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然享受了家族的庇护,为何非要与家族对着干?“ 谢知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都说谢家对薛大姑娘无情,很多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既然薛大姑娘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蒋姑娘,你与薛庶妃相知甚深,你且公正而论,薛大姑娘会把她的人生交给谢家来安排吗?” 惠和细细想了想,缓缓摇头,她抬眼看着谢知微,“薛婉清常常说,如果爱,就一定要去争取,我从前是体会不到的,如今才体会到了。郡主,我想问一句,如果今日你嫁的人不是宸王的话,若谢家给你安排别的人,你会愿意吗?” 萧恂心头漫溢的甜蜜,一下子又被紧张取代了,他正要推门的手缩了回去,忐忑不安地等着。 如同被行刑的囚犯,卑微至极。 “没有那么多如果,我想,我的人生与你们不同,一切都是上天既定的安排,祖父和父亲会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幸福,谢家从来不需要女儿联姻,因此,若我今日嫁的不是殿下,我也会在闺中等着他到来,他迟早会来娶我!” 说完,谢知微笑着看向惠和,“蒋姑娘,我没想到你会来京兆府,我住在小胡木巷,殿下已经回城了,我夫妻许久未见,很抱歉,我不能陪你长聊,我们改日再见。” 她话音未落,萧恂已经迫不及待地推门进来了,谢知微看到他惊喜不已,忙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快走两步,萧恂已经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拥在怀里,深情地唤道,“湄湄!” 他听到了湄湄的心声,不管湄湄是碍于面子才会说仰慕于他,还是她说的是真心话,他都很满足了,他权当做湄湄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都是她心中所想。 屋子里的丫鬟见夫妻二人相拥,均习惯地低下了头,唯有惠和一脸震惊地看着二人,她看到了萧恂脸上阳光般的笑容,看到了谢知微娇羞欢喜的模样,也看到了二人相对而视时眼中无法隐藏的深情,惠和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想,她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这样的爱情,这或许就是薛婉清口中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她也相信了谢知微所言,“他迟早会来娶我”的话,她相信,无论千年万年,萧恂都会来娶谢知微,萧恂一开始就是谢知微的。 惠和落轻脚步出了门,将身后的雅间让给二人,她站在门口,眼角余光中,突然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心头一喜,忙追了上去。 街上,子鱼一身土黄色的僧衣,风尘仆仆,不疾不徐地朝前走着,白马寺奉王爷钧令,召集一批译经的僧人,他准备去报名。 第698章 接风 看到惠和,子鱼避忌地朝后退了一步,低头行礼道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正准备绕过惠和,继续前行。 惠和站在大街上,忍不住眼泪簌簌地流下来了,这一刻,她的心里有两股力量在较量,其中一个力量在说,若是你听父母的安排,遵从他们的安排,你或许也会有一桩好姻缘,而另一个声音在呐喊,你爱他,你爱这个僧人,你在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么错呢? 惠和转过身来,她跟在子鱼的身后,眼睛盯着他头上的戒香痕迹,执着而行。 雅间里,只剩下了萧恂和谢知微二人,丫鬟们都退出去了。 “湄湄,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啦,我没想到,湄湄你也那么早就喜欢上了我,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萧恂紧张地看着谢知微,他并不是真的非要一个答案,与其说,他想知道谢知微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不如说,他想要确定谢知微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谢知微看着萧恂,他们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面了,他又长高了,也长壮,眉宇间少年的那点意气已经褪去,一抹青年的成熟悄然浮现。 谢知微双手搂过了萧恂的脖子,笑眯眯地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道,“殿下难道不知道,京城里曾经有多少姑娘对殿下暗许芳心,而我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人而已。” 萧恂听了很是高兴,不满足地吻住了谢知微的唇瓣,厮磨良久,才松开她,两人的气息都不稳,萧恂的眼中也贱贱地染上了些令谢知微害怕的东西,她避开眼,将脸埋在萧恂的怀里。 “湄湄,你不是微不足道,你对我来说,重若性命!” 说完,萧恂一把抱起谢知微,出了门。 马车被移到了后门,谢知微的头脸被兜帽遮住,她被抱在萧恂的怀里,众人只看到堂堂的宸王殿下怀里抱了个女人,却不知道,正是谢知微。 马车里,两人相拥在一起,萧恂比了比自己的下颌,“湄湄,你长高了,你都到我这儿了,我得快点长,才能不让你超过我。” 谢知微笑道,“你也长高了好多,长结实了。” 她上上下下地摸着萧恂的身子,问道,“你这次出去,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受什么伤,偶尔受点伤都是小伤。”萧恂握住了谢知微作怪的手,他要说一点儿伤都没有,湄湄肯定不信,便哄着道,“你送过去的伤药是真的好有用啊,这次西征的伤亡,至少减少了五成,将士们都很感激你。” “感激我做什么?”谢知微羞涩地道,“他们出生入死,我只是尽我所能而已,他们都是大雍的英雄。”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快,等马车在萧府的门前停下来,陆偃已经早就回到了隔壁,梳洗过后,拒了京兆府这边的官员拜访,正在看条陈。 “京城那边如何了?”陆偃问道。 米团恭敬地道,“李宝桢依旧是每日都送消息过来,皇上的身体依旧是时好时坏,督主任安西都护府都护的文书已经发下来了,三皇子和四皇子如今分别有人在外面跑着,前些日子,遵照督主的吩咐,让四皇子的人在皇上面前说了四皇子的好话。” “王世普怎么说?皇上还能活多久?” 这样的话,放到了外面,那是诛九族的罪。陆偃随随便便问了出来,饶是米团跟在陆偃身边许多年,也依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回督主的话,王太医说,请督主早做安排。” 陆偃“嗯”了一声,吩咐道,“收拾一下行装,跟着本座回京!” 晚上的接风宴上,多了一盘红薯,是俞应治今年种出来的,他心肝肉疼地拿了一块出来,蒸熟后,摆在了桌上。 看着一人挖了一勺后,俞应治激动地问道,“如何?味道如何?” “甜而不腻,且有饱腹感,不错!”萧恂点头赞道,问俞应治,“这红薯产量如何?” “殿下,这红薯,产量极高,且种植格外容易,今年我将几个红薯切了当种,居然也一样生根发芽,结的果实不比整个红薯当种的少。以后,留种的话,就可以留藤蔓,也可以把红薯切成块留种,收成就提高得更多了。“ 俞应治高兴不已,眼见一个红薯,一人一勺就没了,萧恂和陆偃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他生怕这两人要再上一盘,忙道,“殿下,今年虽然是丰收了,但要是大量推广,种还是少了啊!” 萧恂和陆偃都是人精,自然是看穿了俞应治的心思,两人相视一笑,也均觉得此人可堪用。 陆偃便道,“俞先生曾经是在工部任职吧?” 俞应治一听这话,一颗心狂跳,他虽然在种田,可是,凭他一己之力,若是想大面积扩种的话,肯定很难,他原本还想着,要找郡主借几个人帮忙呢,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俞应治忙起身,朝陆偃长揖道,“在下曾经在工部观政,后在平江府下辖的一个县当了县丞,后辞官不做,游历至今,若非遇到郡主,在下今日或许曝尸荒野,家破人亡。” 陆偃微微点头,“两榜进士,曾经又是庶吉士,如此经历也实在是可惜了。大多书生,受经书洗涤,若非有人在一旁教导如何洞明世事,多会一股子书生气,眼里容不得沙子,这些年,先生一路游历,不知有何收获?” 这便是考究了,论起年龄,俞应治比陆偃大得多,当得起陆偃的爹了,可是,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明白一点,人与人之间,天赋高低,当真非人力能为啊! 俞应治想了想,谨慎地道,“是在下一叶障目,官场浮沉,能者居上,如同两军对垒,唯有勇往直前,奋力厮杀,方能开辟一片疆土,施展作为!” 这一刻,俞应治如醍醐灌顶,朝陆偃深深作揖,“多谢陆大人教诲!” 陆偃掀起凉薄的眼皮子朝他看了一眼,他手中握着酒杯,端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三个月后,你去户部报到吧,本座给你个机会,让你任户部主事,主管红薯推广,三年后,若能有一番作为,西北各州府哪怕能有一分田地种红薯,本座升你为员外郎。” 第699章 君臣 于俞应治而言,升不升员外郎,能不能从正六品升到从五品,他都不在乎,他激动,是因为,不管是陆偃还是萧恂都很重视红薯的推广。 而这,恰好是利国利民的一桩大事,眼下大雍最有权势的二人能够关心这国计民生之事,这个国家才有希望。 他看到了希望。 “下官多谢陆大人提携,下官当用力推广红薯,三年之后,西北之地无饿殍!” “好,西北之地无饿殍,这句话,我喜欢,当浮一大白!”