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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里还有丫鬟,她不由得清了清嗓子,问道,“你饿不饿?用过早膳,你也该忙去了,今日一天有得忙。” 祠堂在左一路后面,前后两进院子,前面供奉着太祖帝后、昭阳帝和定远侯夫妇的画像,后面一共五间,收藏着祭器。 萧恂用过早膳,便过去命人开了祠,着人打扫,收拾供器,请神主,又打扫上房,他亲自将遗真影像细细地擦拭一遍。 不一会儿墨痕来了,站在一旁给萧恂打下手,道,“奴才才从西小院过来,听说督主今日起得早,在练字呢。” 萧恂一听,不由得笑了,吩咐墨痕,“你在这儿盯着,我过去瞧瞧再来!” 第768章 嫂嫂 “得嘞!”墨痕接过了萧恂手里的抹布,眼看着萧恂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道,“王爷,小的还有个事要请示王爷。” 萧恂头也没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敢打王妃身边丫鬟的主意,你自己去找王妃求恩典去,别牵扯上我。” 墨痕欲哭无泪。 萧恂才走到门口,萧惟一行人在街头出现,他不由得驻足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待人走近了,原来是范文成和萧惟,带着谢明溪回来了。 “姐夫!”谢明溪忙从萧惟的马上滚了下来,跟阵风一样冲到了萧恂的跟前,正要一把抱住萧恂,萧恂退后一步,按住了他的脑袋,“去里边见你姐姐去!” 谢明溪答应一声,就朝里跑。 萧惟的气色很好,他随着萧恂打了这一年的仗,如今已经是从五品的镇抚,忙下马,朝萧恂行礼,“大哥!” 萧恂点点头,“去给娘娘请安,要过年了,还以为你们赶不回来了呢!” 范文成也过来了,“差点是赶不回来,这不,这两个小子非要赶回来过年,说是怕郡主惦记,夜以继日,路上又不好走,我也是担心死了。” 萧恂哈哈大笑,上前拍了一把范文成的肩,“我昨日让墨痕去问了嫂子,说是过年的年货都准备好了,你先回去,回头我喊你来喝酒。” “好!” 范文成身为萧恂身边的谋臣,攻下了越里吉之后,他不得不在越里吉多待几天,安排谁镇守哪一座城池,编户籍,安抚百姓,忙起来就没完。 谢明溪既然是跟着老师学习,自然也要跟着留下来,跟着增长了不少见识。 谢知微正前后看着,她对这座宅子也不是很熟悉,四处转了一圈,让人把灯笼都挂起来,四处张贴对联,各处的摆设也要应景,正忙着,听说萧惟和谢明溪回来了,她高兴不已,忙到明间,两人正边喝茶,在屋里等着。 “嫂嫂!” “姐姐!” 萧惟恭恭敬敬地行礼,谢明溪见此,也实在是不好再上去给姐姐一个拥抱,也跟着行礼。 谢知微忍不住,一把将他拉到了怀里,摩挲两下,方才松开,对萧惟道,“路上可还好?总算是赶回来了,我生怕你们要耽搁在路上过年,那可怎么好!” “昨日夜里赶了小半宿路,错过了宿头,半夜里搭帐篷休息了两个时辰,今日一早天没亮就接着赶路。” 谢知微听着心疼极了,喊了百灵进来,“带四爷先去给娘娘请安,再带四爷去静宜院梳洗,让厨上给四爷备一份早膳,送到四爷的院子里去。” 萧惟听着心里暖烘烘的,他有了自己的院子,名叫静宜院。 等萧惟先去给容氏和花楹请安,回到了他在东一路的院子,一共二进,就在萧恪的院子后面,小院别致,庭院里堆着一座假山,墙头趴着迎春花,书房前一丛紫竹正迎风发出龙吟之声。 正房五间,明亮敞阔,四壁窗槅雕镂花团锦簇,玲珑剔透,屋子里的摆设典雅精致,紫檀木家具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博古架上摆着一座西洋小钟,一艘三桅大船小巧别致,甲板上人物纤毫毕现,几盆玉石盆景也极为珍贵罕见。 百灵没有进屋,站在门口对萧惟道,“四爷,奴婢就送您到这里了,何嬷嬷是郡主从娘娘那里讨来的嬷嬷,说是您小时候喝过她的奶,往后,您院子里的事,就由何嬷嬷来管着。” 