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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被灭。 进了腊月,西平军与黑水镇燕军已经不再有勤王之兵,萧恂想快点回家过年,便与陆偃整军往东,准备在年前将这一仗打完。 两人坐在马上,迎着凛冽的北风,两面旗帜,“萧”和“陆”在空中猎猎生风,威风凛凛。 陆偃问萧恂,“阿恂,想好了没有,一旦将西凉吞下,你打算如何治理?遣派谁来治理?” “西凉本来是我中原王朝的领土,这两百多年来,百姓饱受战乱之苦,当年父皇继位,就准备拿下这片土地,这里适合养马,是通往西域的通道,一条走廊,大哥,你有没有兴趣?” 陆偃心头一跳,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陆家镇守西疆一百多年,他们只想过保边境百姓的安宁,却从未想过朝西推进,将百姓护在身后。 萧恂见此,便知大哥心动了,他高兴不已,上前拍着陆偃的肩膀,“大哥,就这么说定了,西凉交给你,等我们将北契解决之后,就将这里一路朝西推进,那边都是一些小部落,王朝,我们打通一条通往西边的路,形成一条商道,如此一来,西北边境就盘活了,这里的百姓也有了活路。” 陆偃浑身的血液似乎被点着了,燃烧起来,他想了想,道,“阿恂,以后这里就取甘肃吧!“ 甘肃,乃是陆偃这次领军歼灭的第一个西凉监军司,甘肃军,这对他来说,实在是意义重大! “好啊!”萧恂见陆偃兴致颇大,自然高兴不已,陆偃说什么,他都赞成,于他而言,都是对的。 陆偃不由得失笑,气候恶劣,天气寒冷,可他的心里却有一股暖流淌过,浑身暖融融的。 兴庆府里,皇宫之中,偌大的殿堂内,只生了三个火盆,野利卓身上穿了两件貂皮大氅,身上都没有一点暖意,寒冷令他坐立不安,他烦躁地将手中的金樽砸在地上,怒斥面前跪着的武将们,“难道,你们这么多人,都没有办法?” 他的话音方落,一个武将冲了进来,“皇上,大事不好了,萧恂和陆偃已经回援了。谢元柏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竟然在城墙上搭起了箭梯,他们要开始攻城了!” 第684章 和谈 野利卓浑身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的额头上滚下了汗珠,张惶四顾,看着底下的臣子们,问道,“爱卿们可有良策?” 卫慕山喜朝拓跋思恭看了一眼,被拓跋思恭回瞪后,对野利卓道,“皇上,臣以为可以派人和谈。萧恂乃襄王之子,已经受封为亲王,享双亲王俸禄,且,真定府以北,他打下来的土地都算他的封地,但大雍的皇帝没有说,往西的领地也都能算他的封地,他如此,无非是想结好陆偃。” “陆偃当真是定远侯之子?还是,这些说法都是谣传?”野利卓不敢怠慢,问道。 那武将道,“回皇上的话,陆偃打出的旗号正是‘陆’,还有一个苍狼头。” 野利卓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拓跋思恭不得不站出来道,“皇上,臣以为,陆偃和萧恂不会接受我西凉的任何何谈条件,臣愿意领兵突围,护皇上往东,暂时避开这场战祸。” 如此一来,他们这些文臣们怎么办? 卫慕山喜冷笑一声,“拓跋将军,你如何知道,萧恂和陆偃不愿和我们谈条件?还是说,你不愿意我们和对方和谈?” 卫慕山喜拱手对野利卓道,“皇上,臣愿意代表西凉与大雍进行谈判,臣以为,最起码要听一听他们的条件!” 皇帝冻得直打哆嗦,一身冷汗出完了之后,越发冷,他上下牙不停地打战,不耐烦地点点头,摆手让卫慕山喜去谈判。 他没有看到拓跋思恭落在他后背上的狠厉的目光,拓跋思恭无声地冷哼了一声,出了皇宫。 大街上冻死无数,遍地都是尸骨,呈各种僵硬的姿势,如同人间地狱。 大雍军队围城的时间并不长,而城中,明明知道,大雍的军队打过来了,只可惜,皇帝昏庸,文官们无心御敌,事先没有任何人筹备,以至于,山中的炭没有提前运进来,而萧恂诡计多端,事先把粮草场占领了。 烤肉的香味传来了,拓跋思恭的肚子也跟着唱起了空城计,他坐在马上四处张望,并没有看到有谁烤肉。 可是,肉香越来越浓郁,不一会儿便听到有人在喊,“大雍人在烤肉,大雍人在烤肉!” 拓跋思恭上了北面的城墙,他躲在一个城垛里,远眺而去,见大雍的军队分出了一半的人,在雪地里架起了柴火,一大块一大块的肉被架在火上,令人口水直流的香味便是因此而来。 萧恂与陆偃一身戎装,正坐在马上,萧恂眼尖,看到了他,用马鞭指着拓跋思恭,似乎在向陆偃指示,陆偃一双狭长的凤眼猛地盯了过来,如同利箭一般,令拓跋思恭浑身寒毛竖起。 这双眼睛,如被凶猛的野兽所有,锐利无比,在这双眼睛下,他无可遁形。 拓跋思恭索性大大方方地站出来了,朔风扬起了他身上的披风,满脸的胡须被风吹乱了,拓跋思恭抬手顺了顺胡须,便看到陆偃已经拉开了一柄硬弓,尖锐的箭头对着他。 拓跋思恭的眼珠子顿时瞪得老大,他惊骇不已,在飞速前来的羽箭之下,他忙侧身一逼,那箭便从他方才站立的地方射过去,一头扎在了城墙上,没入其中,唯留下箭羽在剧烈摇晃。 拓跋思恭深深地看着那箭羽,这一箭,几有万石力,能够射穿石头,堪比李广之神勇。 拓跋思恭也不得不庆幸,幸好当年用了那个计,一锅将陆家给端了,否则,等不到今日,陆家就会兵临城下。 “真是可惜了!”拓跋思恭看着陆偃,心中眼底浮现出惋惜来,十多年前的那场变故,给当年那个小小孩童如此大的创伤。 不知道定远侯在九泉之下会如何想? 拓跋思恭惋惜过后,成就感在心里蔓延,他不由得哈哈大笑,转而下了城楼。 亲兵上来,看到拓跋思恭忙凑上来,“大人,丞相大人与大雍人约好,明日巳时时分,在城下谈判!” 丞相便是卫慕山喜,拓跋思恭知道卫慕山喜的打算是什么,卫慕山喜准备牺牲他,而促成与大雍的和谈。 十多年前,的确是他设下了计谋,与大雍勾结,利用大雍的内部矛盾,而将定远侯一家葬送。 而他所做的这些,也得到了皇帝的支持,甚至,他也因为弄死了定远侯一家,而官职连升三级,被封为左王,可是,到了今日,要他一个人来负责任,这公平吗? 拓跋思恭的心里充满了怨恨。 回到他位于东南面的左王府的家,妻子迎了上来,要亲自给他更衣,拓跋思恭很不耐烦地推开她,自己扯下了披风,这才张开双臂,两个年轻美貌的侍女为他脱下了盔甲。 “你怎么了?” 拓跋思恭坐在浴桶里,任由妻子温柔地为他刷着后背,一双如玉的手,轻轻地揉着他的肩胛,拓跋思恭闭着眼睛,脑子里如同跑马一般,无数念头喷涌而出,令他烦躁不堪。 “你那好哥哥,准备把我交出去,你说呢?” 野利夫人大吃一惊,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偏偏拓跋思恭不肯放过她,转身捏着她的下巴,一双如狼一般的眸子盯着野利夫人的脸,“你说,我该怎么办?” 野利夫人躬身行礼,“不管大人做什么,妾身都追随大人左右,无怨无悔!” “好一个无怨无悔!”拓跋思恭大笑一声,松开她,跨足从浴桶里出来,胡乱用帕子将身上擦干净,便喊来了侍女服侍他穿衣服。 幕僚们都等在书房了,还有一些追随他的将领们,早就得到了消息,纷纷前来,如往常议事一般安坐,寂静如鸡。 看到拓跋思恭进来,这些人忙站起身来行礼,拓跋思恭挥挥手,“都坐吧,时间不多了,我如今成了砧板上的鱼肉,大家对我不必这么客气!” “大人,让末将出马,一箭射死卫慕山喜那个狗东西!”一名副将义愤填膺地道。 拓跋思恭笑着摆摆手,“好了,若是你们来找我说这些意气之话,大家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我自认对得起西凉国,可如今,皇上和朝中文武百官要拿着我的人头去讨好萧恂那小儿,我真是寒心又不甘啊!” 第685章 良药 这话一说,众人都懂了。 他们都是依附拓跋思恭生存的人,若拓跋思恭没了,对方为了防止他们报复,必然会将他们往死里整,这显然是这些人不愿意看到的。 “大人,卫慕山喜这老贼,当年就反对大人用计,可想而知,这老贼乃是通敌叛国出卖西凉的叛徒,这一次,说是代表西凉与大雍和谈,谁知道他打算如何通敌叛国,大人,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末将愿为西凉铲除这个叛徒!”一位偏将怒道。 接下来人人附和,其中一员幕僚没有说话,众人纷纷看向他,有人质问道,“钱大人,您怎么说?” 这幕僚乃是三年前来到拓跋思恭的身边,为拓跋思恭贡献了不少好计谋,只不过,他是一个大雍人,孤家寡人在西凉,拓跋思恭虽也认识到这人思维敏捷,计谋百出,却也不愿多信任。 此时,拓跋思恭如野狐一般的目光看向钱好思,见他在自己目光的威压下,依然慢条斯理地梳理着胡须,不卑不亢,不由得感叹这人的心志之坚定,若此人没有瘸一条腿,没有卷入当年的科举案中,今日,恐怕是大雍朝堂上的一员干吏。 “卫慕山喜乃皇上的舅舅,奉皇上之命,与大雍和谈,大人若是杀了他,与谋反又有何异?我大雍有句话,叫做釜底抽薪,小的以为,大人不做就不做,做的话,索性干脆利落,以绝后患!” 众人都听懂了钱好思的话,心说,果然是大雍人,够果决,不由得纷纷看向拓跋思恭。 拓跋思恭的心跳得非常快,他盯着钱好思看,钱好思却非常淡定,如常一般地端茶,喝水,好似自己并没有说什么惊天骇地的话。 拓跋思恭朝一员偏将使了个眼色,那偏将唰地抽出了佩剑,架在钱好思的脖子上,厉声道,“说,你是不是大雍派来的奸细?” “哈哈哈!”钱好思好似听了一句很不得了的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容颜间也不见丝毫窘色与紧张,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打了个转转,走的时候,跛着一条腿,身子不停地朝一边倾斜,如风摆杨柳一般,无半点书生的儒雅之气。 “大雍人才济济,各位,看看我这副模样,大雍谁会看得上我这样的人?”钱好思说完,朝拓跋思恭拱手道,“大人,小的所言,不知哪一点不对?小的把话放在这里,今日,哪怕大人斩杀了卫慕山喜,突破了重围,救出了皇上,顺利地逃到了东面,那么来日呢?皇上要一直依靠大人?依仗大人?即便大人一心忠君报国,可皇上会信吗?” “我大雍还有一句话,叫升米恩,斗米仇,大人为皇上开疆扩土,这是功劳,可若皇上的性命要仰仗大人,那就是仇恨了。” 