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了,幸好,他不止大女儿一个。 含星院里,陈燕容正在和她母亲说着陈燕楚的事,“娘,如今整个楚州大约都知道陈燕楚是个什么样的人了,人在闺中,就害了相思病,这传出去,要换个人,羞也要羞死了。” “我儿手段高明,娘以后也不用担心你了。你以前总怨恨不能投胎在太太的肚子里,怨我让你成了个庶出,如今你应当看到了,嫡出又如何,这日子啊,最终还是人过出来的。” 外头传来了丫鬟的声音,“老爷来了!” 宋氏忙止住了话头,和女儿一起迎了出去。 陈敏看到女儿,灯光下面容如花,娇艳无比,一双秋水剪瞳盈盈顾盼,一把好嗓子,声音如黄莺出谷,心下也稍定。 他这个女儿,以前不觉得,如今看来,除了是个庶出,竟无一处比嫡女差。 宋氏见陈敏打量女儿,心中已是有了计较,吩咐女儿道,“还不快去给你父亲泡壶茶来。” 陈燕容心头一喜,忙乖巧地应了一声,去了旁边的茶水房里,亲手给父亲泡了一杯茶,递给父亲,“爹爹,这是女儿才学会的茶艺,您尝尝,可不许说不好。” 真是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讨好父亲,从前,父亲但凡有点空闲,都是姐姐在殷勤巴结。 陈敏接过茶,喝了一口,点点头,“嗯,有长进。” 分明从前,陈敏也从不曾喝过二女儿泡的茶,他放下了茶盏,决定事不宜迟,将该安置的早点安置了,二皇子失踪的事,肯定是瞒不住的,特别是楚州还有顾氏在,时间长了必然会走漏风声。 若是能够早点将二皇子争取到自己这个阵营里来,事情就好办多了,师出有名,所过之处,必定会所向披靡。 “你哥哥前些日子带回来了一个人,你可曾见过没有?”陈敏问女儿。 陈燕容摇摇头,她虽说惦记着二皇子,想当侧妃,但却从未有机会见过二皇子的面,她只听哥哥说,二皇子丰神俊朗,是个俊俏儿郎,但究竟长什么样,她还不知道。 “瞧老爷说的,咱们容姐儿是那等不知礼数的孩子,随随便便就会见外男的吗?” 宋氏虽是个妾,但因受宠,在陈敏面前说话便也不十分避忌。 这话说到了陈敏心里去,想想另外一个正在害相思病的女儿,他心里一阵厌恶,对陈燕容也喜欢了七八分,点头道,“女子贵德,若言行举止不得当,连父母兄弟都是要厌弃你的。” “女儿知晓,谢父亲教诲!”陈燕容低下头,心头一阵窃喜。 “那人是二皇子殿下,殿下如今有事,暂住在我们家里,身边没有一个合意的人,若是随随便便一个丫鬟,自然是不合殿下的身份,我想把容姐儿送过去服侍殿下,你们的意见如何?” 陈敏说完,看向陈燕容,见女儿低着头,一副不吭声的样子,但耳尖儿都是红的,便知她是在害羞。 宋氏却一副受惊吓的样子,“老爷,您说把女儿送去服侍二皇子殿下,妾身没有意见,只是,女儿也是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总不至于送过去为奴为婢吧?” 宋氏到底是心疼女儿,哪怕是做妾,也是个名分。 陈敏道,“按大雍制,皇子有一个正妃,四个侧妃,都是可以受册封,上玉牒,有品阶的,与一般人家的妾室自然不同,我陈敏的女儿,岂会随随便便与人为妾?” 宋氏松了一口气,亲自上前对女儿道,“还不快谢谢你爹爹!” 陈燕容不肯在父亲面前落一个轻浮的印象,但又不能让父亲以为她不愿意,便道,“女儿一切都听父亲安排!” 说完,便转身进了次间。 宋氏在陈敏旁边落座,对陈敏道,“二皇子毕竟是皇子,容姐儿的身份会不会不够?“ 陈敏一个武官,素来远离朝堂,对朝中的规制都不是很懂,不知道皇子纳妾,会不会有什么讲究,但眼下,他要举大业,当然不能出什么纰漏,想了想,为稳妥起见,决定将二女儿抬为嫡女,记在林氏名下。 宋氏自然大喜。 正月十五,陈家祭祖,开祠堂的时候,陈敏便顺便将二女儿抬为嫡女的事办了。 夜里,吃年夜饭,陈敏将萧昶曜请出来,萧昶曜原不想与陈敏虚与委蛇,但人在屋檐下,他还有妻儿要顾忌,自然不能不顾自己的性命。 湖心的亭子里,萧昶曜与陈家人坐在一起边赏月,喝酒聊天,陈敏道,“二皇子殿下难道对如今的局势,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萧昶曜被陈敏请来的第一天,便看了他父皇的手书,也并没有怀疑过,他在这里待了几天,对陈敏的心思也有所了解,笑了一下,“陈大人有什么想说的?” “末将想说的,都已经和殿下说完了,殿下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何取舍。” “如今有什么不好吗?“萧昶曜不明白这天底下总有一些人唯恐天下不乱,他虽然是寿康帝的儿子,可是这些年来,因为他景仰昭阳帝,他的父皇几次欲要他的命。 若是换了别人也就算了,他或许不会当一回事,反过来将那人杀了算了,但这个人是自己的父亲,萧昶曜对自己的父皇只有恨意。 “天下太平,比起父皇临朝之时,老百姓的日子要好过多了。我这两年一直在山东四处走动,听到的看到的,可未必比陈将军的少。” 萧昶曜一笑,“陈将军既然要勤王,自然要遵父皇的旨意,父皇既然封了四皇弟为太子,陈将军难不成想抗旨不遵?“ 第783章 蒲柳 既然是勤王,自然皇上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皇上说谁是太子谁就是太子。 陈敏道,“天底下谁不知道四皇子殿下谋害太子?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仁君呢?臣也是为了天下百姓着想,殿下勤政爱民,这几年在山东政绩斐然,深受百姓拥戴,臣拥立殿下,不过是顺应民心,顺势而为罢了。” 正说着,一名百户进来了,陈立忙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一招手,那百户身后两人押着一人进来了,萧昶曜一看,正是他的小厮同安,萧昶曜的眼眸一眯,同安给了他一个令其放心的眼神,萧昶曜方才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面儿上已是有了愠怒。 “陈将军此举何意?命本宫屈服?”萧昶曜冷笑一声。 整个湖心亭里均是一片寂静,隔了一道屏风的女桌那边,陈燕容看着萧昶曜投在屏风上的影子,一颗芳心七上八下。 哥哥没有骗她,萧昶曜果真是人中龙凤,他玉树临风,言谈举止肃然有礼,哪怕此时动怒,也依然没有失了风度,依然气度不凡。 姐姐真是没有眼光,顾家公子固然好,可是哪里有皇子身份尊贵呢? 她不由得朝陈燕楚看去,见陈燕楚的目光也透过了屏风落在萧昶曜的身上,她心头不由得一紧,问道,“姐姐,你在看什么?是在看二皇子殿下吗?” 陈燕楚浑身一哆嗦,她忙收回了目光,幸好,今夜的月亮虽明,宫灯却不亮,她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应是无人看到她的脸滚烫发热了吧? “没,没看什么。”陈燕楚忙低头吃起自己碗里的元宵。 陈燕容嗤笑一声,凑到姐姐身边,“姐姐,你是不是看上了二殿下?难道你不打算要顾公子了吗?” 陈燕楚越发面红耳赤,她低声道,“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 没有最好,陈燕容心说。 陈敏有所求,自然不会和萧昶曜翻脸,他忙过来躬身道,“殿下,臣不敢!” 说着,他呵斥儿子,“你们做什么?你们是去请同安来服侍殿下,怎么能得罪同安呢?还不快向同安道歉!” 陈立忙拱手,敷衍地道,“得罪了!” 同安甩开了那两个军士,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过来向萧昶曜跪下哭道,“殿下,奴才终于找到您了,奴才去买烧饼,一转眼的功夫,您就不见了,奴才急死了!”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两个烧饼,冻得硬邦邦的,双手奉到了萧昶曜跟前,萧昶曜接过来,也是难免动容,扶着他起身,“我很好,你别担心了!” 这宴会到了这一步,已是进行不下去了,见萧昶曜要带着同安离开,陈敏忙将二女儿喊了来,介绍给萧昶曜,“这是小女,蒲柳之姿,留在殿下身边叠被铺床,服侍殿下,还请殿下笑纳!” 萧昶曜打量了陈燕容一眼,见中人之姿,一双眼睛游离不已,比起他见过的大家闺秀,实在是差得太远了,且他娶了崔家女,本没打算辜负妻子,是以,对这女子越发没有什么兴趣。 但眼下,他与陈敏都很克制,便笑了一下,“本宫跟前只要正妃一人,四位侧妃,眼下虚位以待,不过,既然陈将军有心,本宫的意思,还是不要太随意,委屈了陈二姑娘才好。“ 陈燕容没想到二皇子对她如此之好,女人一生,婚嫁只有一次,谁不想穿一次大红嫁衣呢? 她不由得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萧昶曜,见青年剑眉星眸,脸膛方正,透着武将的刚硬又兼容了文士的宽厚儒雅,真正是闺阁女子梦中才有的情郎,一颗芳心暗许,已是情不自已。 陈敏见萧昶曜许了侧妃之位,很满意,萧昶曜娶的是崔家嫡女,而自己这个女儿只是庶出,无论人品身份,自然都比不上崔家女,且萧昶曜的正妃乃是皇上赐婚,难道还让萧昶曜为了女儿,休妻不成? 这就够了! 陈敏忙道,“是臣想得不够周到,若殿下无异议,臣这就安排过礼。” 萧昶曜是想施拖延计,便道,“本宫还有正妃,断无背妻再娶之理,陈将军若有心,可派人通知本宫正妃一声,将来待本宫与正妃相聚,再补一碗茶便是。” 陈敏哈哈一笑,“殿下何必这么麻烦,臣这就请人去将皇子妃接来便是。” 萧昶曜脸色一变,很是不悦,甩袖而去。 陈燕容不知道发生过了什么事,生怕萧昶曜不要她了,朝前跟了几步,被陈敏拦住,她非常担心问道,“父亲,殿下这是怎么了?” 陈敏笑了笑,“这件事为父会处理好,你要做的是将来跟了殿下,将殿下服侍好,尽量让殿下生出宏图大志来,将来若殿下能够登基,你便不是皇后也是贵妃娘娘。” 想到天下的命妇们都跪在自己的脚下,陈燕容只觉得人都要飘起来了,她激动不已,点头道,“爹爹,女儿会记住的。” 同安服侍萧昶曜沐浴,周围便没有了陈家的人,他低声道,“殿下,奴才请了顾家的人帮忙,顾大老爷去了京城,顾大公子去了燕京府,奴才拖了三日,才让陈家的人找到。” 