萧恂举杯,大家一起干了一杯。 十一月中旬,通往京城的官道上,马蹄声阵阵,在京城的周围,消失了良久的东厂番子,又跃入人的眼帘。 为首的青年,一身大红彩绣麒麟袍,身后的披风猎猎作响,雄鹰的眼睛用一枚红色的彩珠点睛,欲要展翅腾空。 最后一抹晚霞照在南熏门的城楼之上,瞭望的甲士看到这一行人,不由得吃惊不已,慌乱之下,嗓子都破音了,“督主回京,开城门!” 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陆偃朝两侧的甲士看了一眼,身后的米团亮出了陆偃的腰牌,马儿不减速,从城楼下飞速而入。 城里,宵禁后的大街上,唯有巡逻的五城兵马司的人还在游荡,看到东厂番子,震惊之余,纷纷避让,也忍不住看向最前面的昳丽青年,即便这两年他不在,但京城依然控制在他的手里,他的威名依旧镇压着这座京城,令人不敢轻举妄动。 时值寒冬,陆宅门口两棵巨大的榆钱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条,粗壮的树干显得古朴苍劲。 如意门被打开了,一切如往昔一般,门口的小太监忙上前来,牵过了马,陆偃翻身而下,进门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一切都这么熟悉,一切也都显得如此陌生,短短两年时间,他明明住在小胡木巷陆宅的日子屈指可数,明明在此之前,他在这里住了近十年时间,可他心头眷念的,却是西疆的陆宅。 那里曾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之后,这一生所有的喜乐都在那里。 东暖阁里,皇帝如今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似乎是有所感应,陆偃进来的时候,皇帝醒过来了,看到陆偃,他恍然若梦。 “阿偃?”皇帝不确定地喊了一声,他以为自己病重,出现了幻觉。 陆偃慢条斯理地上前来,到了榻前,弯腰行了个礼,“臣见过皇上,皇上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陆偃还是那个陆偃,可是皇帝瞧着,一切似乎不一样了,他愣了一下,朝陆偃伸出手,“阿偃,你扶朕起来!” 陆偃没有搭手,而是朝身后的太监瞥了一眼,一个太监忙上前来,要扶皇帝,皇帝啪地打了他一下,执拗地看着陆偃。 陆偃一笑,吩咐那太监,“想必皇上又改了主意,不想起来了,你下去吧!” “阿偃,你要造反吗?”皇帝怒不可遏,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你是不是要造反?” “皇上,臣不敢!”陆偃站直了身体,“皇上,西疆是一片非常广袤的土地,那里有最可口的甜瓜,有很好吃的葡萄干,那里的枣个头很大,疑似仙种……只可惜,这些,皇上,您再也看不到了。” 皇帝气得一口血吐了出来,他剧烈咳嗽,却依然执拗地看着陆偃,“你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定远侯的儿子?” “皇上,是与不是,皇上不都已经知道了吗?” 皇帝已经猜到了,可他的心里依然残存了一丝侥幸,此时,最后的梦被打破,他惊惧得无以复加,颤抖着问道,“那阿恂呢?” 陆偃的唇角缓缓地勾起,一抹流光从他妖魅的眼眸中淌过,深情几许地看着皇帝,好似他是自己梦寐以求的情人,可是,如娇艳花瓣的唇轻轻翕动,吐出的话,是如此残忍,“皇上,昭阳舅舅在天有灵,保佑我和阿恂走到了今天,可见天理昭昭。” 皇帝急怒攻心,就此晕了过去。 陆偃淡漠的目光扫过了床上日渐腐朽僵硬的行尸走肉一眼,决然地转身走了出去。 站在麟德殿的廊檐下,从北面吹来的朔风掀起了他的袍摆,大红彩绣麒麟袍在风中飞扬,青年昳丽无双的面容上,昔日的妖魅一扫而空,侵染了一抹被战火锤炼出的坚毅,实质般的冰冷,如同一层盔甲,将他包裹。 南书房里,内阁的几位阁老均来了,正等着,看到陆偃来,均是站起身来。 两年不见,众人似乎已经不认识这位与他们打了十多年交道的年轻人。 陆偃在首位立定,环视了众人一眼,抬手有礼地道,“坐吧!” 他在首位坐了下来,双手扶膝,神色中透着不容人拒绝的坚毅,“西部已经安定,眼下,西部的官员空缺一大片,皇上有旨,明年开恩科,礼部曾大人着手处理这件事。” 曾士毅起身,想了想,拱手道,“是,臣遵旨!” 陆偃又对谢眺道,“谢大人,西北征战,两年时间,谢大人筹措粮草,功劳不逊于我等,皇上下令,未来三年,北境战事事关重大,首辅一职由谢大人领,望谢大人不忘皇恩,勤勉差事,不辜负皇上的期待。” 谢眺彻底呆愣了,还是张明贺推了他一把,他才醒过神来,“臣领旨!谢主隆恩!” 首辅杨傅已经于六月致仕,在此之前,杨傅一直倚老卖老装糊涂,凡事不决,诸事都是谢眺拍板,虽说众人早就知道,谢眺肯定是下一任首辅,但此时听到这消息依然还是很震惊。 都是内阁阁老,但首辅就不一样了,阁老们未必都能够青史留名,可首辅,哪怕只当了一天,都会被载入史册。 陆偃显然不在意诸位阁老们的意见,他任命完首辅之后,便看向张明贺,“张大人,本座有几个人员调动,您这边安排人处理一下,着,擢升谢元柏为安西都护府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擢升许良为神机营指挥佥事,擢升……” 第700章 国丈 随着陆偃一字一句地念,众人均是震惊不已,张明贺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陆偃提拔的这些人均是这一次随陆偃和萧恂西征的将士,占据了整个西北防线所有的重要职位,如此一来,西北军事便全部都被握在宸王手里了。 而大雍的军事部署,向来都以西北为重。 大雍南边临海,福建总兵袁義乃是宸王妃的外祖父,虽然不是亲的,但听说袁家待这个便宜的外孙女看得比孙子还重。 大雍在南边的军力部署,福建卫所占了三分之一的名额。 而南面,沐王府与宸王交好,听说沐归鸿回云南的时候,带走了一千铁鹰骑,正是靠这一千铁鹰骑,沐归鸿夺取了南平王府,斩杀了他的叔父,虽然没有正式袭爵,但估计他们不用等多久了。 果然,下一瞬,陆偃便吩咐内阁拟旨,“南平王薨逝多年,王位空悬,今世子已经成年,着继承爵位,执掌南平王府,屏障南疆,不得辜负朝廷期望。再……” 他顿了顿,道,“三皇子和四皇子纯孝,着恢复皇子待遇,解除圈禁。” 轰! 几位内阁阁老们均是被震得久久回不过神来,这到底是皇上的意思还是陆偃的意思?三皇子和四皇子被圈禁了,朝中安静极了,如今要被放出来,陆偃或是皇上到底要做什么? 谢眺低着头,不叫任何人看到他脸上的神色与惊惧,三皇子和四皇子被放出来,他们会坐得住吗?五台山上的那个小太子,能活得过今年冬天吗? 张明贺的心头也震惊不已,西域、北境、大半个南疆,全部都被宸王收入囊中,那东暖阁里躺着的那位呢? 难道说,皇上就这么坐视不理? 张明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问谢眺道,“谢大人,您看,如此,妥当吗?” 以后,凡事都是陆偃说话,还要他们这些内阁阁老们做什么? 谢眺忍得住? 谢眺哈哈一笑,“张大人,你我都老了,今后是年轻人的天下,人年纪大了,做事就难免小心谨慎,没有了开拓进取的魄力。我听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说,西域那边,风土人情与中原千差万别,将来你我若是有幸,不妨走上一遭。 回到谢家,谢眺依然难以抑制心头的激动,三个儿子均来书房,正要为父亲道贺,谢眺摆手制止住了,道,“坐吧,我有几句话要说!” 待儿子们坐了,沉霜奉完茶退下,谢眺长叹一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才要贺我这个老父,我且告诉你们,我哪怕身体再好,这首辅之位,也就一年两年的时间。” 谢仲柏大吃一惊,忙问道,“父亲,这是为何?” 谢拾柏也是不解,唯有谢季柏了然,他脸上神色复杂,饶是他一直想要修炼心性做到宠辱不惊,此时也难以抑制心头的震惊。 谢眺见此,心头稍微有些欣慰,也不说,道,“今日,你们大哥被擢升为都指挥使,正二品,不久就有旨意下来,若不出意外,未来两三年年,他恐会留在车师城。” 谢眺看向小儿子,“季柏,你也不必留在六部观政了,你准备一下手头的事,回头跟着你大哥去西域,一来见见世面,二来那里虽然危险,但百废待兴,对你将是很好的历练。“ 谢季柏心头激动,他忙起身道,“是,儿子遵命!” 谢眺看向三儿子,“老三,江南乃富庶之地,今后两三年里,北境用兵至关重要,这两年你爹我已经捉襟见肘,单靠国库,很难支撑,你当竭尽所能!” 谢拾柏忙起身道,“爹,儿子记住了。” 谢仲柏便着急了,忙道,“爹,那我呢?” “你就好好留在京城,你兄弟们都离家了,我也老了,有个万一,总要有个儿子在跟前送终。” 虽然自己爹并没有说什么,但谢仲柏还是感受到了爹对自己浓浓的嫌弃之意。 起身告辞后,走到了在院子里分手的时候,谢仲柏拉住了谢季柏,“四弟,你能不能说说,爹到底是什么意思?” 谢季柏知道,爹一向都重视长房,将来,若是有那么一天,大哥必然是国丈,而大哥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眼下镇守西域,是最好的选择。 那他们呢?若今日,自己没有第一时间明白爹的意思,爹或许就不会把自己送到西域去了。 想到这里,谢季柏道,“二哥,你就听爹的吧,什么都不知道,许是一种幸福呢!” “好啊,连你都瞒着我?” 谢仲柏不肯罢休,谢拾柏便道,“二哥,我也什么都不知道,知道那么多做什么?难道你觉得爹说得不对?” 谢仲柏只好不再继续问,却不甘心地道,“我总觉得爹和四弟有事瞒着我。” 好在,还有三弟这个糊涂的陪着自己。 谢季柏回到院子里,妻子正在哄儿子睡觉,谢季柏看着幼小的儿子,看着妻子,一半心疼一半又很兴奋,将谢眺的安排说了。 海氏惊愣不已,腾地站起身来,“夫君,你若是去西域,我和泽哥儿跟着你一起去吧!” 她生怕丈夫不答应,“泽哥儿已经两岁了,我们路上走慢些,应是无碍。” 谢季柏想了想,道,“若是去的话,你先去信让大嫂在那边给我们安置宅子,我不知道父亲会做如何安排,但我想,你们现在京兆府安居,等我那边稳定下来了,再接你们娘儿俩过去。” 