑娘了,明明她从小服侍姑娘,以前姑娘可不是这样的。 她想了想,道,“庶妃,这些大事,自然有四皇子殿下操心,庶妃还是先回去吧。奴婢听说,这些日子,四皇子殿下去东院那边去得有些多。” 薛婉清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随意地道,“殿下这是着急了,病急乱投医。海家虽然出了个探花郎,可如今还在翰林院当编修,还不如去求谢家呢,谢元柏又升了官,领云台大营,手中有兵权,谢眺虽不是首辅,但在内阁中也很有话语权。他不去求谢家,求海氏有什么用?“ 翠香震惊极了,无论如何,谢家都是庶妃的外祖家,庶妃怎么能够对长辈直呼其名呢? 翠香后面想说的话,她不敢说出来了,听说每每殿下去了东院,皇子妃都会服药,她隐约听东院的人说,皇子妃不该喝药,既然嫁给了殿下,无路如何要先有子嗣,可见喝的是避子汤。 薛婉清失望而归,她回到了西院,没有如常一般看到萧昶炫在屋里等着,便问道,“殿下呢?” 西院里,萧昶炫如鱼得水,欢畅一番后起身,海氏忙服侍他更衣,当着他的面,底下的人端来了一碗避子汤,海氏一饮而尽。 萧昶炫看着那黑漆漆的汤汁,心情有些复杂,他将海氏搂在怀里,低声道,“等庶妃及笄了,我总会让你有个孩子。” 海氏体贴地道,“殿下别把这事放在心上,你我还年轻,我从前听说女子年纪太小要孩子会很伤身体,等过两年,妾身再为殿下开枝散叶也正合适。” 萧昶炫只觉得窝心极了,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古人总说娶妻娶贤了,若是海氏日日与他闹,他这日子恐怕不好过。 萧昶炫才走到东院,便听到薛婉清暴躁的声音,“跟你说了多少次,早上喝绿茶,下午喝红茶,你怎么又给我上绿茶了?” 萧昶炫进去一看,见是枫露茶,他才从宫里得的,极为稀罕,便给薛婉清留着了,忙道,“清儿,这不是绿茶,是枫露茶,三四次后才出色,才留到现在,你尝尝。” 第657章 起疑 枫露茶? 薛婉清没想到,还能见识到传说中的枫露茶。她虽然活在二十一世纪,物资丰富,见识广博,但所见识,无非都是些高科技,对于茶文化,她只知道十七棵大红袍,至于大红袍和普洱有什么区别,她还真不知道。 薛婉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和所有的茶一样,苦中回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这也令她想起了前世的咖啡,如果在这个世界里,她想要的都得不到,她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萧昶炫见薛婉清很是难过,也不知道她难过什么,上前去,将薛婉清揽在怀里,而薛婉清却从萧昶炫的身上闻到了一抹胭脂气息,心中不由得存了疑。 “殿下适才从东院来的吗?” “我去找海氏,看看能不能从海氏那里想想办法。” 萧昶炫一直被皇帝禁足,也没有说禁到什么时候,眼下听说萧昶烨频繁出入宫禁,大皇子就藩云南,二皇子前不久被派往山东疏通河道,看他把崔氏带走的架势,应当是暂时没打算回来了。 如此,皇位之争,就在他和萧昶烨中间了。 大皇子被封为郡王,被遣往云南,这就意味着,大皇子已经被剔出了储君的甄选,而二皇子,萧昶炫一向觉得他不足挂齿,母族卑微不说,他从小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蛊惑,对伪帝极为崇拜,几次引经据典都是伪帝所言,为父皇所厌,几次萌生了要置其于死地的念头,若非皇太后骂皇上“虎毒不食子”,老二坟头上的草已经长得很高了。 眼下就只剩下了老三了,萧昶炫不由得想到薛婉清说过的话,他才是天选之子。 老三也只是个陪跑的了! 薛婉清听萧昶炫这么说,她的心安定下来了,眼下,萧昶炫这么被关着的确不是个办法,她想到萧恂,本来是陕西都指挥使,没有旨意不能入京,可是这两年来,萧恂进进出出多少次了,除了第一次是奉旨外,哪一次不是自由进出? 可是萧昶炫呢?身为皇帝的儿子,眼下连府门都出不了。 这可真是憋屈极了。 萧昶炫以为薛婉清不高兴是为自己,他心头感动,同时也为去东院那边和海氏行敦伦之礼而感到愧疚,不由得将薛婉清搂得紧紧地,安慰道,“清儿,你这些天为了我,到处奔波,求人,我看在眼里,心疼极了,清儿,有你真好!” 薛婉清也不由得心头一软,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把她放在心上,这就足够了,为了这份情义,她就不妨帮帮他。 “殿下,皇上的寿诞什么时候举行?” 万寿节乃是十一月十三日,离现在还有两个月时间,宫里却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今年乃是父皇四十岁寿诞,难道说宫里不打算举办万寿节了?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消息,皇上有旨,萧昶烨入礼部任职,总-理万寿节。 萧昶炫便再也淡定不了,他将手边的茶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从西院出去后,一路去了前院,在书房里一坐就是半天。 那是薛婉清的一套嫁妆瓷器,被萧昶炫砸破一个之后,就再也凑不齐一套了。 翠香惋惜极了,拿着茶盏的碎片,在手上比了比,遗憾地道,“庶妃,这还是老太太当年给庶妃攒下的嫁妆,这套斗彩缠枝莲的瓷器,据说还是前朝景德县烧出来的精品呢,这就少了一个。” 薛婉清一听说“前朝”烧出来的,便知道已经弥足珍贵了。 后世景德镇的瓷器,有着“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美誉,她不由得翠香手中的瓷片看了一眼,心里也是格外惋惜。 “扫出去扔了!”薛婉清冷声道,她说完,便看向窗外,四方的庭院巴掌大,地上青苔遍布,工部将这宅子买来后,修葺得并不好,四处都能显出败落来。 她,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来到这异世,与人为妾不说,居然是给这样一个没有担当,经不起苦难的男人做妾,上天何其不公! 西院这边的事,自然很快就传到了东院的耳朵里,不得不说,在经营后院方面,海氏要比薛婉清精明太多,西院在东院的眼里,宛如未着寸缕的女子,一览无余。 海氏笑了笑,萧昶炫每每都是忍很久才会过来一次,每次都用尽全力,以至于,她每每承欢之后,要休息良久。 海氏朝嬷嬷伸出手,嬷嬷忙扶她起来,心疼不已,“那边既是已经惹怒了殿下,下次,皇子妃就不必服药了吧?” “不急!”海氏道,“还未到时候,为我更衣,我去一趟卢府。” 谢知微临走前为谢三娘和小海氏都把脉了,两人的胎象都很好,又有崔家二太太在京中坐镇,眼看产期将近,两人也并没有着急,只等着麟儿和小棉袄的降临。 听说海氏来了,谢三娘深感惊诧,有什么事,让海雪筠到自己这里来呢? 她忙让人把海雪筠请进来,抚着肚子,“四皇子妃,请恕我月份重,身子沉,不能给你行大礼!” 说着,她还是让人扶着她起身,勉强给海雪筠行礼。 海雪筠本就是有求而来,哪能让谢三娘这样了还给她行礼,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谢家岂不是要把她给吃了,那样,她就是给四皇子殿下添事儿了。 两人都坐下来,丫鬟上了茶,海雪筠抿了一口道,“我家殿下如今被皇上禁足,外面都说,三皇子殿下将被封为太子。” 谢三娘就知道海雪筠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歪着身子坐着,“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今又是这副样子,外头的事,还真没有多留意。” 海雪筠道,“我来,只是想提醒一下而已。我不管怎么说都是海家的女儿,殿下待我,只有羞辱,我并非为了谋划什么。若是让天下人都知道,三皇子才是皇上选定的储君,会如何?” 这以退为进的手法,还不入谢三娘的眼,到底如何,海雪筠说了都不算。 等卢琦龄回来后,谢三娘将海雪筠前来的事说了,疑惑地道,“若储君从这二人中选出一个来,天下岂不是将大乱?西有西凉虎视眈眈,北有北契野心勃勃,难道真的要将这江山交到这二人的手里?” 第658章 夺嫡 卢琦龄沉思良久,道,“大皇子应是无储位之争的想法,二皇子出身卑微,皇位应是与他无缘,三皇子和四皇子想争,也要看他们争不争得到,不过,让这二人鹬蚌相争,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三日后,一名御史突然站出来为萧昶炫说话,上书请求释放四皇子殿下。 彼时,皇上已经陷入昏迷之中,王世普使出了浑身的解数,都没能让皇上清醒过来。 陆偃在奏折上写了个“准”字,之后,批红道,“着入礼部,协理三皇子万寿节。” 萧昶炫接到了旨意后欣喜若狂,他没想到,海氏去求了谢三娘,谢家就果然行动了。 为他说话的那个御史,出自崔谢门下。 他也不禁唏嘘不已,先皇当年想尽一切办法铲尽四族,海氏如今又出探花,而卢琦龄成了大雍最年轻的三品官,崔家重新入朝,谢家更是在朝堂上一言九鼎。 若是他将来登上皇位,他必定要将这四家铲平,实现昔日的先祖皇帝的梦想。 萧昶炫忘不了谢家对他的慢待,看他的眼神就好似要饭上门的叫花子;他也无法原谅谢知微对他的轻蔑,那种不屑一顾的轻视,好似他从哪里蹦出来的臭老鼠;谢知微宁愿给一个庶长子当王妃,也不肯多给他一个眼神。 用海氏的话说,若当年,他娶的是谢知微,今日,只怕太子之位到手了。 