顾岩和顾霁本来就是以前往燕京府提亲的名义出了楚州,他们一定会经过徐州,从楚州往徐州,最快还是坐船,既然已经提前了三日,萧昶曜便不担心妻儿会落在陈敏的手里了。 陈敏真是罪不可赦! 萧昶曜从未想过成为太子,他根本不适合当皇帝,他这个人爱恨分明,做不得那些虚情假意,阴谋暗算的事,肚量不够大,怎么能当皇帝呢? 而且,这个皇位是父皇从皇伯父手里抢来的,用了如此阴暗的手段,这让他如何坐得稳? 他记得他十二岁那年,摸到母嫔的宫里去,听到母嫔在和身边的嬷嬷说话,“昭阳帝对几个兄弟都没有戒心,当初,他和西凉合谋,假装渭州被攻陷,昭阳帝如此信任他,命他领了三万军前往永兴军路,谁知他在洛阳西京折回,围攻京城,而逼杀了昭阳帝……” 第784章 及笄 当年,萧昶曜听到这些的时候,浑身的血都是冷的,他才知道,自己这个皇子的身份是哪里来的,他冲了进去,见母嫔吓得脸色苍白,他却什么都顾不上,扑了过去,跪在母嫔跟前,让母嫔给他讲昭阳帝的事。 或许,从古至今,皇家就是这么残酷,但他做不到无视这些,昭阳帝才是太祖皇帝青睐的太子,父皇是篡位的贼子,偷来的东西怎么能长久呢? 更何况,父皇在位,无一日为民谋福利,他只是贪图享乐,屠杀忠臣,七万寒羽军便死在了他的恐惧与猜疑中,以至于大雍这些年饱受西凉和北契的威胁,边疆无一日安宁,百姓无一日能够安枕。 正月十六日,修建了整整三年的皇宫,展现在了燕京府老百姓们的面前,龙纹石雕的御路从宫门外延伸,展眼望去,大殿外饰以成千上万条金龙纹,白玉丹陛,重檐庑殿,高高的屋脊角上安设了十个屋脊兽,廊檐下,悬挂着陆偃亲笔所书的“太和殿”三个鎏金大字。 谢知微的及笄礼将在太和殿前举行,今日前来观礼的人不少,时辰还未到,门口便挤满了燕京府的老百姓们,锦衣卫和东厂,还有禁军均已经分布到位,部分人夹杂在老百姓中以防万一。 殿前的丹陛之上,铺设着一领雪白色的席子,取的是青藏高原上一种罕见的蒲苇编织而成,纯洁无暇,柔韧细腻,象征着女子最好的品德。 左右两侧设座,供亲友观礼,从京城各地赶来的王公大臣家的女眷和本地被邀请的四家女眷们,则坐在两侧月台。 这已经是对这四家最大的荣宠,也正因为收到了谢知微及笄礼的邀帖,四家在幽云十六州的地位大大提升,正如谢知微所想,其他随着北契离开的大户们也都动了心。 萧恂和陆偃在体仁阁前设了一座,中间放了一张桌子,墨痕在一旁为二人煮茶。 陆偃笑着问道,“最后怎么安排的?今日的致辞,是谢大人还是王爷来说?” 萧恂笑了一下,“你觉得我父王能够争得过谢大人?我娘当天就把我父王骂了一顿,说他装疯卖傻这么多年,是习惯了呢,还是真傻了,自己又不是没有养女儿,何必在这节骨眼上戳我岳父的心窝子。” 陆偃哈哈大笑,“幸好还有娘娘,要不然,你就难受了,夹在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还讨不到好。” 萧恂无奈地笑了笑,“可别说,就为这,我没少受湄湄的气。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去找我娘,我怎么跟我父王说,他都不听,非要我娘骂他一顿,他才乐意。” 陆偃今日似乎格外高兴,他笑着抿了一口茶,差点呛起来了,“这真是一物降一物,不过,阿恂,既然常寿长公主将皇帝的密旨送出去了,这件事恐怕不会善了,我们猜猜,皇帝会给谁下密旨?” “楚州!”萧恂眯了眯眼睛,“二皇兄恐怕要麻烦了,你这边就没有早做安排?” “阿恂,我不是善人,我也从未想过立地成佛。”陆偃朝丹陛之上看去,因离得有点远了,他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几道人影,便站起身来,“我们过去吧!” 谢元柏已经在丹陛之上立定,他站在这高高的丹陛之上,看着宫里宫外都围满了人,哪怕他涵养再好,此时也难免激动,一来,女儿长大了,二来从古至今,还没有谁家的女儿有这样的殊荣,及笄礼如此隆重。 将来,这座宫殿一定会被载入史册,而他女儿的及笄礼也一样会被青史所载,这也是谢家的荣耀。 谢知微在保和殿沐浴完毕,穿好了采衣采履,在太和殿的正殿等候,外面,雅乐已经响起,衮国长公主在乐声中,拾级而上,她的心情同样不平静,看着这崭新而又巍峨的宫殿,她似乎看到了当年皇兄在宫门前被逼自刎。 今日,似乎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海氏亲自捧着托盘面东而立,她本是长辈,但谢知微的身份将来贵不可言,为谢知微捧盘,是她自愿的。 谢元柏和袁氏忙上前两步,与上了丹陛的衮国长公主行礼,彼此见过礼,衮国笑道,“恭喜二位了,今日本宫有幸为郡主插笈,实在是荣幸至极!” “长公主殿下言重,小女得长公主殿下厚爱,实乃有幸!”袁氏回礼道。 今日,最为激动的还是袁氏,她眼圈儿都是红的,说几句话,便想流泪,她的湄湄终于长大了。衮国长公主倒是颇能理解袁氏的心情,她紧紧地握了握袁氏的手,借以安抚她的心。 谢元柏深吸一口气,他站在丹陛前,面向所有的人,准备好了一箩筐的话,此时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他不由得朝天上漂浮的白云看去,似乎看到了崔氏垂下的目光,顿时,不由得鼻头一酸。 “小女今日及笄,感谢诸位今日前来观礼!”说完,他便有些哽咽,退到了一边。 谢知微从殿内出来,深深地朝父亲看了一眼,看到父亲微红的眼圈,她百感交集,朝父亲深深福身,又向袁氏行礼,方才朝来观礼的所有人行了个福礼。 除了少数几个人,没有人敢受她的礼,众人均站起身来,与她还礼。 廊檐下,放了三盆水,绫华按照既定的流程,先净手后,来到了谢知微的跟前,她已经跽坐在雪白色的蒲苇席上,绫华象征性地为她梳头。 韶乐响起,庄重而又肃穆。 萧恂和陆偃站在丹陛的东头,静静地看着谢知微,见她垂眸,乌黑的长发顺滑而下,面容宁静,如同一朵迎着阳光正在慢慢绽放的海棠花,娇艳明媚,明霞万里。 待绫华为谢知微绾上青丝成髻,将梳子放下,衮国长公主也净手之后过来,海氏捧着罗帕、发笄与襦裙,由衮国长公主为谢知微行初加之礼。 谢知微朝发笄看了一眼,一根白玉簪子,发簪打磨得非常光滑,一端雕刻了一朵海棠花,虽不及能工巧匠所做得精美,却是萧恂废掉了十来块好玉料,集三年之功而成。 第785章 火热 她不由得抬眼朝东头望去,看到了萧恂和陆偃,谢知微展颜一笑,往日种种在脑海中如走马灯一般,一幕幕浮现,她这一生何其有幸,如此想来,前世种种也就不足为道了。 再加簪与衣,大红云华锦曲裾深衣层层裹身,玉带束腰,一对金嵌珠双龙点翠长簪作为分心插在发髻两侧,点翠蓝的光落在谢知微的脸上,典雅端丽,明艳惊人。 三加钗冠,一支镶宝石飞凤金钗由衮国长公主插在了谢知微发髻的正中间,海棠红的大袖袍服上上用金线绣成的展翅凤凰流光溢彩,栩栩如生,凤眼用两颗红宝石镶嵌,两肩之上乃是两朵牡丹,寓意荣华富贵,行走间光华流转,仪态万方,雍容大气,令人不敢直视。 萧恂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眼中一片火热,他的湄湄及笄了。 陆偃靠在柱子上,看着蒲苇席上那明媚的少女,耳边回响起她曾经说过的话,“大哥哥,你穿的太少了,会冻死的。” “我是谢家的大姑娘,大哥哥,你要是没钱花了,就去找我。” 还有他刻意遗忘的一句话,“大哥哥,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去?” 若是当年,他跟她回了家,他的人生必然又是不一样。但他身上背负的仇恨,容不得他去想这些“如果”,上天给他的路只有一条,他这一生若想活得坦然,心无愧疚,便只有这条路。 不知不觉间,礼已经成了,乐声转而奏起了《春晓吟》,谢知微朝众人行福礼,所有人站起身来还礼,礼毕,她转身进了大殿,萧恂还傻傻地看着,陆偃拍了拍他的肩,“阿恂,我们的余生都要幸福,我这一生,最见不得的便是郡主受委屈,若有那一天,不要怪我不念兄弟情!” 萧恂伸手抱了抱陆偃,“大哥,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会让湄湄一辈子都很幸福!” 他说完,便朝殿里冲了进去,看着萧恂的背影,陆偃转过身去,蓝天下,白云悠悠,他的眼中已是含泪。 薛婉清怔怔地看着已经空荡荡的丹陛,方才场面的宏大令她深深震撼,以至于她都忘记了嫉妒与不甘,而此时,余痛慢慢地浮上来,她的心,如同被凌迟一般。 三月里,她就要及笄了,谁还记得她的生辰,谁会为她举办一场及笄礼? 高高的丹陛,雄伟的宫殿,王公大臣家的贵妇贵女,还有燕京府里真心为谢知微祝福的老百姓们,华贵的衣服,龙凤簪钗……,这天底下,除了谢知微,还有谁,能够拥有这般隆重的及笄礼? 三殿一宫,虽然暂时不及当年她在北京看到的紫禁城那般规模庞大,但三大殿和一宫,却远比紫禁城的三殿高大雄伟,只不过给萧恂的时间太少,三年时间,才只建成了这三殿一宫。 工程依旧,听说建造宫殿所用的银钱,并不是取自大雍百姓,而是萧恂灭国抢掠而来。 工部承接工程,开给老百姓们的工钱合理不说,逢年过节还有额外赏赐,老百姓们感恩载德,很多人甚至从别的州府赶来,工程进展也神速。 “挽雪,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让侧妃娘娘来请你?”花楹的小丫鬟忍冬扯了薛婉清一把,示意她该离开了。 襄王来到燕京之后,容氏便让他纳了花楹为侧妃。 容氏如今的身份自然不适合再以襄王侧妃的身份出现了。 空出了一个侧妃的位置,襄王立谁不是立,且花楹的确为他养了个儿子,萧惟算是几个儿子中,最有出息的,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薛婉清跟在花楹的身后,从丹陛的台阶上走下去,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她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与谢知微之间的地位已是有了天壤之别。 “母亲!”萧惟走上前来,正要扶着花楹的手,薛婉清也不知怎么走路,朝前一扑,正好扑在了萧惟的怀里,萧惟条件反射,扶了她一把,在外人看来,两人便似拥抱在一起。 花楹气得浑身发抖,欲要发作,但今日实在不是好日子。 襄王回过头来,看到儿子忙将怀里的女子推开扶好,见是个丫鬟,便没当一回事,背着手,心满意足地走在前头。 