这点子道理,一说即透,拓跋思恭陷入深思之中,其余人也都敬佩地看向这个跛子,这人,果然是饱读诗书之人,可真是有一副玲珑心肝啊! 说完,钱好思朝拓跋思恭拱手,转身欲离开。 “站住!”拓跋思恭说完,起身走到了钱好思面前,极为有礼地道,“还请先生赐教!” 钱好思垂下眼帘,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狂喜,“大人,赐教不敢,从古至今,哪一代帝王在坐上皇位之前不是乱臣贼子?大人文韬武略,麾下能人猛将如云,既逢乱世,君子当顺势而为!” 钱好思朝外看了一眼,“且野利卓为人两面三刀,背信弃义,毫无伦常人性,杀母、杀舅、杀妻、杀子、杀大臣、霸占儿媳,禽兽不如,这样的人,望之不似人君。如今朝中纲纪全无,若大人不愿担骂名,可择野利卓之子,辅佐之,将来再酌情为之。“ “酌情为之”四个字,提醒了拓跋思恭,他如醍醐灌顶,深吸了一口气,环视众人,问道,“尔等之意呢?” 其中一位机灵一点的幕僚,眼看钱好思立下了大功,便争相道,“皇上,臣以为既然皇上已经立下了太子,不若辅佐太子登基!” 皇帝与太子有夺妻之恨! 众人均是心领神会,而眼下,便是如何与太子联系上了。 钱好思躬身行礼,道,“小的愿意为大人立下犬马之劳!” 拓跋思恭也很是满意,笑着虚扶了一把,“全仰仗先生三寸不烂之舌了!” 太子野利令哥的府中,夜已至三更了,除了太子的书房里还有灯火,其余地方灯火全无,一片漆黑。 紧张、恐惧的气氛笼罩着整座太子府,谁都知道,眼下亡国已经近在咫尺,人心散乱,没有谁不为自己打算。 太子的座前,几个幕僚也都沉默不语,良久,其中一人道,“殿下须早做打算,不知道明日,大雍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若是提出要皇上派遣质子,属下担心,皇上会将太子送出去。” 众人心头均是一凛,不由得惶惶然。 太子落下泪来,他母亲被废黜,母族被灭,妻子被夺,太子之位岌岌可危,若是他被送往大雍为质子的话,他恐怕这辈子都再也回不了西凉了,就别说继承皇位。 “诸位,一定要帮孤想想办法啊!”太子起身,朝几位幕僚团团拱手,神情凄凉,人人均不由自主地为之落泪。 就在这时,门外,太子的小厮敲了敲门,道,“太子殿下,有人求见!” “是谁?”太子如惊弓之鸟,慌张地问道。 小厮道,“那人没有说自己是谁,只说,他身上有治疗太子身疾的良药。” 他得了什么病?太子愣了一下,好在太子并不傻,忙回过神来,他得了生死之疾,忙道,“快请!” 钱好思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残疾的腿上,他也毫不窘迫,神情淡然,与太子见礼道,“拓跋思恭府中幕僚钱好思见过太子殿下!” 听到“拓跋思恭”四个字,太子差点跳了起来,他的心狂跳,连让座的手都在颤抖,“先生请坐,不知先生有何宝药,可以治疗本宫的疾病?” 第686章 黄雀 钱好思笑着呵呵坐下,道,“在我中原文化中,自古不共戴天之仇有二:一乃杀父之仇,二乃夺妻之恨,不知殿下如何看待太子妃被夺之事?” 野利令哥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杀气从眼中漫溢,众幕僚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钱好思,只觉得这人是个疯子。 钱好思则满意地一笑,丝毫不将野利令哥的怒火放在眼里,道,“草民明白太子殿下的难处,若殿下敢说一个‘不’字,别说太子妃了,太子殿下的脑袋也不保,可是,殿下可曾想过,殿下忍下了这夺妻之恨,将来荣登大宝,天下人将如何耻笑殿下?殿下百年之后,史书上又该如何记录这段历史?” “是说殿下孝顺,还是应该说殿下没有风骨节气?又或者,殿下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换成殿下是皇上的话,有了这一节,殿下是否也放心大胆地将皇位传给一个被夺了爱妻的儿子?” 野利令哥怒喝一声“来人”,钱好思则见好就收道,“殿下,草民来给殿下献良药,从古至今,所有的耻辱唯有用鲜血才能洗刷干净!” 门口出现了两个亲兵,野利令哥挥挥手,让人退下。 “如何用鲜血洗刷?”野利令哥的声音如同被砂砾磨过一般,显得非常粗哑,他急剧地喘气,格外紧张,双手握住椅子的扶手,捏得非常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正如殿下所想,殿下乃是太子,在这个或可能家破国亡之时,端看殿下如何选择。很显然,皇上已经失去了民心,上天才会降此灾祸,大雍的宸王殿下乃一代少年豪杰,他可没有什么妇人之仁,丞相大人想用左王换取退兵,无疑是痴心妄想。朝政与其把控在这样的短视之人手中,不若殿下取而代之,行光明正大之事,与大雍决一死战,扬我西凉雄风!” 野利令哥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眼中渐渐地浮现出坚毅之色,的确,正如钱好思所言,他这一生,若不做点什么,将来的历史将如何记载他?世人将如何看待他?若国都破了,他这个太子殿下又有何用? 他的命运不能再握在别人的手里了! “眼下,京城之中,唯有拓跋思恭和没藏讹庞手中握有重兵,敌军围城,已经不适合内斗,但若是皇上不在了,没藏讹庞必然也无话可说,只有忠诚于殿下,毕竟,殿下乃是太子,若他有二心,乱臣贼子得而诛之,不说殿下不答应,朝中文武百官有的是人讨伐他!” “而殿下若是抬举拓跋思恭将军,将军乃仁义之人,忠君报国乃其本性,必然要为殿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殿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野利令哥觉得钱好思所言,无一处不妥当,他不由得站起身来,朝钱好思躬身行礼,“听先生一言,胜读十年书,只是,皇上如今身体康健,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皇上残暴无道,能够匡扶天下,还百姓安宁的人,也唯有殿下了,而殿下若能够手刃皇上,也能一洗前耻,还请殿下不要存妇人之仁!” 钱好思见野利令哥略有心动,他眼中闪过一抹几乎不可见的笑意,“殿下,或许,太子妃可以助殿下一臂之力!” 野利令哥心头如有人用剑刺了一下,他脸上留下了一道痛楚的痕迹,退了两步,坐在椅子上,良久,才道,“孤……明白了,先生回去之后,还请与拓跋将军商量妥当,不要叫孤丧了性命才好!” “殿下,若皇上驾崩,殿下便是九五之尊,若殿下有损,这西凉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野利令哥只觉得自己乃天命所归,他心头的惧意也跟着烟消云散,重新抬起头来后,眼中的坚毅之色更甚,道,“如此甚好!” 五更天,钱好思回到了左王府,拓跋思恭还在书房等着,其他的人也都还在,他进去之后,简单地说了一声“一切都已经妥当了”便朝拓跋思恭看了一眼。 拓跋思恭松了一口气,挥手让其他的人都退下,下去做准备,唯独留了钱好思,“先生还请细说!” 钱好思将与野利令哥的交谈说好了,道,“若太子殿下进宫,还请将军给以方便之门,唯有顺利,殿下的锐气才不会受挫,才能一鼓作气,若太子妃能够助其一臂之力,此事便万无一失了。” 拓跋思恭忙招人进来,吩咐那人去宫里安排,之后,问钱好思道,“若皇上驾崩,莫非本相真的要拱立太子殿下不成?” “莫非将军忘了没藏氏?” 拓跋思恭的脑子不太好使,不太明白,这样的大事与一个后宫妇人有何干系? 钱好思也不卖关子,“将军,没藏氏与太子殿下有深仇大恨,若非没藏氏,太子殿下的母族和母后不会死,若将军乃是没藏讹庞,会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殿下登基吗?” 拓跋思恭摇摇头,钱好思便道,“若将军是没藏讹庞,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皇上的儿子可不止太子殿下一人,若太子殿下弑父,没藏讹庞为何不趁此机会,铲除太子殿下,拥立野利凉祚为帝?” 拓跋思恭不得不承认,这些大雍人的脑子是真好使,他想明白之后,便哈哈大笑,“我记得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什么螂捕什么知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钱好思意味深长地笑了。 天明时分,就在卫慕山喜领着随从,被吊桥吊下了城楼,前往大雍的帅帐,与小儿将萧恂谈判时,野利令哥进了宫,他的靴子里藏着一柄镶满了宝石的弯刀。 正宫位于宫城的最北面,如今的皇后乃是他曾经的太子妃没移氏。 刚刚走到正门口,皇帝从里面出来,陪伴在侧的乃是生得美艳无双的没移氏,昔日的夫妻对视一眼,便双双别开了脸,就在这时,一只养在宫苑里的猎犬发了疯,冲了出来,后面跟着抓捕的侍卫,那疯狗红着一双眼睛,朝野利卓冲过来。 第687章 复仇 所有的人都忙着保护野利卓,注意力全部都被那疯狗吸引了,疯狗很快就被侍卫围起来,所有的兵刃都刺向野狗。 说时迟,那时快,野利令哥眼见机会来了,知道是拓跋思恭给的好机会,忙一把抽出了弯刀,朝野利卓刺去。 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能征善战的野利卓忙侧身避开,但他躲过了要害,却没能躲过自己的鼻子,口鼻被锋利的弯刀割下来,他痛得一声尖叫。 皇后没移氏也吃惊极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回过神来,野利令哥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拉着她朝外跑去。 两人根本没办法跑出宫,不得已躲在一处偏殿里,外面传来了刺耳的兵器撞击声,惨烈的叫喊声,血腥味随着朔风吹来,令人作呕,直到天色到了傍晚,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皇帝驾崩了!” 