海氏放下心来,若丈夫不带自己过去,她势必就要为丈夫安排服侍的人,虽说她有了嫡子,可这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袁氏收到信的时候,高兴不已,她忙过来找谢知微一块儿看信,谢知微却正好收到了衮国长公主府的信,原来潞国公府托人特地去了京城,为老二云敬轶求娶郑靖霜,衮国长公主特地让谢知微帮忙打听云敬轶的人品秉性容貌。 谢知微与袁氏交换了信笺,看完之后,对袁氏道,“母亲,四婶要过来,将来您在这边,也有个人可以走动,凡事也有人可以商量。就是,这边和京城比起来,还是苦了一些。” 第701章 醋意 “我不觉得苦啊,我就只担心一点,你小弟弟这么小一点,一路周舟车劳顿,要是路上有个事,怎么办?” 谢知微道,“过了三岁应当就没事了,无论如何,也要明年开年了,他们才会动身,到时候小弟弟又长大一点了。我备点小儿用的药,送到京城去,四婶来的时候带上,也能应急。” 如此说,袁氏方才放心了一些,她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太好了,这里越来越热闹了。” 谢知微便拉了袁氏的手,“母亲,您不是时常与潞国公夫人来往吗?不知道您有没有见过潞国公府的二公子,他这人如何?” 袁氏知道是为衮国长公主的所托之事,想了想道,“我向来看人不准的,且这婚姻之事事关重大,你都不知道,你当年没有被赐婚的时候,我日日为你的婚事担忧得睡不着。倒不是怕别的,怕给你挑的人不好,眼看你一天天长大,我紧张极了。” “依我说,你先瞧一眼,若是还算看得上眼,你不妨邀请黎阳郡主亲自来看看,黎阳郡主如今也及笄了,要换了我,有个这么大的女儿还没有定亲,我也着急了。” 谢知微觉得她母亲是真聪明,连说好,还没有想好要怎么想办法看看潞国公府的二公子,国公夫人让人送了信来,说是摩耶法师将国公府要开凿的卧佛的像已经画好了,约谢知微明日一块儿去观摩。 谢知微便明白,必然是衮国长公主府说了要她帮忙相看,潞国公夫人这才喊上自己,必也是让她亲眼看云敬轶一眼,便让玄桃去给送信的人回话,“就说明日白马寺见!” 袁氏走后,萧恂从城外校场回来了,他先去前院沐浴一番,换了一身便服进来了。 萧恂从安西都护府回来后,抓紧时间前往北地和北契打了一仗,将北地的边防线朝北面推了两百多里地后,这才赶回来过年。 年后,湄湄就能跟着他去北地了。 “阿恂,我问你个事儿。”谢知微看到萧恂进来,忙朝他招手。 萧恂爱极了谢知微这般模样,似乎,不管她在什么地方,她总能让自己和身边的人生活得格外舒服,甚至,看到她这般安逸的样子,就觉得是生活是一种享受。 桌上摆着精致的糕点,飘着香味的茶,阳光透着窗户斜洒进来,窗上的剪纸是喜鹊登枝,屋子里的几盆盆栽生机勃勃,暖暖的气息,根本就让人感觉不到,外面是寒冬。 萧恂站在熏笼前,将手和身上的寒气去了,这才走过来,将谢知微拢在怀里,“什么事要问我?” 他边说,已在谢知微的唇角落下一个吻,他的姑娘如今正在慢慢长大,如同一株被他精心照料,期待已久的花树,如今终于到了抽花苞的时候了。 萧恂的目光偷偷地掠过谢知微微微隆起的胸口,想到那里在慢慢长大,便不由得心旌荡漾。 谢知微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不由得脸颊一红,假装不知道,问道,“你见过潞国公府的二公子吗?” 萧恂不答反问道,“你打听他做什么?” 谢知微没有察觉萧恂语气里的醋意,反而道,“就问你见没见过啊,若是见过,就跟我说说,云二公子生得如何?” “我呢?”萧恂气恼不已,磨着牙问道。 谢知微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出不妥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能感知这个人的喜怒来,她不由得掩嘴一笑,“宸王殿下自然是‘美人晓折露沾袖,公子醉时香满车’,丰神如玉,风流出尘的翩翩佳公子!” 谢知微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了,她看到萧恂恼羞得脸都红了,便越发觉得他有趣。 萧恂低头就朝谢知微的唇啃了去,微微用力,在她的唇瓣上咬出了浅浅的压印,以示惩罚,没好气地道,“怎么我,不是芝兰玉树宸郡王吗?” 这话,是当日,谢知微重生后,第一次遇到了萧昶炫,挤兑他,而说的一段话,“芝兰玉树宸郡王,笑如朗月沐世子,沈腰潘鬓四皇子,九春悦怿郑四郎”,谢知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萧恂连这都听了去。 谢知微呆萌的样子让萧恂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他用手指轻轻地刮了刮谢知微的鼻子,趾高气扬地道,“想瞒着我?哼!” 谢知微被逗乐了,她双手环过了萧恂的脖子,“我哪有想瞒着你啊,你说,当日你是不是瞧出了什么,才非要把我诳到南书房去,就是想让我看萧昶炫出丑?” “你还没有告诉我,我从赣州回城的时候,你是不是正好就在南熏门门口?还偷偷地朝我瞅了一眼?” 是啊,那时候,她还想过,她重生而来,那么多的有缘人中,谁会和她的缘分最深呢? 原来,上天都安排好了一切! 想到这里,谢知微心头一片柔软,“阿恂,我们之间是上天的安排,那时候,正好我回来了,正好你也回来了,我们就在城门口相遇了,你知道吗?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好安心。” 那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和萧恂会走到这一步,但看到萧恂,她有种旧友重逢的喜悦。 萧恂紧紧地搂住了谢知微,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湄湄,那时候,我看到你,我就在想,这个姑娘我是不是哪里见过呢?你知道吗,我从来都记不住女子的脸,在我眼里很多人都长一个样,穿裙子,戴很多钗环,唯有你,我一眼就看到了你的眼睛,只觉得好熟悉!” 他欢喜不已,“我如今才知道,原来,我在你的梦里出现过,曾经见过你。幸好,那只是个梦,以后有我在,你再也不会做那样的噩梦了。” “嗯,好!”谢知微也紧紧搂住了萧恂劲瘦的腰身,她的手缓缓上移,只觉得,他的肩背越发宽厚,让她极有安全感。 次日,谢知微和两位母亲还有妹妹,在萧恂的护送下来到了白马寺,谢知微才下了车,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跪在山门前。 第702章 掌眼 谢知微定睛一看,居然是惠和,不由得惊呆了。 惠和是谁啊,当今皇上的外甥女,皇太后的外孙女,常寿长公主唯一的女儿,京城之中,身份尊贵过她的女子,屈指可数。 她居然纡尊降贵,跪在这里,双手合十,态度虔诚。 或许是有所感应,惠和抬眼朝谢知微看过来,她愣了一会儿,却很快就坦然,复又垂下眼帘,极为专注。 谢知微没打算打搅她,服侍袁氏和容氏,在一泓禅师等人的陪同下,进了山门。 摩腾迎了出来,“女施主们,这边请!” 年初的时候,从江南那边来了不少读书人,这些人来,初初是为了专门给白马寺的天梯山佛像画像,等过来之后,很多人发现,附近的州府郡用人需求量很大。 若是举人秀才出身,甚至能够在郡县谋到一个县丞、主簿或是典史的职位,这若是在南方,倾家荡产都未必能够补到这样的位置。 一时间,从南到西的这条路上,士人络绎不绝。 也有被白马寺的佛教氛围感染,一心留在寺院进行佛像创作,希望能够青史留名的,其中出色的几位全部都被京兆府的几位大族聘请,为他们家族想要开凿的佛像,或是壁画的佛像进行画像创作。 潞国公夫人也准备开凿一尊佛像,招揽了一名来自平江府的画师,此人创作的画中人物,线条柔美,人物八面,衣带带风,着色大胆,笔势圆转,有着不俗的画技。 今日,谢知微和两位母亲就是被国公夫人请来看此人的话,只见他画的维摩诘居士,凭几坐在榻上,身披紫裘,白练裙襦,一膝支起,左手抚膝,右手执麈尾,上身略前倾,蹙眉张口,呈辩说状。 若是仔细看,可以看到维摩诘居士拿着麈尾的手,食指和中指均呈伸开状,给人一种,疏散自如,安详自信之感。 潞国公夫人显然不太懂画,让那画师将画展示出来后,皱着眉头对谢知微道,“你瞧这人画的凶神恶煞,郡主瞧着,是不是不太好?” 这幅画,所费的时间不少。 在此期间,潞国公夫人几次来看了之后,都很不喜欢,但这画师执意要画《问疾》这一品中的维摩诘居士,还说,潞国公原本已经垂危,若非有人问疾,潞国公的病好不了,这便是佛祖的安排。 正因这说法,潞国公夫人实在是不好拒绝。 正好,她也听说,衮国长公主给谢知微来了一封信,心知,谢知微乃是衮国长公主的徒弟,正好两家又在议亲,衮国长公主这个时候给谢知微来信,多半是为了让谢知微打听自己的儿子。 与其被打听,还不如光明正大地送上门去,让谢知微看个究竟。 也因此,潞国公夫人才会邀请谢知微前来,谢家的这位嫡长女琴棋书画精妙绝伦,在京城中享有盛名,让她帮自己掌眼,也算是一举两得。 谢知微朝站在一旁的那位画师看了一眼,见这人二十出头,头上一根竹簪,穿了一件棉袍,就正面,便打了五个补丁,两边的肘子处,各有一个,紧张之色难以掩饰。 谢知微很快收回了目光,看向那画卷,她细细地从头看到尾,装作不经意地道,“这画法我瞧着有些熟悉,之前在一副画上看到过。” 一听这话,潞国公夫人顿时柳眉竖起,愤怒地看向了那画师,意思格外明显,难道说这画师是在模仿别人的作品? 那画师也非常紧张,忙问道,“不知郡主看的是哪一副画,与草民的笔法相似?” 谢知微笑道,“大约七八个月前,京兆府奉命从两江招画师士子,选了些好的送到我那里,其中有一副《十八神仙图》,不论是风格还是笔法,都非常出色,很有佛韵,当时我就向我母亲推荐,我记得那副画作的署名是卢楞伽。” 说完,谢知微意味深长地朝这人看了一眼,此人对上谢知微的视线,眼中充满了感激,滚动着热泪,他拱手作长揖,“草民卢楞伽,平江府人,郡主看的那副《十八神仙图》正是草民所作。” 谢知微表现出极为震惊的样子,忙道,“原来是先生所作,观先生的画,穷丹青之道,独树一帜,确非凡品。那副《十八神仙图》不知先生是否愿意割爱?” 卢楞伽自然是喜不自禁,忙讨好地道,“承蒙郡主厚爱,《十八神仙图》,草民愿意献给郡主!” 谢知微笑道,“你这番心意,我心领了,那副画,画工精湛,人物飘然出尘,实在是难得的传世之作,怎么能白送呢?“ 谢知微朝玄桃点了点头,玄桃掏出了一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递给卢楞伽。 