萧惟不像萧恪,自小儿屋子里就有成套的班子,由嬷嬷领着丫鬟们张罗一应的事。 而如今,他自是和以往不同了。 何嬷嬷忙上前来,给萧惟请了安,“四爷,热汤已经备好了,四爷一路舟车劳顿,先去梳洗一番,厨上一会儿将早膳送过来。” 萧惟进了内室,里面一张填漆架子床,床上被褥一应都是新的,靠北面是热炕,地龙烧得很热,屋子里暖气熏蒸,一股子松竹的清香扑鼻而来,熏得他都醉了。 一道暗门通往后边的耳房,萧惟推开门,偌大的浴桶里,水汽腾腾,耳房里的丫鬟看到他进来,忙恭敬地退出。 雪白的中衣搭在座屏上,一个贵妃榻放在旁边,榻上是整套的新衣,针脚细密,衣领袖口处绣着不起眼的云纹暗绣,看得出做衣服的人有多么用心。 萧惟的眼睛一下子就湿润了,若说他心里不怨恨花楹自然是不可能的,人在这世上,最有资格恨的,往往是对自己,没有养恩也有生恩的父母,大抵,他们才是这世上与自己最亲的人。 血脉相连。 所有曾经受过的罪,吃过的苦,忍下的委屈,追根溯源都能和他们搭上关系。 萧惟也恨过,午夜梦回,他想到自己的这一生,也曾暗恨,她既然没有这个能耐在生下他后,保护好他,当初,何不喝一碗避子汤呢? 但,无路如何恨,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他也忘不了花楹的泪,也隐约记起,曾经他无数次感到身后有一道目光黏在他的背上,无论他走到哪里,似乎都有目光牵引。 他看到大哥冲锋陷阵,特别是在攻打越里吉的时候,他的每一脚都踩在火上,面向刀尖箭矢,他在想,大哥心里恨过吗? 似乎,我们又没有理由去恨这世上的任何人了,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每一步都是命运的安排。 萧惟自嘲一笑,抬起脚,踏进了浴桶里。 容氏索性给自己的院子取名叫丁香院,容嬷嬷笑着说“不妥”,容氏不以为然,手一挥,“这里也住不了几日了,我跟你说啊,我这辈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住到宫里去的,我想了想,将来,我还是要去京兆府,他们自在,我也自在。” 容嬷嬷笑道,“奴婢也极喜欢京兆府的那院子,虽说小了些,可住着是真舒服。” 两人见花楹若有所思,便对视了一眼,容氏笑道,“花楹,阿惟年纪不小了,我也跟郡主说了,让郡主留意些,看有没有谁家的姑娘不错,将来给你做儿媳妇。” 花楹心头一跳,却又想起自己的身份,忙道,“娘娘,奴婢何德何能,哪能有儿媳妇?” 容氏朝她招招手,让她过来,花楹便忙过来,跪在容氏跟前。 第769章 母亲 容氏细细地看着她,叹了口气,“花楹,我一直记得你当年跟着我出宫时的样子,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也老了,你的鬓边也有了白发。你和容嬷嬷还是不一样的,你有儿子,将来你的儿子是要成亲的,我还是让王爷给你一个名分,你将来跟着阿惟过,好不好?” “娘娘!”花楹惊慌失措,她猛地抬头,眼泪已经滚落下来,“娘娘,奴婢不能离开娘娘!” “我知道,你跟着我习惯了,可是,花楹,我要为我儿子着想,你也要为你的儿子着想。我们到了这样的年纪,活着已经不光是为我们自己了。” 容氏轻轻地抚摸着花楹的发,柔声道,“花楹,我们要重新开始了,等萧璴一死,我们这些人终究要活到明面儿上去了,就如同当年宫破,一切都不是我们能够选择的了。” 花楹哭得不能自已,容氏笑着对容嬷嬷道,“你瞧瞧,我原想着,这是高兴的事,反而惹得她哭一场。” 花楹恭恭敬敬地给容氏磕了三个头,她抬起头来,看着容氏,“娘娘,您的大恩,奴婢无以为报!” “我对你有何恩?一直以来,是你在照顾我,是你在护着我,花楹,你的儿子大了,以后,你的心思要多花在你儿子的身上了,我的事,你以后不必亲力亲为,就交给秀隐,我瞧着,她不错。” 花楹还要说什么,外面秀隐已经进来了,笑道,“娘娘,四爷来了。” 萧惟沐浴过后,换了干净的衣服,他用过早膳,一时没有睡意,便索性过来了。 