宫变才平息下来。 一个老太监将野利令哥和没移氏找到了,拓跋思恭才领着人来迎接太子继位,没藏讹庞便领着禁卫军将皇宫包围,他一身戎装,提着剑走过来,厉目看向拓跋思恭,“将弑父的逆子交出来,否则,你我只有兵刃相见!” 拓跋思恭环视了一圈,道,“没藏讹庞,你只是宿卫宫门,人数不足一万,你确定要与我兵戎相见?” 没藏讹庞不知道拓跋思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眼下,弄死老皇帝必然是拓跋思恭的阴谋,他愤怒地看看拓跋思恭,再看看野利令哥,怒道,“大雍的军士还围着京城,你们竟然在这里互相残杀!“ 拓跋思恭恶狠狠地看向没藏讹庞,“你让军士们用刀箭向着我们,又是为何?” 就在这时,一只冷箭朝着野利令哥射过来,没移氏的眼中闪过一道晦暗不明的光芒,她猛地朝野利令哥扑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为野利令哥挡住了那只箭,箭头没入她的后背,从前胸射出来,剧痛令得她一张美艳无比的脸呈纸白色。 野利令哥忙转身将她抱在怀里,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紧紧地咬着牙关,美妙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怔怔地看着野利令哥,眼中的神色,好似将他们所有的过往都回忆了一遍,最后,眼中呈现出灰败,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头朝一边歪去,离开了人世。 “啊!”野利令哥一声狂吼大叫,他似乎要将心头的愤恨喊出来,紧紧抱着没移氏的身体,突然腾地起身,指着没藏讹庞道,“拓跋思恭,你不是说要立从龙之功吗?你要是将没藏讹庞斩杀,这西凉国从此以后,就是你的了!” 拓跋思恭顿时一阵狂喜,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他忙上前道,“没藏讹庞让人射杀了皇后,犯上作乱,罪不可赦,勇士们,跟着我冲啊!” 厮杀声一片! 野利令哥小心翼翼地将没移氏放在了台阶上,他转而抽出了一位侍卫的佩剑,朝前冲了过去。 城外,大雍的帅帐之中,萧恂闲适地伸了伸腿,端过一盏茶,惬意地喝了一口,朝外看去,目光似乎越过了高高的城墙,看向了宫墙之中,问卫慕山喜道,“丞相大人,您说,这会儿宫里发生了什么?” 卫慕山喜与萧恂谈过几句之后,便不敢再用看少年人的眼光来看待他,摇摇头,谨慎地道,“不知,不知宸王殿下是否知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推断一番,首先,拓跋思恭肯定知道,丞相大人来找本王谈判,要谈什么,条件是什么,您说,他是否会束手就擒?” 卫慕山喜愕然,良久才道,“莫非他还想犯上作乱不成?皇上难道会任由他胡作非为?” 萧恂笑了一下,“都说书生误国,这话可真是不假,自古以来,为何开国之君没有亡国之事,是因为,每一届开国之君都知道治军的道理,也很清楚武将们的胆识有多大。如今的城中,一共二十万军,其中不少于十五万握在拓跋思恭的手里,丞相大人,换成你手上有如此重兵,你觉得你会束手就擒?” 萧恂哈哈大笑,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帅帐前,看着不远处的城墙之上,旌旗变幻,原本高高扬起的皇旗被换上了帅旗,萧恂指着道,“丞相大人,你说,此时,城里坐在龙椅上的会是谁?” 卫慕山喜惊骇地看着那帅旗,不敢置信,脸上的血色渐渐地褪尽了。 亲兵为萧恂送来了披风,他手中握住了银枪,朝旁边的陆偃看去,道,“大哥,拓跋思恭交给你了,行吗?” 陆偃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反问一句,“你呢?你能行吗?” 萧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哈哈一笑,翻身跃上了骏马,喊道,“儿郎们,冲啊,打完仗回家过年了!” “吼吼吼!” 攻城的器械早就准备好了,守城的西凉将士们,被内外夹击,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很快,大雍的将士们便攻破了六道城门,一拥而入。 宫城之中,拓跋思恭一斧头将没藏讹庞的脑浆轰出来,他扭过头去,看到野利令哥被没藏家的庶子刺死,心头一喜,还来不及收兵,大雍的军队便冲了进来,血腥味越发浓烈。 拓跋思恭一抬头,看到了枣红马上戴着银色面具的青年,那双狭长的眼睛令他如此熟悉,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如同猎豹一样的光,冷静,锐利,而充满了强烈的攻击性。 “定远侯?” 拓跋思恭来不及多想,那青年已经从马身上跃起,手中的方天画戟上,利刃的光芒凝成了实质朝他劈了过来。 “拓跋思恭,受死吧!”陆偃阴柔的声音镶上了冰冷的金属质感,朝拓跋思恭袭来。 拓跋思恭的心头闪过了一丝胆怯,但此时,避无可避,他举起双斧猛冲上去,斧头在头顶与方天画戟的利刃发出地动山摇般的碰撞,轰然巨响,无数火光被撞击四射,两人均纷纷朝后退了数步。 拓跋思恭不由得骇然,他没想到,这个常年服侍在皇帝身侧的青年,竟然有着不亚于当年定远侯的功力,他呵呵一笑,“本将今生最不后悔的一件事,便是阴杀了定远侯,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漏过了你这个贱种!” 第688章 许诺 说完,拓跋思恭狠狠地擦了一把嘴角溢流出来的血迹,凶狠地看向陆偃。 “大哥!” 不远处,萧恂听到这话,怒不可遏,他正要冲过来,陆偃举起方天画戟拦住了他,笑道,“本座今生,最难听的话都听过了,拓跋思恭,如果你的功夫在嘴皮子上的话,可真是辜负了本座千里迢迢来此!” 萧恂这才松了一口气,狠狠地看了拓跋思恭一眼,喊了一声,“儿郎们,传本王的命令,拓跋思恭羞辱我大雍大将,屠城!” 他最后两个字拖得很长,怒火似乎沿着他的声音在燃烧,拓跋思恭听闻,怒不可遏,喊道,“小儿郎,有本事你冲着本将来!” 萧恂手中的长枪狠狠滴滴挑起了一个西凉军士,呵呵一笑,“老东西,你也只会耍点阴谋诡计,有本事,你和我大哥一决高下!” 不等拓跋思恭说话,陆偃的一击已经到了,拓跋思恭忙用双斧应对,两把斧头在半空将方天画戟的利刃夹击在一起,阵阵火花闪现,陆偃猛地一拉,没有拉出来,他索性用手一拍,方天画戟的长柄便弹跳起来。 陆偃一跃而上,顺着这一股弹力,他猛然跃起,双手握拳,朝着拓跋思恭轰去。 拓跋思恭大骇,双斧松开方天画戟,忙上举,迎战陆偃的双拳,已然来不及了。 他的头朝后一仰,欲避开,谁知,陆偃双拳出击乃是虚招,他的脚尖在拓跋思恭的斧头上一点,身体跃起,一脚朝拓跋思恭的下巴踢去。 力道之大,令拓跋思恭震撼,他只觉得双颊,下颌阵阵剧痛,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就在他晃神瞬间,陆偃一脚踢起了方天画戟,握在手中,他在空中抡了一圈,将前来帮忙的西凉军士全部斩于戟下,利刃直逼拓跋思恭。 拓跋思恭忍着剧痛上前,双斧与方天画戟轰在一起,而这一次,拓跋思恭再次后退数步,陆偃不退反进,利刃离拓跋思恭的鼻尖只剩了分毫。 “拓跋思恭,十三年了,本座等这一日,等得很久了!”陆偃说完,他身体里似乎升起了一股神力,方天画戟猛地朝前穿透了拓跋思恭的头颅,血爆溅开,如雨而下! 而这一击,也用尽了陆偃全身的力气,他拔出方天画戟,身体朝前踉跄一步,萧恂及时扶住了他,关切地喊了一声“大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大哥,湄湄还等着我们回去过年,今日已经腊月十三了,你说我们还赶得回去吗?” 陆偃深吸好几口气,他慢慢地站稳了身体,想了想道,“应是回得去的!” 陆偃的眼中浮现出一些期待,“若是来不及,我们就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总能回去的。” “好,大哥,湄湄应该会酿桂花酒,我们回去后,就在后面的小花园里,一面烤鹿肉吃,一面喝桂花酒。” “好!” 陆偃的身上,渐渐积蓄起了力量,他的双臂痛得厉害,阵阵发麻,艰难地走到了拓跋思恭的面前,举起了方天画戟,朝他的脖子处砍下来。 屠城,遭到了兴庆府军民的剧烈反抗,但渐渐地,老百姓们发现,大雍的将士们屠的是那些达官贵人,是全副武装的军士,不少军士脱下了军装换上了老百姓的衣服,躲过一劫。 十六日,整座城中,处处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兴庆府,整座城池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城中的人少了三分之二,所有的权臣贵族都在这场战争中死去。 十七日早上,经过商议之后,谢元柏被留下来驻守城池,许良得知自己要留下来整顿军务,待过完年后,一直朝东征战,当场就要哭了。 “阿恂,不要这么残忍吧,我好久都没有回去和我未婚妻见面了,不是还有楚易宁吗?” 萧恂道,“谢二姑娘年纪还小,离及笄还早呢,你急什么?你和楚易宁留下,各领两万人马。明年大哥会过来,西凉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许良很是不满,心说,郡主还不是未及笄就嫁人了,不过,他也知道,谢家不可能在二姑娘未及笄前就让他们行礼,嘟囔了两句,萧恂也没有在意,只好领命。 寒羽军留在兴庆府整顿,因不管是医药还是军资均供应非常及时,再加上,萧恂下令屠城后,兴庆府中那些达官贵人们的家产全部充公,这个年,西疆军过得非常充实。 至晚,晚膳后,萧恂特意去见了谢元柏,见他坐在灯下翻看民册,不由得很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走过去,躬身行礼,“岳父!” 谢元柏对这个女婿可以说又爱又恨,若不是他的女婿,大雍有这样的人物,实乃国家之幸事,偏偏这个人是他的女婿,将来若是有了那一日,女儿还能安然幸福吗? 