卢楞伽一看,吓着了,忙摆手,玄桃塞给了他,“你是不是嫌少啊?” 卢楞伽又忙着摆手,“不,不是!” 慌乱不已,惹得玄桃掩嘴笑,见谢知微看过来,忙敛起了笑容,退到了谢知微的身后。 卢楞伽方才和玄桃推搡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玄桃的手背,姑娘微凉细柔的肌肤令他浑身如同被雷击一般,猛地一颤,脸颊上浮上了一层红晕不说,也很是自责。 这是对姑娘的不尊重。 玄桃则没有太当一回事,横竖对方也不是故意的,她大方的态度,倒是让卢楞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到底是在郡主身边当差,格局和胸怀,便显得很不一样。 袁氏是看不懂什么好画不好画的,她和潞国公夫人一样,觉得这画里头,维摩诘居士的面相是凶恶了一点。 容氏则笑道,“法相庄严,维摩诘居士本是得道菩萨,转世后到毗邪离城,成为一位颇具神通智慧、非凡辩才的居士,《问疾》说的就是维摩诘居士自称有病,大菩萨文殊师利前往问疾,二人辩论佛法的盛况。这尊维摩诘居士,具清羸示病之容,隐几忘言之状,着实是传神!” “阿弥陀佛!”潞国公夫人忍不住道了一声佛号,欣喜不已。 虽说如今没有人站出来澄清容氏的身份,但随着“七星复”的谶语被有心人从南到北地宣传,容氏的身份便显而易见了。 第703章 姻缘 当年的容氏,便是卢容昭,与潞国公夫人算是同时代的人,早就见识过了容氏的才华横溢。 先有了谢知微的认可,后有了容氏的赞赏,潞国公夫人便面有得色,再看卢楞伽,目光中便多了一些赏识。 卢楞伽没有把这份赏识看在眼里,他满心都是激动,对他来说,宸王妃的赏识,才是一架青云梯。 这一千两的银票,于卢楞伽来说,同样是足以传世的珍宝。 卢楞伽妥善收藏之后,不打算用,准备装裱起来,将来传给子孙后代。 容氏见此后,也略动心,道,“我打算画一副壁画,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国公夫人,陆先生给你画完这副画后,还有没有活?若是没有的话,就把人让给我,用些时。” 别说潞国公夫人原先不知道卢楞伽的价值,让卢楞伽为她画这尊佛像的画已经后悔极了,即便有了约定,后边还给卢楞伽安排了活计,此时也要让道一边。 潞国公夫人忙道,“娘娘,我眼力有限,也不知道画好不好,就没有再让卢先生做别的。“ 容氏点点头,看向卢楞伽,“听你的名字,便知你与佛祖渊源颇深,卢先生,壁画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你若为我所用,我绝不会亏待你!” 卢楞伽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忙道,“娘娘,能为娘娘效劳,是草民的荣幸。“ 时间到了正午,一泓禅师过来请去用午膳。 到了厢房,落座后,国公夫人对容氏和袁氏道,“娘娘,袁夫人,我有一小儿,这次陪着我来了这里,我想让他进来,向娘娘和夫人见个礼。” 说着,国公夫人便看了谢知微一眼,谢知微抿着唇笑了一下。 容氏和袁氏也听谢知微说了衮国长公主来信的事,人年纪大了,都很乐意看到小辈们过得和和乐乐,自无异议,道,“正好让我们看看令郎。” 国公夫人很是开心,忙让身边的下人去请二少爷过来。 若说云敬轩继承了潞国公七八成的容貌身材的话,云敬轶应是生得像国公夫人了,面冠如玉,气质不俗。 云敬轶进来给容氏和袁氏行过礼后,便站在了国公夫人的身边,容氏和袁氏自然是说了好些好话,好好儿把云敬轶夸了一顿。 云敬轶也知道今日来的目的,忍不住朝谢知微瞟了好几眼,见她一直闲适从容地喝着茶,不由得有几分着急。 国公夫人道,“霓儿过世一年了,我和国公爷心里一直都很难过,恰好老二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若是家里能有一桩喜事,就再好不过了。” 说起孝成皇后,国公夫人眼中依然难免含泪,短暂失态之后,她很快恢复了常态,“郡主从京中来,以前和郡主一块儿玩的姑娘里,若是有瞧得上我这二儿子的,郡主看在三公主的份上,帮忙多操心。” 谢知微牢记着袁氏的话,婚姻非寻常事,天底下多少怨偶,郑靖霜与她又是好姐妹,若是个格外出色的,她倒是能够建议一番,但眼下看到了云敬轶之后,见他中规中矩,生怕将来郑靖霜会怨怪她。 谢知微想了想道,“我当年和王爷虽说是皇上指婚,但在此之前,与王爷是早就相识,彼此知道秉性。如今,云二公子离京城如此遥远,我若是说了谁,云二公子和那姑娘彼此之间连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不过,自古千里姻缘一线牵,若是有缘,兴许很快就会见面呢!“ 国公夫人初听到谢知微说,心头咯噔一下,待听到后面,不由得眉开眼笑。 回府的路上,云敬轶没有想明白,问他母亲,“郡主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孩儿表现不好?” 国公夫人看画不行,但人活到一定的年纪,听话听音的本事具备,且从前京城中的贵女太太们,谁说话不是点到为止,说一半留一半,让听的人自己去想。 “郡主倒是没有反对,若是我没有猜错,郡主应当会让黎阳郡主亲自来看。” 国公夫人一开始看中的是王一鸣的嫡长女王丽君,虽说富户出身,身份上并不配自己的女儿。 但王家巨富,又一向与国公府走得近,自己这个小儿子,崇文不尚武,国公府靠军功起家,对儿子的帮助不大,若是能与王家结亲,小儿子将来至少衣食无忧。 国公爷却不答应,自从女儿没了之后,国公爷对朝廷有多深恶痛绝,别人不知道,身为枕边人的国公夫人却知道。 后来,郡主来了一趟,为国公爷治好了病,很多事,国公爷没有跟她这个枕边人说,但有些风向,她看出来了。 国公爷动了与衮国长公主府结亲的心思,国公夫人内心感到震惊,也明白,这不是简单地娶一个儿媳妇的事了,关乎的是家族今后的走向。 谢知微的确给衮国长公主写了信,信上,谢知微简单地说了一些云敬轶的外表气度,建议让黎阳郡主来一趟西疆。 衮国长公主收到信,看完之后,笑了一下,将信笺放到一边,吩咐道,“去把郡主喊来!” 郑靖霜听说母亲在给自己寻夫婿,非常不乐意,一打听竟然是已故的孝成皇后的弟弟,从小在边疆长大的,她就更加不乐意了。 父亲的去世,对郑靖霜的影响很大,母亲日复一日地练武,心中对父亲的执念,她越是长大,越是能够体会得深切,若父亲不是武将,便不会死,那他们家就是幸福的一家。 可是,母亲说过一句话,她说,“无论文臣还是武将,哪怕不在京中这巨浪中心,浪潮来了,该被扑灭的就会被扑灭,谁也逃不过上天的安排。” 即便如此,她依然不想嫁给武将之家。 韩嬷嬷是衮国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老人,郑南衣死那年,韩嬷嬷拒绝了衮国长公主帮她选的夫婿,自梳之后,留在了衮国长公主的身边。 “殿下,郡主说了什么?”她看到衮国长公主唇边极深的笑意,忍不住问道。 衮国长公主将信递给韩嬷嬷,笑道,“你瞧瞧,这小狐狸,本宫想到她和霜儿一向情谊深厚,若是她看中也觉得不错的人,霜儿应是不会拒绝,让她帮忙瞧瞧人,可你瞧瞧,本宫白托付了一番。” 第704章 正妃 韩嬷嬷接过信,看了,也不由得笑了,“长公主,奴婢瞧着,宸王妃这才是真心为郡主好呢。” 衮国长公主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也跟着点头,“是这话没错,孩子们大了,是该放到外面去了,本宫也不想,本宫的女儿将来嫁到了婆家,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离开京城。” 郑靖霜来了之后,一看到信,心头大喜,想到,微妹妹不愧与她是姐妹,扑到母亲跟前跪下,“娘,您的意思,是让我亲自去看看云二公子如何?” 衮国长公主不由得好笑,道,“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对云二公子不是一向都很不看好吗?若是对他没有半点想法,这一趟西行也没有必要,省得浪费时间。” “怎么会呢?”郑靖霜忙道,“女儿觉得,微妹妹的话不无道理,婚姻是关乎一辈子的事,女儿从未见过云二公子,若是一杆子打死,万一是个好的,错过了这好姻缘岂不是可惜。无论如何,还是要去看看。” 衮国长公主忍住了笑,点头道,“言之有理,你能这么想,我也放心了。只这一去,关山万里,路上行宿安全,你先拟个章程我看看。” 郑靖霜满心雀跃,自然无不可,她转身的时候,几乎跳起来了。 回到闺房,郑靖霜便跟贴身的丫鬟说起来,“怀绿,你不是说你逃过难吗?你知不知道,一路上要怎么行路,怎么住宿,怎么注意安全,你快告诉我,若是我娘觉得说得好,你就是我半个师傅,我不会亏待你的。” 在京中活了这么大,郑靖霜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乃是法门寺,这一次,她居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去,还是去找最好的姐妹,郑靖霜简直是要乐疯了。 怀绿却紧张不已,“郡主,奴婢听说惠和公主出城走丢了,若是郡主要出行的话,长公主殿下一定要多派人保护郡主才是啊!” “你说什么傻话呢?我要是出去,我连你都不会带,怎么可能会要娘多派人跟着我呢?” 郑靖霜说完,取下了墙上悬挂的宝剑,猛地将剑拔出剑鞘,一道寒光闪过,如同烈火,点燃了她身上的热血,她期待着这一路能够遇到几桩不平事,她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也期待着能够见到谢知微,昔日的好友在一起互诉衷肠。 经过几日的点拨,衮国长公主总算是让郑靖霜拟的那些章程过关了,将郑靖霜送出京城的那日,衮国长公主站在城外的长亭边上,看着骑着马雀跃而去的女儿,忍不住热泪盈眶。 韩嬷嬷抹了一把眼泪,劝衮国长公主道,“殿下,还是回去吧,起风了。” 她不解,为何长公主不让郡主过完年,等春暖花开了再启程。 她不知道的是,郑靖霜这一路因为迷了路,走错了方向,结果,在路上走了小半年时间才到。 京城的潘楼里,四楼的雅间,被解禁之后的薛婉清出了门。 十日前,有人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约了她在这里相见,说是会给她一个惊喜。 