看着儿子身上穿着自己一针一线做的衣服,花楹的心里被感激充塞得满满的,她亲手给儿子斟了一杯茶,萧惟忙起身双手接过,“多谢母亲!” 一瞬间,花楹的眼泪如决堤的水,她哽咽着,转过身,用帕子捂住了脸。 萧惟不知所措,容氏笑道,“我才跟你母亲说,让你嫂嫂给你物色一个好姑娘,你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了。” 萧惟的手猛地一抖,茶碗里的茶水渗出来,他被烫了一下,忙将茶碗放在桌上。 花楹已是顾不上哭了,忙捧着儿子的手,吹了好几口气,慌乱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很疼?我去向郡主讨点药膏来给你抹?” 萧惟看着红了一块,正要说没事,但转而点了点头,“那就劳烦母亲了。” 花楹抬步就往外走,萧惟看着她的背影,鼻头有些发酸,眼中已是有了泪意。 不一时,花楹便回来了,手里拿了一个小玉瓶,里面是她亲口向谢知微讨要的治疗烧伤灼痛药膏。 花楹小心翼翼地将药膏帮萧惟抹上,又吹了几口气,关切地问道,“还痛不痛?” 萧惟笑着摇摇头,“嫂嫂制的药膏一向药效都很好,抹上之后,很清凉,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你说你多大的人了,怎地还沉不住气,端盏茶都烫着了。”花楹心有余悸。 容氏笑道,“这可都怪我,是我说的话,把阿惟给吓着了。阿惟,你跟我说说,你是不是有心仪的姑娘?若是有的话,不管是谁,我都叫你嫂嫂帮你去讨回来。” 萧惟面红耳赤,忙摆手,“没,没有!” 容氏被他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末了,道,“眼看开春了,我听你嫂嫂说要将四位女大家请到燕京城里来办女学,正好,招到了学生,我就让你嫂嫂去看看,一定要帮你寻一个德才兼备的好姑娘做媳妇。” 萧惟坐立难安,几次眼睛都看向门外,一派落荒而逃的样子,看在花楹的眼里,只觉得儿子可爱极了,又想到,她错过了儿子从小到大的日子,又是一阵难过。 幸好,谢明溪来了,小家伙在路上一路坐在萧惟和范文成的怀里,累了就直接睡了,这会儿精神好极了。 他本来是来找姐姐的,谁知,姐姐今日忙得很,没空搭理他,他听说萧惟在这里,便自己寻过来了。 看到谢明溪,容氏眼睛一亮,忙朝他招手,“溪哥儿回来了?” 谢明溪端端正正地给容氏行礼,道,“娘娘,我原本一回来就应当给娘娘行礼的,可我姐姐说我很脏,怕把娘娘的地毯给站脏了,打发我回去沐浴一番后才来。” 容氏又被逗得笑起来了,牵了谢明溪的手,将他拉到怀里,让他挨着自己坐下,“你娘可好?你父亲今年会不会回来过年?” “父亲原本不回来的,但过完年是姐姐及笄礼,父亲已经从西疆启程在路上了。”谢明溪乖巧地回答。 容氏很喜欢这孩子,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问他这一趟去战场如何,谢明溪道,“我主要跟着范先生运送粮草,范先生跟我讲了打仗的很多章程,有些我懂,有些我不懂,我不懂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年纪小,是因为我不够聪明。” 容氏正要纠正,他画风一转,道,“不过,范先生也说了,一个人成功,不看天分,主要开始看勤奋。娘娘,姐夫是不是从小就能过目不忘?” 容氏不懂他怎么又说到这上面了,点头道,“应是吧。” 谢明溪便道,“我听我娘说,我姐姐从小过目不忘,别人要背好久的文章,姐姐看一遍就能很熟练地背下来,若是我姐夫也这样的话,他们将来生的孩子可能也会过目不忘,我将来要跟他说,天分再高,要是不用功,也还是不能成器。” 容氏忍笑忍得眼泪都出来了,花楹等人也是忍俊不禁,萧惟忍不住道,“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姐姐生孩子还早吧?” 都没圆房,怎么生孩子? 谢明溪纠正道,“阿惟哥哥,这你就不懂了,我娘说了,我姐姐应当很快就会有宝宝了,我快要当舅舅了!” 