萧昶炫心中越发愤恨,谁当太子,继承家业,本应该是萧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朝堂之上的人说三道四? 可眼下,就是由朝臣们说了算。 次日,在礼部的门口看到萧昶烨,萧昶炫的心又平静下来了,父皇把他们都放到礼部,毫无疑问,这是一场角逐,太子将在他二人中间选择,谁赢了,谁就是太子。 三日后,萧昶烨嫖妓,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撞了个正着,皇三子殿下德行有亏,御史们参他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向内阁。 萧昶炫为自己的机灵得意不已的时候,他的马儿在闹市受惊,不但踢坏了不少百姓的摊子,踩死了一个三岁的孩子,他自己也九死一生,摔断了一条腿。 京城里,夺嫡之争如火如荼。 谢知微一行于九月初十日,终于抵达了京兆府,得到消息的谢元柏出城门迎接,一同来的还有许良,楚易宁等人。 亲人,老朋友相见,大家都很开心,随谢知微一起前来的谢知慧撩开窗帘,与许良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彼此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相思。 袁氏匆匆忙忙安排人来买的宅子,有些小了,住不下这么多人,谢知微安排人在立政坊小胡木巷买的宅子,大,宽敞,又是两座宅子连在一起,袁氏便高高兴兴地搬了进去,与女儿比邻而居。 两座宅子的格局都差不多,一共六进的庭院,重新修葺之后,四处都是新的,原先的主人因房子卖得匆忙,家具都没有搬走,还有七八成新,用起来也很方便。 谢知微带着容氏住进了西边的宅子,袁氏则住在东边,因要收拾,谢知微便让人从京兆府最大的酒楼里要了两桌席面,摆在正厅里,大家一起吃顿饭。 这是容氏第一次露面,于她而言,有些极不习惯,但长久的自我囚禁后,第一次走出来,她的心情还是很愉悦。 西部的天气干燥些,到了九月里,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香味,她住在临福院,在第三进院落的东边,一共五间大房,两边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前面是个大庭院,花草打理得井井有条。 容氏一眼就喜欢上这里,待更衣梳洗完毕后,花楹道,“娘娘,郡主来了!” “快请进来!”容氏坐在窗前的炕上,看到谢知微来,朝她伸出手,“快过来,这一路都是你操心,辛苦极了。” 容氏这一路,便是游山玩水了,多年来的心绪在这一趟旅程中,把一些不好的,全都抛弃了。 “娘,京兆府的白马寺听说菩萨很灵验,香火也极好,等娘休息一段时日,我带娘去逛一逛,他们家的斋菜据说在西疆极为有名。” 谢知微眼看着容氏的气色很好,她也跟着放心起来。 容氏能够体会谢知微的心意,这孩子是在心疼她这么多年,在槛院那一方天地中自我囚禁,不由得笑了,“你安排就好!” 婆媳二人坐着说了一会儿话,不一时,萧惟来了,容氏一听,朝花楹看了一眼,花楹的眼中顿时就盛满了泪珠儿。 “让他进来,应是来找郡主的。” 萧惟笑嘻嘻地进来了,先是给容氏请安,后给谢知微行礼,道,“嫂嫂,俞应治一家,我已经安顿妥了。咱们宅子的旁边,有个小院落,原先杜桂问我要不要修葺,我说一起修葺算了,正好今日派上了用场。” 谢知微忙道,“那你的决定是对的,既然大宅子要修,就那个小院落能花多少功夫?一起修了岂不是省事?这叫有备无患。” 容氏也在一旁道,“你这孩子,很会办事。俞应治乃是两榜进士,学问自然是做得极好,你平日里,若是得了空,多去向人家请教请教。” “是!”萧惟忙站起身来聆听教诲。 百灵也来了,道,“娘娘,郡主,前面问该不该摆宴了?” 谢知微便请了容氏一起到前头去,容氏穿了一身极为寻常的衣裙,可是她身上那雍容华贵的气质却无法掩饰掉,好在谢知微气度不凡,婆媳二人相携而行,只在昆仲之间。 正厅里用一扇屏风隔成了两边,谢元柏父子、俞应治父子、许良、楚易宁和萧惟等人一桌,谢元柏与俞应治相见投缘,交谈甚欢,而俞应治看到了谢元柏之后,只觉得人生不虚此行,酒逢知己千杯少,更何况,喝的还是外面千金难求的桃花酿。 女桌这边,袁氏、容氏、王氏,谢知微姐妹,女子这边边显得斯文一些,气氛却极好,谢知微一直在留意容氏,见她并无不适,也放下心来。 容氏用过饭后,谢知微便陪她回院子里去,容氏摆摆手,“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我让花楹陪着我一块儿转转。 第659章 提亲 花楹便陪着她,沿着花园子的回廊转了一圈,看着外面广阔的天空,容氏站在东边的墙下,叹了一声,“花楹,谁能想到,你我还能有今日,当年我们如同丧家之犬,把每一刻都当做了最后一刻。” 花楹抹了一把泪,“天佑娘娘和小主子,才有了今日。” 容氏摇摇头,她绝美的脸上神情坚毅,“天若有情,便不似今日,这一切都是两个孩子拼争来的,是王爷忍辱负重而来的,上天若是公允,我倒要问问,我夫妇二人做错了什么?有什么对不起这天下百姓的?” 这一刻,容氏胸中的悲愤如同岩浆一样涌出,滚烫的情绪烫得她心肝肺五脏灼烧一般地痛,她不由得想起萧琅临死前回头看她的一眼,那眼中满是愧疚,她看到他的唇瓣嗫嚅,说了一声“对不起”。 那时候,她腹中的胎儿才不到两个月,那一刻,她的意志无比坚定,她不能死,她要把孩子生下来,为他留一点血脉,偿还他对自己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情义。 “萧琅,你一个人在九泉之下,是不是很寂寞?是不是一直在等我?”容氏的眼中终于落下泪来,她扶着树干,低头哭泣,太多年了,她真的好怕将来黄泉路上,她找不到他,已经不认识他了。 花楹自己在哭,看到娘娘哭了,她担心不已,上前扶住了容氏。 主仆二人又朝前走去,容氏是个意志极为坚定的人,她哭过之后,只觉得心情畅快多了,问花楹,“你今日看到那个孩子了?你果真一辈子都不打算认他?” “奴婢还有什么脸认他呢?” 容氏摇摇头,“从前我们各自有自己的苦,这件事我来帮你说,要说,是我母子二人对不起你母子二人。” 花楹噗通一声跪下来,“娘娘若是这样说,奴婢只有死的份了。娘娘对奴婢恩重如山,若没有娘娘,奴婢早已经不在人世。他如今跟着郡主已经很好了,将来他若是有出息,自然有一番作为,他要不要奴婢,已经不重要了。” 容氏扶着她的肩膀,“你起来说话吧,不必跪着,你听我说,这只是你的想法,这世上没有哪个孩子,会不想知道,父母为何要抛弃他?我相信,他也一样,你若是真的不在人世了,他或许不怨恨你,可你明明活着,如今形势不一样了,你若还是不肯认他,他又会怎么想?” “这孩子,我瞧着不错,你不能让他心里永远有道不能逾越的梗,一辈子都不得开怀。” 花楹却极为害怕,“他一定会恨我的!” “花楹,他若是恨你,就让他恨吧,自己的儿子,他若是恨你,你以性命待他,只求他一生无憾。” 花楹的泪水如决堤的水,她忍不住哭出了声,为这些年,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受苦,天寒地冻没有衣服穿,她从小到大为他缝制了多少衣服,却不敢送去给孩子,多少次,她想冲到孩子面前跟他说,“别怕,娘在这儿呢”却不敢。 她要留在娘娘身边服侍娘娘,便不能给这个孩子当娘。 次日,袁氏让人请谢知微过去。 昨夜,谢元柏留在了家里,袁氏满脸桃花红,精神极好,她待谢知微进了门,忙拉着女儿的手,“用过早膳没?” 谢知微已是用过了,袁氏忙道,“你父亲跟我说,许良想请人来家里提亲。” 谢知微吃了一惊,问道,“得看看慧姐儿的想法,这件事,慧姐儿之前要跟我来北地时,我已经问过祖父了,祖父先前不同意,如今,许良在北地这边已经打了几次胜仗,祖父说许良有统兵之能,听意思没有反对的。” 谢知微不知道的是,谢眺先前不答应,除了嫌弃许家穷困落魄,庶子庶女多之外,他还得看看,许良是不是一心一意跟着萧恂,他不想家里的孩子们,因为夫家而最后反目成仇。 “请的媒人是谁?” 袁氏将帖子递给谢知微,谢知微一看,竟然是京兆尹夫人屈氏送来的,许良请了屈氏为大媒。 谢知微问道,“二妹妹呢?” 谢知慧自然是跟着袁氏住,袁氏将她安置在第四重院落,正要说让人去请,谢知慧听说大姐姐来了,便忙过来。 姐妹见过礼了,谢知微便问谢知慧,“昨日,你也看到许良了,许良请了媒人,要再来提亲。这事,家里都想听听你的意见,你觉得如何?” 谢知慧没想到大姐姐如此直白,她没有多想,点点头,“我都听伯父和伯娘的意见。” 这事,也是她离京前,父亲跟她说过的。 父亲说,“你大伯娘把你大姐姐养的很好,你也跟着你大伯娘去,将来的婚事不必过问为父的意思,只要你伯父和大伯娘觉得好,你大姐姐不反对即可。” 父亲没有说要尊重她的意思,但大姐姐却说,家里人想听听她的意见,这便很好了。 许良对她有情,又是跟着大姐夫的,大伯父一家留在西疆,她将来从西疆出阁,也留在西疆好了。 谢知微见此,便笑道,“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母亲,等我离开京兆府后,隔壁的宅子,母亲就重新再收拾一下,将来二妹妹出阁,那栋宅子就做陪嫁,将来二妹妹和妹夫留在母亲身边,权当是为我尽孝了。” 袁氏听不得女儿说这话,一说,她就忍不住眼泪都流下来了,哭道,“若是都在京城,该有多好啊,一年里头总能见几次面,现在好了,你若是去了真定府,将来还往燕京去,我们到底还能不能见面了?” 