花楹忍下了这口气,回到屋里,她怒气冲冲,命薛婉清跪下,“你是身上没有骨头,还是怎么回事?连路都不会走了呢,还是看到了爷们,骨头都软了?” 花楹一生跌宕起伏,宫里宫外见过了太多向男主子们投怀送抱的人,她原本就在防备薛婉清勾.引自己儿子,没想到,她今日选的机会,竟是如此好,方才,丹陛之下,观礼之后,离开的人何止百千,两人抱在一起的一幕,自是被人看见了。 “花侧妃,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方才是在想,天底下,有郡主这般福气的人,再也没有第二人了,奴婢一时想着,被地面上的石雕磕绊了一下,才会差点摔倒。四爷仁慈,才扶了奴婢一把。” 她状似怯怯地朝花楹看了一眼,“侧妃,奴婢微不足道之人,四爷又是男子,实在不值当侧妃放在心上。” 花楹一想,可不就是这样,若是有身份地位的女子,出了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之事,她儿子或许还不得不给个说法,而眼下这女子,不过是自己身边的奴婢,何必呢? 她看着薛婉清生得着实不俗,说话行事与那小门小户的女子也极为不同,不由得疑惑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沦落到了这一步的?” “奴婢一介女流,随波逐流之辈,家逢惨变,沦落至此,昨日种种一如昨日死,奴婢如今只求苟活,还请侧妃成全。” 花楹见她连死都不怕的样子,眼中神色坚定,想着娘娘和自己的一生,便也不想再逼她。正好,谢知微的丫鬟来了,说是前院已经摆下了宴席,请她过去坐席,她便暂且丢开这件事,起了身。 薛婉清跪在地上,眼中聚起了仇恨,若非谢知微,她何至于到今天这一步,眼下她连复仇的实力都没有了,她想到,若是与谢知微做成了妯娌,会如何? 第786章 良辰 萧惟应是她唯一能够攻略的对象了,他生于微末,从小到大不知道受过多少白眼,身上没有富家公子的浮华之气,而且关键,她今日试探他的时候,他的确是心存仁慈。 如今对薛婉清来说,她能做的便是为自己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她不可能一直与人为奴为婢。 襄王来了之后,花楹便从容氏所住的正院中搬了出去,在东一路东北角的一座三进的院子里,因院子里种了好几株玉兰树,花楹便将那院子叫做玉兰院。 玉兰院里一共有一二十个下人,花楹身边两个一等丫鬟是忍冬和麦冬,四个二等丫鬟里,薛婉清是其中一个,其余的都是在院子里服侍,没有主人的命令不得进屋子。 忍冬和麦冬跟着花楹去赴宴去了,薛婉清看看无事,便出了院子,不知不觉地过了仪门朝前院而去。 前院靠西面堆砌了一座假山当做影壁,假山上爬满了爆杖花,还没有到开花的季节,几株修剪得非常漂亮的白蜡树点缀在假山边上。 薛婉清正要走过去,听到有男子的声音道,“你不去坐席,瞎跑什么?” 这声音入耳,薛婉清的心头不由得一跳,正是萧惟,她不由得想到了缘分二字,只觉得上天都在帮她。 当你与一个人总是不期而遇的时候,你与他的缘分便近了。 “阿惟哥哥,你怎么不去坐席?”谢明溪问道。 “我立马就去了,你先去吧,我去一下恭房。” “行吧!”谢明溪跑开了。 萧惟一转过假山,看到站在白蜡树前的薛婉清,不由得愣了一下,耳尖便红了,他今日与这女子在殿前,他扶着她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了她。 萧惟正欲视而不见地离开,薛婉清岂会放过他,忙喊道,“四爷!” 并屈膝行礼。 萧惟只好顿住了脚步,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薛婉清道,“今日多谢四爷,若不是四爷,奴婢必然会出大糗,恐怕要羞愤欲死了。” 萧惟听她出口不凡,想到她必然有着不一样的身世,对她便多了一些重视,“你以后走路小心些就好了。” “倒也不是奴婢不愿意小心,只今日,郡主的及笄礼实在是太过震撼,没想到王爷会如此重视郡主,这天底下的女子又有几人有郡主这般福气呢?奴婢想得出神,便差点出了差池。” 萧惟想到这女子以前估摸着不是伺候人的,才会在跟着主子的时候走神,便好心提醒她,“我母亲为人端方,她从前替娘娘管教下人,极为严厉,你以后莫要再出差池了。” 薛婉清笑着福身,“多谢四爷!” 萧惟正要离开,她又喊住了萧惟,上前去将萧惟肩上一片落叶拿下来,之后,朝萧惟嫣然一笑,默默深情,难免令人感动。 萧惟逃也似地离开,待到了恭房后,他的心依然跳得如擂鼓一般。 谢知微陪着外祖母、两位母亲、衮国长公主等一干长辈说话,她身边的几个丫鬟均能独当一面,几桌宴席而已,倒也不必她多费心。 待入席了,她陪着几位长辈坐了首席,袁氏则陪着专程前来的命妇们坐了次席,海氏虽也是客人,但今日却不得不当了半个主人,陪着幽云十六州的几个大户女眷们坐在第三席。 而绫华和萧灵愫分别陪着贵女们坐席。 今日观礼的人不少,但真正有资格在这里坐席的人并不多,正堂里摆了两桌,由襄王和萧恂陪着,一时间,气氛融融,男宾们都在恭喜萧恂,女宾们则对谢知微交口称赞。 薛婉清站在暗处,看着萧惟好久才从恭房出来,进了正堂入席,她才勾唇一笑,离开。 她也快及笄了,萧惟这个人应当是个重情义的,她如今才明白一个道理,找一个有权势的男人,还不如找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 只要她能够和萧惟成就好事,依萧惟的性子,一定会娶她。 宴席于酉时时分结束,谢知微被逼着喝了两口酒,回到屋里,她坐在镜子前卸妆,琉璃镜子里清晰地照出她两颊酡红的脸面,玄桃才帮她将钗环卸下,一抬眼看到萧恂站在门口,她忙收了手,福了福身,恭敬地退下。 萧恂将谢知微绾发的最后一根玉笄取下,她如黑瀑般的长发倾泻而下,萧恂单膝跪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身,将脸埋在她的怀里。 谢知微全身都在战栗,在此之前,哪怕是今日早上,她与萧恂亲热,她都知道,萧恂不会碰她,他在等今日的及笄礼,他如此珍惜她,想让她的人生完美无憾。 及笄礼之后,等待她的便是圆-房,与萧恂成为真正的夫妻。 谢知微从凳子上滑下来,将身体投入萧恂的怀里,她捧着萧恂的脸,闭上眼睛,轻声道,“阿恂,我已经准备好了!” 萧恂便如那冲锋陷阵的将军,他一把抱起了谢知微,将她放在床上,倾身上去,低声在她的耳边道,“湄湄,我今日没有喝酒!” 他岂止没有喝酒,他来之前,专门在前院沐浴更衣,今夜,于他而言,意义如此重大,他要将每一点每一滴都牢牢记在心上,他也希望他等待多年的良宵,良辰美景无憾! 亲吻如同雨点般洒落在她的全身,谢知微只觉得迷迷瞪瞪,可身上的所有感觉都是如此清晰,她看到了青年如古铜色美好的肌肤,纹理如此清晰,她也深深地感受到了他宽厚的肩背,劲瘦的腰身所蕴藏的力量…… 虽然痛,但所有的感受都是如此美好…… …… 晨起的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谢知微只觉得连睁开眼皮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稍微一动,身边的人便轻轻哼了一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圈在怀里,彼此肌肤相贴,这触觉让谢知微瞬间脑子一懵。 而萧恂就此醒了过来,他的手顿时便不安分起来。 等二人从床上起来,已是日上三竿了,谢知微浑身酸软,她初承雨露,萧恂虽万般珍惜她,却也难克制,最后她身上受了伤,萧恂才不得不放过她。 第787章 躁动 好在,过了正月十五,年便差不多快过完了,未出正月,也不必去拜年,不必招待前来拜年的亲朋好友。 谢知微去给容氏请安的时候,两腿都在打颤,她看到了容氏眼底的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话她,总是觉得很丢人,都不敢看容氏。 萧恂倒是精神劲儿好,一宿没怎么睡,天亮的时候稍微眯了一下,却依然去校场上打了一套拳,拉着许良和他比枪法,又骑着马跑了好几圈才罢休。 许良被他虐得不行,不住地求饶,“阿恂,你有那精力,你去打北契啊,你把北契从乌兰巴托赶出去啊,我又没有得罪你,我哪里招惹你了?” 萧恂猛地一枪挥下,将许良压得单膝跪在地上,膝盖狠狠地磕在地面上,疼得他大叫,萧恂才放过了他,将他一把拉起来,“下盘不稳啊,兄弟,好好蹲马步!” 许良气得要死,从地上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恂却丝毫不以为忤,哈哈一笑,又去找人比试,恰好遇到了陆偃过来,见萧恂就跟一头发=情的老虎,浑身透着一股子欠揍的躁动,他一伸手,身边的亲卫将一柄方天画戟递给他,陆偃喊道,“阿恂,我们比一比!” “好啊,大哥,我们兄弟俩还从来没有比过呢,我老早就想找大哥切磋一下了!” 萧恂和陆偃比试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寒羽军和铁鹰骑的将领们纷纷前来观摩,比试台前挤满了人,甚至有人开了庄,押胜负,那气氛,比打了胜仗还要热闹。 谢知微也听说了,她歪在南窗前的榻上,看着外面艳阳高照,廊檐下的几株火烧花开得红艳艳的,恨得牙痒痒。 昨夜里,萧恂可是半点都没有心疼她,她都求饶了那么多次,萧恂嘴里说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就是不饶。 今日,居然还有力气和大哥哥比试,她都想亲自去跟陆偃说,让他不要对萧恂手下留情了。 陆偃的确半点都没有手下留情,方天画戟在阳光下划下了一道漂亮的弧线,朝萧恂狠狠地劈了过去,萧恂朝旁边一跳,避开的时候,鬓边一缕头发被方天画戟上的刃锋削掉,但这并没有让他生出半分怯意,反而战意更浓。 所有围观的人均是捏了一把冷汗,此时,谁也顾不上自己押的到底是哪一边了。 萧恂反手一枪,陆偃前腿一曲,方天画戟越过头顶,枪尖与方天画戟的利刃撞击在一起,寒光四射,暴射出阵阵火花。 比试台上,已经缺了一大块了,余波震荡在上面,木屑暴射而出,围观的众人纷纷后退。 