但此时,说这些还早,他受了萧恂这个礼,抬手道,“坐吧!” “岳父,这个年不能让您回去和岳母团聚实在是小婿之过!”萧恂尴尬地道,“我和大哥想赶回去,是想用拓跋思恭的头颅在无定河边祭奠定远侯府的忠魂和死去的七万寒羽军英灵。” 说到这里,谢元柏的神色便变得格外肃穆了,他点点头,“这是应当应份之事,明年之后,你打算如何?” 萧恂道,“西疆这边的战事,到了这一步,已经事成了一大半,过了年,大哥会过来将西凉彻底纳入囊中,我将回北境,以防北契。” “那湄湄呢?”谢元柏问道。 “等春暖花开,我来接湄湄。”萧恂眼里充满了期待,“岳父,不管将来如何,我都会只有湄湄一个,我所有的孩子也都将会是湄湄所出,这一次就请岳父多担待了!” 他站起身来,愧疚地朝谢元柏正儿八经地行礼,谢元柏也不起身,身子朝后一靠,再次理所当然地受了他的礼,道,“你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 “是,小婿绝不会食言!”萧恂见此,也格外高兴,又坐回去和谢元柏聊了几句,将他的一些设想与谢元柏交换意见后,才出了门。 门口,他的亲兵等着他,萧恂问了一声,“什么事?” 便看到,一个人从黑暗中走出来,一步步,如同风摆杨柳一般,萧恂不由得怔愣了一下,钱好思已经两步上前,跪在了萧恂跟前,“殿下!” 萧恂笑了一下,上前两步,拍了拍他的肩,一把将他拉起来,“这么客气做什么?这次立了大功,本王记着呢!” 钱好思哽咽道,“殿下为草民报了生死大仇,草民无以为报,能为殿下效犬马之劳,此乃草民之幸!” 第689章 祭告 钱好思与杨镜川乃是表兄弟,只钱家潦倒,钱好思父母双亡之后,便投奔嫁到了杨家的姑姑,与杨镜川成为了同窗。 杨镜川学识有限,钱好思帮衬他不少,府试之时,杨镜川的母亲声泪俱下地求钱好思,让他迟三年再参加考试,表兄弟俩既然生得比较像,不如钱好思为杨镜川代考一场。 钱好思这才知道,恩情难还,他原本对功名便没有太多念想,不得已,答应下来,事成之后,杨家许他一千两银子。 谁知,杨镜川府试第三名,取得了好名次,而钱好思拿到了银子从杨家离开的时候,遇到了劫匪,对方抢走了他的银子,没有要他的命,却打断了他的双腿。 那些劫匪分明不是劫匪,而是杨家的护院,钱好思在杨家住了那么多年,怎么会不认识? 机缘巧合之下,正好被生擒宁王,凯旋而归的萧恂所救。 他便成了萧恂埋在西凉的一枚棋子,谁能想到,他竟然还能立此大功。 “这样,你先留在这里,你对这里熟悉,正好帮衬本王的岳父。你这条腿么……”萧恂摸着下巴想了想,“本王王妃的表哥崔三郎要来了,日后,有机会,让他帮你瞅瞅!” 钱好思对这条腿已经没有什么念想了,但萧恂如此体恤下属,这令他感动不已,只想肝脑涂地,自是遵命。 此后,钱好思为了西凉这块土地上的人民,他东西南北奔波,推广红薯种植,开设学校,教化百姓,立下了汗马功劳,此乃后话了。 次日,萧恂便和陆偃各自带了亲兵,身后跟着萧恂的两万铁鹰骑,浩浩荡荡地出了兴庆府,他得意地对陆偃道,“大哥,我那岳父不愧是探花郎,很有一套治国策略呢!” 陆偃不由得哈哈大笑,“这话,你敢当面跟谢大人说吗?” 萧恂摸摸鼻子,腼腆地道,“我不敢!” 陆偃笑得开怀,两人在路上没有多停歇,日夜兼程,年前的头一天,终于进了真定府。 两人先来到了无定河边,陆偃将拓跋思恭的人头放在地上,对萧恂道,“阿恂,你帮我祭告他们吧!” 萧恂的心痛得一抽一抽,但他没有劝大哥,而是遵命跪了下来,将香点燃,伏在地上,低声道,“姑父,姑母,寒羽军的前辈们,你们不要怪大哥!” 陆偃站在一边,狭长的凤眼看似平静得如同被冻住了的无定河,波澜不兴,可眼底的悲痛弄得如墨一般,化不开。 雪下得很大,街上积雪颇深,谢知微便没有出城相迎,萧宅的大门敞开着,萧恂和陆偃二人均在门口下了马,谢知微穿着厚厚的缂丝枝梅纹貂裘斗篷,头上戴着兜帽,领着府里的下人媳妇丫鬟们等在门口。 她看到萧恂和陆偃,便忙喊道,“阿恂,大哥哥,你们一路安好?” “好!” 萧恂翻身下马,冲了过来,一把将谢知微抱起来,紧紧地在她的脸上贴了一下。 陆偃则慢一些,捏着马鞭子过来,站在谢知微面前上下打量她,笑道,“比先前长高了好些!” “那是,我吃得好,睡得好呢!”谢知微牵了萧恂的手,两人走在陆偃的身边,她也细细打量陆偃一番,“大哥哥的气色比先前也好了许多。” 陆偃心怀舒畅,道,“我这一路行军走马,与在京城里大不一样,每日里没有太多时间,有时间自然要好好养神,没想到,精气神反而好了不少。“ “可见,人还是劳心伤神要损身体一些,也跟大哥哥出了京城,不受拘束有关。” 萧恂在一旁也不说话,轻轻地捏一捏谢知微的手,又抠她的手心,一直作怪。 穿过了正堂,谢知微松了萧恂的手,“大哥哥,阿恂,热汤已经备好了,席面我也准备妥当了,等你们沐浴休息一番,我们就开席了。” “好!”陆偃抬脚往西边去,那边开了一道门,穿过了门,便是陆家的后院,往前走几步,便是陆偃的宅子。 宅子收拾得非常干净,书房里他临走前看的那本书还摊在上面,就好似,他从未离开过这里。 米团和芝麻忙上前来服侍陆偃,道,“郡主让人抬了热水发,放在耳房里,衣服也都齐备了,督主,这会儿就沐浴吗?” “嗯!”陆偃独自进了耳房,雪白的中衣,织金锦的貂裘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边,浴桶里冒着热气,淡淡的花露香味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地龙将屋子里蒸得热气腾腾。 一切都是那么舒适。 陆偃才离开,萧恂便一把抱起了谢知微,二人进了后院的正房,萧恂正要将谢知微放到榻上去,谢知微忙捉住了他的手,“你还没有去给娘请安呢!” 萧恂顿时觉得很难为情,牵起了谢知微的手,“你陪我一起去!” 容氏正坐在桌前,亲自画一尊观音像,听说儿子回来了,她这才起身,走到了门口,萧恂夫妇二人已经过来了。 花楹拿了垫子,放在容氏的跟前,萧恂跪下来规规矩矩地给容氏磕了头。 “娘,一会儿要给阿恂和大哥哥接风,娘,您也和我们一起吧,横竖也没有别的人,我把娘和弟弟,还有二妹妹喊过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容氏十多年深居简出,习惯了冷清,也不大喜欢热闹,她身份敏感,总是担心被人认出来,也极少抛头露面。 但给儿子接风庆贺,她也想看看陆偃,便点头,“好,你去安排,我和阿恂说说话。” 谢知微便去张罗席面去了,她走到门口,看到了萧惟,笑道,“一会儿要给你大哥接风,你也来吧!” 萧惟有些拘谨,不太情愿,谢知微道,“阿惟,你在我手底下帮了这么长时间的忙,事事都做得很好,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跟着你大哥,天空会更广,可以走得更远,站得更高,你也不愿意吗?” 哪有男儿不愿意建功立业的? 谢知微见他有些意动,便道,“你看许良,楚易宁,从来也没有人为他们谋划过,都是靠自己,他们都知道要跟着你大哥,如今也都立下了战功,你年纪也不小了,今日能够帮你大哥牵马,明日帮你大哥提枪,后日就能跟着你大哥上战场。你大哥手里的机会,给谁不是给?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言尽于此,最终还是要靠你拿主意。” 萧惟紧张地问道,“嫂嫂,是不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满意,你才想把我送给我大哥用?” 第690章 兄弟 谢知微不由得笑道,“你一个男子汉,没想到心眼儿这么小。你若是在我手底下做事,眼下都能帮我独当一面了,我若不是为了你好,我会让你去你大哥跟前做事吗?” 萧惟难为情地摸了摸脑袋,他抬起头来,朝着谢知微傻傻地笑,听到有人轻咳了一声,忙看过去,见他大哥站在廊檐下看着他。 “你过来吧!” 萧惟愣了一下,依旧是习惯性地看向他嫂嫂,谢知微朝他点点头,使了个眼色,他便不得不一步步地朝前挪,等挪到了萧恂跟前,萧恂一脚踹过去,“不能快点吗?” 萧惟硬生生地受了,好在,萧恂并非真的要踢他,并没有多疼,反而惹得萧惟低着头,偷偷地笑了。 谢知微不由得摇摇头,不懂他们兄弟之间的这种情意,但总是能让人感动,想要珍惜。 宴席摆在正堂,多生了几个火盆,一进来,便暖烘烘的,屋子里几盆腊梅盆景,清香被熏蒸出来,弥漫在屋子里,混杂着淡淡的桂花酒的香味,酒还没有喝,人便已经醉了。 “姐姐!” 谢明溪走到门口,一把甩掉了母亲的手,朝谢知微扑了过来。 谢知微忙拉住了他,见他的手和脸挺干净的,便问道,“今日没有练武?怎么这么干净?” 谢知慧笑道,“才洗了过来的。” 谢明溪跟着来了之后,因还没有寻到先生,便暂时跟着俞应治读书,俞应治眼下就两个学生,一个是谢明溪,一个是自己儿子。 从古至今,如同医不自医一样,哪怕是大儒都少有教得好自己的儿子的,为此事,俞应治愁死了,后来听说宸王殿下求贤若渴,谢知微委托王氏从江南求士子过来,他便忙给昔日好友写了封信,让他来西边建立功业。 “母亲!”谢知微给袁氏行过礼,道,“母亲和妹妹先到我屋里去坐一会儿,王爷和娘娘在说话,陆大人先回那边歇息去了,等一会儿再开席。” “去你屋里做什么,我们就在那边厢房坐会儿,正好门前一排红梅开得好,给我们泡杯茶,坐着边赏花,边喝茶正好。” 谢知微在一旁陪坐,她极为过意不去道,“母亲,阿恂说将父亲留在西凉主持大局,今年不能回来过年了,若是母亲和弟弟想念的话,等开春了送母亲和弟弟去西凉看望父亲。” 袁氏老脸一红,极为不好意思,“想什么想,都老夫老妻了,再说了,王爷能够让你父亲在西凉主持大局,那是器重你父亲,我和你弟弟去做什么?去拖后腿吗?” 袁氏觉得,虽然不能时时看到丈夫,但在这里住得却很开心,每天都能看到女儿,儿子有女儿管束,很乖巧,也不用她操心,家里的琐事不多,不像在京城,谢家那样的世家中馈,真是让她头都大了。 袁氏最近长胖了不少,谢知微便每日里让弟弟督促母亲饭后一定要走半个时辰以上,走了十来日后,袁氏的精气神也好很多了。 她很喜欢这里,喜欢这种不受拘束的生活。 相夫教子,也令她并没有在意丈夫能不能回来,若能回来过年,最好不过了,若不能回来,丈夫也是在为女儿女婿出力,没什么不好。 