谢知微一面为母亲擦眼泪,一面道,“母亲在这里住上一些时日,等燕京那边的王府建成了,将来我接母亲去王府住去。” 正好谢元柏和谢明溪进来了,一听这话,谢明溪高兴坏了,“娘,我想跟姐姐一起去真定府,将来也住到王府里去。” 袁氏和儿子一路同行,她现在看到儿子就头疼,推了儿子一把,“你到一边儿去,别在这儿吵我。” 第660章 云霓 谢知微将弟弟拉进怀里,对父亲道,“爹爹,您觉得二妹妹这婚事如何?许良在您眼皮子底下也有不少时日了,您帮二妹妹把把关。” 谢元柏对许良并无不好的印象,见侄女儿看过来,他便道,“是个不错的人,阿恂看人极有眼光,当无碍。” 谢知慧心头一喜却又听到谢元柏道,“不过,再好的人,两个人在一起,若不能彼此你谦我让地过日子,也难过到一块儿去。” 谢知微与谢知慧忙站起身均是答应了一声“是”。 谢元柏朝袁氏看了一眼,对谢知慧道,“你跟着你大伯娘,多跟你大伯娘学学,你大伯娘虽不通诗书,却比读书人都豁达,你若是能学到一两分,今生也就不会有越不过的坎儿了。” 谢知慧又忙恭敬地道,“是,知慧记下了。” 袁氏感动不已,含着两汪泪看着谢元柏,“老爷,没想到,在你眼里,妾身竟是如此好。” 谢元柏忍不住笑道,“若论胸怀开阔,心底无私,我这辈子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的人了。” 谢明溪在一旁道,“娘,爹爹的意思,您就是无心无肺呗!” 谢知微“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了,她见袁氏恼羞成怒,随手拿了一旁的一柄如意要打谢明溪,她忙拉着谢明溪出了屋子,笑道,“溪哥儿,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是爹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谢明溪挠了挠头,不明白他娘为何这么生气,“我听爹爹说,论起无心无肺,再也没有人比你娘更过的了。” 谢知微同情地朝屋里的爹爹看了一眼,牵着谢明溪回到了自己这边。 次日,谢宅隆重接待了京兆尹韩延寿的夫人屈氏,因彼此早就看对眼了,两家过了庚帖。 这着实是一件大喜事,谢家又摆了几桌酒席,请了京兆府尹,又请了京兆府的几家大户,帖子下到了潞国公府,送帖子的人回来报信说,潞国公病了,起不来床,家里准备办丧事了。 谢知微吃了一惊,问道,“有没有说是什么病?” 下人回话道,“孝成皇后的死讯传来后,潞国公正好在跑马,当下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腿摔断了,又吐了一口血,想必是伤了内腑,具体奴才不敢问。” 谢知微想了想道,“你拿我的帖子上潞国公府一趟,就说我与三公主是至交,想上门看看潞国公。” 潞国公府,潞国公已经昏迷三天不曾醒来,国公夫人将一应的丧仪祭器,棺椁寿衣已经准备好了,每日里守在床前抹泪。 潞国公虽然已经六十过了,但身体一向很好,他膝下只有两子一女,他待儿子极为苛刻,可云霓自小就在他的肩上长大,死讯传来,潞国公一个念头,他的女儿在京中这些年可见每日都是在熬日子,他便痛不欲生。 谢知微的帖子递了进来,国公夫人还觉得端宪郡主在添乱,可儿子云敬轩看到谢知微的名字,顿时惊喜不已,“娘,听说端宪郡主一手岐黄医术冠绝天下,眼下郡主自荐上门,父亲有救了。” 国公夫人还觉得谢知微的名声怕多是虚大于实,不以为然,“她小小年纪,能有多少本事?” “娘,您可不能小看了端宪郡主,当初雎州城瘟疫,便是郡主亲自进雎州城,调制出了特效药,解救了全城百姓。” “可是,也是她帮皇后娘娘生下了八皇子。” 国公夫人只要一想到是皇后娘娘毒死了自己的女儿,对所有和皇后娘娘关系相厚的人都没有什么好印象。 云敬轩却道,“娘,您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无论如何,皇后娘娘是君,郡主是臣,再说了,姐姐过世的时候,郡主不也在庆寿宫吗?娘,请郡主来一趟,帮父亲看看,您也好问问郡主,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儿子这么说,国公夫人只好同意了。 谢知微当天就来了,先给国公爷把脉,云植的病情十分凶险,她当即决定施针,一套针施下来,浑身都冒出了汗,好在,针施完后,云植醒了过来,虽嘴歪眼斜,但险情已经解除了。 “国公爷这是卒中,需要慢慢调养,稍候我会开方子,以后照着方子服药,七日后,情况会好转,但至于好到什么程度,要看调理的情况。”谢知微挥笔写好了方子,交给云敬轩。 云敬轩看了谢知微这一手神针后,对谢知微的本事已经无丝毫怀疑,当即就将方子递给管家,命马上煎药服下。 云植服用药后,只觉得身体轻便多了,他听说将他救活的人是谢知微,便请谢知微来说话,“郡主,当初,我儿云霓死的时候,你就在庆寿宫里,你可知道些情况?” 谢知微看着国公和国公夫人,她想了想,决定以实情告知,朝下人们瞥了一眼,“我当时在给皇太后诊治,具体情况并不知晓。” “这不可能!”国公夫人也不是个傻的,吼完,她明白过来,挥手让屋里的人下去,待门关好了,道,“郡主,您一定知道情况的,对不对?我儿这一生,再没有比她更苦的了,她现在去了,这是剜掉我的一颗心啊!” “皇后她怎么这么歹毒啊?她到底要害我儿多少次啊?” 国公也开始流眼泪,谢知微很担心,道,“国公夫人,贵妃娘娘并不是皇后娘娘下毒毒死的,她服下毒药后,是我暂时先护住了她的心脉,帮她争取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她把大皇子殿下和三公主殿下都安置好了,才去的。” 国公夫人顿时怒不可遏,“你是不是在帮皇后娘娘说话?” 谢知微很能理解失去了儿女的父母的心,她并没有计较国公夫人的态度,而是道,“如果我是在帮皇后娘娘说话的话,我就会把贵妃娘娘服了‘若颜’之毒的事说出去了。” “若颜?”国公夫人震惊极了,她一把抓住了国公的手,“国公爷,霓儿她为什么要服若颜?” 国公至此才相信,自己的女儿的确是自杀,并栽赃给了皇后,他顿时老泪纵横,“这一切都怪萧璴,都是萧璴!” 萧璴,这两个字,在云植的口中,咬牙切齿地吐出来,充满了怨毒。 第661章 随俗 之后,谢知微又来给潞国公行了两次针,七日后,潞国公果然能够下床了,这对潞国公府来说,简直是意外之喜。 原本,家里准备办丧事了。 但云贵妃才薨逝,两个孩子远走云南,若是潞国公这么去了,国公夫人恐也是凶多吉少。 世子夫人恭敬地将谢知微送出门,临上马车时,她千恩万谢,“宸王妃这份大恩大德,我潞国公府没齿难忘。” 谢知微笑道,“世子夫人客气了,当年我跟着崔家老祖学医时,原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够治病救人,这也是积德之事呢!” 世子夫人道,“多少医术高强的人,见死不救,宸王妃这样急公好义,肯出手救人的,实在是少数,也令我等佩服不已。郡主实乃世范。” 谢知微听说潞国公府在京兆府这边物色不到好的儿媳妇,军中多是武将,国公夫人死活不肯要武将之女为儿媳妇,没办法,潞国公府只好和京兆府韦氏成了亲家。 京兆韦氏也曾是前朝有名的世家,往上追溯,光宰相便出了二十多位。大雍开国,太祖皇帝容不下这么多世家,韦氏乃是第一个请辞回家种地的家族,数十年过去,虽声名不再,但人丁兴旺,依然是京兆大族。 谢知微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向外面,这里离京城不远,但风情迥异,街市上能够看到诸多穿着奇装异服之人。 这令谢知微格外兴奋,她前世从谢家到四皇子府,后来入主东宫,再后来便成了皇后,被关在冷宫十年,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除了小时候去博陵外,便是去城外法门寺上香。 而今生,她做梦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还能出京,来这么远的地方,看这样的人物和山水。 “郡主,前面有卖凉面的,看着好好吃,还有这么大的烧饼,不是蒸出来的,是烤出来的,那种煎白肠,奴婢从来没有见过呢。” 百灵边说,说得哈喇子都掉下来了。 正好到了午时,谢知微便让人将车停在了一座最大的酒楼花萼楼,要了一间楼上靠窗的雅座,谢知微便让百灵点单,百灵一口气将自己没听说过的酒菜点了一桌子,结果上来后,满桌子都是饼。 而“郎官清”、“阿婆清”、“三勒浆”则全部都是酒,一共三坛子。 谢知微淡定地拿了一个肉串,用筷子将肉串剔下来,极为斯文地尝了一口,觉着这味道很不错,便招呼三个丫鬟尝尝。 杜沅和杜沚偷偷地笑个不止,百灵则受不了这种“羞辱”,她出了门,将小二喊了过来,指着一桌子面食,质问小二,“我方才点这些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话?你看看,这满桌子都是面疙瘩,怎么吃?“ 谢知微好笑地看着百灵生气,一张艳若桃李的脸涨得通红,这丫头素来在外头跑消息,很是能察言观色,今日沉不住气,看来是真的怒了。 谢知微也能体谅百灵的心情,是百灵怂恿她来玩的,也是她要百灵点菜,结果点了满桌子的面食和羊肉。 谢家素来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哪里见识过这么粗放的食材? “这位姑娘,小的们这酒楼里,就是这些吃食,您若是想吃那些精致点的,从南边来的,那就得去江南楼去,小的们这家是地地道道的京兆味儿。” 