萧恂的两臂若同断了一样,他的双脚滑过比试台,一步步后退,额头上的汗珠滚落,目光如狼一般锁定陆偃。 陆偃也同样不好受,但他尚有余力,脚步一蹬,身体腾空,手中的方天画戟朝着萧恂当头砍下,萧恂来不及跃开,只好横枪格挡,巨大的力道令得的身体猛地朝下坠去,比试台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大的力道,轰然倒塌。 陆偃及时收手,方天画戟脱手而出,他的掌心击向了方天画戟的端头,朝着校场的地面袭去,围观的人纷纷避开,只见方天画戟入地三尺,只留下柄杆剧烈晃动。 陆偃走到了萧恂跟前,朝萧恂伸出手,萧恂抬手扶着他缓缓起身,便听到陆偃道,“如何,还有力气吗?” 萧恂不明所以,但还是摇了摇头,陆偃便弯唇一笑,“那就好,等你有了力气,我们再比试!” 萧恂一瘸一拐地回到了院子里,谢知微透过窗户看到了,见他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处,不由得吃了一惊,欲起身去看,但稍微一挪动身上也酸软发痛,心中怨气未消,便索性不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受伤?” 萧恂在榻上坐下,等丫鬟们去给他备热汤,他拉着谢知微的手,委屈兮兮地道,“湄湄,大哥下手根本不留情。” 谢知微摸了他身上衣服破的地方,见无一处伤痕,便索性也不管他了,“大哥哥受伤没有?” 萧恂摇了摇头,“我哪里知道大哥哥一身功夫这般硬,我哪里能伤得了他?不过,若不是我昨晚太累了,今天也不至于输得这么惨。” 谢知微冷哼一声,低声道,“你也只会欺负我,活该!” 萧恂欲将谢知微搂在怀里,可身上着实是脏,他便忙起身去了耳房,待沐浴梳洗了一番出来,听到丫鬟在跟谢知微说萧惟的事。 百灵将昨日夜里宴会前,薛婉清拦着萧惟说的话告诉了谢知微,“奴婢听说在宫里的时候,薛大姑娘就当着众人的面倒在了四爷怀里,四爷当时窘得满脸都红了,昨日夜里,薛大姑娘拦住了四爷,说是道谢,实则,奴婢瞧着居心叵测。” 谢知微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她略一沉思,便道,“你去把四爷喊来!” 萧恂浑身酸软,起身进了次间,在大床上躺下,拿了一本书在翻着。 他并没有阻止湄湄,既然湄湄闲着没事,愿意管一些事,那就让她用来消遣时间好了,他甚至都忘了薛大姑娘是谁了? 萧惟正在花楹的屋子里,襄王昨夜歇在这里,今日一早,用过早膳,在廊檐下逗鸟,萧惟陪着母亲说完话,到了母亲礼佛的时间,他便起身离开。 才出了院子,迎面遇到了从花园里剪了花枝前来的薛婉清,他欲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薛婉清却笑盈盈地上前来行礼,打招呼,“四爷是要去忙吗?” 寻常奴婢,是不应该过问主子的去向,薛婉清即便知道这道理,她也不想守这礼。 她的骨子里,自己不应该是当奴婢的命。 萧惟朝她点了点头,便守礼地要离开,薛婉清却脚下一歪,侧身再次朝萧惟倒了过去,萧惟若是避开,旁边是一墙蔷薇,藤蔓上爬满了尖刺。 萧惟着实做不到如此狠心,让薛婉清的脸正好扎上那些尖刺,而薛婉清也的确是赌赢了,她顺势贴上了萧惟的身体,感受到了萧惟身上的火热,她的唇.瓣若有若无地滑过萧惟的侧脸,明显感觉到萧惟浑身一僵。 第788章 怜惜 “啊,四爷……”薛婉清似乎条件反射一般,忙一把推开萧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四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无意冒犯四爷!” 萧惟也是无语,三番两次这般,他年轻气盛,也经不起挑拨,对薛婉清道,“你既是服侍我母亲的,那你赶紧回去吧!” “四爷,奴婢,奴婢不敢回去!”薛婉清跪在地上流泪道,“奴婢担心侧妃会罚奴婢,奴婢真不是故意冒犯四爷,请四爷怜惜奴婢,奴婢愿意服侍四爷!” 萧惟自然知道,这女子说的后面一个“服侍”是几个意思,他已是到了知人事的年纪了,不由得一红脸,道,“我院里没有女子,我如今还没有娶妻,身边不需要女子服侍。” 薛婉清的手却轻轻地捏住了萧惟的脚踝,他吓得几乎跳了起来,浑身的骨头也都酥了一般,朝后退了一步,“你,你怎如此……” 薛婉清却抬起头来,“四爷,我也曾经是好人家的女儿,命不由己才到了今日这一步,四爷,我也曾经琴棋书画不比郡……人差,求四爷怜惜!” 萧惟从未遇到这等事,只觉得这女子盈盈欲滴的样子实在是惹人怜惜,不由得如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不知道动弹了。 薛婉清便忙趁此机会,上前抱住了萧惟,在他怀里哭道,“四爷,奴婢不求别的,只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四爷,奴婢没有别的奢望,奴婢只想为四爷叠被铺床,奴婢一定会安守本分,不给四爷添麻烦。” “你,你,你先放开!”萧惟结结巴巴,却又情不自禁地搂着了薛婉清,他深吸一口气,只得许诺道,“我去跟我母亲说,你,你别哭了!” 百灵来找萧惟,远远看到萧惟将怀里的一个女子推开,那女子一步三回头地朝玉兰院去了,她忙跑上前,对萧惟道,“四爷,郡主请四爷过去。” 萧惟忙浑身一凛,不敢耽误,跟在百灵的身后来到了凝晖堂。 “坐吧!” 萧惟给谢知微行过礼,便在一边规规矩矩地坐了,谢知微见他脸颊微红,神色游离,不由得朝百灵看去,百灵朝她打了个手势,谢知微的目光不由得一冷。 “四弟,我听说家里有个叫挽雪的丫鬟,是花楹姑姑从外面带回来的,是因为你帮她赎了身,想必她对你一定是感恩载德?” 萧惟“啊”了一声,不由得脸一红,不知道该如何说,忙低了头。 “你告诉我,你对那姑娘是如何想法?”谢知微道,“王公大臣家的爷们,诸多都有通房丫头,我作为你的嫂嫂,本来不该管到你房里去,实话跟你说,若你瞧上了别的丫鬟,我但凡听个风声,也能把她调拨给你使唤,唯独这个女子,不行!” 萧惟不傻,想到这女子出现得很突兀,又几次三番与他相遇,性子又着实不像其他的丫鬟们那般卑微守规矩,忙起身朝谢知微行礼,“求嫂嫂赐教!” 谢知微便极为满意,道,“你坐下说话吧,你不清楚前情,我不怪你,但你须记住,女子重德,规矩才是一个家族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 萧惟哪里敢坐,他心头被薛婉清撩拨起来的那点旖旎,此时全部化作羞愧了。 “那女子听说叫秦挽雪,实则,她叫薛婉清,她真实的身份是我的表妹,她的母亲是我父亲的妹妹,是原宁远伯府的世子夫人。我表妹昔日在谢家生活了五年,十岁那年,回到薛家,后来被皇上赐给四皇子做庶妃,不知为何,后来叛逃到了大娄,大娄亡国,想必是命大,才又重新回到了北契。” 萧惟倒抽了一口凉气,居然是四皇子的庶妃,这算什么?他们兄弟享用同一个女人?还是说他捡了四皇子的逃妾? 萧惟心有余悸,不由得惴惴然,“嫂嫂既然知道,为何,为何还让她留在府中?” “初九日,她假装偶遇你和溪哥儿,利用你的善良,被花楹姑姑带回了府中,我感念命运多变,也想知道她到底意欲何为,且一时也腾不出手来安排这件事,才拖到了现在。” 萧惟却是知道,他母亲当时身份尴尬,说是主子,又没有名分,说不是,娘娘又说了要让父王抬他母亲为侧妃。他母亲带了个丫鬟回来,若是被郡主立时就处置的话,必然没脸,是以,郡主才会命人盯着,隐忍不发。 他能明白嫂嫂对他母子的好,忙与谢知微行了大礼,“嫂嫂,是我糊涂了。” 正说着,二门上的婆子上前来,道,“王妃,明侍郎家的刘太太带着女儿明大姑娘来了,求见王妃。” 明安一直督办这边的宫殿,眼看回家的日子遥遥无期,且他亲耳听说了迁都,便索性就在这边先置办了宅子,将家眷一起接了过来。 昨日,刘氏和女儿明婉一起在谢知微的及笄礼上观礼,宴席上,她特别带了女儿去给谢知微敬酒,谢知微打赏了她的女儿,今日过来,是来道谢的。 既然嫂嫂有客,萧惟便忙告辞,谢知微也没有留他,只吩咐百灵,“你去把这个挽雪的身份背景告诉侧妃,看侧妃如何处理?” 萧惟羞得无地自容,忙道,“嫂嫂,这事,还是由我去告诉母亲吧!” 谢知微也不想和薛婉清打交道,便点头答应了。 萧惟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刘氏和女儿前来,他便侧身站在廊檐下避开,一抬眼,却正好与明大姑娘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明婉是看到廊柱旁边有人,便忍不住看过去,谁知,竟然是个青年男子,不由得羞红了脸,忙避开目光。 萧惟见此,只好多走两步,扭身朝抄手游廊上穿过去。 谢知微挪到了明间,待刘氏与明婉行过礼后,她又拉着明婉好一顿夸,吩咐百灵,“去把公主和大姑娘请来,陪明大姑娘说话。” 不一会儿,萧灵愫便和绫华一起来了,三人见面后,绫华便说带明婉出去花园里走走,“暖棚里的花开了好些,里头也不冷,我们去逛逛吧!” 待三个姑娘离开了,刘氏才说起多谢的话来,谢知微道,“不必如此客气,人与人之间就是讲究个缘分,我瞧着明大姑娘就是喜欢,也不知道将来,谁家有这福气娶了去,那可真是祖上积德了。” 第789章 庶务 刘氏心头一动,难道说郡主看中了她家姑娘? 刘氏因了丈夫这些年建宫殿的缘故,与谢家和萧府往来得次数多一些,而她也不是个笨人,襄王府和宸王府之间的事,她也多少听到一些,襄王世子与河北左参政的嫡长女定了亲,婚期已经定了,是今年的六月十二日。 听说赵家已经在燕京府这边物色宅子了,也遣了人往京城那边去订嫁妆。 襄王府三爷在京城,听说与宸王没多少兄弟情分,想必郡主是不会管了,而四爷跟在宸王殿下身边,生母从未露过面,这婚事上,必然要郡主多操心。 刘氏忙顺杆往上爬,一脸愁眉苦脸,“郡主快别说这样的话,我家这姑娘,也就郡主看着喜庆些,她人又木讷,不会说好听的话,也有人说了几门亲事,我和她父亲瞧着都不怎么好,这事儿一直没有定下来,如今眼看着年岁大了,我这是愁得头发都白了。” 谢知微笑起来,“这天下做父母的都是一样的心,之前我母亲也跟我这样说,说我和王爷的婚事没定下来的时候,她夜夜愁得睡不着觉。不过,我那时候年岁小,我母亲愁的是怕我许的不是良人。” 刘氏也跟着笑起来,叹口气道,“可见天下父母心,将来郡主也能体会得到。” 