萧昶炫虽然深深地伤过薛婉清,但毕竟相爱过的人,他对薛婉清多少还有一些愧疚,也因此,对她并没有太多约束,甚至给了她莫大的自由。 只是,薛婉清几乎不出门,半年时间,她不是在看书,便是在练字,或是在东院,将所有的花草全部拔了,搭了个大棚里,里面种了一种不知名的植物。 见此,萧昶炫就更加不会干涉了。 薛婉清出门便非常容易,她并没有向海氏请示,海氏日日防她朝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下手,薛婉清不干扰她,她也乐得装傻,吩咐府上的人,尽量给薛婉清行方便。 雅间里早有人等着了,看到来人,薛婉清吃了一惊,竟然是老熟人。 来的是完颜宝现,她去而复返,作为曾经在大雍生活了快两年的人,她对京中的高门大户,关系往来,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请坐,薛大姑娘,好久不见,一切可安好?” 完颜宝现很尊重薛婉清,这让薛婉清很舒服。时日越久,她越是知道,自己这个妾的身份,有多么不堪。 薛婉清落座后,朝完颜宝现身后的两个高大男子看了一眼,警惕地问道,“原来是宝现公主,不知,你叫我来,有何要事?” 完颜宝现脸上洋溢着笑意,“不瞒薛大姑娘说,薛大姑娘曾经教给我们制作热气球的方法,这次在与北契的战役中发生过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哥哥被封为太子,为了感谢薛大姑娘,我哥哥派我前来,是想报答薛大姑娘。” 薛婉清丝毫不惊诧,“太子殿下天资聪颖,我只是画了个图,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他就能够制造出来,这是上天都在帮他。” 完颜宝现道,“薛大姑娘,你这样的姑娘,无论容貌,教养,才识还是胆识,大雍这么多的贵女,我认为无人能及,但大雍对姑娘何等不公平,薛大姑娘,若是你能够归顺我大娄,我哥哥说了,条件任你开。” 完颜宝现凑近了道,“我父王认为,绫华公主只配给我哥哥当妾,到了大娄之后,她只是我哥哥的一个妾室,若是薛大姑娘愿意跟着我去大娄,我哥哥正妃的位置,便是姑娘的,这是我哥哥的亲笔信。” 完颜宝现将一封信拿出来,递给薛婉清,上面的火漆还在。 薛婉清打开信后,半年的学习之后,她再读起这些文绉绉的信,已经毫不费劲了,看完之后,薛婉清不能说不震惊,但她也学会了收敛情绪,“这件事,我须好好想想。” 完颜宝现虽然很着急,但也能理解,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一个大娄人进来了,低声道,“公主,酒楼外面来了好些人,说是四皇子府走失了一个侍妾,四皇子极为宠爱,有人看到那侍妾是在这酒楼里出现过,故找过来了。“ 这人说着,朝薛婉清瞥了一眼。 薛婉清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她一直强撑着的冷静与淡然,这时彻底维持不住了。 第705章 决裂 完颜宝现见此,不得不佩服她那好四嫂的神机妙算,她说,薛婉清自视清高,一定不甘愿为妾,若是四皇子待她以珍重,那就罢了,可如今,四皇子与四皇子妃有了子嗣,若薛婉清不对那孩子下手,那她就有希望带薛婉清回大娄。 甚至,她四嫂还设计了这个局,她与薛婉清在此谈论的时候,故意向四皇子散布消息,让四皇子寻来。 外面人声嘈杂,薛婉清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她腾地起身,对完颜宝现道,“若公主能够助我脱身,我将前往大娄,助令兄一臂之力。” “但是……”薛婉清不容拒绝,斩钉截铁地提出条件,“我不稀罕什么正妃的位置,我这一趟去,只会女扮男装,做太子殿下麾下的谋臣,若能以君臣之礼相待,我才去,否则,就请公主殿下回吧!” 薛婉清摆出了一脸的冷清与孤傲,完颜宝现看着她这张貌若桃李的脸,心头一阵唏嘘,也生出了一丝怜惜,“薛大姑娘,我说过,你提的任何要求,我们都会答应的。” 萧昶炫推开了雅间的门,看到屋里已经空空如也,只漂浮着一丝令他熟悉的气息,桌上,一张白纸,上面蘸墨写道,“与君绝,从此两无期”。 萧昶炫一把抓住了纸,留在他心头的只有愤怒,一声嘶吼,声音遥遥地传来。 楼下,已经上了马车的薛婉清,心头有着报复之后的快感,她的唇角,浮上了一抹讥诮的笑。 她曾经为这个男人付出了那么多,从今往后,她只会为自己而活。 萧昶炫没有能耐要求封城,他的人自然拦不住早有预谋的娄国人的脚步,甚至,他都不知道薛婉清是被谁带走。 皇仪殿里,陆偃放下了奏折,李宝桢快步上前,低声道,“督主,四皇子府里那个姓薛的侍妾已经被娄国人带走了。” “查清楚是为了什么吗?” “东厂派往大娄的探子传来了密信,说是完颜赞诚亲自率领三万大娄军,轻而易举地攻陷了大王子完颜也哥久攻不下的上京城,用的就是当年,四皇子献给完颜赞诚的一种叫做热气球的东西。” “热气球是什么?” 李宝桢掏出了一张纸,上面画着偌大的一个球,中间烧着火焰,下面挂着一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人。 陆偃看了一眼,略沉思便明白了,两道剑眉皱得更紧了一点。 李宝桢也格外好奇,“督主,这种东西,咱们从来没有见过,您说,薛大姑娘就天赋异禀到了像神一样的地步,怎么想得出这些来?要不,写信去问问郡主?” 陆偃略有心动,却很快摇摇头,“不必打扰郡主。” “是!”李宝桢凛然道,他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郡主何等尊贵,怎么能操这些闲心呢? 陆偃将这热气球的图纸递给李宝桢,“八百里加急,送去给阿恂,看他能不能想办法找到破解之法?” 北契被灭之后,就轮到大雍与大娄的决一死战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大雍是绝不可能放任野心勃勃的大娄在一旁虎视眈眈的。 这一点,虽然阿恂与他从未提及过,但他却从阿恂想将京城挪到燕京一事,便能猜到阿恂的心思。 他也觉得,这一决定意义重大,如今是亲王守国门,将来便是君子守国门了。 李宝桢拿到了信,惴惴不安地问道,“督主,完颜宝现公主将薛大姑娘带走,要不要派人拦截?” “不必,区区一个妾,不过是个玩意儿,盯着就是了。” 李宝桢便明白了,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一点,道,“薛大姑娘让完颜宝现公主安排人前往她住的院子里,说是大棚里种的一种叫做土豆的,可以当做主食……” 陆偃的眉头猛地一挑,当机立断,“传皇上的旨意,将西水门才空出来的那座宅子赐给四皇子,让他今日就搬走,命人看好那个大棚,那土豆,不许漏一点往大娄,否则,提头来见本座。” 有了红薯之后,陆偃毫不费力地相信,这世上有诸多可以用来饱腹的食物,土豆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土豆,对陆偃来说,顾名思义,就是土里的豆子,应当能吃。 大半个月后,一路东逃,已经坐上了海船的薛婉清听说,四皇子殿下被赏赐了新宅子,原先的宅子外面有重兵把守,那土豆估计是弄不出来了,她不由得非常惋惜,“那是我发现的一种新食物,一年四季都适宜生长,生长于所有温带地区,产量也极高,真是可惜了。” 对于完颜宝现来说,她并不关心什么土豆不土豆,她还没有到关心国计民生,认识到这对大娄来说有什么意义的程度,笑道,“薛大姑娘,若是将来,大雍种植这种食物,我们再派人来取,不过是囊中取物而已。” 薛婉清也深以为然。 薛婉清的离开,只是让萧昶炫愤怒而已,但很快,搬迁新宅子的旨意,令他高兴不已。 父皇独独赐给了他新宅子,而这宅子,乃是前朝一座王府,后来赐给了宁王,宁王被萧恂斩杀之后,一直空着,虽说不吉利了些,可到底是一座亲王府,这让萧昶炫感觉到了不一样的重视。 他召集了幕僚们在新书房商议,幕僚们人人都兴高采烈,一个个拱手向萧昶炫贺喜,“殿下封王指日以待!” 萧昶炫摆摆手,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道,“为人子,当想着如何为父分忧。父皇如今身体不好,病重之下,依然牵挂本宫,本宫每想起,均心肝欲裂。好在,国有太子,国本尚在,将来本宫若能做到周公吐哺,也就对得起今日父皇这番厚爱了。” “太子”,若非萧昶炫提起,众位幕僚几乎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 廖匡图略沉思,道,“殿下,请恕属下僭越之罪,皇上的身体……很不好了吗?” 萧昶炫露出一副悲痛的样子,抹了一把眼泪,“本宫恨不能以身代父皇之。” 众位幕僚自然要跟着一起伤心,廖匡图道,“殿下,眼下还不是难过的时候,国无长君非社稷之福,殿下宏图远志,心怀天下,悲天悯人,仁善有德,若一心只想学当年周公,殿下便是大雍的罪人了!“ 第706章 相聚 萧昶炫自然听懂了廖匡图的话,他也知道,这些人跟着他,图的是什么,却故意问道,“为何本宫反而成了大雍的罪人了?” 他看向窗外宽阔的庭院,银安殿上歇山顶一角和绿色的琉璃瓦,心头一阵激动,他虽然暂时没有封王,但既然父皇不下旨,其中必定含有深意。 “殿下,若国无长君,社稷必乱,遭殃的必然是百姓,倒霉的也是大雍,殿下明明有担任社稷之能,却不愿挺身而出,将这江山社稷的大宝押在一个稚儿身上,难道不是大雍的罪人吗?” 这番话,说得萧昶炫心头一阵舒畅,却为难地道,“那眼下,本宫该如何是好?” “殿下,太子殿下在废后的肚子里时,便中过毒,若非端宪郡主那妖女逆天行事,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太子殿下?”后面的话,廖匡图有些说不下去了,可是,他一抬头看到萧昶炫鼓励的目光,便又道,“殿下,太子殿下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世上,臣请殿下为大雍百姓着想!” 说着,廖匡图跪了下去,别的幕僚们也纷纷效仿,“请殿下看在大雍百姓的份上,看在祖宗江山的份上,早做决断!” 萧昶炫闭了闭眼,脸上显露出悲痛的神色,“小八,他,乃是本宫的兄弟啊!” 廖匡图已经说到这里了,当然不能半途而废,他愤然道,“殿下,若殿下心中只有兄弟情义,没有江山社稷,请恕在下不能再追随殿下!” 萧昶炫大吃一惊,“先生何出此言?” 廖匡图道,“殿下,从古至今,哪一个成大事的君王拘小节?