百灵还要说话,谢知微道了一声“好了”,她起身挪了位置,在窗边坐下,让杜沚用自带的器具泡了一壶茶,慢慢喝着,吩咐杜沅打赏了小二哥,对百灵道,“你们先吃,吃不完的,咱们带回去,多大点事儿?” 百灵兀自不甘心,嘟囔道,“这一桌,居然还要一百多两银子呢,全是面疙瘩,还不如奴婢回去揉面,擀出来的面饼,比这要好吃多了。” “各有各的风味,我们既然出来了,以后要见的世面还很多。所以,这也给你一个教训,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在不懂一个地方的风俗习气前,一定不要轻举妄动。” 谢知微笑道,“一百多两银子给你们买个教训,我还是花得起的。” 百灵感激不已,杜沅和杜沚也不再只是笑了,三个丫鬟均将这些话听进心里去了,她们也知道了,外面可不比京师了,在京师,谁也不敢惹她们,更加不敢坑她们,但在外头就不一样了,最起码,她们现在出门,谁也不认识她们。 三个丫鬟吃完后,将店小二叫来,给她们把没有吃完的食物包起来。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包起来……” 百灵指挥着,谢知微出了门,站在外头,从栏杆下朝下看去,正厅里又进来了一男一女,均是锦衣华服,二人的身后跟着不少仆妇下人,一前一后地上楼梯的时候,谢知微听到那女子道,“我听我爹说,宸王殿下要来了。” 谢知微不由得朝那女子看过去,见她的穿着带着些异域风情,脖子上带的璎珞项圈上,还挂着个小金佛,挂着额饰是一枚流光溢彩的猫眼石,将她一双明眸映照得熠熠生辉。 她的脸上蒙着一块透明的面纱,隐约可以看到精致的五官。 男子同样生得英俊,月白色的长袍,衣领袖口用银线绣着祥云暗纹,腰间别着一柄成人巴掌大的弯刀,似乎感受到饿了谢知微的目光,他朝谢知微看过来,见姑娘蒙着紫色的面纱,但一双眼睛足以倾城绝色,眼中不由得划过一道幽光。 女子也看到了,狠狠地瞪了谢知微一眼,不满地喊男子道,“哥,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了吗?” 就在这时,百灵和杜沅出来了,身后跟着提了大包小包的店小二,谢知微朝楼下走去,与二人错身而过,那群人中,一个下人低着头往上走,没有留意到店小二,一头拱在了店小二的一条胳膊上,店小二手里提着的一包肉夹馍散开,肉沫朝四周散去。 “姑娘小心!”那男子连忙冲下来,要去救谢知微,便看到,她的两个丫鬟,一人扶着谢知微快步朝下,另一人手中一段白练如游龙一般,将肉沫全部搅在一块儿,一振臂,将肉沫拍在了楼梯上。 第662章 蛇蝎 “你要死了!” 那女子没有人护着,身上难免沾了一点肉沫,她嫌弃地弹开,一脚朝那店小二踢去,却被杜沅抬起一脚拦住了,“这位姑娘,是你的人撞了店小二,他才会把我们的馍馍撒了,你不但不赔,你还要踢人!” “我踢你了吗?”那姑娘一看就是个脾气不好的,叉着腰朝杜沅吼道,“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没有教养的下人,可见你主人也是个没礼数的。” 这是把谢知微捎带上了,杜沅气得浑身发抖,她抖了抖手中的白练,怒道,“姑娘,我可不会吵架,我一般吵不赢的时候,我会忍不住动手!” “好啊,你动手啊,我爹是陕西布政使,我倒要看看,在这陕西地界儿上,谁还敢动我!”那姑娘叉着腰朝杜沅步步逼近。 百灵才吃了个亏,这里人生地不熟,杜沅不敢轻举妄动,这姑娘逼近一步,杜沅往后退一步,这姑娘见杜沅怕了,得意不已,叫嚣道,“动手啊,你倒是动手啊!” 店小二吓得魂不附体,“姑娘,今日是小的错,小的给您赔礼道歉了,这几位客人新来乍到,不知道规矩,小的求您看在酒楼的份上,不要和她们一般见识。” “可我非要和她们一般见识呢?才不是很厉害吗,还想打抱不平,呵呵,原来是个新来乍到的,我说呢,这小娘子生得如此美艳,这张脸看着可真是令人糟心。” 说来说去,这是为了谢知微的一张脸,这女子伸手就朝谢知微脸上的面纱摘了过来,谢知微斜眼朝杜沅看了一眼,杜沅顿时怒不可遏,手臂一展,白练如同灵蛇一般朝那女子卷去。 “双儿!”那男子大叫一声,朝杜沅扑了过来。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突然出现,拦在了男子跟前,一左一右将男子包抄,男子才出手一招,便知不是对手,而此时,杜沅已经用白练将那女子捆起来,她拖着那女子,手一扬,将女子掉在了屋梁上。 “尔等何人?有什么话好好说,为何如此蛮不讲理?”男子朝谢知微怒道,他没想到,生得如此美艳的女子,竟然是蛇蝎心肠,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 谢知微看也不看这男子,转身就下楼去。 酒楼的大门口,陕西布政使司的两班差役已经拿着水火棍等着了,见谢知微等人下来,竟然是女子,不由得面面相觑。 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不一会儿,两队骑马的东厂番子将这些差役们都挤到了一边儿去,等着谢知微上了马车,这才护送着谢知微离开。 这男子和女子分别是陕西布政使的一儿一女,儿子周宵尘,年方十六岁,女子周晓双,十四岁,因爹是陕西的土皇帝在这京兆府里,谁人不认识这公子和姑娘,平日里被少被捧奉,养得性格刁蛮不已。 京兆府里,听到消息的尹氏哭晕了,她连妆都不梳了,冲到前院去找夫君周又颉,“老爷,双儿是个大姑娘啊,这被人吊在酒楼上,名声就毁了,今后还怎么嫁人啊?” “这是谁啊,这么跋扈,撒野都撒到了布政使司衙门来了,老爷,您可不能不管啊!” 正说着,周宵尘冲了进来,喊道,“爹爹,您不能不管,吊着妹妹的人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法子打了绳结,根本就解不开,那白练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用刀都割不断。” 周又颉气得面红耳赤,猛地一拍桌子,“够了,少吵吵,你们,要不是平日里不修私德,做事百般不忌,会惹下今日这样的祸事来?” 幕僚在一旁道,“大人,还是属下带人去瞧瞧吧!” 周又颉点点头,问旁边来报信的人,“你说,适才是东厂的人去将那人接走了,你说是个小姑娘?是妇人打扮还是姑娘打扮?” 那属下还跪在地上,答道,“回大人的话,是妇人打扮,脸上蒙着紫色面纱,她身边两个丫鬟功夫高强,还有暗卫,属下不知道有没有看错,那暗卫的袖口上用彩线绣着一种植物。” “是不是茱萸?”周又颉慌忙问道。 “属下瞧着像。” “完了!”周又颉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脸色煞白,汗水如雨一样地往下滚落,“完了!” 他夫人尹氏气不可遏,“老爷,还等什么,难道你不要女儿了?” 她说着,吩咐那幕僚,“你赶紧去,去把小姐给救回来,那白练什么的,要是刀砍不动,难道不会用火烧吗?” 那幕僚正要走,周又颉喊住了他,“备马,备重礼,还有,把这臭小子五花大绑,我要去宸王殿下府向宸王妃赔礼道歉!” “你说什么?”尹氏惊得腾地站起身来,“这宸王妃有什么关系?” “愚蠢啊,愚蠢,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蠢妇?连带生的孩子都蠢笨如猪,这次,你们算是给我惹了大祸了,我这乌纱帽还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了!” 周又颉痛心不已,他却不得不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命人服侍他更衣,又拉了满满三车重礼,来到了谢宅隔壁的宸王府。 谢知微已经回到了家,又名花萼楼送了几样稍微合口味的食物,她命人提了送到临福院,正和容氏一起品尝美食,听说周又颉来了,她头都不抬一下,“命四爷出面应酬一下,就说我妇道人家,王爷如今不在,不好见朝廷重臣,既然周大人知道,王爷要来了,不妨等王爷回来了,有什么事与王爷说。” “是!”丫鬟恭敬地退了下去。 容氏心知有异,便问是什么事,谢知微便将酒楼的事说了,“媳妇瞧着那姑娘生得还算俊美,她竟然伸手就要来揭媳妇的面纱,这倒也罢了,谁知,她竟然口出恶语,媳妇便恼了。” 容氏的脸沉了下来,很不高兴地道,“周又颉为官,虽说也能造福一方百姓,可这家教着实不堪。这女子既然看到你穿着不俗都能在你面前如此跋扈,可想而知平日里待寻常百姓如何了。依我看,还是得给周又颉一些教训才是,这陕西布政使也该换个人当当了。” 第663章 紧张 谢知微一想,道,“娘,您说卢琦龄表兄如何?” 容氏心头微动,卢家的人如今所剩不多了,只有几个外嫁之女还活着,男丁里头,也只有卢琦龄了,她摇摇头,“你表兄留在京城,有留在京城的好,京城总要有人才是。究竟谁好,想必你祖父还有阿偃会有考虑。” 谢知微忙愧疚地道,“是媳妇思虑不周了。” 容氏脸上的笑容却非常和煦,轻轻地抚着谢知微的发顶,“阿恂有你陪着,我很欢喜。” 谢知微的脸红了一下,她很想萧恂了,别人都知道萧恂要回来了,可她当妻子的居然不知道。 不过,周又颉又怎么知道萧恂要来了呢?难道是战事有了变卦不成? 前院的书房里,萧惟听了后院的丫鬟过来的传话,顿时紧张不已,他多大一点,居然要面对封疆大吏,还要说这么气势汹汹的话,嫂嫂真是太为难他了。 来传话的是百灵,说完了,见萧惟半天不说话,百灵便试探性地道,“四爷,您倒是说句话啊,奴婢好回去回话呢。” 萧惟回过神来,艰难地咽下了口口水,问道,“嫂嫂还有没有说别的?