萧恂躺在东次间,只隔了一道帘子,外间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这是他头一次见谢知微处理庶务,听她和这些外命妇们说话,只觉得挺有意思。 他的湄湄就该过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闲暇的时候,让这些贵妇们陪着她聊聊天,打发时间,将来给他生一堆小猴子,都围着她转,让她开心。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刘氏见谢知微精神儿不好,想着她昨日及笄,想必才圆房,便起身告辞,谢知微便也不留,忙让百灵去请明婉。 刘氏出门前求了谢知微,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帮她女儿留心一下,谢知微笑着应下。 谢知微让紫陌送她出去,紫陌是谢知微跟前第一得意人儿,将来想必会给谢知微的孩子做乳母,却被派来送她,刘氏受宠若惊,临上车前,塞了一个荷包给紫陌。 紫陌回来将荷包递给谢知微看,里头是十两的银子,谢知微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你收着,哪日出府,你就带些糖回来给这些小丫头们吃,她们会很高兴。” 玄桃笑着道,“郡主,衮国长公主让您帮黎阳郡主留心,如今刘太太又让您帮明大姑娘留心,依奴婢看,您都快成了月老了。” 谢知微哈哈大笑起来,“哎呀,我都忘了,我们这儿还有个玄桃姑娘也等着我留心呢,好姑娘,别提醒我了,我都记在心上呢,一会儿我就让殿下把京城内外的青年才俊们列个单子出来,选驸马一样让你们选。” 屋子里里外外的姑娘们都笑起来了,雨晴上前捏了一把玄桃,“玄桃姐姐愁嫁啦?” 玄桃羞得一把拍开了雨晴的手,头都抬不起来,跺跺脚,“奴婢不理郡主了。” 眼见玄桃恼羞成怒跑了出去,谢知微忙吩咐雨晴,“还不快去哄一哄,果真生气了,可是我的罪过呢。” 雨晴忙跑出去了,紫陌扶着谢知微起身,笑道,“玄桃倒是不会,她是个识大体的姑娘,哪能生郡主的气,不过,玄桃也是一日日大了,不知郡主打算为她选个什么样儿的人。” “你问我,我还问你呢,你和她一向姐妹情深,你回头帮我打探打探,我可不想凑一对怨偶。” 谢知微才进了东次间,萧恂便从榻上起来了,他忙接过了谢知微,紫陌便退了出去,却听到殿下低声问郡主,“还疼吗?可好些了?” 紫陌微微一笑,将屋子里的丫鬟都屏退出来,站在廊檐下听唤。 谢知微的腿一软,差点摔了,萧恂搂着她,自是不会让她摔,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湄湄,我想躺会儿,你陪我躺会儿吧,我都等你好久了。” 见谢知微垂眸不语,萧恂忙发誓一样,“湄湄,我保证不动你,这大白天的,我怎么会……而且我知道你身体乏了,湄湄,我听说……。” 虽然不知道他能不能真的忍两天,但最起码,今天他是不能动湄湄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萧恂浑身一激灵,脑子顿时清醒了,“我在军营里,你也知道的,都是男人,大家打仗疲了就在一起说些浑话,我总能听到两句。” 谢知微捏了他腰间的软肉,却也不舍得用力,只轻轻一拧,“你听来这些话,就说给我听么?” “我哪有!” 谢知微只是被他折腾得惨了,身上没什么力气,才有些恼怒,并没有真的生他的气,被他抱到了西稍间,才落到床上,萧恂覆身上来,她吓得一哆嗦,“你不是说了,这两天歇一歇的吗?” 萧恂的眼底已经染上了情-欲,他年轻气盛,虽才被陆偃教训了一番,可一旦与谢知微在一起,便是累死了都心甘情愿,见谢知微着实抵触,只好放开了她。 两人相依而眠,连午膳都没用,睡了个午觉,待醒来,萧恂缠着谢知微闹腾了一个多时辰,才放开她。 谢知微实在是没力气了,连晚膳都是在床上用的,只用了浅浅一碗鸡汤,便沉沉睡去。 萧恂白天午睡,又吃了个餍足,入夜不肯躺在床上,便过来西小院这边找陆偃,见陆偃又在画画,他站在一旁,原本以为还要多等一会儿,谁知,陆偃将笔一扔,要了热帕子擦了手,对萧恂道,“年过完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去哪儿?”萧恂茫然地问道。 “萧昶曜已经被陈敏请走了,顾家父子北上,在徐州接了郡主的表姐崔氏母子,听说顾家大公子带着崔氏母子来燕京,顾岩去京城见谢老爷子,你觉得,这件事,你可以置身事外,不管吗?” 陆偃端起茶盏,“昔年,敬嫔是娘娘的人,为了娘娘留在宫里,她在宫里的内室里面的小耳房里,供奉了昭阳舅舅和娘娘的牌位十多年,萧昶曜是她唯一的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想必娘娘是想不开。” 第790章 子嗣 这一点,萧恂不否认,湄湄曾经和他说过,知道大哥的情况后,母亲是有多么难过和自责,这也是当初,他和父王不约而同都没有把大哥的情况告诉母亲的原因。 “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萧恂揉了揉眉心,“大哥,这个时候,我要是离开,你说湄湄会不会伤心?” “不会!”陆偃瞪了他一眼,“郡主虽已及笄,但还年幼,不宜要子嗣。且江山未平,南面有李二太子,北面还有室韦部,东边陈敏手持皇上密旨生出异心,你以为现在万事大吉了?你只是解除了部分外患,还有内忧,一个不慎,可能会全军覆没。” 陆偃深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端了一盏茶,修长的手指如青葱玉竹一般,衬着哥釉葵瓣茶碗,显得愈发白皙,骨节分明。 萧恂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人显得有些颓废,“大哥,虽然我说了你肯定会骂我,可是,我还是想说,我不想要这帝位。” 他只想和湄湄每天在一起,他们一起睡到日上三竿起来,慢悠悠地用过早膳,去散步,或是带着湄湄出去逛街,爬山,午膳后,睡个午觉起来,看她和别人聊会儿天,或是陪着她在葡萄架下品茗,在院子里湖边弹琴,晚膳后,他看会儿书,湄湄做点想做的事,然后又是一晚上过去了。 陆偃没有说话,只静静地喝茶,只当萧恂放了个屁。 萧恂闭了闭眼,道,“大哥,我知道了,我说过要让湄湄无忧无虑,要让我们的下一代享盛世太平,这些事都要有人去做。“ 他自是不能让湄湄将来对别的女人三跪九叩。 陆偃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我也该回一趟京城了,如今,室韦部虽然是一大威胁,但暂时不足为患,回鹘不日将遣使前来,朝中人员需做些调整,谢大人一直闹着要致仕,你可有合适人选!” “朝堂上的人选,大哥比我更加熟悉,若是一时半刻,没有合适的人选,依我看,谢大人身体尚可,就让他多劳累两年。卢琦龄可以调任六部了。” 陆偃点点头,“调任之前,依我的意思,把杨云琦换回来,在娄国所在地与北契那一带,我们占领的地方建立奴儿干都司,命卢琦龄前去驻守一年。“ 杨云琦乃是萧恂的谋士,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么多年,跟在萧恂的身边,若是一时半刻离了,萧恂会很不习惯。 萧恂知道陆偃的意思,兄弟之间这些就不用挂在嘴边了,他道,“奴儿干都司这个名字取得好,大哥,那边不能没有武将镇守,我们的人还是太少了点。” 陆偃想了想,“裴无咎如何?他跟着你这些年,别的不说,忠心耿耿,独领一军为帅应是没问题吧?” 萧恂也知道,眼下虽然没有大平,但不能不安抚这些年跟着他冲锋陷阵的武将,便道,“那就给他一个奴儿干都司指挥使,与卢琦龄一起待在奴儿干都司好了。” 陆偃便道,“等旨意到达,就让孟少卿和杨云琦回来,你身边不能没有人,你先去楚州,孟少卿带人再去接应你,你的安危才是第一重要的。” 萧恂道,“我不怕,我说我手上没人用,皇上手上才是真的没有人,大哥,你说陈敏能顶几个事?一个从来没有独自领兵打仗的人,镇守一方,吓唬一下老百姓尚可,真要短兵相接,他自己就先吓尿了。” 兄弟二人谋划一番,一更天时,还没有说完,小厨房里给二人送来了宵夜,两碗银耳莲子汤,喝完了,萧恂还没有要走的意思,陆偃撵着他,“你明日就要走了,回去跟郡主说一声,好收拾行装。” 萧恂跳起来,“我明日就走吗?这么急做什么?” 陆偃没好气地道,“你明日不走,等楚州的人起兵叛乱了才走?等顾家的人领着崔氏来了,你再走?” 萧恂并不是不知道轻重,只不过,他实在是不想这会儿离开谢知微,他懊恼地按了按额头,十分不情愿地离开了,也将满腔怨气全部都撒在了陈敏身上。 谢知微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气息格外熟悉,她便往萧恂的怀里钻,嘟囔地喊道,“阿恂!” 萧恂搂着她,烦躁的心瞬间就被安抚了,手不安分起来,谢知微瞬间清醒,正要推他,萧恂道,“湄湄,让我抱一会儿吧,大哥又给我派了活,我又要走了。” 谢知微还很累,但却再也睡不着了,不由得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萧恂只好将事情的经过说了,“我和萧昶曜本来也没什么交情,他虽对我很好,但我从小到大,对我好的人太多了,我之前也不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今天大哥跟我说,敬嫔居然还是母亲的人,还说敬嫔在她的内室的后面的耳房里供奉了父皇和母后的牌位。” 谢知微吃了一惊,“这件事,母亲没有跟我说过,不过的,大哥哥知道敬嫔的这个秘密也不足为奇。” 陆偃领司礼监,又是掌印使,若他这点能耐都没有,对宫里这样的事都不知道的话,早死了八百回了。 想必,平日里还没少为敬嫔遮掩。 “若是这样,不论如何,都该我走一趟,我也不能让萧昶曜有什么万一。母亲本就觉得当年的事,牵连了那么多人,母亲能够逃出来,也多亏了这些人牺牲自己,我若是不去,若是让萧昶曜出事,母亲肯定会愧疚。” 他叹了口气,“湄湄,这就是所谓的父债子偿,你放心,我肯定不会留下这种人情债给我们的孩子。” 