别说兄弟情深,哪怕是父子……殿下,您若是不想辜负大雍的臣民,便只能辜负这皇家亲情!” 好话可不能让萧昶炫一个人说尽了,徐仲雅忙道,“殿下,殿下听说过当年的昭阳之变吗?” 萧昶炫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他震惊不已,双手紧紧地扶着椅子把手,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这些幕僚,“你们,你们是想,让本宫,效仿父皇吗?” “殿下,当今皇上英姿盖世,武定四方,寿康之治,式昭文德,而这万世之功,若无当年的昭阳之变,又从何来?”徐仲雅道,“殿下,那孩子孱弱不堪,太医们均说,若是幸运,能够活到成年,或许,小小的一个风寒咳嗽也能要了他的命,若将来,殿下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殿下登基,将来史书上将如何评价殿下?” “这件事,本宫好好想想!” 廖匡图和徐仲雅对视一眼,均知道,不能再逼了,二人闭了嘴,和其他的幕僚们一起行礼后,退了出去。 待书房里只剩下萧昶炫一人了,他打了个响指,便有一人从黑暗处走了出来,在萧昶炫面前单膝下跪,拱手行礼,“殿下!” “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你怎么说?”萧昶炫问这人。 此人乃是萧昶炫的暗卫首领,名叫弓耿。 他不假思索,“属下以为,区区一个小儿,死了活了,均不足为道。眼下他挡了殿下的道,属下请命为殿下除之。” 说这话的时候,弓耿已经有了杀意,萧昶炫深吸一口气,“本宫不想背负屠杀幼弟的骂名啊!” “殿下,今日这书房中所谋,均是那些幕僚们在劝殿下,殿下从未答应过。若来日,八皇子死了,与殿下又有何干?” 良久,萧昶炫缓缓点头。 萧昶炫等人的密谋,不日,便被人送到了陆偃的耳中,米团道,“不光是四皇子府上在商量着如何要了太子殿下的命,连三皇子殿下也在安排人下手。” 他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幽光,嘲讽着,轻笑一声,“这是萧家兄弟之间的事,与本座何干?莫非本座还要为他护着儿子?” 陆偃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寿康帝了。 等米团正要离开,陆偃不知道生了什么气,他右手狠狠地折断了一支笔,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弄伤自己的手。 米团吃了一惊,忙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忍不住朝陆偃看了一眼,见他闭着眼睛,狭长的眼尾几乎要飞到鬓角去。 良久,米团才听到陆偃道,“把他送走吧,随便送到哪里去,给一家没有孩子的人家养着,从此以后,他就不再是太子了。” 米团震惊不已,心知,令督主改弦更张的缘故,不是因为督主对那孩子动了恻隐之心,而是那孩子是郡主保下来的孩子,督主不想让郡主伤心。 “是!” “不要留下任何破绽,不要叫任何人知道那孩子的身世,保他衣食无忧,知道生死即可。”陆偃艰难地道。 “是!” 谢知微接到信,郑靖霜已经快到了,是在三春里头了,谢知微前往真定府的行装都准备好了,只等着郑靖霜来了,将她安顿好,她就要启程了。 看到郑靖霜和谢知莹联袂而来,谢知微愣了一下。 谢知莹看到大姐姐高兴坏了,忙上前来行礼,“大姐姐,我终于看到你了!” 姐妹几年不见,怎么会不想念。 因崔亭湛来这边开办了医馆,这一两年来,跟着谢知微将《青囊书》学得炉火纯青,他自己也带了不少徒弟,往军中输送了很多。 谢知微便给谢眺写信,让谢知莹也过来,一来,小两口婚前多培养感情,二来,将来谢知莹自然是嫁鸡随鸡,她可以提前适应这边的气候环境。 谢知莹是过完年后启程的,却与郑靖霜一块儿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谢知微与郑靖霜彼此见礼后,谢知微笑道,“黎阳姐姐不是年前就动身了,还骑着马儿,怎么和我这小妹妹一块儿到的?” 看到谢知微促狭的神色,郑靖霜便知道,谢知微八成是猜到了真相,不由得没好气地道,“你就笑话我吧!“ 谢知莹便在一旁笑道,“大姐姐,我是在出城后五十里地的地方遇到了黎阳郡主。” 谢知微一听这话,再也忍不住笑起来,“黎阳姐姐,你不会是走了一两个月,一直在城外打转转吧?” 郑靖霜臊得脸都红了,“你把我说得有多笨?我只不过是迷路了,不知道怎么走,就又回去,准备重新开始。” 第707章 重情 谢知微听到,笑得更厉害了,花枝乱颤。 郑靖霜羞臊不已,举起马鞭,正要敲谢知微的头,便听到一声厉喝,“你敢!” 郑靖霜吓得两腿一软,抬起头来,看到萧恂勒马在前,不由得没好气地道,“表哥,你干什么?我们女孩子之间闹着玩,你掺和什么?” 郑靖霜以前还挺怵萧恂的,但自从猜到他的身份,特别是他娶了自己的好姐妹后,郑靖霜便不怕他了。 萧恂翻身下马,走过来,一把夺掉了郑靖霜手中的马鞭,剑眉倒竖,“玩闹是玩闹,谁让你用马鞭打她?我又不是瞎子,我看不到吗?” 郑靖霜气晕了,松了手,也不要马鞭了,“我会真的打她吗?我认识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哼,现在护起来了,倒显得我成了个小人了。” 谢知微看看萧恂,看看郑靖霜,不由得好笑,上前来,搂了搂郑靖霜的肩,“好了,你没来的时候,你表哥也好着急,派了几拨人出去找你,天天儿让人在城门口留意你,他就是瞧着凶!” 郑靖霜很受哄,听到这话,眉开眼笑,感激地朝萧恂看了一眼,开开心心地上了谢知微的车,跟着她进了城。 萧恂骑着马跟在身边,很是疑惑,自己难道不是因为湄湄太担心了,才不得不安排人出去找,又因为她太着急了,他才不得不安排人在城门口迎接的吗?怎么变成了他在关心郑靖霜了? 自小,因为襄王府与衮国长公主府甚少来往,他和郑靖霜本来就不熟,他有必要关心一个不熟悉的人吗? 不过,既然湄湄这么说了,他自然不会去拆湄湄的台了。 车里,郑靖霜索性也不遮遮掩掩了,跟谢知微说道,“我好几次看到京城的城门了,可是,我怕回去会被母亲笑话,也怕母亲不让我来,微妹妹,这里真的和京城好不一样啊,不,应该说,从京城走过来一路上都好不一样。“ 郑靖霜激动地掀开了帘子,朝外看,见街上人来人往,比起京城来,热闹程度毫不逊色,但气氛又比京城里的要松快一些,不像京城中那么压抑。 “我真的来对了,湄湄,这里真好!” 回到萧宅,谢知微安排郑靖霜住在了临福院旁边的一座小院子,一共三进,同样是五间正房,临着小花园,一条廊檐与临福院相连。 因郑靖霜一路就带了怀绿,还是怀绿死皮赖脸跟着来的,谢知微又安排了十来个丫鬟进她的院子。 而谢知莹则住进了隔壁谢宅,与谢知慧做了个伴。 晚上,袁氏在谢家摆了三桌,请了容氏和萧恂夫妇过去,一起为郑靖霜和谢知莹接风。 次日,是谢知微安排了宴席为二人接风。 眨眼,三日过去,崔亭湛上山采药回来后,来谢宅给袁氏请安,见了谢知莹。 他每日里都很忙,谢知莹想了想,便约了二姐姐一起过来找谢知微,道,“大姐姐,我想每日去药店帮崔三表哥的忙,横竖,我在家里待着也无事。” 从前,她们上闺学,每日里琴棋书画,女红厨艺,原先学着还觉得挺有意思,但如今,正如郑靖霜所说,一路走来,眼界和原先也不太一样了。 “四妹妹,你对医学感兴趣吗?”谢知微认真地问道,“还是说,你仅仅只是为了帮三表哥的忙?” 这有什么关系吗? 谢知莹和谢知慧不解,茫然地望着谢知微。 谢知微想到两位妹妹已经订了亲,她母亲已经在帮两位妹妹备嫁妆了,将来到婆家,与夫君要相守一生,这夫妻之道,以她用全族性命换来的代价,还是可以传授一下的。 “你若是是行医问药很有兴趣,我自然是支持你,可你若是为了对三表哥好,那我就要你想清楚,他对你的好,是否值得你牺牲自己的时间,放弃大家闺秀的矜持去为了他好?” 谢知莹不由得沉思,谢知慧却问道,“大姐姐,都说夫妻一体,为什么还要分彼此呢?还有,大姐姐嫁给了宸王殿下,能够为了宸王殿下不远万里,抛弃京城的富贵来此,又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极好! 谢知微用鼓励的眼神看向谢知莹,“四妹妹,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大姐姐,我心里有这个想法,不过,没有二姐姐会说。还有,我对医术是很感兴趣,我也愿意学。” “若是如此,我不拦着你,我这里还有一些书,你可以拿去看。”谢知微便抛开了这个问题,对两位妹妹道,“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你们出阁,在夫家生活,我都希望你们能够先善待自己,任何时候都不要以委屈自己为代价对夫君好,那样不是在为对方好。” 见两个妹妹越来越疑惑,谢知微道,“我们小时候玩过跷跷板,我们都想成为被跷高的一方,婚姻也是一样,若你一直都是抬举对方的那一个,一次两次,一日两日尚可,可若是年深月久呢?” 两人这才恍然,谢知莹道,“大姐姐,我明白了,他对我多好,我就对他多好。” “是这话没错,我让你们先善待自己,唯有先待自己好,自己好了,才能珍惜身边人,与家里人和睦相处。” 谢知微又道,“所以,我才说,四妹妹若是自己的确对医术很感兴趣的话,才同意你去给崔三表哥帮忙。“ 从谢知微的屋里出来,谢知慧和谢知莹均在沉思,对她们来说,这完全是各全新的领域,但大姐姐的提醒,让她们知道,她们必须去思考这个问题。 玄桃送了两位姑娘出门,回到屋里,忍不住问谢知微,“郡主,您这样跟两位姑娘说这些,合适吗?若是她们对未来的姑爷有了戒心,将来过不好,可怎么好?” 谢知微想了想,道,“让她们先想这些问题,总比将来一头扎进去,被人辜负了,想不开的好。” 她抬起眼皮子朝玄桃看了一眼,“你看前朝那些公主们,有哪一个活过了四十岁,谁不是抑郁而终,为的是什么?当年外祖母就说过,那些公主们可不是高高在上,而是个个都被驸马们辜负,女子总是比男子更重情一些。“ 第708章 真心 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觉得被辜负? 哪一个驸马不是沾了公主的光,得到了皇家的恩惠,可是回过头来得不到等值的回馈,自然会想不开,日复一日,摆脱不了这被辜负的枷锁,才会抑郁而终。