就这些的吗?我真的要这么和周大人说话吗?” 百灵“噗嗤”笑了起来,道,“四爷,您是不是很紧张啊?” 在这丫鬟面前,萧惟的脸涨得通红,少年倔强的心思令他别过脸去,不想搭理嫂嫂跟前的丫鬟,他总觉得嫂嫂屋里的这些丫鬟们,个个都好彪悍。 “四爷,您紧张什么呀?我家郡主十岁的时候,就能怼得别人说不出话来,您也不瞧瞧您的身份,您是谁啊,您是宸王殿下的弟弟,是郡主的小叔子,即便是说错了话,也没人把您能怎样呢,有郡主在,没人敢欺负您的。” 萧惟顿时底气十足,他忙起身向百灵拱手,“多谢姑娘指点!” 百灵连忙跳起来,躲到一边,“哎呀,四爷,真是折煞奴婢了,这,奴婢可不敢当!” 待百灵走后,萧惟整理了一下衣衫,听说周又颉到了,他忙让人将周又颉带到了花厅,与周又颉见过礼后,让周又颉上坐。 周又颉没想到端宪郡主居然敢不见他,他都如此折节了,端宪郡主竟然只派一个十二岁的小子来打发他,顿时,脸上很不好看。 萧惟自小察言观色惯了,一眼就看出周又颉的心思,道,“周大人,不是我嫂嫂托大,我嫂嫂乃是一介女流,朝堂上的事,我嫂嫂自然是不会操心的,大人乃是朝廷重臣,封疆大吏,我嫂嫂如何好与大人见面,见面之后又说些什么?” 周又颉心头一震,不由得抬眼打量萧惟,听说这是襄王府不曾放到台面上的儿子,郡主过门后,才把这不入世人眼的儿子笼络到了自己跟前,他原是极看不起的,没想到,这少年不卑不吭,气度有节,倒是令人刮目相看了。 萧惟不待周又颉说话,他手指抚着茶杯,指腹轻轻地摩挲着杯身上的折枝莲凸起的纹路,心头在打鼓,面上却不露分毫,笑道,“若今日来的是令夫人,自然就由我嫂嫂出面招待了。不知周大人有什么话要说,小子只是郡主跟前跑腿的,若是朝廷大事的话,听周大人的令爱说,我大哥要来陕西了,不如周大人等两天,我大哥来了再说?” 周又颉浑身一颤,冷汗已是如雨一般地爆出来,“我,我,我女儿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吧?” 萧恂是谁?总领西北疆域的将帅,他的行踪一向都是绝密,可是却从他的女儿的口中泄漏出来,这岂不是死罪? 萧惟一笑,“今日,在花萼楼喝酒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我有什么能耐,敢造这样的谣?” 周又颉忙起身,郑重地朝萧惟躬身行礼,“四爷,还请四爷帮本官在郡主跟前美言,小女道听途说,还请郡主看在小女年幼不懂事的份上,原谅则个。” 萧惟不为所动,“令爱比我嫂嫂还大一岁呢,我都不好意思帮周大人把这话带给我嫂嫂。” 周晓双被吊在花萼楼的屋梁上已有两个时辰了,她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已经被勒成了惨白色,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活像是被人凌辱过一般,来看热闹的人,将花萼楼都挤满了。 周晓双先是生气,后是发怒,此时,所有的锐气都被消磨干净了,只剩下哀伤与幽怨。看到母亲前来,她顿时哇地哭出声来,“娘,救救孩儿!” 尹氏哭得肝肠寸断,索性一屁股坐在楼板上哭道,“不过是两句口角,何必如此折腾我女儿呢?这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你这杀千刀的,没事你惹人家位高权重的人做什么啊?” 尹氏指桑骂槐,原本是为女儿造势,谁知,她话音方落,就有人讥笑道,“哎呀,这么说,令爱只能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了?” “可不是,想当年,我这映月楼里来了套异域的首饰,咱们周公主硬是强行花五百两银子买了去,这可是连本都没有赚回来,从波斯国进的猫眼石都不止五百两银子呢,瞧还在她头上。” “啧啧,这是只能欺负咱们老百姓,不知道怎么欺负习惯了,今日,算是踢到铁板了。” 周宵尘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他垂着眼,哪儿都不敢看,恨不得有道地缝,他钻进去算了。 尹氏骂不下去了,就在这时,周又颉来了,身后跟着杜沅,一见到杜沅,周晓双恨不得化身为恶鬼,将杜沅一口吞下去。 杜沅懒得搭理周晓双,她是奉姑娘的命前来收回白练的,走到周晓双跟前,轻轻地拍了拍周晓双的脸,“这小娘子生得如此美艳,这张脸看着可真是令人糟心。” 周晓双怒不可遏,这是将她的原话,奉还给她呢,她正要朝杜沅啐一口,杜沅笑了,“周姑娘,你若是得罪了我,你就在这里继续挂一日吧!” 周晓双的气焰顿时便萎靡下来了,她忍着气,等杜沅将她从梁上放下来,她正要朝杜沅出手,周宵尘忙拦着了她,朝杜沅拱手道,“多谢姑娘!” 第664章 贬官 “哥!”周晓双气得一蹦三尺高,她见周宵尘不像昔日里那样向着她,便转身朝尹氏扑了过去,“娘,您看,哥哥,他欺负我!” 杜沅收着白练,重新围在了腰上,走到周又颉的跟前,“周大人,我家郡主说,她会在京兆府逗留几日,若城中有人状告周姑娘跋扈欺人,她将查清楚后,上报给朝廷,若周大人落得个约束家人不力,鱼肉百姓的罪名,那就对不起了!” 周又颉又惊又怒,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尹氏就怒了,“这话说的,好似郡主是百姓的父母官一样,我女儿就算有什么过错,那也是淘气,年幼不知事,难道郡主小时候,就没有淘气过?” 杜沅已经不愿再和这无知妇人说话了,她宛若未闻,与周又颉说完话后,就朝楼下走去,见掌柜的迎了上来,她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掌柜的,“今日叨扰了贵楼了,想必损失不少,这是我家郡主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客气。” 那掌柜的哪里敢收,忙拱手推拒,“今日的生意比平日里要好上许多,这实在不敢当。” 杜沅将银票塞给了掌柜的,转身飘然下去。 那掌柜的将银票拿在手里,感动万分,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道,“诸位,郡主打赏了小的一千两银票,诸位今日在本楼的花费,全部免单,花萼楼与诸位同喜,这都是沾郡主的光啊!” 顿时楼上楼下的人都欢喜不已,有人笑道,“一千两银子,那可不够了,我等的花费,可不少。” 掌柜的激动得面红耳赤,“瞧这位客官说的,咱们在乎的是那几个钱吗?郡主大义,不肯叫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吃亏,这是我们大家的福气。” “这话说得没错,掌柜的深明大义,难怪生意做得好,这样,我这一桌,我也不要你免单,少算二两银子得了。” “好勒!” 楼上楼下,就跟过年一样。 周又颉见此,想想端宪郡主的为人,再想想自己女儿的所作所为,见女儿口中还骂骂咧咧,他顿时怒不可遏,上前一耳光扇在了女儿的脸上,也不怕坏了女儿的名声,怒道,“我怎么生养了你这样一个蠢东西!” 花萼楼的闹剧,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兆府。 韩延寿匆匆走到了夫人的正院,将几个儿女都约束到身边,道,“平日里,你们骄纵跋扈些,我从来没有说什么,我总以为,我寒窗十年,为的也是叫我的儿女们不受委屈,可想而知,我从前的那些想法是何等愚劣。” 屈氏一听,便知道丈夫担忧的是什么了,点头道,“我前些日子,为了老爷您说的那差事,跑了谢家好几趟,亲眼见过谢家孩子们的为人处世,真正是叫做如沐春风,特别是郡主的风仪,说实话,叫我和她说话说一辈子,我只怕都不嫌烦,不管你说什么,她都能接洽得恰到好处,就好似,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格外在理,这才是尊重人呢。” 韩延寿对儿女们道,“你们可都听见了?你们在看看今日的周家,平日里,你们总说周家的姑娘如何如何瞧不起人,周家的公子出门如何威风,郡主来了京兆府这些时日了,你们可曾听说过郡主什么风声没有?若非今日,说实话,我都感觉不出,郡主竟然来了京兆府。” “可不是这个话,周大人也是十年寒窗,比老爷您熬的日子都要长一些,这一次,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去了?”屈氏言语间格外可惜。 韩家大儿子不懂母亲的意思,问道,“娘,您说的什么意思?难不成周家出了什么事?” 在他的眼里,不过是郡主和周家的姑娘一点龌龊而已。 韩延寿和夫人相视一眼,均是从眼中看到了不寒而栗,韩延寿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你们是没有见过世面,这些年幸好我外放为官,若是在京中,若是运气好,便是被贬官回去种地去了,若是运气不好,那就是下了大狱。” 几个孩子不懂。 但很快,半个多月时间,京中有了旨意下来,周又颉因纵女行凶,且泄露武将行踪,有通敌嫌疑为名,被贬为雎州知州。 雎州知州章以善因在上一次瘟疫中抗疫有功,被任命为京兆府尹,而现任的京兆府尹韩延寿则被擢升为陕西布政使。 陕西布政使乃是从二品,而京兆府尹乃是从三品,知州只有从五品。 章以善从一个从五品直接提到从三品,天底下哪有这样升官的? 可是,谁都知道,雎州瘟疫的时候,章以善是如何协助端宪郡主抗疫的,那一次抗疫成功后,端宪郡主被晋爵,而章以善只得了些表彰,每年的考评得的都是上而已。 