萧恂每次都说“我们的孩子”,谢知微想着他这样的年纪,京城里多少王公大臣家的子弟都当了父亲,有些行事早的,庶子都一大堆了。 萧恂应该是也想做父亲了,谢知微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前世,萧昶炫一门心思对薛婉清,不肯与她同房,怕伤了薛婉清的心,她当时傻,以为萧昶炫国事繁忙才没有时间,虽急着要子嗣,但也不会行非礼之事去达成目的。 第791章 打发 谢知微还是很想当母亲的,她也不由得朝萧恂侧身靠了过去。 萧恂以为谢知微听说他要离开了,舍不得,才会略微主动,顿时大喜不已,怎么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一直闹到谢知微求饶。 他虽怜惜,却也生了邪性,谢知微越是求饶,他越是不放过,直到日上三竿,才肯罢休。 萧恂离开,谢知微都没有起身相送,好在萧恂常年征战在外,身边的人也都会安置打理,早就帮他收拾好了行装,赶在午膳前,出了城。 陆偃是次日才走的,谢知微送他到了城门口,回来的时候,马车穿过街市,谢知微难得好心情,让朱叔将马车绕城走一圈,她来了这么久,还从来不曾看过燕京府,但日后,这里将是她生活一辈子的地方。 城里有个茶楼,谢知微从马车上下来,准备上茶楼去坐一坐,突然从旁边冲出一个女子,窦秀娘身体一晃,挡在了郡主跟前,手上未出鞘的匕首,挡住了那人,“你是谁?” 谢知微偏头看了一眼,是一名女子,头上裹着蓝布百花的头巾,身上短袄黑色棉裤,脸上蒙了一块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眼神熟悉,谢知微却再也想不起来是谁了。 薛婉清看着谢知微,一如五年前,她看到的那个人一样,尊贵典雅,处处透着不容人忽视的贵气。 她穿着玫瑰红缠枝牡丹纹漳锦窄褃袄,外罩着缂丝海棠花蝶纹银狐大氅,下着翡翠撒花马面裙,裙边系着明黄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头上一支五凤朝阳金钗,令她原本明艳的脸,越发添了几分威仪。 薛婉清将脸上蒙着的布扯了下来,朝谢知微一笑,“大表姐,不认识我了吗?” 谢知微皱眉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人来,有些意外,“是你!” 她记忆中的薛婉清可不是这样的,她记忆中,薛婉清肤如凝脂,一双瑞凤眼清澈而又明净,星眸微转中,楚楚动人,一应的衣食用度都很精致。 薛婉清永远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着,先是冯氏,后来是萧昶炫,她虽不明白,薛婉清到底为何要从四皇子府逃离,但逃到娄国去,却绝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而眼前的薛婉清,骨子里透着一股子韧性,似乎,再大的苦和委屈,她都能忍受。 但,谢知微对薛婉清半点兴趣都没了,甚至都不想问,她为何落到了眼下的田地,只微微点头,朝玄桃使了个眼色,玄桃上前去,将一个荷包要塞到薛婉清的手里。 薛婉清见此,怒不可遏,放声道,“大表姐,我是来向你乞讨的吗?” 谢知微心头很是不悦,她扶着杜沅的手扭过头来,“你意欲何为?” 薛婉清扬了扬下巴,“大表姐,你这是在打发叫花子,我是你眼中的叫花子吗?我有话要和你说。” 玄桃道,“表姑娘,我家郡主好容易今日得了空,出来松快松快,不想被人打搅,您要是有什么事,与奴婢说也是一样的。” “你也知道你是个奴婢,你既然称呼我为表姑娘,你眼里可有尊卑?” 眼见周围的人看到这热闹,围了过来,谢知微不想将事情闹得很难看,便道,“去要个雅间,将薛大姑娘带过来。” 雅间里,谢知微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素来不用外头的茶水点心,但既然来了,便要了四盘点心一壶茶,白摆放在桌子上,雨晴在一旁为她用小红泥炉子煮茶。 薛婉清一进来,就闻到了松果香味,还有茶水蒸汽里的清冽味儿。 “坐吧!”谢知微随意道,她也知道,薛婉清不会规规矩矩地向她行礼,便索性免了她的礼。 谢知微让人给薛婉清斟茶,她自己接过了雨晴奉上来的茶,极品武夷山大红袍,原本是她最喜欢的茶,此时却有些败兴了。 “大表姐还是一如既往,活得这般讲究。”薛婉清笑了一下,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拈了几块点心,狼吞虎咽一番,这才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滓。 谢知微不动声色地将茶碗放下了,她身子朝后仰,“你要是想和我说这些,我是没有功夫听你说的,薛婉清,这里没什么人,我也不和你虚情假意了,这世上,让一个人消失的手段有很多种,我从未对你使过,不是我不想,而是你不值得。” 薛婉清的脸涨得通红,良久,她才冷笑一声,“我忘了,你是谢家的嫡长女,你小时候在崔家待过两年,想必这些都是崔家教你的?你一个女子,难不成你还会使那些诡谲手段不成?” 谢知微一笑,“薛婉清,你从小在老太太的跟前长大,老太太就教了你这些?哦,我倒是忘了,老太太自己就什么都不懂。我到了今日这一步,你觉得,我要什么,需要亲自动手?我只需放出一句话,这天下间,想帮我做事的人多了去了。” 她嗤笑一声,“你信不信,我只需要走的时候,给点脸色这家茶楼的老板看看,你在这燕京城里,就活不过今晚。” “是谁,一直在滋生你的胆量?让你觉得你在大雍无所不能?要说,你也算是个有脑子的,与我闹翻之后,就搬出了谢家,你若是继续在谢家蹦跶,老太太的昨日,就是你的今日。在宫里,白虎之事,你几乎把谢家拉下了深渊,因祖父没有动你,我便不忍伤祖父的心,若早知道祖父待你是这样,我当日也不会留你了。” “薛婉清,如今,你说你不是叫花子,在我眼里,你与叫花子无异,我也不想脏了我的手,才不想叫你到我的眼面前来,我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胆量,再次挑衅于我?” 谢知微每说一句,她便胆寒十分,谢知微说完,她浑身的冷汗都冒出来了,“你,你,我,我,我和你总是表姐妹!外祖父再不喜我,我也是他的外孙女,唯一的外孙女。” 谢知微笑了一下,“你终究还是不懂祖父这个人,在祖父的眼里,谢家的子孙只有一种,那便是人品端正求上进,若一个人走了邪门歪道,别说你只是外孙女,哪怕是我父亲,祖父都不会认的。” 第792章 重生 薛婉清怔然,此时,她还能做什么?她还有什么资本?她虽然是穿书的,可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了,这一切都怪谢知微。 薛婉清的面目突然变得狰狞起来,“谢知微,你是不是重生的?你原本不是这样的,你为什么没有嫁给萧昶炫?你为什么要嫁给萧恂?你不是应该嫁给萧昶炫吗?” 谢知微紧紧地握住茶杯,深吸一口气,果然,她猜想得没有错,薛婉清不正常! 但薛婉清应当不是重生的,她与前世的薛婉清不是同一个人。一个人,哪怕是重生,性格也不会变化这么大。 “你是谁?你不是薛婉清,你到底是谁?” 谢知微想到了一个可能,她不由得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难道薛婉清被什么鬼怪附身了?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 薛婉清没有错过谢知微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她起身,倾身向前,凑到了谢知微的面前,“大表姐,你觉得我会是谁呢?我是山野里的妖怪?哈哈哈!” 谢知微闭了闭眼,喊道,“百灵!” “奴婢在!” “报官吧,就说薛大姑娘被狐怪附身了,欲对本王妃不利!” “是!”百灵忌惮地看了薛婉清一眼,转身就朝门外跑。 “站住!”薛婉清惊恐地道,“我不是鬼怪,我若是鬼怪,那谢知微你呢?你又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没有嫁给萧昶炫?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眼看薛婉清要疯了,杜沅一把扣住了她的肩,杜沚扶着谢知微站起身来,谢知微淡淡地朝薛婉清看了一眼,吩咐道,“让曲百户进来,把薛大姑娘带走,交给陆大人,让她把她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 “是!” 谢知微也没了逛街的心情,在燕京城里最大的一家糕点铺子里买了点糕点,让人送了一些去谢家,她自己留了一点,去看容氏。 容氏正和花楹在说话,“前日,郡主来给我请安,说起明大人家的大姑娘,说是模样儿好,贵在知书达理,想和阿惟说说这门亲事,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意见。” 花楹是极相信谢知微的,若不是谢知微,也没有她儿子的今天,她听了欢喜不已,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既然是郡主看中的,哪能不好呢?这事儿,郡主做主就好了。” “我也听郡主说了,明家在潭州是望族,明安还有一个哥哥叫明泰,出任绍州知州,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明家三代出进士,家风端正,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了,若是姑娘生得模样端正,我也觉得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容氏说一句,花楹应一声,她听容氏的听了一辈子了,只觉得既然娘娘说了好,那一定是好。 容氏拍拍她的手,“这婚娶之事,是半分马虎不得的,我瞧着郡主看人是不错,一会儿,你若是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就问问。” 说话间,谢知微就进来了,百灵将手里提着的糕点递给了秀隐,容氏让秀隐装了盘端过来,又命人给谢知微沏茶,“我们才说你,你就来了。” 