谢知慧的气色也跟着好了许多,她哥哥去了崔家族学,前些日子,她收到了三妹妹的信,说是她母亲病了一场,人是好了,但瘦了不少。 她看到了信之后,有些难过,却并没有让她多伤心,后来,父亲又写了信来,她便索性将这件事丢在了一边。 只是,她没有想到,许良竟然没有跟着回来,她还以为,好歹能看到许良一眼。 谢知微将妹妹的神情看在眼里,意味深长地一笑,道,“二妹妹,听说永新伯世子这次立了大功呢,你高不高兴?” 谢知慧的脸一红,别过眼去,“大姐姐越来越讨厌了!” 谢明溪哼了一声,转身抱住姐姐,“姐姐,二姐不喜欢你,我喜欢你!” 谢知微道了一声“好啊”摸了摸弟弟的头。 谢知慧在一旁道,“五弟,过完年,你又长了一岁了,以后,你不要总是跟在大姐姐的身边,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谢明溪很不高兴地鼓起了嘴,不过,他是极为懂事的孩子,虽然很不乐意,但依然从谢知微身边离开,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 容氏的屋子里,萧惟跪在蒲团上,向容氏磕头,容氏道,“你起来,你大哥让你来,不是来向我磕头的,说起来,是我母子对不起你们母子。” 萧惟听得满脑子都是懵的,他一抬眼看到花楹哭了,他看到花楹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从未仔细地看过这个人,此时,看到她,只觉得,这人怎么令他如此熟悉! 容氏指着花楹道,“她是你母亲,当年之事,事出有因,这些年来,你母子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可她却从未对你有过半点慈爱,并非她不愿,而是她不敢!” 说到这里,容氏眼中一热,“她是为了保护我,保护你大哥才会如此,所以,我说,是我母子对不起你母子。” 萧惟顿时震惊不已,他抬起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如在梦中。 花楹忙过来,扑在容氏的脚跟前,“娘娘,您别说了,若是没有您,也没有花楹!” 容氏握着花楹的臂膀,想将她拉起来,“不说这些了,说来说去,都是命!” 容氏看着萧惟道,“孩子,你若是心头有怨,就怨恨我和你大哥吧,这些年,你母亲的心也很疼,你看看她,脸上的皱纹比我多,头上的白发也比我多,多少次,她偷偷去看你,看完之后,回来整夜流泪,如今眼神也不好了。” “你不要怨恨她!” 萧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低下头来,他被别人骂野种的时候,原来他的母亲就在一旁听着,他被人欺负的时候,他的母亲或许就在一旁看着,他怨恨自己的身世时,他的母亲就在一旁落泪。 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不敢! 他抬起头来,“大哥他,他就是那个脚踏七星之人?” 第691章 喝醉 花楹听闻,吓得肝胆欲裂,正要呵斥萧惟不许胡说,却见萧恂淡然一笑,“不错,我就是昭阳帝的儿子。” 他站起身来,拉起了萧惟,“你敢不敢跟着我征战沙场,建功立业?” 萧惟百感交集,他原本以为他会一辈子像个下人一样在襄王府里过活,是大嫂将他罩在了自己的羽翼下,他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帮大嫂打理庶务,如今,大哥却让他上沙场杀敌! “我既然是你的弟弟,我为何不敢?”萧惟抬起头来,眼神坚毅地看着萧恂,“嫂嫂说,我天生就该是你的臂膀,别人能够跟着你建功立业,我为何不敢?” “行,走吧,喝酒去!” 萧恂转身朝外走去,萧惟跟在他的身后,等踏出了院门,冷风袭来,他浑身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他要跟着大哥去征战沙场,他能做什么? 花楹见萧惟离开,情不自禁地跟着往前走了好几步,她的儿子到底有没有怨恨她?她想了想,却又觉得,怨与不怨都不重要了,他已经长大了,他以后有了好的前程,这就够了。 不多时,谢知微让人去把俞应治一家请来,又亲自去请了容氏。 刚刚到了正堂,陆偃已经来了,正和萧恂,俞应治在说话,说起红薯,俞应治满心喜悦,“在下已经去了信,给从前的好友,让他带红薯一起过来,他说他会赶在三月天到这里来,有了他那一批种子,不出两年,这边的百姓就有饭吃了。” 俞应治道,“王爷,陆大人,这红薯是番人从海外运进来的,南边一代叫番薯,在下是瞧着它的颜色呈红色,就取了个名字叫红薯。这种红薯啊,果子埋在地下土里,挖出来后就能吃,生吃熟吃都好,甘甜,产量又高,广种耐瘠,是个好东西!“ 俞应治说起红薯来,就喋喋不休,王氏看到之后,难为情地对谢知微道,“我们家老爷啊,把红薯看得跟亲孙子一样了。” 王氏说话诙谐,逗得谢知微等人大笑。 正堂里气氛极好,几盆淡黄色的水仙也开了,节日的气氛极为浓厚,这令远征回来的人,心头渐渐地一片宁静。 今晚,陆偃喝了不少,他起身的时候,脚步趔趄了一下,萧恂忙一把扶着他,“大哥,我送你回去。” 表兄弟二人从院子里穿过,雪停了之后,空气格外清冽,隐隐透着花香,几丛紫竹在风声中,如龙吟凤啸一般,陆偃驻足了一会儿,深深吸了一口气,“阿恂,这里适合养老呢!” 萧恂扶着他,不由得笑了,“大哥,你老了,我们就这样住在隔壁,我每天都陪你喝酒,好不好?” “嗯,喝郡主酿的酒,春天喝桃花酿,夏天喝荷花酒,秋天喝桂花酒,冬天喝梅花酒!” 陆偃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他的脚步有点飘,萧恂扶着他,回到了前院他住的书房,将他放在书房隔间的内室里。 陆偃将自己摔在了床上,朝萧恂摆摆手,“夜深了,你回去吧,阿恂,等我把西凉拿下来了,我回一趟京城,等大事定了,一切都好了!” 萧恂站在窗边,等陆偃沉沉睡去,他才离开,关好了门,对守在门外的米团道,“好好服侍大哥!” “是!”米团和芝麻忙恭敬地低下头,等萧恂走远了,二人才抬起头来,慢脑门都是汗。 谢知微已经将袁氏送到了隔壁,她站着说了会儿话,才回来。 玄桃已经看着下人们将桌椅板凳还有杯盆碗盏屏风等都收拾好了,她回到了院子里,雨晴和采葛正服侍她沐浴,便听到正室里,萧恂回来了,问,“郡主呢?” 谢知微便有些着急,她与萧恂婚后,夫妻聚少离多,也不知道萧恂这次回来能待多久,便催着雨晴和采葛快些。 沐浴完了之后,她披了一件夹袄出来,迎面便看到萧恂从门口进来,她不由得嫣然一笑,快步朝萧恂走过来,萧恂迫不及待地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朝跟在她身后的丫鬟摆摆手,让人下去。 雨晴忙红着脸低头出去了,将耳房同内室的门关上。 采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雨晴,“雨晴姐姐,怎么了?” 雨晴压低了声音道,“若王爷在的话,没事不要到内室里去,除非郡主传唤。” 采葛也跟着红了脸,忙道,“是,我记住了。” 内室里,萧恂将谢知微抱着放在自己的腿上,用巾帕细细地为她擦着头发,柔声问道,“我服侍得好不好?” 谢知微有些疲,侧身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只觉得既安心又暖和,也有些好笑,“嗯,服侍得极好,小恂子,本宫该奖励你什么?” 萧恂被她逗得乐了,笑起来,胸腔中发出醇厚的笑声,谢知微的耳膜都跟着鼓动作响,却又让她觉着特别安心,不由得伸手搂着了他的腰身,没好意思地道,“你笑什么?” 萧恂在她的脸蛋儿上落下一个吻,“小恂子在想,是该尊你为皇后娘娘呢?还是太后娘娘!” 他不由得抱起了谢知微,将她放到床上,俯身下去,将她圈在怀里,“才大哥说,将来老了,要到这里来养老,我说我们就住在这宅子里,陪着他!” 谢知微道,“哎呀,我还说将来这宅子要送给二妹妹和许良呢,若是这样,那可不能送。” “当然不能送了,这是我们头一次自己在外头置下的家产,将来还要传给我们的孩子们呢。” 谢知微道,“这多大点事儿,明日,我让杜桂再去看看别的宅子,这里以后会越来越好,可不能再等了,再等,好宅子都没了。” 谢知微拉着他的衣领,问道,“过完了年,你打算去哪里呢?” “我要去北边了,你跟着我去北边吧,这边交给大哥。” “那娘呢?娘现在正兴致勃勃地张罗着佛像的事,还有天竺那边来的僧人听说了,也和摩腾一起上门来,哦,对了,娘之前给了我不少银票,矿产,也不知道娘给了那些,她还有没有银子?” 第692章 有孕 夫妻二人说了一会儿话,等萧恂帮谢知微把衣服脱了,他自己也脱了,谢知微滚进萧恂的怀里,便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次日,乃是大年三十,一大早,谢知微让人将早膳送到了陆偃那边,她和萧恂兄弟来到了容氏这边,陪着容氏用早膳。 之后,谢知微去张罗祭祖和年夜饭的事。萧恂陪着容氏说话。 谢元柏不在家,今日,袁氏会带着谢知慧和谢明溪姐弟俩过来这边一起吃团年饭,同乐。 虽说,与昨日的接风宴一样,但菜式还是要隆重一些,用过年夜饭后,还要守岁,这边过年的习俗,还是与京城不同,今年,是他们在这里过的第一个年呢。 不一会儿,袁氏便来了,她来陪容氏说话,谢知慧则帮谢知微的忙,谢明溪便去催萧恂,“姐夫,你能不能带我上街?我想去街上看看,看能不能帮我姐姐买点礼物!” 袁氏真是怕了她这个儿子了,不由得呵斥道,“这天寒地冻的,街上人人都要赶回家去过年,谁卖东西给你?” 谢明溪道,“娘,这您就不对了,那些波斯商人,孔雀王朝来的商人,还有安息国那边的商人,他们都不过年的,这会儿,街上正热闹。” 袁氏还要说话,萧恂已经起身了,“岳母,正好小婿也要到街上去逛逛,带舅兄过去正合适。” 袁氏只好不说话了,等萧恂二人走后,她就对容氏抱怨道,“这孩子,越来越有主见了,我原先还说他不像谢家人,怕谢家人嫌弃,如今,连我自己都嫌弃得不行。” 容氏不由得哈哈大笑,“这孩子聪慧,很像谢家人,很有主见,主意也正,亲家母不必担心。” 萧恂便去喊了陆偃,三人骑了两匹马,上街随意逛逛。 这里,与京城的习俗果然很不同,街上很多异国商人,这让萧恂越发想打通整个西域的通道,让西边那些国家的商人们都汇聚到这里。 “若是能够北迁或是南迁的话,就更好了!”陆偃道,他似乎看到了万国的商人都聚集在京城里,京城的铺子里,到处都可见令人眼花缭乱的商品。 京城的四皇子府里,薛婉清裹着被子窝在床上,瑟瑟发抖,她不敢置信,朝廷竟然敢短了他们的炭火供应。 不给他们供应银霜炭也就算了,竟然连寻常老百姓家里用的那种黑炭,竟然也不给他们用。 自从前天夜里,最后一块炭火烧完了,翠香一天去问十多遍,得到的答案永远都是“没有”,难道说,他们要被冻死在这里? “殿下呢?殿下哪里去了?”薛婉清突然想起来,萧昶炫竟然小半个月没有来她这边了。 翠香欲言又止,薛婉清怒了,“有什么话,该说就说!” 翠香低着头,忍了又忍,最后没有忍住,道,“庶妃,奴婢听东院那边的映红姐姐说,正妃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这且不说,海氏怀孕后,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都已经侍寝了,听说被正儿八经地抬了姨娘,如今殿下被圈禁,也没有避子汤喝,怀孕应是迟早的事。 自古以来,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翠香想到,薛婉清自己年幼不能侍寝,也不懂得利用她这个丫鬟,如今好了,让海氏那边占了上风。 她忍不住看了呆愣的薛婉清一眼,心头不由得狠狠怒道,真是活该! 说起来,薛婉清在谢家也被教养了五年,谢家的书香门第之气那般浓厚,却半点都不曾熏陶到她,反而,薛婉清粗鄙不已,言行举止无度,连一些小家碧玉都不如。 薛婉清没有留意翠香的神色,她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不由得艰难地道,“你说什么?你说,海氏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那她算什么?她为了这个男人,失去了自由,被关在这四方天下,又是为了什么? 翠香没有说话,而是胆怯地朝后退了一步,道,“庶妃,奴婢才打听道,外头送了炭进来,四皇子殿下说,正妃有了身孕,怕冷,不能冻着了,便把炭都挪到那边去了。” 这四皇子府中,就这么几个主子,多的都是下人,下人们日里夜里都要劳作,顶多就夜里生个火盆,已经是很奢侈的事了,哪里用的了多少炭? 薛婉清却不同,说是主子吧,也就是个妾,说不是主子吧,她比主子还要像主子。 “他算哪门子皇子,算哪门子殿下?”薛婉清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了,她疯了一样,跳起来,将身上的被子扔到了地上,跳上去疯狂地踩着,一双玉足映在红通通的大红锦被上,显得格外讽刺。 萧昶炫正好进来了,看到了,四目相对之下,薛婉清的眼中是漫天的怒火,而萧昶炫则神情非常冷静,他慢慢地走了过来,对着薛婉清道,“我如今的确算不上什么皇子,也不敢称殿下了。” 薛婉清也渐渐地冷静下来了,她倨傲地看着萧昶炫,想到自己为了这个男人,落到了如今这般下场,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你想如何?”薛婉清梗着脖子,站在踏板上,斜睨萧昶炫,忍不住落泪道,“我千方百计地为你着想,虽然我能力有限,可我一门心思都为了你,可你是怎么对我的?” 萧昶炫一身蓝地锦袍,他腰间悬着两块汉玉,虽然被圈禁,可他到底是皇子,待遇上虽然酌减许多,但他自己的财产还在。 萧昶炫走到了窗前,“哪怕我现在被圈禁在此,也有不少人全心全意为我,一门心思为我着想。清儿,你扪心自问,你对我到底是一心一意还是你只是想通过我,达成你自己的目的?” 萧昶炫这些日子想了很多,他心情郁闷,一直都是海氏在开导他,海氏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姑娘,博古通今,劝他颇多。 盖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 大抵,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萧昶炫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海氏也曾经开玩笑,笑话他当初为何不求端宪郡主,偏偏看中了薛婉清,这话,令萧昶炫大为震惊,也后悔莫及。 “清儿,你回答不了我吗?”萧昶炫闭了闭眼,极为心痛,这是他曾经真心喜欢过的姑娘啊,竟然走到了今日这一步。 第693章 不配 薛婉清这一刻,感觉到了心痛,她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殿下,如果可以的话,就请给我一份休书吧!” 萧昶炫只觉得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走到薛婉清跟前,捏着她的下巴对上自己,“清儿,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谢家是如何教养你的,你和端宪郡主真的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你可知道,所有的妾室都不配有休书,如果我不想留你在身边,我可以把你卖掉,或是送人。” 薛婉清怔怔地看着萧昶炫,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萧昶炫嘴里说出来。 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说,唯独,萧昶炫不能说。 每一字都如同一把刀,将她的心割裂得碎成了一片片。 萧昶炫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薛婉清回过神来后,只觉得浑身冰凉,到了半夜,起了烧。 翠香吓得不得了,主子们吵架,你并不知道他们是真吵,还是假吵。 翠香忙去向东院禀报,因已是半夜,东院的主子身上又有了身孕,院门上的婆子哪里敢朝里禀报,翠香等了好久,两腿冻得都没有了知觉,她才不得不回去。 到了天明时分,薛婉清清醒过来了,见翠香坐在她床边掉眼泪,这时刻,薛婉清心里也不由得悲悯起来,她沙哑的声音道,“翠香,我落到今日这样的地步,我自己觉着没什么,倒是连累了你!” 翠香忙跪在脚踏上,淌着眼泪道,“主子,您别这么和殿下闹脾气了,您就和殿下服个软吧,殿下哪里是真的在和您怄气呢?” 这天底下,哪里有男人喜欢硬气的女子?哪一个男人不喜欢脾气温软的?翠香实在是不明白,自家主子要什么没什么,偏偏一直这么清高自傲,也得亏是殿下,换了别的男子,早就厌弃了。 “我到了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我只有我的骄傲和尊严,你难道要我把这些都放下吗?” 薛婉清戚然一笑,她脸色惨白,大红的锦被将她裹着,越发衬得一张小脸惨白而不忍睹。 “翠香,备笔和墨!” 翠香讶然,都到了这时候了,主子还是不肯停下来作吗?但她只是一个下人,不得不磨好墨,备好笔和纸,扶着薛婉清起身。 薛婉清暂且退了烧,流了一身汗,裹着一件貂裘,来到了桌前,她提起笔,一面哭,一面写: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夹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已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艳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独把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侬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侬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薛婉清才起了个头,翠香因认得几个字,不由得心头嘀咕,这大冷寒冬的,哪里来的春天?又哪里来的春花春草? 她不好说,朝后退了一步,如同木头桩子一样站在一边,连劝都懒得劝了。 东院与西院本就离得近,此时,萧昶炫站在院墙前赏花,听到了这边如泣如诉的声音,正要抬脚,海氏挺着肚子,将一件亲手做的衣服拿过来,披在了萧昶炫的身上,道,“殿下,我父亲让人递了信进来,皇上已经封了太子了,想必不日,就会把殿下放出去。” 萧昶炫顿时大喜,问道,“此话当真?” 海氏抓住了萧昶炫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殿下,即便我父亲不为殿下着想,也要为我肚子里的孩儿着想呢。” 萧昶炫这才信了,不由得大喜,将海氏搂在怀里,深情地道,“在我最苦,最落魄的时候一直是你陪在我身边,安慰我,还给了我这世上最好的礼物,筠儿,我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海雪筠伸出双手环住了萧昶炫的腰身,“殿下与妾身乃是原配夫妻,本就是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殿下说这样见外的话,叫妾身情何以堪?” 萧昶炫感动不已,“筠儿,你总是这样,不管为我做了什么,都不需要我感激你!” “殿下,谁让殿下是妾身的夫君呢?谁让妾身是殿下的妻子呢?夫妻本就是一体的,终究要与旁人不同一些!” 海雪筠意有所指,萧昶炫并没有听出来,但却深觉有理,他扶着海雪筠进了屋,屋子里升起了火盆,银霜炭摆了十多个火盆,屋子温暖如春。 四皇子府被封了之后,虽说诸多供应都打了折扣,但这里到底是四皇子府,日常使用断然不会短缺。 萧昶炫自然不会操心中馈,而薛婉清是不懂财米油盐姜醋茶这些庸俗之物,而海雪筠从会说话的时候开始,便被精心教养,御下,相夫教子,掌中馈,于她而言,宛若吃饭一般自然,教条已经深入骨髓。 