但,该给的,却不曾克扣半分,这短短两年不到时间,章以善便直接越过了四品,成了从三品。 周又颉接到圣旨后,转身进了后院,再次将女儿狠狠地扇了两耳光,这一次,不管是尹氏还是周宵尘都没有心疼周晓双半分,而是心有余悸。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端宪郡主的能量竟然是如此大,甚至,他们都怀疑,之前在酒楼的时候,端宪郡主是不是故意给周晓双下了个套,为的就是让周又颉给章以善让位置? “妾身去求求端宪郡主吧?”尹氏抹着眼泪,她气得心肝儿都在疼了,她这一生活了半辈子了,见识也不可谓不多,却从未见过跋扈至此的女子,一言不合,竟然就能贬人的官职。 “朝廷还有点法纪吗?”周宵尘此时也已经忘了,他第一眼看到谢知微的时候,有多么惊艳了,也忍不住抱怨道。 从二品到从五品,只要想想就能把人呕死。 周又颉也是气得吐了好几次血,所幸,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对谢知微毫不知情的人了,不再以爵位来评价谢知微,不由得怒道,“你以为你在酒楼骂的那些话,没人去告诉郡主去?法纪?你可知道,如今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是谁?是东厂督主,是掌印使陆偃,郡主出阁的时候,就是陆大人背着她上的花轿!” 第665章 监国 自古,总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周又颉家里一片凄风惨雨,哭声震天的时候,韩延寿家里却是欢喜若狂,馅饼掉的太突然了,以至于,韩延寿夫妇捧到了圣旨后,都忘了谢恩。 传旨的乃是小桩子,笑着提醒道,“韩大人,怎么,不想接旨?” 韩延寿回过神来,忙磕头谢恩后,起身不动声色地将一个玉扳指塞给了小桩子,“桩公公,这次怎么辛苦您跑了这么一趟,这多远啊!” 小桩子呵呵一笑,“督主听说郡主在西边受了委屈,特地叫咱家来瞧瞧。咱家听说,韩大人为谢家做了一桩好媒呢,要说韩大人的眼力劲儿,那是真好,以后陕西行省的老百姓们,可就要多仰仗大人了。” 韩延寿被这么一番敲打,便明白自己这官运是哪个菩萨赐的了,忙谦逊地道,“这,我可不敢居功啊,这都是许世子和谢二姑娘有缘分,我们这些俗人,只是帮忙跑个腿。” 韩延寿的识时务看在小桩子的眼里,极为满意,他心说,这次回去,要去跟督主说道一番,这韩延寿是个人才。 韩延寿留小桩子吃饭,小桩子摆摆手,“要不是宣旨,这一来了京兆府啊,咱家就该去给郡主磕头,哪里还敢领饭?” 韩延寿忙道,“那改日?公公说哪一日就哪一日!” 小桩子好不容易从李宝桢那里争取来了这趟差事,原是要巴结谢知微的,吃韩延寿一顿饭,顶多多长一两肉,能顶什么事,他自然不想耽误时间,便谢绝了,“咱家要看郡主有什么需要跑腿的事,且咱家还要给郡主递信呢。” 小桩子从韩家脱了身,一路快马加鞭来到了宸王府上。 这小宅子实在是称不上是座王府,可有句话叫“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宅子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里头住的是什么人? 尽管宅子的门只是一座如意大门,门上就写了“萧宅”二字,但短短时日,这座宅子在京兆府老百姓的口中就成了宸王府了。 小桩子在门前下了马,将自己的名姓通报了,门房上的忙让人进去报,不一会儿,杜沅就亲自出来了,道,“小桩子公公,快进去吧,郡主都等了好久了!” 小桩子这次来,特意去了一趟谢家,谢家人不敢让小桩子帮忙带东西,便让小桩子顺带带了两封信,一封是谢家的,一封是卢家的。 小桩子忙跟着进去,给谢知微磕了头,将两封信递给了谢知微道,“郡主的小弟弟,奴才看到了,生得可真好,一双眼睛像极了郡主。还有卢大人家的闺女,一脸福相,两个孩子同一天落地,这可真是有缘分。” 谢知微听了忍不住笑起来,道,“那可就借公公的吉言了。” 小桩子听不懂这话,但也知道是好话,百灵在一旁道,“不瞒公公说,因前是国丧,不敢在外头说,郡主早就给姑太太和四太太把脉,知道是一儿一女,就建议结成亲家呢!” “哎呀,原是这样啊,奴才就说怎么这等缘分呢,同一天不说,谢家的六少爷比卢家的表姑娘大了两个时辰。” 谢知微已经看完了信,听到小桩子以谢家人的口气说这话,她也高兴,问道,“你来了京兆府一趟,准备待几天再回去?” 小桩子忙躬身道,“且看郡主有没有吩咐,若是有吩咐,奴才就多停歇几天,若郡主没有吩咐,奴才这就起身。” “你这么忙做什么?若是如此,你就多留两天,帮我盯着人把隔壁收拾出来,看看那小院子如何,一应照着陆大人的喜好来修葺装饰。” 谢知微当初叫人买宅子的时候,特别交代了,在这边挨着她的宅子多买一栋小院子。她知道,以陆偃和萧恂的性格,当年拓跋思恭联合大雍的君臣,害死了定远侯府,今生今世,既然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必定不会放过,迟早,陆偃要来。 小桩子是九月底归京,皇帝下令萧昶炫搬进了延义阁监国,一干辅政大臣乃是曾士毅、谢眺、张明贺和裴济。 三皇子萧昶烨被封为汾阳郡王,命开府建牙。 朝中众臣已经分不清皇帝的意思了,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若说令萧昶炫搬进宫,又监国,却不给个说法,且现在萧昶炫的腿还瘸着,监国也有限,而三皇子又成了郡王。 但朝臣们也很聪明,该如何办事还是如何办事,虽说四皇子被下旨监国,但军政大事依然是六部佐理,凡决议不定的,均由内阁决断,政令畅通,比起皇上临朝,办起事来,要顺畅多了。 朝政一片欣欣向荣。 小桩子跪在旧曹门街的陆宅书房里,在回禀差事,说完了,道,“郡主命奴才在京兆府逗留了数日,将宸王府隔壁的宅子收拾出来了,在后花园靠东边打通了一道门,与宸王府的后门相接,留着给督主去了西边住。” 小桩子心说,不知道督主什么时候才会去西边呢,不过,郡主对督主是真好。 陆偃捏着毛笔的手指有些发紧,他心中不由得盘算着,布局到了现在,朝堂上的事,暂时可以依仗谢眺和卢琦龄,他若是短暂离开京城,内廷中事,则可以交给李宝桢。 陆偃次日一早便进了麟德殿的东暖阁,他将一枚药丸用酒化开,端到了皇帝面前,低声道,“皇上,臣让端宪郡主配了一丸药,皇上服用之后病就会慢慢好起来,皇上,臣服侍皇上服下去吧。” 皇帝昏迷良久,听了这话,微微一动,陆偃将药喂给了寿康帝,约有一个时辰,寿康帝慢慢醒来,他第一眼看到陆偃,顿时感动不已,问道,“阿偃!” 陆偃忙过去,“皇上,您终于醒来了!您要再不醒来,臣无以为继。” 皇帝心头一沉,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陆偃道,“皇上迟迟不醒过来,朝臣们逼迫不已,臣不得已,命四皇子殿下监国,将三皇子殿下封为郡王……” 皇帝气得一口血吐出来,“二皇子呢?” “二皇子还在疏通河道,并未回京,三皇子殿下和四皇子殿下特别关心皇上,一再逼问臣皇上的龙体,臣不敢让皇子们进宫探病,故而不得已,与内阁商议,才出此下策。” 第666章 圈禁 皇帝怒不可遏,“逆子,两个逆子,他们是巴不得朕有个三长两短,以为这皇位是他们自己的了。” 陆偃忙抚着皇帝的后背,“皇上,您醒过来就好了,皇上,已经好久没有大朝会了,今日,皇上去大朝会露个面吧!” 皇帝也知道事关重大,且他暂时精神还不错,便听陆偃的,让人服侍他更衣,换上了龙袍,上了大庆殿。 陡然看到皇帝,众臣都大惊不已,连忙跪下来,山呼万岁。 而坐在丹陛之上,龙椅旁边的萧昶炫则腾地站起身来,傻傻地看着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走上宝座的皇帝,半晌,他才在太监的咳嗽声中,跪下来,“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皇子,气不打一处来,他猛地抬脚,朝萧昶炫踢去,重病之后的皇帝力道孱弱,一脚之下,萧昶炫的身子只是晃了晃,这让皇帝心中的恐惧如潮水一般涌来。 若没有阿偃为他支撑,他恐怕再也醒不来了,就算醒来了,这大雍的天下,还有他的容身之所吗? 齐桓公英勇一生,死后无人收尸,尸骨被蛆虫蚕食,六个儿子争夺皇位;英勇一生的赵武灵王,被儿子活活饿死;前朝高祖皇帝好不容易打下了江山,后来却被儿子逼着让位,最后抑郁而终。 这一刻皇帝想了很多,他原以为有可能会威胁他皇位的会是朝臣,母亲和兄弟,原来,真正能够对他的皇位造成威胁的是自己的儿子。 子承父业,名正言顺! “父皇,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啊!”萧昶烨冲上了丹陛,一边去扶皇帝,一边朝萧昶炫一脚踹过去,萧昶炫被他巨大的力道踹得滚了下去。 见此,皇帝缓缓地扭头看向萧昶烨,这一个也是他的儿子,身强力壮的儿子。 皇帝连忙后退,避开萧昶烨,他怒不可遏,“谁让你上来的?啊,谁让你上来的,朕还没有死,朕还没有死呢!” 皇帝说完,剧烈咳嗽起来,他感到喉咙里一阵腥味,双手紧紧地抓住龙椅,下令道,“传朕的旨意,三皇子萧昶烨,四皇子萧昶炫,狼子野心,意图谋反,着夺其爵位,贬为庶人,高墙圈禁,永不释放!” 三皇子和四皇子顿时懵了,他们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锦衣卫捂住了嘴,拖出了大殿。 看到皇子们被带走,皇帝才感觉到安全一点,他慢慢地挪到了龙椅上坐下,等臣子们都行了礼,听了一会儿政事,一切都被内阁打理得井井有条,而谢眺等人依旧征求他的旨意,皇帝也才放下心来。 