丁香院里一片欢声笑语,谢知微接到了从京城的来信,信上说原本海氏和钱氏是要来的,海氏又有了身孕,不便从西凉那边起身,而钱氏要留在京城里,谢家老太爷还在,家里不能一个长辈都没有。 第770章 偏心 年前的节礼,谢知微在真定府的时候就让人送过去了,信是谢知倩写来的,只交代了家里的一些事,满篇都是对谢知微的思念之情,还抱怨说,她本来想自己来看大姐姐,谁知,母亲偏不让。 一时间,谢知微也极为想念谢家的人,祖父,姐妹们,便让人将信给谢知慧送过去,让谢知慧也看看。 陆偃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道袍,腰间系了一根青色的丝绦,鸦羽般的发半松散地披在身后,他站在红木书案前画画,对他来说,大抵,这一辈子,他从未有过如此休闲的时刻。 巍峨的高山,山间的茅屋,竹篱里面几丛野菊,一群鸡正欢快地啄着,一轮红日从山后升起来,漫天云霞,山上一株松树上的显得越发苍翠逼人。 萧恂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也拿了笔,添了两笔,两人并肩而已,一白一玄,如同一对璧人。 待陆偃收了最后一笔,他也收笔,鼓掌道,“这副《雪山松阳图》意境深远,用笔深邃,大哥,我怎么不知道你画技还如此精湛?” 陆偃将笔在笔洗中涮了几下,放在笔山上,接过了米团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我一一都告诉你?” 萧恂站在桌前,细细地欣赏着,无论是布局、线条、着色还是意境,这副画均算得是上乘之作。 整幅画层次分明,疏密相间,充满秋色中盎然的生机,表现出平和愉悦的境界。 “大哥,这副画,要不送我吧!”萧恂待画上的墨干了之后,拿起来,迎着光欣赏。 “送你做什么?我自己不要啊?” 米团在一旁笑道,“宸王殿下,督主这幅画是准备挂在书房里的。” “挂哪儿?”萧恂四处看了看,见一处的墙上还空着一片白,不由得笑道,“我看到湄湄的嫁妆里有一副前朝皇帝的《锦鸡图》,要不,我帮你要来,你挂这儿正好。” 陆偃不由得笑了,有些无奈,“算了,你要的话就拿去吧,郡主的嫁妆,你就别打主意了。” 不一会儿,谢知微让人送了中膳过来,提食盒的婆子道,“郡主说了,今日实在是太忙了,爷们自己用膳,等晚上,一块儿吃团年饭。” 米团便在花厅里支了一张桌子,将酒菜摆上了桌子,旁边生了火炉,将一壶桃花酿放在上面煨着,甜香弥漫,勾得人食指大动。 萧恂和陆偃各自在桌边坐下,桌上南北菜都有,其中一盘炙鹿肉最好下酒,隔着窗,廊檐下摆了一溜儿红梅,开得红艳艳的,对面的屋檐上,还有未融化的积雪。 两人边喝酒边聊天,天南海北,一顿酒喝到了日落时分,中途,谢知微让人送了一片鹿肉来,让人搭了烧烤架子,专门让厨房里的人过来帮他们烤肉吃。 谢知微这边,因年前就知道要来,送年货的人将年礼都送到了这边,再当年她出嫁的时候,谢家陪嫁的嫁妆,别的不说,家具均是备了两份,一份送到真定府后一直没有开箱,后来也都送到了这边来,家具什物都不短缺。 她让人开了库房,取了两架围屏出来,在前面的正厅里前后围了两桌,阶下一色都是火红的大灯笼,不到日落都点起来了,红通通的,迎着门上的桃符,一派喜庆。 眼看到了时辰,谢知微便让人去催萧恂和陆偃,该沐浴一番,前去祠堂,又让人去请了萧恪兄弟,萧灵愫等。 院子里,白石甬道,两边是苍松翠柏,月台上设着青铜古器,两尊青铜大鼎尤为气派,廊檐下彩绘金线大点金旋子彩画。 前檐开五间,为三交六椀菱花隔扇门,屋内设龙凤神宝座、笾豆案、香帛案、祝案、尊案等。 萧恂主祭,萧恪陪祭,萧惟献爵。 萧惟第一次做,虽有人在旁边提醒,却依然难免紧张。 陆偃袖手站在一边,看着屋里定远侯陆秀夫和安国长公主的爵位,他一张脸隐在阴暗里,神色难辨。 待祭祀完了,众人进去跪拜行礼,萧恂出来后,陪着陆偃,问道,“大哥,进去行个礼吧!” 陆偃正要拒绝,他一扭头,看到谢知微紧张地看着他,他胸口原本汹涌暴涨的情绪,突然如同潮汐一般慢慢地退去。 