外面送进来的物资,全部都被她掌控手中,在这四方天中,有了这些,她便是这四皇子府里唯一的主子,只要萧昶炫不知道,不说什么,谁也不知道外头送进来什么,这里有什么? 西院用的炭一直都是寻常老百姓用来烤火的炭,富贵人家的下人们用的炭。 银霜炭不是没有,用海氏的话说,银霜炭供应有限,要先紧着殿下,而她屋子里用的银霜炭,自然是海家给她送进来的。 第694章 嫡子 薛婉清不懂这些,翠香一个下人,自然是主子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到了午膳时分,萧昶炫留在海氏的屋里用膳,他的桌上,从前是什么现在就还是什么,圈禁影响的只是他的自由,他依然还是那个富贵的皇子,而不是薛婉清口中所说的“算哪门子皇子,算哪门子殿下?” 想到这里,萧昶炫的筷子一顿,心头浮起了一丝懊恼。 海氏夹了一筷子熏肉给萧昶炫,温柔地道,“殿下尝尝,妾身母亲让人送过来的,说是从蜀地运过来的,与这边的口味不一样些,好吃不好吃的,殿下就图个新鲜吧。” 萧昶炫咬了一口,肉有股子烟熏味,便不那么腻味了,不咸不淡,很能勾起人的食欲。 “这段时间,岳母对我们支持颇多,岳父也为了我而上下奔走,也不知道将来有没有报答之日?” 海氏的筷子顿了一下,她眼中闪过一道嘲讽,却唇角勾勒出一抹迷人的笑意,“殿下又说这些了,不是妾身说殿下的话,殿下若真心感激,那就不要愁眉苦脸,用我母亲的话说,人这一生哪里有一辈子顺顺遂遂的?殿下才多大岁数?” “这就像人长个儿一样,有些人长的早,有些人长的迟。妾身小的时候,总是不长个儿,家里的三妹妹比妾身小了两岁,后来长得都比妾身高了,妾身可着急了,后来,等过了十岁,妾身突然就开始长个儿了,不到半年时间,超过了三妹妹。” 萧昶炫被安慰得非常舒心,不由得笑起来,好奇地问道,“如今呢?三姨妹与娘子比,个头如何?” 一声“娘子”,海氏百感交集,她抬起头来,看着萧昶烨,眼中含着令人感动的泪花,“殿下,以后多这么喊妾身可好?” 萧昶炫怔然,一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向他涌来,若是换了曾经,他必然不会在意,可是患难见真情,如今,萧昶炫知道,命运多舛,哪怕他贵为皇子,也不是人人都会把他放在眼里心上的。 “筠儿,你我夫妻,我为何唤不得呢?你的儿子乃是我的嫡子,你不是我娘子,又是什么?” 薛婉清声声如泣,字字蘸血,一首《葬花吟》伴随着春暖花开,传遍了整座京城。 海宗平拿着这首《葬花吟》扣响了谢家的大门,正逢休沐日,谢眺在家里含饴弄孙,几个还留在京城的孙子,一个一个地到老太爷跟前背书,但凡背不出来的,便跪在廊檐下罚写一百遍。 人人自危。 谢明澄游历去了崔家族学,谢明溪去了京兆府,如今在家里的还有二房嫡次子谢明源,庶子谢明潜,三房嫡子谢明淮。 三房的庶子谢明渝才由老太爷亲自启蒙,坐在一旁,一笔一划地描红,只能背几句《三字经》,便不在考核范围之内。 四房的泽哥儿,还不到半岁。 沉霜进来报,说是海家的二老爷亲自来了,一听这话,几个哥儿便精神一抖,老太爷冷哼一声,背着手站起身来,道,“趁着这会儿,好好温习功课,一会儿我还要来查,若是再出纰漏,加倍罚!” 哥儿们精神又是一萎,待老太爷出去了,淮哥儿快哭了,对源哥儿道,“大哥哥不在家,五弟也不在家,就我们这么惨,大姐姐真偏心,把五弟带走了,把我们留下,祖父就对我们这么严厉。” 源哥儿看了淮哥儿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就知道说大姐姐偏心,你怎么不想一想,五弟不能受祖父的这些教诲,比我们少了这样的机会,实则是不好的。” 潜哥儿道,“二哥,你说将来有机会了,我们有没有机会去西疆?我看五弟写来的信,西疆实在是好玩极了。” “应是有的,我们好好学,将来有的是机会。五弟不是也说了吗,大姐姐在想办法从南边招收人才呢,想必,大姐姐手上没有什么人用。” 几个哥儿在书房里说话,谢眺命人请了海宗平进来,他摸着胡须,有些不太客气地道,“不知你来,有什么事?” 海宗平行过礼后,也没有多说,将一块绢帕递给谢眺,道,“老太爷,瞧瞧这绢帕上的诗词,觉得如何?” 谢眺随便扫了一眼,道,“我如今案牍甚累,实在是无心这些伤春悲月之事,有什么事,二老爷就直接说吧!” “如今,整个京城都在传唱这首《葬花吟》,说实话,我初初听到这首词的时候,实在是震撼其遣词造句之美,没想到,老太爷却觉得平平。” 谢眺笑了一下,他不是觉得平平,而是知道,海宗平想要说什么,他朝堂之上多年,若是没有练就到喜怒哀乐不溢于言表,也白活了这些年岁。 谢眺不说话,而是端起了茶,那意思很明显,要是再说废话,那就送客。 海宗平见此,只好开门见山道,“老太爷,薛姑娘还是不是老太爷的嫡亲外孙女儿?老太爷,您只养了当年大姑娘一个女儿吧?难道说,老太爷将昔日那点父女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 海宗平实在是看不透老太爷的心思,接着道,“侄儿看,老太爷对端宪郡主宠溺至深,虽说内外有别,可是,这满京城的权贵,谁像老太爷这般,把个里孙和外孙分得这么清楚?” 谢眺听到“宠溺”二字,就很是不悦了,竖起两道眉毛,“你既然自称一声侄儿,我也不妨教训你几句,我谢家如何看待里孙和外孙,还轮不到你来指责。你女儿怀了四皇子殿下的骨肉,你如何为四皇子殿下内外奔波,我不管,但你休想我站出来为你说话。” 说着,谢眺抚摸着胡须,兀自气难平,“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的女儿是给四皇子殿下当正妻,薛家的女儿是当妾,怎么,你忘了纲纪伦常了吗?“ 海宗平面红耳赤,道,“倒也不是,说到底,四家昔日同气连枝,虽说薛姑娘是庶妃,可到底是老太爷的外孙,这是无论如何抹不掉的事实,侄儿才来过问老太爷一句。” 第695章 灭国 那意思,大约是说,谁知今日,四大家竟是各自为政了。 但海宗平一想到,谢家如今站在了宸王这一支,他也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没有用了。 皇帝立了不到两岁的八皇子为太子,但谁都知道,八皇子体弱多病,在母腹中便中了毒,别的孩子一岁就会走路了,听说八皇子两条腿都抖不直,一看就不是个健康的孩子,将来如何坐得稳龙椅? 皇帝虽然立了太子,可谁也没有把这个不到两岁的孩子当一回事,没有母族,没有母亲,跟着祖母,住在寺庙,将来直接出家的可能性都比坐上龙椅的可能性要大。 也正因此,海家觉得有了机会,从皇帝立太子的那一日开始,海家就在蹦跶,希望能够举一族之力,助萧昶炫上位,那时,海家与如今就不一样了。 海宗平并不觉得谢家是在助萧恂登帝位,毕竟,萧恂乃是襄王的儿子,哪怕现在外头有很多传言,说萧恂乃是昭阳帝的儿子,海宗平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话不投机半句多,谢眺很快便端了茶。 海宗平从谢家出来,忍不住啐了一口痰在谢家的门前,背着手朝马车走去,怒不可遏,心头道,谢家如此不识时务,气运有限,大约也就这两年了。 谢家的小厮提了水,将海宗平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洗了一遍。 炎炎夏日到来,东暖阁里,依然如往年一样热,但皇帝却感觉不到,只放了两个冰鉴,屋子里的小太监热得都中暑了,皇帝却裹着一床薄被,听海家买通了的小太监在说四皇子殿下的好话。 “四皇子殿下一直惦记着皇上,听说皇上身子不好,整日里抄写经书,抄了一千卷《地藏菩萨本愿经》,前些日子,观世音菩萨成道日,殿下将这些经书供奉到了法门寺,为皇上祈福。法门寺的主持都赞叹殿下孝顺呢。“ 李宝桢淡淡地看了那小太监一眼,立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 他修炼了一身好本事,这大热的天,硬是不见他鼻端有一滴汗水。 皇帝的病情好了些许,精神劲儿也跟着起来了,总算能说点简短的句子了,但人也糊涂了,问李宝桢,“老四……呢?” 李宝桢忙上前道,“皇上,四皇子殿下被皇上圈禁了,皇上是不是要把两位皇子放出来?” “圈……圈禁?”皇帝愣了一下,脸一沉,想了想,道,“让,让他们来,来见朕,阿偃呢?” 李宝桢道,“督主就快回来了,说是给皇上带回来了秘药,皇上服用之后,会好起来。” “郡主,郡主,让郡主来给朕医治。” 李宝桢答应了一声,朝旁边的小太监们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们忙将那说四皇子好话的小太监拉了出去,扔在了外头。 三皇子和四皇子进宫来见皇帝的时候,皇帝正好睡了,两人在外头磕了头,又被带回了府上,虽依然在圈禁,但好歹出来见了点阳光,顿时令二人精神一震。 年后,按照计划,萧恂准备回北地,西凉这边,萧恂围城的时候,没藏谅祚正好不在京城,没藏家族的人便带着小皇子逃到了西面。 西平军和黑水镇永军余部汇合在一起,护拥着小皇子野利凉祚登基为帝,没藏氏为摄政太后。 西凉的西面乃是西域诸国,一向以西凉马首是瞻,两军以沙州为据点,朝西征战,短短时日,攻下了狐胡和且末两个小国。 萧恂任裴无咎为帅,杨云琦为参军,孟少卿为前锋,领十万军驻守幽州,亲自率领两万铁鹰骑,与陆偃率领的两万寒羽军,分两路,呈两翼,分别朝南北向西域诸国包抄过去。 短短半年时间,向北至巴尔科什湖畔,向南至喷赤河边,将西域诸国囊括进了大雍的版图。 在萧恂和陆偃的大军,如同两柄利刃朝西推进的时候,谢元柏领的三万大军跟在后面扫荡,一面消灭残余反抗势力,一面要安置大雍的官员对这些占领的土地和城池进行管理,教化百姓。 消息传回京城,谢元柏在写给谢眺的信中道,“父亲,儿何其不幸,早年丧妻,可儿何其有幸,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见证这开疆辟土的壮举,儿一路西行,见识了从未见识过的风土人情,曾经的那些国名,车师、姑墨、蓝氏、高附从此以后,成了我大雍的州郡,而儿子是第一个见证这一时刻的人。