可皇帝到底久病未愈,精力便渐渐不济,陆偃上前来,向朝臣们打了个手势,问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皇帝摆摆手,“凡重大事,由内阁拟定,凡无决议事,由司礼监禀朕用旨!” “臣等遵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山呼万岁中,皇帝在两个太监的搀扶下出了大殿,上了步辇,复又被抬到了麟德殿的东暖阁中。 陆偃随后即到,米团公公端了一碗药来,如常一样,陆偃尝了一口,晾了一会儿,方才端给皇帝服下,道,“皇上,两位皇子也是心系社稷……” 皇帝顿时大怒,“阿偃,你是不是也想到朕该死了,这会儿想从朕这里讨点口信,好早投靠新主子?” 陆偃笑了一下,“皇上息怒,皇上不管去哪里,都说好了要臣服侍,这天底下,也唯有皇上才是臣的主子。” 他说着,将一份秋决的名单递给皇帝,“皇上,韩进益已经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这些均是莲池宫变中的名单。” 皇帝瞥了一眼,见里头全是熟悉的名字,韩进益,韩振……,只觉得心绪烦躁,“阿偃,直接批红用印,不必留着了!” “是!” 陆偃将名单递给了米团,米团捧着拿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了皇帝和陆偃二人,皇帝问道,“西疆和北境如何了?” 陆偃道,“暂无动静,西疆那边有谢元柏守着,北境这边,宸王殿下接连剿灭了北契的几支军队,臣见宸王殿下暂无推进的可能。” “看来,阿恂只是喜欢打仗而已。”皇帝嘟囔了一句,陆偃不置可否。 不一会儿,皇帝便沉沉睡去。 陆偃打了个手势,一个年老太监进来,守在了塌边,接替了陆偃的位置。 皇仪殿中,陆偃接连发了几道朱批,用印之后,代表皇帝旨意的折子便被送往了四面八方。 萧昶炫没想到自己会被圈禁,他看着小小的皇子府四面筑起的高墙,恐慌如瘟疫一般在他的心底蔓延,他如同疯了一样,不停地高喊着,“为什么?为什么?” 薛婉清和海雪筠从屋里冲了出来,海雪筠还是个懵的,薛婉清在多少影视剧中看到过这一幕,顿时骇然。 她冲过去,双手抓住了萧昶炫的肩膀,“殿下,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萧昶炫心中还存在幻想,他看着薛婉清,“清儿,我完了,我完了,父皇下令,将我高墙圈禁!怎么办?” 薛婉清不是能未卜先知吗?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薛婉清是真的慌了,她对这一生想过无数种可能,但绝没想到,她会被圈禁在这高墙之中。 正妃,太子妃,皇后,若是活得久,将来也可以当个皇太后,享受乾隆皇帝的母亲那样的尊荣,被自己当了皇帝的儿子举全国之力孝养,但唯独没有在她尚未及笄的时候,就被圈禁在这巴掌大的空间里,日复一日。 “为什么会这样呢?”海雪筠嘟囔了一句,转身就朝东院走去,步子显得格外沉重。 麟德殿门前,衮国长公主已经等了很久了,她拦住了从里面出来的陆偃,“让本宫见皇上一面!” “皇上已经睡了!” “睡了没关系,你把他叫醒!”衮国长公主执拗地道,“本宫知道,你有办法把皇上弄醒,你把他弄醒,本宫有事要找他!” 陆偃只好转身,他复又融开了一丸药丸,两个时辰后,皇帝再次醒来,得知衮国长公主一直在门外等他,皇帝惊慌不已,“她来做什么?” 第667章 安国 东暖阁里,衮国长公主大剌剌地进来了,也不行跪拜之礼,而是在凳子上坐下,她摊开一块白绢布,送到了皇帝的面前,皇帝一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好半天,才辨认出自己的字迹,抬眼,目赤欲裂地看着衮国,“你从哪里弄来的?” 说着,皇帝就要一把抓过去,但衮国长公主自然比他快多了,她一把抓起后,塞进了自己的怀里,“你别问我是从哪里来的,萧璴,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做过噩梦吗?安国有没有来找过你?有没有在你的耳边哭诉,说她冤枉?” 陆偃站在墙角,如同一根能够隐身的柱子,谁也没有看到,他浑身一颤,飞快地抬眼看了衮国长公主一眼。 “你和大皇兄之间不管怎么争,我都管不着,可是安国不一样,她是公主,她嫁给了陆秀夫,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我那侄儿,他们一家就被你害死了。” 衮国长公主转过身来,看着皇帝,“这世上沉冤昭雪的方式有很多种,西疆的百姓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陆家叛国,唯有你这样的蠢货才会用这种方式害人。但,对我来说,谁起的头,谁来了结。你看来已经活不了多久了,我也等不及了,你准备如何为安国昭雪?” 衮国长公主逼问道,皇帝瑟瑟发抖,他四处寻找陆偃的身影,可是,这会儿,他偏偏没有看到陆偃,“谁让你进来的?你进来做什么?锦衣卫呢?给朕把她撵出去!” 衮国嗤笑一声,“你想让我出去,可以,你想好了,你写给韩进益他们的信,不止这一封,你若是自己下罪己诏,为安国平反,还能挽救一点明君的名声,你若不愿,我就将这些让人抄录成千上万份,张贴各地,不,我索性给白莲教好了,让那个所谓的李二太子去干这件事,我相信,他肯定很愿意。” 说完,衮国转身就要走,皇帝忙将她叫住,“站住,你站住!你就不怕我诛你九族?你就不怕朕将长阳侯府满门抄斩?” 衮国长公主的脚步顿了顿,她昂首挺胸,声音斩钉截铁,“不怕,我的九族也包括你,还有,不必拿郑家吓唬我,南衣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他在另外一个世界里等我,还有父皇母后,大皇兄,皇嫂,他们在等我,也在等你,我不怕,你怕不怕?” 皇帝浑身哆嗦了一下,他怔怔地看着衮国长公主,而长公主也看着他,兄妹二人明明相距不过两步远,却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当年,你我同在母后的膝下长大,母后总疼爱你,也总说,你们是男儿,让你和大皇兄多照顾我和安国,萧璴,你以为你会不老不死,将来不会去见母后,你有脸见母后吗?” “母后是真的最疼我吗?母后难道不是为了贤明的名声,不是因为我不是她亲生的,她最疼我,就是为了不让人说她善妒,是想从我身上赢得贤明的名声吗?” 衮国气怒不已,但很快就调整了情绪,“这些话,你去质问母后吧,你不用问我,我只问你,你下不下罪己诏,你到底要不要为安国平叛?” 衮国深吸一口气道,“我不管你把罪名安在谁的身上,我只要安国不背负叛逆的名声,定远侯世代镇守西疆,与西凉势不两立,而你,竟然诬陷定远侯通敌叛国,萧璴,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他是不是把幽云骑留给你了?”皇帝瞪着一双凹陷的眼睛,若非他还能说话,无人相信他是活着的,如同幽灵一样,看着极为瘆人。 衮国长公主也是心头一惊,她没想到,萧璴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幽云骑,那一支专为了收复燕云十六州而打造的骑兵,她点头道,“大皇兄深谋远虑,早一步将幽云骑给了侯爷,后来,出了宫变一事,侯爷死于你这个乱臣贼子之手,幽云骑到我长阳侯府手中,有何不可?” 皇帝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你想谋反?” “你若是不给安国平叛,我反,又有何不可?” 皇帝猛地咳嗽几声,一口血喷了出来,陆偃忙出来了,轻轻地拍着皇帝的后辈,“皇上,来日方长,不如答应衮国长公主吧!” “召集锦衣卫,将,将她锁拿,灭,灭长阳侯九族!” “皇上……” 陆偃还要劝,门外,传来了襄王的声音,在秋日长夜中显得格外尖锐,“皇上,安国长公主冤枉啊!皇上,您是君,安国长公主乃是臣子,您若是想安国长公主死,一纸诏令,她不得不死,您身为国君为何要与西凉勾结,谋害忠臣呢?” 皇帝眼前一黑,几乎朝榻下跌倒,陆偃忙拉住了他,皇帝这才没有摔个狗啃地,他惊骇地问道,“谁,谁在外头?” 李宝桢连滚带爬地进来了,“皇上,是襄王领着文武百官在门外跪着,皇上,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谢眺的声音传了进来,“皇上,先帝当年临终前下过圣旨,着传位于太子萧琅,可昭阳帝即位之时,却无圣旨。皇上,先帝临终前,薛太妃服侍在侧,请皇上交出薛太妃,由臣等审讯,昭阳帝的即位圣旨到底被谁拿走了?” 皇帝顿时胆战心惊,问陆偃,“薛太妃呢?她还没死吗?” 陆偃来不及说话,衮国长公主哈哈大笑,“薛太妃死没死,皇上不知道吗?先帝的嫔妃,无旨意,谁敢让她死?” 门外,臣子们高声喊道,“请皇上交出薛太妃!” 皇帝抬手指着门外,“你,你们,你们想逼死朕吗?” 无人回答,虽然隔了一道门,可是,门里门外的气氛融为一体,气氛格外紧张,君臣之间谁也不肯让步。 陆偃劝道,“皇上,只是一个说法,不如……” 皇帝知道陆偃要说什么,但此时,他愤怒不已,这么多年了,这些深受皇恩的臣子们,他们依然还惦记着昭阳帝。 他们是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得位不正,才会对昭阳帝念念不忘? 