陆偃抬步朝里走,站在陆秀夫的面前,他望着上面的遗容影像,一时间,曾经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他的双膝缓缓地曲下,最后跪在了蒲团上,他闭上了眼,心中想到,“我这一生,也可以很幸福!” 团年饭自然是热热闹闹,萧恂和陆偃均喝了个微醺,之后,院子里铺上了芝麻杆,容氏站在廊檐下,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踩得芝麻杆断裂,咯吱咯吱地响,她朝众人招招手,拿出了准备好的荷包,一人一个荷包,里面分别是一千两的压岁钱。 轮到谢知微时,荷包和别人不一样,萧恂看了一眼,抢过了谢知微的荷包,见里面竟然是一万两的银票,他顿时酸了,“娘,是不是太偏心了?” 惹得众人直笑。 容氏哭笑不得,“你媳妇这几年跟着你,可是吃了不少苦呢,从南到北的,你还好意思计较!” 萧恂不过是哄着自己的媳妇和娘开心,转身朝谢知微一弯腰,拱手道,“郡主大人大量,不与我一般计较,我以后保证不让郡主为我天南地北,舟车劳顿!” 谢知微抿着唇笑,待他把话说完,从他的手里抢过了荷包,“你少哄着我把压岁钱给你!” 谢知微又给家里的仆妇下人们打发了赏钱,人人都拿到了超过预期的银子,整个府里一片欢腾喜气。 年后,陆陆续续有人从京城过来,不知从何时开始,“新帝将在燕京登基”的谣言传遍了大江南北。 正月初三,谢知微去给崔老太太拜完年回来,坐在镜前卸钗环,听百灵说街上听来的传言,不由得很紧张。 萧恂坐在暖阁里看书,心不在焉,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二人的目光在镜子里对视,她不由得问道,“阿恂,这些话,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第771章 闺趣 萧恂是不舍得谢知微为朝堂上的事操半点心,他的湄湄应当是过那种,每天为穿哪件衣裳,戴什么样的首饰而发愁,应当是在闲暇的时候,去踏春秋游,看着“楼台侧畔杨花过,帘幕中间燕子飞”的日子。 他放下书,走过来,将正在服侍谢知微的玄桃撵走,捉住了谢知微摘耳环的手,要帮她卸耳环,谢知微红着脸推开他的手,“我自己来,你都没做过,万一把我耳朵扯痛了。” “我没有做过,总有一天要学会的吧,你放心,我小心一点!” 谢知微只好随他,萧恂研究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帮她把耳环摘下来了,握在掌心里,向谢知微炫耀,“难得到我吗?” 谢知微笑着在他的侧脸上亲吻了一下,“真厉害!” 那语气,就好似在哄小孩子,萧恂却很高兴,道,“这话,以后留着给我们的儿子说吧!” 谢知微便不再理他了,萧恂将两边的耳环都摘了,帮谢知微拆头上的钗环,“你才不是问那些谣言是怎么回事吗?我想着朝中应是不太平了,昨日去问了大哥,他说京中有人坐不住了,李二太子那边与她联了手,如此也甚好!” 谢知微不及多想,便明白了萧恂所说的“甚好”的意思。 谢知微的长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几乎垂在了地面,萧恂看着一阵心动,从身后搂住她在耳边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谢知微的脸顿时红得如同一片火烧云,一头扎进了萧恂的怀里,香喷喷的拳头捶在萧恂厚实的胸膛上,“你再说,我不理你了!” 萧恂哈哈笑起来,一把抱起她,将她放在了床上,一抬手,帷帐落下来,将两人相叠的身影挡在后面。 半个时辰后,玄桃不得不将浴桶里的水换掉,重新再让厨房担来热水,她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只听到郡主的声音,不由得脸一红,挥手让服侍谢知微沐浴的桃夭和秋蔓退下,她自己一个人守在耳房。 