谢知微被容氏拉了挨着坐下,她笑道,“娘在说媳妇什么?” “在说你给阿惟相中的那门亲事,我跟你花楹姑姑说,明家的姑娘很是不错,你花楹姑姑如今急着娶媳妇进门呢。” 谢知微笑道,“媳妇也正要跟娘说这些事,家里如今四桩急事,绫华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媳妇担心再拖下去,将来万一再耽误就不好了,这一桩事,是最急的。阿恂走之前,让我帮楚易宁看宅子,媳妇才在街上逛了一圈,有几处宅子是不错。” 这一说,容氏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楚易宁这孩子,这些年跟着阿恂南征北战,这一次既然阿恂没有把他带出去,你就趁此机会,帮他们把亲事办了。” 谢知微应下了,道,“选日子的事,我就让人带信回京,让钦天监的人选个日子。正好把宅子的事也定下来。二弟和四弟娶媳妇也要宅子,只媳妇想,父王在,不能分家,当初北契的金海陵王修葺好了,就作襄王府,二弟和四弟的婚事就在那边办好了” 容氏见谢知微安置得井井有条,很是高兴,“就按你说的去办,你父王那里,就让你花楹姑姑去说。” 这一次,陆偃回去,襄王并没有跟着回京,他在这燕京城里,没有人认识他,成日里斗鸡走狗,跑马遛鸟,没有人管束,也不怕丢人,活得极为安逸自在。 谢知微与容氏和花楹一起用过午膳,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萧恂在的时候,她每天累死累活,萧恂走了之后,她又格外不适应,刚回到院子里,身下有些不适,一看,竟是来了葵水,她不由得很是失望。 紫陌见了,在一旁劝道,“虽说有刚成婚就有孕的,但郡主如今年纪尚小,过两年再要子嗣也来得及。孩子都是随缘的事,郡主越是着急,越是不易怀上。” 谢知微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想了想,给自己开了一剂药方,想着趁萧恂不在,把身体好好调养。 次日,绫华和萧灵愫一起过来看她,她便拉了绫华的手,将想为她办婚事的事说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你的哥哥嫂嫂,大皇兄在云南是顾不上你了,二皇兄在楚州,如今也不得自由,绫华,姑娘家总是要出门的,早些把事情办了,你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去。” 若是皇上驾崩,绫华又要守三年孝,年纪也太大了些。 绫华想到这桩婚事是母亲定下来的,母亲也曾想到让她嫁出去了好好儿过日子,萧家的这些皇位之争,你死我活都不用她去管。她回来前,皇兄也说了,说他们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她的婚事,理应是大皇兄做主。 可是,一来,离得太远了;二来,楚易宁是五皇兄的人,言外之意,大皇兄不好让五皇兄又平白生出疑心来。 大皇兄也说,她和微妹妹关系好,微妹妹为人仗义,不会不管她,让她放心回来。 绫华不由得落下泪来,握住了谢知微的手,真心诚意道,“嫂嫂,谢谢你!” 谢知微也很心疼绫华没了母亲,她不由得紧紧握住了绫华的手,“我的意思,在南马神庙旁边给楚易宁买一座宅子,这是你五皇兄嘱咐过的,那里有一座临水殿,风光极好,改造一下,给你做公主府,如何?” 第793章 丑事 绫华吃惊地抬起头看着谢知微,她没想到,谢知微居然还想到了她公主的身份,她的父皇抢了五皇兄父皇的皇位,逼死了皇伯父,做下了那样的丑事啊,她怎么配要公主府? “你别推辞了,也别想多了,无论如何,你都是公主。我倒是希望你一辈子都用不上这座公主府。” 前世,绫华以公主之尊,嫁给了兵部左侍郎之子,她性情骄傲,在婆家很不得婆婆喜欢,丈夫与她不亲近,让通房丫头有了身孕后,绫华一气之下,将她丫鬟杖毙,落下了恶毒的名声。 这些都是她在冷宫里听人说的,绫华甚至比她先死,说是抑郁而终。 今生,她嫁给楚易宁,楚易宁是她选的人,年少时夫妻恩爱,可若是一桩婚姻不好好经营,将来也难免会成为怨偶。 谢知微还是希望绫华能一辈子都幸福,她握住绫华的手,“你性子倔强,但男人总喜欢温婉一些的女子,你又是公主之尊,可是你要记住,你在外人面前是公主,到了婆家,你在婆婆面前是媳妇,在丈夫面前是妻子,在后院是主母,你就不再是公主了,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绫华闭着眼睛,任由泪水滑落,她重重地点头,“嫂嫂,我都明白了,从前没有人和我说这些。” “以后,你有不明白的,就来问我。楚易宁是你的驸马,可你须想到你丈夫是战场上英勇杀敌的将军,为大雍保家卫国,边疆的老百姓们都非常爱戴他,你不管在哪里,都要维护他的尊严!” 绫华再次点头,“嫂嫂,我记住了。” 明安奉谢知微之命,拨了一些人去改造修葺临水殿,短短一个月时间,便改造好了。 燕京城曾经是北契的陪都,这里留下了北契不少达官贵人,王公皇族的宅子,萧恂和陆偃之前分了一些出去,楚易宁本就得了一座五路五进的宅子。 他听说谢知微要为他买宅子,便忙让人递了话进来,说是宅子都有,如今正在修葺,谢知微正好要与他商量婚事,便在花厅里见了他。 “绫华的嫁妆,我已经托人去跟京城里说了,不日就要运过来。你那边的事情,不知如何打算,我让钦天监在看日子,也嘱咐过了,尽量把日子选的近一些,恐怕要给你们添麻烦了,一时间这么仓促,不知道会不会准备不及?” 怎么会准备不及?他都等好久了! 楚易宁难掩激动,他道,“婚事是早就定下来了的,公主守孝,才耽误了三年。我生母之前就在准备聘礼了,现在只不过是把聘礼从京城运到这边来,且我已经给家里带了话,让生母随后随着聘礼一起来,王爷赐下的宅子很大,一共五路,足足够了。” 谢知微便越发对楚易宁很满意了,她点点头,“那就等日子定下来,我们过礼就好。” 谢知微说完话,便让人去喊了绫华来,“我这会儿有事要忙,你帮我送送楚将军。” 绫华站在西花厅门口,看着楚易宁,眼中慢慢地浮上了些泪花,她心里不是没有怨恨,母亲离世的时候,他在战场上;她从云南回来的时候,他也在战场上;他去年从北契战场回来了,只让人带给她一些小礼物,连看都不曾来看过她。 绫华转身朝外面走去,楚易宁看懂了绫华的眼神,他顿时有些急了,看向谢知微,谢知微点点头,他忙追了出去。 冬日的花园里,因小湖里的水是从山上引来的温泉,热气蒸氲下,草木都是绿的,北地的冬天要冷一些,可是,因了池水的缘故,也不见冷。 “绫华!” 楚易宁急了,冲了过去,什么都不顾,一把将绫华搂进了怀里,慌忙道,“你要做什么?” 他看到绫华站在湖边,以为她要投湖。 绫华顿时越发恼怒了,却又被气笑了,“你以为我要做什么?你以为我想不开要投湖吗?” 她从楚易宁的怀里挣扎开,看着这张思念已久的脸,“你去年就回来了,我以为你一回来就会来看我,可是,你就只给我带了一点礼物,你都没有让我看到你。” 楚易宁不善表达,他更是不知道如何哄一个姑娘,干巴巴地道,“我听说婚前不宜见面,会不吉利。我来找王爷的时候,曾经悄悄看到过你,只是没让你发现而已。” 绫华要气晕了,她咬着唇.瓣,看着楚易宁,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那么傻气! 可这个人是她自己看中的啊,不由得闭了闭眼,似乎别无选择了,她伸开双臂,扑向楚易宁,搂住了他的脖子,把自己挂在他的胸口,“楚易宁,我母亲去世了,我只有你了!” 大皇兄有了嫂嫂,还有了侄儿侄女,微妹妹有了自己的家,她还有父亲母亲,有弟弟,有五皇兄,天地之大,属于她的人却只有楚易宁一人。 楚易宁的身体僵硬了一会儿,他慢慢伸手,搂住了绫华,也不由得动=情,低声道,“我其实也只有你!” 楚易宁边说着,搂住绫华的双臂渐渐地紧了,他眼底一片红,“绫华,虽说今日我跟郡主说,我生母早就在准备聘礼上了,实则,我生母那样的人,身上也没有银子,她根本准备不来聘礼,王爷赏了我宅子后,我就一直在张罗这件事,我生怕哪天又要上战场,将来聘礼不好,让世人觉得我是在委屈你……” 他是怕世人觉得,自己堂堂公主,自甘堕.落,嫁给一个庶子,最后还没有被珍惜。 绫华抬手捂住了他的唇,说来说去,他们是两个苦命的人,“不要说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了,我不怪你了。” 楚易宁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放到唇边啃了一下,绫华便如触电一般缩回来,她的脸上染上了一片云霞一般,红扑扑的,唇.瓣一抿,低头笑了。 楚易宁握住了她的手,两人慢慢地沿着湖边走,绫华道,“嫂嫂说把临水殿改造了,给我做公主府,我本不想要,但嫂嫂大约也是怕人说,我没有了母妃,便没了公主的尊荣,我便没有拒绝。嫂嫂又说,最好我这辈子都用不上。阿宁,婚后,我不住在公主府,我将来让嫂嫂把我的嫁妆都搬到你的宅子里去。” 第794章 亲事 昨日,谢知微和绫华说的事不止这些,谢知微说,从前公主下降,就如同驸马都尉入赘,若非皇家的威仪,和能得到的利益,恐怕没有哪个王公大臣的儿子们愿意得这门亲事。 且公主身边,教养嬷嬷很多,驸马见公主还要层层通报,这哪里是夫妻,这是君臣。 谢知微不打算给绫华选那么多教养嬷嬷,她说,“夫妻之间应是比别的人要更加亲密一些,你身边,就留些服侍你习惯了的下人,虽说公主也有亲卫,亲卫将来都放在驸马府,不要带在身边,人手里有了刀,谁也不愿意忍着,可这居家过日子,成日在一起,哪里没有磕磕绊绊的呢?” 绫华不知嫂嫂哪里来的那么多经验之谈,但一句句听起来却是极有道理的,她知道,嫂嫂是真心诚意地为她好。 她身边,原来从宫里带出来的宫女,年纪也大了,嫂嫂又往她的院子里塞了二十多个姑娘,小的只在总角,大的十五六岁,都是调.教好了的,虽不及她从前总跟着她的宫女椀香,但如今跟着椀香做事,调.教几年,都能成大事。 想到这里,绫华有些着急了,不知道钦天监会给他们合一个什么样的日子? 二十日后,绫华的嫁妆从京城运了过来,负责嫁妆运送的是原先贵妃宫里的总管太监瑞安,绫华的嫁妆单子在他的手里,谢知微让人带信是带给了陆偃,陆偃将这件事交给米团去做,米团便索性让瑞安将嫁妆运了过来。 