第668章 虎符 “不,他们想逼死朕,朕偏不让他们如愿!”皇帝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谢眺等人的声音再次传来,“臣等不敢,臣等请辞,请皇上恩准!” 这是拿请辞来威胁他,皇帝双手紧紧地握着榻沿,他的胸口剧烈起伏,问陆偃,“那,那圣旨,是如何到了,到了外面的?” “回皇上的话,据说是洪继忠之子将圣旨带给了白莲教那个伪太子,十日前,洪继忠之子被人暗杀身亡。”陆偃垂眸,一张艳绝的脸上,面无表情。 洪言珵是一枚好棋子。 皇帝懂了,洪继忠之子必然是死于东厂之手,他感到有些解气,也对陆偃的动作快速感到非常满意,只是,那圣旨终究被传出去了。 可想而知,这些人合起来欺骗了朕。 薛太妃,皇帝恨得牙痒痒,他原以为薛太妃是真心爱他,他也愿意让她掐着自己的脖子玩,横竖,她伤不了自己,却没想到,最终,这只是个毒妇。 “萧璴,枉你自诩明君,当年母后教你读书的时候,没有教过你齐桓公是如何死在易牙、竖刁、开方这三人手上的吗?薛太妃可以背叛父皇,自然也会背叛你,韩进益曾经是大皇兄的伴读,能背叛大皇兄,自然也能背叛你……“ 衮国长公主毫不留情面地哈哈大笑,“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想护着薛太妃那个妖妇?你可知道,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衮国长公主恶狠狠地道,她逼近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病榻上,如死狗一般的皇帝,“把她交出来……” 她话音未落,一个小太监便匆忙进来,被门槛绊得摔了一跤,“皇上,薛太妃畏罪自尽了!” “给朕,把她,把她弄活!”皇帝觉得,不将薛太妃五马分尸,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其心头之愤,她怎么敢,和洪继忠勾结,将那圣旨交给韩继忠,若是如此,那自己当初烧掉的那圣旨,便是假的了。 背叛,他被背叛了! 皇帝伏在床沿,他缓缓地平息了心头的情绪,身体稍微好受些,“裴济呢?” 裴济乃是禁军统领,那小太监朝陆偃看了一眼,陆偃点点头,那小太监结结巴巴地道,“皇上,裴将军就在门外呢,把文武百官都围了!” 皇帝听到之后,心里好受一些,但他不能真的把文武百官全部都杀了,如此一来,他死后,恐怕会得个“厉”的谥号,足以媲美那些暴君了。 他一生,都想做一个名垂千古的好皇帝,让死去的父皇母后和皇兄,还有大雍的臣民们都相信,他是一个不逊于皇兄的好皇帝。 他怎么能当暴君呢? 阿偃说得对,这些人要的不过是个名声,他们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他们还指望自己下平反的诏书呢。 “阿偃,拟旨!” 一封圣旨,以最快的速度飞往天南地北,圣旨承认了先帝曾经下过圣旨命昭阳帝即位,承认了昭阳帝的正统地位;圣旨为定远侯平反,洪继忠公报私仇,因对定远侯有怨,与西凉勾结,诬陷定远侯,而怀远侯与义武侯狼狈为奸,做伪证,致使朝廷不能辨别忠奸,酿成大错,定远侯世代为国保边疆,理应得到嘉奖,命为定远侯夫妇厚葬。 百姓们奔走相告,短短十五年过去,谁都不曾忘记,当年昭阳帝在位三年,曾经颁布的德政,百姓们安居乐业,周边诸国不敢冒犯,文治武功,创下的太平盛世。 深夜,京城之中,偶尔还有高空传来的烟火,御街之上的人声鼎沸似乎能够穿透重重坊墙,传到旧曹门街的陆宅之中。 陆偃亲手将一个包裹系好,转过身去,见李宝桢站在门口,他走过去,接过帕子擦了擦手,问道,“还有何事?皇上醒过来了吗?” “督主,您还会回来了吗?” 陆偃站在窗前,背着手,望向皇宫的方向,“京中还有襄王,有谢眺,而本座这一生,所有想要的,已经得到了。” 余生,他只想为自己活着了。 李宝桢跪下来,声泪俱下,“督主,您这样走了,奴才们可怎么办?” “宫里一切都交给你了,按照本座之前交代给你的去做,你还有什么好怕的?你只需把皇上服侍好,一应的事,自然有人会料理,莫非你连照顾皇上,你都做不好?” “奴才遵命。奴才会照督主的照办,宫里京中的一切,奴才会帮督主看好!” “那就好,你若肯听本座的,本座自然会保你这辈子平安无事。” “奴才不敢违督主令。” 陆偃不再多说,他将包裹背在背上,这座宅子里,他只留了两个小太监看守,米团和芝麻跟在他的身后,两人的眼中均是闪烁着熠熠的光彩。 三匹马先去了桃花坞,谢知微的御赐庄子里,汤敬安事先得到了消息,正恭敬地等待着,看到陆偃前来,他率领庄子里的人跪下来相迎。 “有一样东西,本座没有经过你主子的同意,前来取。“ 汤敬安忙道,“督主,主子有令,督主和宸王殿下若是想从这宅子里取什么,请便!” 陆偃的心中,如同划过了一道暖流,他有些急切,翻身下马之后,便进了大厅,站在神龛前,陆偃看着中堂上的字良久,从汤敬安的手中接过了香,上香后,拜了拜,方才上前,转动了香炉。 中堂北面的墙壁被挪开了一道缝隙,陆偃伸手进了缝隙,摸到了一物,他取出来,是半个虎符。 秋雨绵绵,往西路上,两旁的树林渐次变黄,层林尽染,渐渐地看到了山峦起伏,山势也变得越来越陡峭。 到了山谷,陆偃便下了马,他将缰绳扔给了米团,独自一人,徒步朝里走去。 到达峡谷入口的地方,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手里挺着一杆枪跳了出来,“站住,你是谁?” 少年穿一身短衣,嘴里咬着一根枯黄的狗尾巴草,站在一块巨石上,颇有气势。 陆偃的心情很好,他朝山里看了一眼,狭长的眼尾微挑,看向少年,“裴矩还活着吗?你去跟他说,故人之子求见!” 那少年啐了一口,将狗尾巴草吐到地上,他用枪尖在岩壁上敲了三下,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三声爆炸声响,不一会儿,一匹矮马驮着一人冲了过来,朝陆偃深深看了一眼,转而远去。 第669章 战否 那少年蹲在巨石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陆偃看。 陆偃任其打量,不时背着手观察四周的环境。 突然,他看到了远处前来的人,顿时,心潮起伏,为首那人年约五十,两鬓斑白,但走路依然虎虎生威,一身盔甲铮亮有光。 在看到陆偃的瞬间,这人不敢置信地喊了一声,“定远侯!” 这人快冲到陆偃跟前的时候,陆偃朝后退了一步,矜持地道,“裴都督!” 裴矩上下打量陆偃,看清楚陆偃的状况之后,他不由得仰天悲鸣一声,忍住了眼中的泪水,伸手扶着陆偃的胳膊,“孩子,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陆偃轻松一笑,“裴都督,这里还有多少人?” 裴矩拉着陆偃朝里走,“一共还有一万三千人,我们在这山林里,一面垦荒种地,聊为生计,一面练兵,十多年过去了,我们苦苦等着,生怕等不到这一天了。” 陆偃顿住了脚步,他看着峡谷里的一切,有牛羊,有田地,有儿童,也有妇人,这里再也不像一个军营,而是成了一处世外桃源。 他不由得怀疑地看向了裴矩。 裴矩,陇西关中人,昔年乃是他父亲麾下的一员大将。当初,昭阳帝要建一支用于收复燕云十六州的特殊骑兵,命父亲选拔精兵良将,组建军制。 “小侯爷……” “我已经没有资格被称为小侯爷了!”陆偃冷冷地道,“裴都督,这是半枚虎符,不知如今是否还能调动几个兵?” 陆偃举起手,亮出了虎符。 裴矩一抬手,招了一人站出来。那人走上了一处高台,擂起了战鼓,轰隆隆的鼓声震彻山谷,从各所宅子里冲出了手持武器的军士,人人都披着战甲。 山谷中,偌大的平台已经被甲士们站满了,密密麻麻,约有上万的甲士从平台绵延向山谷,井然有序。 裴矩站在了最高的点将台上,他扬声道,“儿郎们,你们是谁?” “幽云骑!” “你们的使命是什么?” “收复燕地!” 声声如雷,气势磅礴,杀气腾腾! 这是一支虽不曾上过战场,却极具血勇的军队! 这是一支虽蛰伏十五年,却从未忘记过使命的军队! 这也是一支临敌忘我,能苦战硬战的军队! 裴矩骄傲地看向陆偃,似乎在说,小侯爷,你觉得如何? 陆偃将一面面具戴在了自己的脸上,一瞬间,几乎所有的老将们看到了当年定远侯的模样,很多人不自觉地喊“侯爷”。 陆偃站上了点将台,问裴矩,“裴都督,还能战否?” 裴矩笑而不答,而是伸出手来,两人各提了一柄黄灿灿的铜锏递给裴矩,铜锏各重三十多斤,裴矩一手一只,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道,“小侯爷,您看,这兵器还趁手吗?” 陆偃回过头去,见两人抬着一杆方天画戟上来了,乌黑的戟柄,闪着寒光的双月利刃和枪尖,流光倒溯出曾经的辉煌,这是他的父亲用过的兵器。 陆偃难掩心头的激动。 他走过去,单手抓起了方天画戟,沉重的兵器在他的手上旋转,失传已久的陆氏戟法在他的一招一数中复活。 方天画戟的画杆如同有八荒火龙之灵,舞出的火焰似乎让人能够感受到灼烧之痛,而利刃处透出的煞戾无匹的杀气让人凶性渐涨。 陆偃如鬼魅般的面具,如有修罗之力,让人心智迷失,为之弑杀成性。 当! 一声清脆的声音,令所有人的神智都清醒过来。 陆偃手中的方天画戟与铜锏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之后,他便扯掉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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