换了两次水后,谢知微才被萧恂抱着过来,身上的衣服已是凌乱不堪,她扶着浴桶两腿都站不稳,见萧恂立着不动,谢知微不由得嗔怪道,“你还不出去。” “湄湄,我服侍你沐浴。”萧恂得寸进尺地道。 “你胡说什么?”谢知微脸红得如同秋日里的柿子,她轻轻地推了萧恂一把,吩咐玄桃道,“还不快过来服侍我沐浴!” 玄桃这才斗着胆子过来,不敢抬头,手才搭在谢知微的腰间,萧恂便忙转过了身,出了门,体贴地帮她将门关上。 “郡主,要不要让厨房炖碗红枣鸡汤?”玄桃试探着问,想着王爷这些天,日日夜夜缠着郡主,眼看就要及笄了,若是提前圆房了,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以后就更要避着点了。 这些都是已经嫁人了的紫陌教给她的,说以后郡主的内室,若是没有郡主召唤,她们就不要再进去了。 谢知微愣了一下,方才想到,谢家的规矩,若是主母有了房.事,次日厨房是要上一碗红枣鸡汤的,她顿时羞得无地自容,啐道,“没有的事,你胡乱说些什么?” 玄桃方才松了一口气,服侍谢知微沐浴的时候,见她的腰间两道指痕,胸口脖子上如同海棠花瓣,一朵一朵地飘落在上面,玄桃惊呼一声,“郡主,这是怎么回事?” 谢知微忙伸手捂住了胸口,对玄桃道,“你在旁边待着,我自己来。” 玄桃想到了什么,自己的脸先红了,不自在地道,“郡主,您哪里会,还是奴婢帮您吧,奴婢不笑话您就是了。” “你这小蹄子,看来我是留不住你了,我一会儿就跟王爷说,看看他那边有没有好的,早些日将你嫁出去。” 玄桃知道自家郡主是恼羞成怒了,只好忍气吞声,待谢知微起身穿好了衣服,她才慢条斯理地道,“郡主,您要把奴婢撵出去,那也得找个能让奴婢点头的,奴婢才不会像紫陌那样随便找一个就把自己嫁了。” 谢知微气笑了,“那你说说,你先想找个什么样儿的?” 玄桃果真想了想,抿了抿唇,笑道,“郡主,奴婢不告诉您,总之,您想奴婢早些日出门,奴婢怕是做不到。” “看来,我是拿你没办法了。” 初五日,谢知微在府上请年酒,将外祖母一家、衮国长公主一家、俞应治母子,以及从真定府赶来,参加她及笄礼的孙氏。 席上,容氏和衮国长公主说起开凿石窟的事,容氏边说,眼看是上九日了,往年在京兆府的时候,她们去白马寺上香,那边的菩萨很灵。 孙氏便笑着道,“说起来,大隆善护国寺供奉的观音菩萨是真灵,如今郡主眼看就要及笄了,臣妇的意思,娘娘不如去大隆善护国寺上香,求观音菩萨保佑郡主早生贵子。“ 一说这话,容氏还没有说什么,袁氏便格外急切起来,忙对容氏道,“娘娘,我陪您一块儿去吧,我也去帮湄湄上柱香。” 容氏便不好说不了,约好了上九日一块儿去大隆善护国寺。 到了那一日,萧恂走不开,眼看谢知微及笄的日子就要到了,明安这边安排工匠们开了工,他便去看着,顺便看崔应卿安排得如何了? 陆陆续续,已经有那些脑子活络一点的官员,带着家眷从京城赶过来,之所以带家眷,是因为及笄礼一向是女人们的事,没道理一个当官的去参加女儿家的及笄礼,到了时候,自然是家眷们去观礼合适。 护送女眷们去大隆善护国寺的事,便落到了萧惟的头上,谢明溪骑着自己的飞电跟在旁边,与萧惟一路边走边说话,他还是第一次上燕京府街道,格外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阿惟哥哥,我朝我们家请的当地的花匠打听过了,大隆善护国寺门前有一家卖矮子馅饼的,那馅饼外酥里软,甜度适中,可好吃了,一会儿我们到了之后,就去那里买,好不好?” 第772章 求子 萧惟听他说得都流口水了,他再也不是以前手里连一个铜板儿都拿不出来的人了,嫂嫂给了他五万两银子,说是奖励他的。 实则,他是知道,萧恪要养猫狗,嫂嫂在真定府给了他一个铺子,又给了他两万两银子,因如此,嫂嫂才也会给了他五万两银子。 他就知道,他在嫂嫂心目中的位置,比萧恪要高多了,真定府的铺子,什么时候值三万两银子了? 还有大年守岁的晚上,娘娘给了他一千两银子,母亲也给了他一份压岁钱,里边是一万两银子,大约是这些年攒下的一点钱,他本来不想要,但不忍母亲难过,不得已才收了。 六万两银子自然是不能带在身上的,萧惟用一个红漆描金花鸟纹长方匣装了银票,身上只带了一百两银票,便道,“回头哥请你吃那麻子烧饼。” “哥,不是麻子烧饼,是矮子馅饼。”