瑞安恭恭敬敬地跪在谢知微的跟前,他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交给了眼前这位刚刚及笄的宸王妃,“这是钦天监的沈大人亲自为绫华公主和楚将军算的日子,一共三个,最近的是四月初八日。” 谢知微接到手里,看了一眼,的确,最近的日子是四月初八日,时间是紧了一些,不过,赶一赶,还是可以的。 “礼部的是谁来了?”谢知微问道。 “礼部派的是王绶王大人,带了两个主事,正在外头候着。” “我就不见了,你去把一应的事交给王绶王大人吧,说起来也没什么,照理说,公主出嫁,王爷应当在家里,但眼下,王爷有事在外头忙,一些外头的事就让王绶王大人帮忙操持,你帮我传句话,若是驸马爷家里没有人来,就让王大人充男方的长辈,这桩婚事要是做得好,将来王爷回来了,我让王爷请王大人吃酒。” 王绶听到这话,心头一凛,这里头好几重意思,也不知道南安伯府会不会真的不来人,他觉得,为了这桩婚事好看,南安伯府还是该来人的好。 王绶来的时候,特意绕到皇城看了一眼,几座大殿已经兴起来了,比起京城的大殿要辉煌多了,更加雄壮,一应崭新,听说这是陆大人亲自设计的,他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这次曾大人派他来。 王绶已经动了将家眷迁过来的心思了,便索性派了人回京城,一来,让他太太张罗着搬家,二来提醒南安伯府,至少让伯爷跑一趟,哪有儿子成亲,老子都不照面的道理? 南安伯府闹翻了天,韩家衰败之后,大韩氏自缢身亡,而小韩氏却并没有受到牵连,一来,她不曾参与;二来,也多亏了南安伯重情重义,想到自己的儿子好歹是跟着萧恂的,建功立业,无论萧恂如何,都不会拿他南安伯如何? 小韩氏除了没怎么出门,家里的中馈还是握在她的手里,孝成皇后的孝期已经过了,绫华要下降,楚易宁的婚事,她就如同不知道一般,家里没有丝毫准备。 秋落院只是一处两进的小院子,在后院的东北角上,程氏正坐在窗前,安静地缝一件道袍,蓝色的细布料子,虽说不及绸缎华贵,穿在身上却极为舒服。 门外,洒扫的婆子看到南安伯前来,惊得扫帚都掉在地上了,行礼道,“伯爷!” 屋里,程氏抬眼看去,看到南安伯前来,她无惊无喜,只平静地将针线收了,走到门口,福身行礼,“伯爷!” 看着眼前年华已逝,华发早生的人,南安伯心头难以平静,如若不是小韩氏闯了进来,今日南安伯的主母便是程氏了,当年,他准备娶小韩氏的时候来跟她说,她还没听完,泪水滚珠一般地流。 他还记得那双泪眼,她求自己放她走,说哪怕是嫁一个小门小户,也不愿与人为妾,他答应了,谁知,后来,小韩氏还是使了手段,将她留了下来。 他这是第二次来她的院子,第一次,他们有了肌肤相亲,便有了儿子,一个不被他喜欢的儿子。 “伯爷是有什么吩咐吗?”程氏的心中没有恨,她只是程家的一个孤女,命运本来就不由己,恨一个人需要太多的精力,她不想浪费。 “你应当已经听说过,阿宁尚了公主,我以前就觉得与皇家近了不好,但旨意已经下了,自是不能抗旨。绫华公主三年孝期过了,婚事也要摆在明面儿上了,因是公主,事成与不成都不在我们,我就没有多做,省得多错……“ 程氏抬起眼来看伯爷,她年轻时候其实就不太瞧得起这个人,做事优柔寡断,没点主见,当年小韩氏勾.引他,她其实也是无悲无喜的,她也知道,她离了南安伯府难以生存,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小韩氏是什么人?她原本就应该是正妻的名分,谁知,小韩氏到底太厉害了一些,她还是没能摆脱,小韩氏怕坏了自己的名声,使了手段,让她成了伯爷的人,她第二天就搬到了这个小院。 小院子是她一点一滴地打理起来的,她厌恶了伯爷,伯爷也就不来了。 多做多错? 程氏道,“伯爷的意思我都明白,阿宁没有听伯爷的话,非要自己挣一番功名,只是尚主这件事,正如伯爷所说,恐怕是由不得阿宁。” 南安伯想起小韩氏的话,“将来,这新媳妇进了门,我们一家老小就要跟金銮殿觐见一样,在她的面前三跪九叩,这个家还算是个家吗?” 第795章 恩典 南安伯叹了口气,“端宪郡主让钦天监看了日子,是在四月初八日,没几天了,也不知道聘礼的事,阿宁安置得如何了?” 程氏的心里一阵一阵地痛,她的儿子,不比别的孩子差,一辈子一次的婚事,竟然没有人为他操持。 她垂下眼帘,眼中是再也无法掩饰的仇恨,“伯爷是什么意思?阿宁的婚事总要有人操持。” “礼部已经派人去了燕京府,听说婚事要在燕京府举办,王大人的意思,让我去操持阿宁的婚事,我这身体,哪里能够经得起舟车劳顿,再世子的身体到现在也没有好,家里怎么能离得了人?” 程氏不由得生气了,偏偏她的身份根本不足以去为儿子操持这些,她只是一个妾室。 谢知微放出了那番话之后,南安伯府只是派了人给王绶回了一句说是南安伯的身体不好,经不得舟车劳顿,让楚易宁选一个至交好友帮他张罗一下婚事。 谢知微气笑了,她倒是忘了,楚天佑原先欺负大表姐,她略施小计,让楚天佑五年不能近女色,就不知道如今,楚天佑不举的消息有没有传出去? 她喊了杜桂前来,“你选一个回事清楚的人回京城跟督主说,就说,南安伯府既然不认这个儿子了,那就让南安伯府把这个儿子分出去,正好,我也不想将来三公主嫁到婆家之后,还要受嫡母的气。” 她正说着,绫华进来了,这件事,谢知微没有瞒绫华,南安伯府如何,她将来要和婆家的人相处,提前知道是些什么人,也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嫂嫂,我想向阿宁讨一份恩典!”绫华知道如今谢知微在朝堂上也是一言九鼎之人,不说别的,至少外面有萧恂为她撑腰,里面有陆偃为她护持,谁也不敢得罪了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说吧,你跟我之间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阿宁的母亲原本就该是伯夫人,只是,当年韩氏太不要脸。这些年,阿宁的母亲在伯府想必过得也不好。我的意思,与其为难南安伯,不如抬举阿宁的母亲,让她过来操持我们的婚事,将来由我们赡养。” 谢知微点头,“这是极好的主意,再,当儿子的为母亲请封,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着,她便对杜桂道,“你去一趟楚家,跟驸马爷说,就说让驸马爷写一份请封折子,你让人一并带到京城去,交给督主。” “是,奴才这就去办!” 萧恂赐给楚易宁的宅子在思诚坊,之前就已经粉刷过一遍了,楚易宁又请了工匠前来,里里外外又细细地修葺了一遍,庭院里,放了一共六十四抬聘礼,还没有扎大红绸布,里面多是他这些年分到的一些珠宝珍玩,值钱是很值钱,只是没有人帮他打点,看起来很不像样。 听说郡主跟前的人来了,楚易宁忙让自己的亲兵迎进来,杜桂要给楚易宁行礼,楚易宁忙一把拉住了,“少和我来这些!” 杜桂呵呵一笑,“驸马爷,咱家奉郡主的命来,可是好事啊!” 楚易宁笑道,“郡主对我那是没的说,什么时候有坏事了,说吧,是什么事?” 楚易宁原以为说的是定日子的事,他是早些想把绫华娶进门,但若是郡主想多留几天,他也只好等着了,也正好请个熟悉礼数的人,帮他打点一下聘礼的事。 礼部的王绶虽然负责这次婚事,但人家也不会帮他关心聘礼这种核心的问题。 杜桂将来来回回的事说了,道,“郡主也没想到伯爷是这么个人,公主便帮楚将军您的生母求了个诰命,郡主的意思,正好要咱家安排人回去一趟京城,就顺便帮您把请封的折子一并带过去,您这边也好安排人去一趟京城,把老淑人接过来。” 楚易宁如今乃是从三品的武官官职,若是请封的话,一向他母亲的诰命会比他的官阶高上一品,是三品淑人。 宫里还没有旨意呢,杜桂是从宫里出来的人,照理说不会随便说话,那这请封便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楚易宁狂喜,若是他母亲有了封诰,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母亲接来赡养了,楚易宁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朝杜桂深深作揖,“多谢公公!” 杜桂忙躲开,“将军谢咱家做什么?又不是咱家帮将军出的力,您要谢啊,将来谢公主好了。” 楚易宁笑道,“这是自然!” 折子交给杜桂之后,楚易宁便骑马来了萧府,谢知微正和绫华在说嫁妆单子的事,听说楚易宁来了,绫华忙朝外看去,谢知微笑道,“你去迎一迎吧,是咱们家的姑爷了,不能怠慢了。” 绫华的脸一红,轻轻地掐了谢知微一把,却也起身迎了出去。 楚易宁没想到是绫华来迎他,有些吃惊,绫华看到未婚夫,虽有些羞涩,却很是高兴,低声道,“嫂嫂让我出来的,嫂嫂平日里虽然极为守礼,她也跟我说,夫妻之间要那么多礼做什么,亲热才是最重要的,你是没有看到,我嫂嫂和我五哥之间蜜里调油呢。” 楚易宁笑看着未婚妻娇艳的容颜,他垂下的手不小心碰到了绫华的手背,他忍不住轻轻地握了握绫华的手,绫华生怕被人看到了,忙缩了手,扭头朝他瞪了一眼。 只她眼里含笑,瞪了一眼,也没有什么威严,反而惹得楚易宁的心噗通地跳得很快。 “母亲的事,多谢你了!”楚易宁声音有些哽咽。 “你要说谢,我就不高兴了。”绫华随手抚过了路边的一丛开得黄澄澄的迎春花。 眼看到了谢知微的凝晖堂,楚易宁捏了捏她的手,不再说话,上了台阶,在丫鬟的引领下,进了西花厅。 谢知微特意将见楚易宁的地方挪到了西花厅,屋子里烧了地暖,靠西面的墙边摆了几盆水仙花,热气熏得花香满屋子都是,谢知微穿了一件绿色绸缎绣四季花卉纹褙子,头上插着一支镶羊脂玉镂红蓝宝石蝶恋花金累丝簪,手里握着一杯茶,笑盈盈地看着二人从外面进来。 第796章 归家 不知为何,绫华有种被看透的感觉,脸一红,别过头去,不看谢知微。 楚易宁行了礼,谢知微笑道,“坐吧,你不来,我也正要找人请你过来商议,钦天监根据你们二人的八字排了三个日子,我选了一个,就四月初八吧!” 绫华是早就知道了,此时低下了头,露出赤红的耳尖。 楚易宁忙道,“嫂嫂安排就好!” 虽说谢知微年纪小,但她的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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