“ 谢眺看信的时候,手在颤抖,他难以想象那里出产一种很甜的甜瓜,那里有一种叫葡萄干的东西是什么,但他知道,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那里必然是与京城不一样的风土人情,让人震撼。 茫茫的戈壁滩,绵延起伏的昆仑山脉,一共三十六个国家,从此被他们在堪舆图上抹平,从此,成了大雍版图中的三十六个州郡名字,这是何等的壮举! 次日的大朝会上,皇帝难得坐在了龙椅上,但当谢眺等人将西疆那边的情况汇报,并提出,陆偃任第一任西域都护府都护时,皇帝一口血,喷了出来,昏迷过去了。 但皇帝的突然病重,并没有妨碍内阁议事,最后,内阁票拟,送李宝桢批红用印后,任命便以八百里加急传了出去。 夜半,皇帝悠悠醒转,对李宝桢道,“阿偃到底是谁?他是不是定远侯的儿子?” 李宝桢吓了一跳,忙上前恭敬地道,“皇上,督主就快回京了,督主从来没有忘记过皇上,若非怕宸王殿下的权利太大,督主何必离京呢?” 皇帝幽幽叹息一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萧恂和陆偃骑着马儿,走在车师的街头,这里的风情,与西凉又不一样了,因这一路,萧恂下令,不得骚扰百姓,虽然城池被战火波及,但百姓们的生活并没有受到感染,甚至,如同野草一样,呈现出春风吹又生的勃勃生机。 “大哥,你准备把都护府设在这里?” “嗯!”陆偃对此深思熟虑过,他指着北面,“北面乃是茫茫草原,那里的民族,是我们见过的前所未有的勇猛,我们对其一无所知,既然以后要做邻居了,自然要多了解一番。” 第696章 爱情 而南面,是茫茫昆仑山脉,山脉下面便是盆地,虽疆域辽阔,但千里不见人烟,暂时不足为惧。 “大哥,你在这里安顿好了,我带湄湄过来这里玩,这里的甜瓜是真甜。” 两人在城中最大的酒楼门前下了马,随意走进去,掌柜的竟然就穿了一身大雍的衣服过来,殷勤地道,“两位客官,里面请!楼上有雅间,不知两位是在这厅堂里用膳,还是上雅间?” “就厅堂吧!”陆偃道。 萧恂二人被领到了临街的窗前,才坐定,便看到一个身穿大袍,年约二十来岁的男子过来,向二人行了一个异族礼,道,“两位,可否这一顿由在下请?” 不等二人说话,这男子道,“中原有句话叫相逢即有缘,我与二人,应当是有缘之人。” 萧恂与陆偃对视一眼,萧恂抬手道,“坐!” 这人落座后,这男子自我介绍道,“我来自北方的东胡族,名叫别里古台,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萧恂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朝对面的陆偃看去,他对此人没有兴趣,方才只是见陆偃有些好奇,这才让这人坐下。 陆偃与别里古台闲聊的时候,萧恂侧身斜坐,召来了掌柜了,扔了一个银锞子给他,“说说,你是大雍人?怎么跑这里来了?” 掌柜的虽不认识萧恂和陆偃,但早就听说了,宸王殿下年少俊美,陆大人漂亮得跟狐狸精一样,看到这两人气势不凡,便早就怀疑二人的身份了,不由得格外殷勤。 “哎呀,这位客官,您可是问对了,小的们都是跟着宸王殿下和都护大人的军队来的,都说跟着宸王殿下和都护大人有肉吃,小的们来的时候,这里的掌柜要跑路,小的们花了低价把这铺子买下来,如今这里南来北往的商人是真多啊,小的在这里开这酒楼,每日挣了不少钱。” 萧恂点点头,“你这做生意,跑这么老远的,也是不容易。你这既然南来北往的客人不少,那你们就多跟那些客人说说,多去西凉,最好去京城做生意,沿途都有军队保护,不怕路上有劫匪。” “是,是,是!”掌柜的已经认定了这必定就是宸王殿下,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好了。 萧恂与陆偃吃了一盘羊肉饭,便起身离开了。 寒羽军驻扎在都护府。 曾经保护西疆老百姓的寒羽军,如今大旗飘扬在了西域的上空,护着这里的三十六个州郡,也护着这从西往东的商路,煌煌军威,令从西边来的商人们倍感安全,也繁华了这条商路。 两人从西域回来,快马加鞭,花了约有一个月时间,到的时候,西凉已经入了九月。 谢知微才和两位母亲还有弟弟,从祁连山下的庄子里避暑回来,家里打理一番后,谢知微便领着弟弟来城门口迎接。 她包下了城门口的酒楼,和弟弟在二楼等着,不一会儿,不知道是谁冲进城里,说了一声“宸王殿下和都护大人回来了!” 原本安静的城池,顿时就躁动起来了,百姓们自发地上了街,没有人维持次序,他们极有秩序地等在了路边,很多店铺拿出了食物,不少姑娘从两边的店铺窗口露出了美丽的面容。 这里民风开明,不像京城,姑娘们都羞答答的,看到那些姑娘们甚至取下了身侧的荷包,开始准备的时候,谢知微顿时讶然。 韩延寿和章以善亲自出城十里迎接萧恂和陆偃回城,此时,随在二人的身后骑在马上,看到城中热烈的气氛,两人均非常高兴。 萧恂一进来,则四处看谢知微,有所感应后,他抬头朝上看了一眼,与谢知微四目相对,视线便跟黏在了一起一样,再也分不开了。 陆偃朝这边看了过来,谢知微也看到了,忙伸手朝他摇了摇,喊了一声,“阿恂,大哥哥!” 惠和坐在酒楼的对面,她今日进城,没想到就遇到了如此的场面,更没想到,她会在街上看到萧恂和谢知微。 复又看到谢知微,惠和的心情非常平静了。 半年前,东平伯府老太太要在法门寺做一场法事,让人通知她也前去,毕竟是祖母,经历了那么多事后,惠和如今也懂事了一些,知道要顺着长辈一些,便去了。 谁知,在法门寺里,东平伯夫人阴氏竟然设计她与自己娘家的侄儿,她侄儿是个鳏夫,三年前死了娘子,想娶一个名门闺秀。 阴家本来就落魄,要不是靠了东平伯府,只怕都揭不开锅,寻常日子都难过得开,她侄儿自然高不成低不就,拖到现在,已经二十有三。 阴氏也为她侄儿着急,偏生也是孽缘,她侄儿看到惠和之后,就一眼瞧中了。 阴氏见自家侄儿喜欢,便让惠和身边的丫鬟拐弯抹角地去探听她的意思,谁知,惠和的心气儿还高,放下话来,若是喜欢的,可以不计较身份背景,若是不喜欢的,哪怕是公府世子,她都不放在眼里。 阴氏只好想办法用些手段,若是这法事,也算得上是伯府老太太为惠和而来。 惠和中了药后,被阴氏将她和自己的侄儿关在寺庙的厢房里,正好那日,有个游方的年轻僧人走错了地方,不小心闯了进去,将惠和救了。 那僧人见惹了权贵,正好,他听说西凉已经被宸王殿下攻下了,正在天梯山一代开凿石像,从西边来了不少高僧,这僧人也想去逢一逢盛世,索性连夜就出发,一路往西走。 惠和这一生第一次被一个年轻的男子护住,那一刻,她的心里升起了一股一样的情愫,是从未有过的,哪怕是面对萧恂时都不曾有过的。 她知道,自己的爱情来了。 只是,对方是一名和尚。 惠和哭了整整一夜,次日一早,她化妆成了男子,骑着马,一个人,跟在那和尚的后面,一路往西,她没有想到,那和尚竟然会来京兆府。 和尚法号子鱼。 进城之后,惠和就跟丢了。 既然见到了谢知微,也算是老朋友了,惠和下了楼,穿过人群,朝对面的酒楼走去,她想与和谢知微打个招呼。 第697章 仰慕 谢知微正要下楼,看到惠和,吃了一惊,在这遥远的西疆,能够看到京城中人,原本是一件极为高兴的事,但眼下这人曾经是自己的对头,就另当别论了。 “我可以进去和你聊一会儿吗?”惠和指着谢知微身后的雅间,心平气和地问道。 谢知微点点头,重新进了雅间,在屋里坐下之后,玄桃上前来斟茶,小红泥炉子里的松果烧得噼里啪啦地响,屋子里显得格外安静,谢知微提了提裙摆,笑着问道,“公主怎么来了?” 惠和虽然没有和亲成功,但当年被封的公主爵位并没有被夺,谢知微出于礼法,还是尊称了她一声公主。 惠和晒然一笑,“你就别这样了,我不是什么公主了,我就是蒋伊丹吧,如果不嫌弃,你就称呼我一声蒋姑娘就行了。“ 谢知微暗自惊讶不已,她没想到,惠和的变化会这么大。 她们同在京城的时候,每一次见面,惠和没有不把她当做眼中钉的,难道说,经历了很多事,惠和才发生了改变? 似乎看出了谢知微的疑惑,惠和道,“谢知微,其实我一直都很瞧不起你,你知道吗?你出身谢家,家教森严,可是你一向都是一丝不苟地遵循,你知道以前薛婉清是怎么说你的吗?” 谢知微摇摇头,神色淡然,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似乎在说,你若是来挑拨离间的,那就没有必要了。 惠和也懒得在意谢知微的态度,她从京城来此,虽不曾遇到过什么危险,但一路上一个人,也难免担惊受怕,吃了平生不曾吃过的苦,如今看到谢知微,尽管两人不对付,但好歹是熟人。 再加上,这些年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没有一个人可以说出口的。 “她说,你就是封建礼教的牺牲品。“ 谢知微听不懂“封建”是什么意思,但总体意思是明白的,不由得笑了一下,道,“这世上,任何事,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然后呢?” 惠和想了想道,“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她说你是按照谢家给你安排的路在走,一步都不逾矩,说你甘愿做谢家的牌坊,看着表面光鲜,暗里,或许你有太多的委屈,只是不敢说出来,更加不敢反抗。” 谢知微笑了笑,看着惠和,等待她说下去。 惠和却问道,“谢知微,薛婉清的话,或许不是全部都错了,你的确是按照谢家给你安排的路在走,做端庄贤淑的女子,有个好名声,最后结了一桩好姻缘,你给谢家挣来了荣光,可是你,有没有委屈过?有没有觉得不甘心过?” 惠和盯着谢知微,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门外,萧恂静静地站着,惠和的话,他都听到了,此时,他满腔的喜悦和激动都化作了紧张,他不敢想象,若是谢知微说她是不甘心的,是委屈的,他该怎么办? 谢知微一笑,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可却似乎令萧恂等了很久,只听见谢知微道,“我的婚姻是我求来的,祖父问过我意见,若我摇头,家族必然会为我争取,但那时,我对殿下已经心生仰慕。” “若说为谢家挣来了荣光,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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