谢明溪不满地纠正道。 说话间,萧惟已经看得见前边的山门了,大隆善护国寺几个镀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两座佛舍利塔高.耸入云。 为了表示虔诚,容氏等人并没有提前与大隆善护国寺说今日前来的事,一来上九日,这里必然人烟鼎盛,没必要为了自家而坏了老百姓们的好日子,二来也是图和寻常人一样,只让人来跟这里知客僧说,要一个院子作中午歇息。 即便如此,等他们的马车刚刚在山门前停下来,大隆善护国寺里鱼贯而出一队僧人,打头一个穿着隆重的袈裟,手持八宝锡杖,正是隆善寺的方丈了正。 “阿弥陀佛,女施主,里边请!”了正法师在容氏跟前停了下来,与容氏行过礼后,又用和善的目光朝谢知微等人看了一遍,尽量做到不失礼。 想当年,年轻的时候,衮国长公主也曾跟着兄长走过很多地方,那时候,她和安国女扮男装跟在昭阳哥哥的身后,去督办过河道,去剿匪,去平定一些边塞的叛乱,走过很多地方。 此时,她站在隆善寺的山门前,看着这人间烟火,竟然有种恍然若梦的感觉。 山门内,是前院,南边的茶水摊儿上摆了几张方桌,四面各是四条长凳儿;旁边是一个打着“扒糕王”字号,卖扒糕、凉粉、油炸灌肠、卤煮丸子等的小吃摊,卤煮的香味儿飘了过来,谢明溪不由自主地看过去,深吸了一下鼻子。 西边有卖狗皮膏药的,还有个卖山货的摊子,扫帚簸箕,锅碗瓢盆都有得卖,旁边靠东头一个支了棚子的摊位上,有女儿家的用的胭脂水粉,木梳篦子,木簪假花,做工精致,吸引了不少妇人围观购买。 中路三进,第一进是金刚殿,供奉的是西方三圣,阿弥陀佛以及左右两胁侍观世音菩萨和大势至菩萨,这里的观世音菩萨与别处拿净瓶杨柳的观世音菩萨又不一样,他怀里抱着一个赤条条的婴儿,那婴儿躺卧在观世音菩萨的掌心里,菩萨面目朝下,慈祥凝视,也因此才会引来众多求子之人的跪拜。 谢知微看着那个婴儿,心中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两世为人,没有哪一刻,如这一刻一般,对孩子有着如此这般的渴望。 前世,她固然想要一个孩子,为的只是巩固自己的位置,能够让自己在萧昶炫的身边立足。 今生,她希望能和萧恂白头到老,也想和萧恂生一堆孩子,将来,她像自己的两位母亲一样,做一个好母亲,护着孩子们平安长大。 谢知微虔诚地拜了下去。 她太过虔诚,以至于没有察觉到,一道视线,从门外射进来,落在她的身上。 谢知微穿着一身玫瑰红色缠枝牡丹纹漳锦褙子,褙子上刺绣牡丹用的金线深深地刺痛了薛婉清的眼睛,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蓝底白花棉布褂子,手中拿着一只缺口的瓷碗,一柄勺子,胸口是汹涌澎湃的仇恨,宛如她穿越而来的那一瞬间。 若不是谢知微将原身推进了池塘,头磕在暗石上撞死,她也不可能会穿越而来。 现在的她,可能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吃着汉堡,吹着暖气,和朋友聊天,而不是掂着勺子,拿着破碗,卖豆腐脑。 “卖豆腐脑哦!” 看到萧惟和谢明溪走了过来,薛婉清看着萧惟俊朗的容颜,心头生出一计来,喊道,“两位郎君,来两碗豆腐脑吧,香甜可口,入口即化!” 萧惟听这卖豆腐脑的女子说话行事似乎与别的不一样,正好,走得也有些累了,对谢明溪道,“就坐在这里喝碗豆腐脑,你还要吃什么,我去买。” 谢明溪道,“好啊,喂,卖豆腐脑的,把碗涮干净些!” 若是换了以前,谢明溪自然是不会在外头吃东西的,但自从在军营里混了大半年后,他也懒得讲究这些了。 薛婉清被谢明溪如此呵斥,心头很是不悦,待要吐一口唾沫在两人的碗里,偏偏谢明溪盯着她看,她生怕被谢明溪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安安分分地给两人舀了两碗豆腐脑,问要舔的还是咸的? 谢明溪自然是吃甜的,忙道,“多洒点糖霜,小爷多给银子!” 