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前世,若说,她从来不曾付出,萧昶炫也不是因为她而被封太子,后来又因她而登上帝位,她或许只会恨,而不会怨,不会无法原谅自己,陷入自责的泥淖中,不能自拔。 她也想到了自己的今生,若萧恂为了帝位,需要她做什么,她为了前世的恩情,今生的情意,她也愿意为了萧恂,如同曾经为萧昶炫一样,可是,她知道,她永远都不会这样去做了。 不是她不愿,而是萧恂不需要。 她知道,萧恂永远都不会让她去做哪些,而她为了萧恂,离开京城,迢迢万里路,来到这里,也不单单是为了萧恂,是为了她自己。 她想和萧恂在一起,她不愿离萧恂那么远,如同萧恂想时时把她带在身边一样。 如果一个人,真的对你用心,他绝不会要你为他付出太多,他一定希望待你好,比你待他要好。 只可惜,前世,她并不懂这些,她把夫妻之道和与人相处之道,混为一谈。 她以为,真心能换真心。 实则不然。 若人世间的感情,能够真的做得到等价交换,那就太容易了。 “黎阳郡主来了,一时半刻,可能会在京兆府待下去,你安排一下,让外面的花棚送一些名贵的牡丹进来,三日后,我要在家里办个花会,让京兆府的太太姑娘们和黎阳郡主认识认识。”谢知微吩咐玄桃。 她想了想,“我也要离开了,趁着这个机会,也答谢一下大家。” 玄桃道,“郡主可想好请什么人?” “潞国公夫人,韩太太和章太太肯定要请的,别的人,你看着办。这一次,殿下在家里,想必,韩大人和章大人也要来,你让人给郑公子带个信,到了那一日,让他也过来,正好和云二公子见个面。” 谢知微要买一些名贵的牡丹开花会的消息一传出来,很快,王家的大姑娘就送来了帖子。 谢知微笑了笑,道,“那就让她过来一趟吧!” 这不是谢知微第一次见王丽君,今年年初的时候,韩大太太在家里请春酒,谢知微便远远地看过王丽君一眼,知道潞国公夫人原本打算与王家结亲,看中的就是王家的这个嫡长女。 那会儿,谢知微正在听章大太太说话,她看到王丽君频频朝这边看过来,因没有人引荐,而没法与她搭上话而显得有些着急。 百灵领着王丽君进来了,她当即就要给谢知微行大礼,谢知微忙拦住了,“你我都还年轻,不必讲究这些,坐吧!” 丫鬟给她奉茶的时候,她欠了欠身,道了谢,与谢知微寒暄几句,王丽君殷勤地道,“听说郡主想要买些名贵的牡丹开花会,恰好我一向钟爱牡丹,家里养了好几盆,虽说比不上郡主从前见过的,但在这京兆府里也是上品,我想让郡主帮忙品鉴一番,也不知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送上门来的好,谢知微自然不会立马一板子拍回去,笑道,“没想到王姑娘还喜欢养牡丹,这可是门技术活。” 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谁说不是呢,我也是养死了好多,这才有了点经验。想当初,看到一盆盆花在我手里死去,我难受极了,还是我母亲说,这人啊,天赋和勤奋总要占一样,有些人天生就有天赋,我偏偏不是那有天赋的,就只好多养,多想,总算是有了些小成就,今年还培育了一个新品种。“ 谢知微听这姑娘说话有礼有节,听着就让人很舒服,也愿意抬举她,道,“是什么新品种?” 王丽君便毫不掩饰高兴,忙道,“正好我带来了,郡主可先品鉴一番?” 谢知微点点头,王丽君便忙让贴身丫鬟去外面去,百灵不用谢知微吩咐,领着那丫鬟去了。 不一会儿,那丫鬟就来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抬着一盆开得大朵大朵,花瓣先呈白色,花瓣边缘呈豆绿色的花儿,花朵碗口般大小,十来多开得极为丰满,将花枝都压弯了,光彩照人,富丽堂皇。 谢知微一看就惊喜极了,不由得站起身来,走到了花盆边上,忍不住伸手轻轻地抚了一下正中间,开得最为艳丽的一朵,赞道,“这可真是好看,这是怎么培育出来的?” 王丽君也忍不住有些骄傲,道,“是我花了五年时间,用寻常的白牡丹和豆绿培育出来的,去年也有一树,只开了一两朵,今年的这一株格外争气。” 她说到这里,福了福身,“郡主,这一盆我就送给您吧?” 到底是姑娘家,说完,脸都红了。 谢知微不由得笑了一下,“我喜欢是喜欢,可不是所有喜欢的,我都要。况且,我后日开完花会,我要前往真定府了,一路上跋山涉水,我带过去,死在了半路,岂不是可惜了?” 见王丽君脸上掩饰不住失望之色,谢知微到底不忍,便道,“这样吧,玄桃,你发帖子的时候,跟各家说一说,家里有好看的花,不拘是牡丹还是什么,我们开花会的时候,就来个斗花吧,谁夺了魁首,我有赏!” 说完,谢知微对王丽君道,“你这花,看是放在我这里,还是你带回去,我给你下个帖子,到了那一日,你就带着你这花来,和她们斗一斗。“ 王丽君大喜过望,她并没有想要参加萧府的花会,毕竟,她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不够的。 哪怕王家富可敌国,家里不出读书人,没有出仕的士子,王家就是个商户。 自古士农工商,论社会地位,商户最低贱。 但现在,郡主居然邀请她了,这对王丽君来说,不啻为意外之喜,她忙起身,给谢知微行了个大礼,激动之下,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花儿,王丽君自然不会带回去,事无巨细地将要注意的事交代给萧府的花匠后,百灵将她送了出来。 第709章 邀帖 回去的路上,等马车缓缓地驶出了小胡木巷后,王丽君身边的丫鬟椿儿欢喜不已,“姑娘,这满京兆府里头,还没有哪个姑娘有姑娘这般好运气,得了郡主的邀帖,姑娘,这可真是太好了!” 椿儿双手合十,“若是姑娘能够在这次斗花会上得头筹,得了郡主的赏赐,就更好了。” 王丽君也激动得不能自已,她紧紧捏着这份大红烫金邀帖,是用京城里盛行的香云笺做成,上面印着独有的魏紫牡丹,富贵而艳丽,正如她今日见到的端宪郡主一般,有着与生俱来的尊荣,令人景仰。 回到王家,王丽君在二门下了马车,她才绕过影壁,便看到庶妹王丽兰带着三四个丫鬟走了过来。 王丽兰将王丽君的去路拦住了,她扬着下巴,高高在上的样子,“我的好姐姐,你这是从哪儿来啊?我姨娘还以为姐姐走丢了,准备报到京兆府去。” 王丽君还没有说话,椿儿便忍不住道,“大姑娘今日去了……” 王丽君拦住了她,“椿儿,不许胡说。我今日去了街上,二妹妹,有什么事吗?“ 王丽君的母亲张氏虽为王一鸣的嫡妻,但因生王丽君的时候是难产,伤了宫房,后来再无孕。 王一鸣走商的时候,得了一个扬州瘦马,便是方氏,有了身孕后,被王一鸣带回了王家,生了王丽兰后,很快又诞下了王一鸣唯一的儿子。 商户不像官宦人家,怕担什么宠妾灭妻的坏名声,王一鸣疼爱儿子,再加上方氏的哥哥在方氏的支持下,中了举,又补了长兴县的县令,一来二去,方氏在王家的地位水涨船高。 方氏温柔小意,因出身的缘故,自是比张氏会打扮,她连走路的风姿,都得到了王家丫鬟们的效仿,论起笼络王一鸣的本事,比张氏高了一百倍。 “你跟我来!”王丽兰没将这位嫡姐放在眼里,而是狠狠地瞪了王丽君一眼,转身走在前面。 椿儿实在是看不惯,正要上前说话,被王丽君拦住了。王丽君拿眼神警告,椿儿只好低下头,败下阵来,如同霜打了的茄子。 张氏以养病为由搬出了正院之后,方氏以便宜服侍老爷为由很快搬了进来,看到昔日母亲的院子,被人侵占,王丽君的眼里闪过一抹黯然的神色。 方氏坐在罗汉床上,看到王丽君进来,忙起身相迎,拉着王丽君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反而将自己养的女儿冷落在一边。 这一幕,正好被从次间出来的王一鸣看在眼里,心里忍不住赞了方氏一声贤惠,敲打王丽君道,“丽君,你姨娘对你的好,你可要记在心里。” 方氏嫣然一笑,对王一鸣弯了一双月牙儿一样的眼睛,道,“瞧老爷说的,谁让姐姐待兰儿比待君儿亲呢,我所作所为都是在效仿姐姐,姐姐才真贤惠。” 王一鸣喜欢听妻妾和睦的话,端着一把紫砂壶,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听方氏对女儿道,“后日,你们大舅母要来,带着你们表兄过来,我想,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想带了你们一块儿去城外迎一迎。” 一个妾哪里有什么娘家,竟然还敢在她一个嫡出面前说什么大舅母表兄,王丽君低着头,眼中闪过一抹怒色,她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却是堆满了笑,没有打理方氏,而是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坐到了椅子上,“父亲,后日我恐怕没法出城。” 王一鸣一听这话,很是生气,正要发怒,方氏忙拦住了他,笑道,“老爷,大姑娘是读过书的人,受过太太的教诲,比不得我们这样儿上不得台面的,照理,我的娘家是算不得家里正儿八经的娘家,也难怪大姑娘不肯跟着我去,低了身份。” 方氏说完,对着王丽君和蔼地道,“大姑娘,我听说宸王妃要在府上办个花会,你可知道为什么?” 王丽君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偷偷去萧府的事被方氏知道了,她紧张地朝椿儿看了一眼,见椿儿也同样震惊,她便冷静下来,“我不知。” 方氏满意地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黎阳郡主来了,听说是为了和潞国公府二公子的婚事来的。” 王丽君顿时一阵恼怒,她忍不住讥讽道,“姨娘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跟我有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就好,我是为了大姑娘好,怕大姑娘还心存什么指望。”方氏笑道,“想必太太一定告诫过大姑娘,姑娘家还是不要好高骛远,心存奢念,一定要本分才好。” 王丽君腾地站起身,正要转身就走,便听到身后传来“啪”地一声巨响,她咬着唇瓣,透过泪眼,看到父亲扬起巴掌拍在了桌上,看到王丽兰幸灾乐祸地朝她笑着,她只觉得怒从心头起,扭过头看向她的父亲。 “坐下!”王一鸣怒道,“后日,方大太太要来,你跟着你姨娘去城外迎接方大太太和方少爷,这是我的命令。” 王丽君知道,方氏不知道用了什么花言巧语,让父亲答应要把她嫁给方家少爷,从前,也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话,说是潞国公夫人看中了她,想要求娶她,方氏便息了这个念头,如今,潞国公府的那话怕是个谣言,方氏索性写了信让她娘家嫂子过来议亲。 “父亲,女儿实在是做不到。”王丽君拿出一张大红烫金邀帖给王一鸣,“郡主给女儿下了邀帖,请女儿后日参加府上的花会,女儿不敢不去。” 方氏顿时吃惊不已,谢知微有多强势,瞧不起人,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她素来巴结周又颉的姨娘,曾经的陕西布政使是如何变成雎州知州,她太清楚了。 她还记得,周家离开那天,那姨娘哭得跟泪人儿,拉着她的手,说谢知微的跋扈,说了半天。 高高在上的亲王妃,有食邑的郡主,财富几十辈子都花不完,这样的人,居然会给一个商户之女下帖子? 但眼前这帖子是真,王一鸣看到之后,震惊得无以复加,他盯着帖子看了良久,脸上绽放出花儿一般的笑容,“这,这,这是郡主给你的?” 第710章 附凤 王丽君道,“回父亲的话,是郡主亲自下的帖子。” “你胡说,郡主是什么样儿的人,怎么可能会亲自给你下帖子?”王丽兰再也无法装淑女好人了,她心头的嫉妒如泉涌,几乎将她的理智吞噬了,“哦,我想起来了,你培育的那盆绿锦上哪儿去了?你是不是用那盆绿锦换了这张帖子?” 说着,王丽兰冲上来一把便抓住了帖子,王丽君吓了一跳,生怕帖子被撕烂,便松了手,忙道,“二妹妹,你快把帖子还给我!” 王丽兰手中拿着帖子,自得地一笑,“大姐,你还不承认,你就是用那盆绿锦换了这张邀帖,是不是?” “即便是,又如何?那也是我凭自己的能耐得到的,二妹妹若想,也可以拿东西去换。” 这话,正好戳中了王丽兰的心窝,同是王家的姑娘,王丽君兰心蕙质,不但培育一手好牡丹,而且还弹得一手好瑶琴,而她,纵然有一些巧处,可是在王丽君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 王丽君的脸色一便,只来得及“啊”地尖叫了一声,便看到王丽兰将那大红烫金邀帖一把撕成了两半。 见王丽君痛彻心扉的样子,王丽兰心头档期了一丝爽意,她勾唇一笑,再次在王丽君震惊的目光下,将邀帖一点一点地撕碎。 王丽君眼中的泪水一点一点地落下来,她恨透了方氏这对母女,而她最恨的还是王一鸣,她的父亲。 “我看你拿什么在我面前炫耀,拿什么去赴郡主的花会。你以为我们这样的人家,人家为什么要给你邀帖?不过就是想占我们家的家产,哼,姐姐,父亲一向教导我们,为人要守本分,我看姐姐你就是不守本分,王家把你金尊玉贵地养大,你一天到晚就想葬送王家的家业。” 若说在王一鸣的眼里,什么最重要,不是儿女们的命,不是他自己的命,而是他辛辛苦苦挣下来的这些家业。 他一面想攀附权贵,一面又怕权贵贪图他的家业,看到小女儿把宸王妃的邀帖撕了,王一鸣本来还觉得不妥,可是,听到小女儿这么一说,就觉得太有道理了。 “丽君,你妹妹说得很对,我们这样的人家还是和端宪郡主那样的权贵少来往比较好。父亲挣了这么大一份家业,只想让你们三个将来生活得衣食无忧便可,没想你们攀龙附凤。” 方氏松了一口气,扶着王一鸣起身,“老爷这才是一片慈父之心,大姑娘即便现在不懂,将来也会有懂的一天,总能体会老爷这当父亲的为儿女们的好。” “唉……” 王一鸣的叹息声在次间消失,王丽君的眼泪滚滚而下,她看向王丽兰,眼中充满了仇恨。 王丽兰凑近来,低声对王丽君道,“我知道你不想嫁给我表哥,可是,姐姐,这可由不得你做主,我忘了告诉你了,我表哥其实是个傻子,听说读书的时候,就一句简单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背一百遍都背不会。” 王丽君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王丽兰,却见王丽兰的眼中,充满了幸灾乐祸,她便知道,只怕王丽兰不是在故意吓唬她。 若是好,方氏为何不把自己生的女儿嫁给自己的侄儿? 回到自己的兰馨苑,王丽君坐在窗前,她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了,从小,她就知道,哭没有用,告诉母亲也没有用,一切都要靠自己。 从前,她还能奋力拼搏,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摆脱王家,走一条自己选择的路,但今日,她的心里充满了绝望,她以为自己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最终这稻草被对方无情地掐断了。 “你明日出门一趟,去跟萧府的丫鬟们说一声,让她们禀报郡主,就说,就说我病了,后日的花会去不了,请郡主原谅。” 王丽君说着,泪水再次滚滚而下,丫鬟椿儿看到后,心疼不已,“姑娘,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奴婢听说郡主秉性纯良,为人仗义,当初潞国公府差点不要一个画师的画,是郡主及时伸手帮扶了一把,如今那画师成了整个京兆府最有名望的画师,一幅画能卖到五千两银子。” 椿儿越说越激动,“姑娘,要不,奴婢帮姑娘去求求郡主吧!” 王丽君摇摇头,她看了一眼院子里多出来的婆子们,“不必了,你别做傻事,免得落到了他们的手里,我也搭救不了你。你想办法去见一下郡主身边的姐姐们,帮我跟她们说一声,不必让郡主为难。” 次日一早,椿儿以帮王丽君买针头线脑和桂花油为名,出了王家。 方氏母女没把这当回事,也不知道王丽君费了多大的老劲才巴结上了郡主,得了一张邀帖,椿儿一个丫鬟,能在郡主面前说话? 但,王丽君得了郡主一张邀帖,还是令王丽兰嫉妒不已,她不高兴地对母亲道,“娘,要是王丽君能带我去,我也不会撕了她的邀帖。” 这话,王丽兰不说,方氏也知道,她想了想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女儿听说,明日的花会,郡主不光邀请了潞国公府的人,布政使家的人,京兆府尹家的人还有长阳侯世子,就是黎阳郡主的哥哥,永新伯世子,涿州总兵楚易宁,好多青年才俊呢。” 这其中任何一个拉出来,配自己的女儿都是绰绰有名。 方氏也极为可惜,她安慰女儿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听说郡主还有个弟弟,小小年纪便中了秀才,最近几年,在博陵游学,想来日后也是状元的命,只可惜咱们这样的人家,和人家实在是配不上。” 王丽兰撅起嘴,“娘,您总是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咱们这样的人家又怎么了?我是我,王家是王家,我就觉得,就凭我,凭什么就配不上他们那些人?” 王丽兰扭着身子,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背对着她母亲,“我不管,我就是要去参加郡主的花会。” 方氏为难极了,她不得已想到了陕西提学杨一清,便让婆子们去打听,杨一清的夫人汪氏有没有接到邀帖? 第711章 义女 很快,婆子回来说,汪氏得了邀帖,在凤仙楼打了首饰,约好了今日午时去取。 方氏便吩咐备车,出门,到了凤仙楼,问了掌柜,得知汪氏还没有付银子,方氏不由得大喜过望,吩咐掌柜的,“那银子,跟汪夫人说一声,就说我付了,若是她有什么说法,就通知我去见她。” 凤仙楼乃是王家的产业,掌柜的自是不能不听这个受宠的如夫人的话。果然,等汪氏来拿首饰,一共一百多两银子,要付银子的时候,掌柜的便笑道,“真是不凑巧,正好今日我家太太来了,听说是夫人您打的首饰,就掏了腰包,帮您付了。” 杨一清是广东高州府人,他幼年丧父,小有神童之称,十四岁入学,靠母亲缝缝补补,典卖祖产读书,寿康三年进士。 杨一清于三年前选为陕西督学,上任初便在京兆府督建岍山书院,在陕西士子中极有威名。 为官多年,杨一清依然家徒四壁,少有余财。而这一次,郡主要离开京兆府了,给各家都下了帖子,自然少不了杨家的。 汪氏原本没打算订什么首饰,做新衣,只她之前听几个太太聊天说起来,说郡主在京兆府三年里头,每一次出门,穿的衣服和戴的首饰都不一样。 韩大太太便说,世家大族和京城里的权贵们是这样的规矩,据说同一件首饰,五年之内都不要在同样的人面前戴第二次。 汪氏想到自己十多年,穿同一身衣服,戴同样的首饰赴宴,顿时,尴尬和窘迫就跟泉涌一般,令她无地自容。 她好容易下定决心来京兆府最大的银楼凤仙楼订了一套首饰,其中有些她不喜欢的地方稍微修补了一下,花了一百多两银子,令她格外欢喜。 但从银楼回去的路上,她就后悔了,这一百多两银子,她要攒足足一年才能攒下来。 现在居然有人要帮她掏银子,汪氏的内心在斗争,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接受,但消费与实力不成正比的窘迫又让她无法不动心。 “这怎么好?”汪氏推辞道,但言语间又不是那么坚决,掌柜的何等人精,笑道,“这些,小的就干预不了,我家太太还没有离开,您两位自己商议一番。” 汪氏便道,“那就带我去见一见你家太太。” 汪氏都忘了,方氏只是一个妾,而她乃是从四品恭人,为了一百多两银子,竟然要亲自去见一个妾。 掌柜的忙道,“这不妥,夫人,您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小的这就让我家太太来见您!” 很快,方氏便来了,先恭敬地向汪氏行礼,待汪氏赐座后,她也恭谨地在凳子上坐了半个屁股,两人寒暄几句,汪氏便执意要让身边的婆子将银票拿出来给方氏。 那银票也不知道揣了多久了,皱皱巴巴,方氏的眼里一丝鄙夷,快得一闪而过,忙推辞道,“太太,杨大人为陕西老百姓做了多少好事,这些年,岍山书院培养了多少学子,造益一方,名闻天下,多少人想报答杨大人无门,妾身是上天恩赐了这样的机会,将这份报答应在了太太身上,还请太太不要拒绝。” 汪氏是杨一清的糟糠之妻,当年跟着杨一清吃过苦,与婆婆一块儿供养丈夫出来的女子,听到这样的话,岂有不激动的,讷讷不知所措,“实在很抱歉,我家老爷一再叮嘱我不许拿人钱财。” 方氏笑道,“这算什么钱财?只是首饰而已,不能吃,不能喝,用来装门面而已,若太
相关推荐:
天外来客之苏满
为你打开时间的门
召唤领主
孟流景,四时平安
半劫小仙
古武天道
十项全能的我只想平静生活
镇抚大秦
沈浪夏淑怡相亲失败后富婆试图走进我心房小说大结局
刚苟成大罗你告诉我这是盘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