薛婉清忍住了将一碗豆腐脑扣到谢明溪脸上的冲动,将两只碗端过来,放到了二人面前,殷勤地道,“两位还要吃点什么,奴家可以叫他们送过来。” 谢明溪细细打量薛婉清,眯着眼睛道,“你好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你叫什么名字?” “爷说笑了,爷怎么会认识奴家这样的乡野粗人呢?奴名叫秦挽雪,不知道是不是爷认识的那个人?” 谢明溪以前和薛婉清打交道也不多,那时候他才五岁,薛婉清便从谢家搬出去了,他还没到记事的年纪,只约莫有个印象,连薛婉清的名字也记不住,便一摆手,“不记得了。” 薛婉清心头升起了一丝悲凉,她穿越过来,在这个世道,难道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吗? 萧惟过来了,给谢明溪买了不少吃的,全部都堆在了桌上,“吃吧,想吃什么吃什么!” 第773章 花楹 萧惟见薛婉清盯着他,他不由得脸一红,抹了一块银子放在桌上,慢慢地推了过去,“抱歉,我小弟借用一下贵铺的桌子!” 薛婉清嫣然一笑,将银子又推回来,“就算爷想打赏,这银子也太多了些!” 萧惟没想到薛婉清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有骨气的女子,便红了脸,“是我考虑不周!” 这豆腐脑摊子,又不是薛婉清自己的,她也是个干活的,每日里挣三枚铜板。 老板娘是一个胖得圆滚滚的中年妇人,见薛婉清居然拒绝了客人的赏赐,那么一大块银子,看都有二两,这小贱人居然清高不要。 这银子是给她的吗?真是不要脸! 老板娘气得用勺子在木桶上敲敲打打,骂薛婉清,“还不快过来干活,见到个男的就挪不动脚,既是这样,当初怎么不把自己卖到窑子里去?” 萧惟虽是王府公子,是最能体会做人下人的苦,他猛地一拍桌子,“你做不做生意?你做生意,你骂什么骂?” 那胖妇人一见如此,吓得忙过来磕头,“客官,您可别误会了,奴家哪里敢骂您啊?这小娘匹是奴家花了三两银子买来的,奴家还指着把这点银子挣回来呢,可她倒是好,成日里偷吃不说,还,还,还……” 说着,这胖妇人朝萧惟手中的银子看了一眼,萧惟冷笑一声,索性摸了十两银子出来,拍在了桌上,“你花三两银子买来的,我给你十两银子,你把她的卖身契给我!” 这么重要的财物,妇人自然是随身携带,忙将薛婉清的卖身契拿了出来,递给萧惟,从萧惟手中夺走了银子。 萧惟看了一眼,上面写着“秦挽雪”三个字,心说,这样的名字,这姑娘如此这般的气度,应不是穷苦人家的女儿,便将卖身契递给薛婉清,“你拿好了!” 薛婉清却跪了下来,哭道,“大爷,您这虽是救了奴家,却是把奴家往火坑里推啊,奴家跟着豆腐张,还有一碗吃食,夜里还有片瓦可以遮身,奴家一个人,天下之大,奴家能到哪里去呢?” 豆腐张自然是决计不会舍得这十两雪花银,她忙推着薛婉清,“去去去,你别在这里哭,你要哭外头哭去,我已经把卖身契给你了,你没地方待,你把自己卖到窑子里去,那里还有男人陪你睡。” 薛婉清低下了头,充耳不闻,掩面而哭。 萧惟见此,顿时头都是大的,原来做好事也不是他想得那么简单,这一刻,他也才意识到,虽然,他原来在王府中,过的是下人一样的生活,但实际上只是衣食住行上和下人差不多,真正的待遇还真没有那么差,最起码,他从来不用担心明天要住在哪里,何以果腹? 花楹没有看到儿子,正好容氏有谢知微陪着,她便随意出来逛逛,结果,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她的目光落在薛婉清身上的时候,瞳孔不由得一缩,原来是个狐媚子。 这天底下,所有的母亲大抵都是差不多的,只要不是自己看上的,认为不与自己的儿子般配的,都是狐媚子,都是来勾.引自己的儿子,带坏儿子的。 薛婉清落在了花楹的眼里,便是如此了。 她上前一步,站在了薛婉清的面前,道,“这位姑娘,我儿子是好心想做一桩好事,他年轻,没想到会弄巧成拙,既是如此,我身边还少一个服侍的人,你且随我入府吧!” 薛婉清心里头一阵狂喜,她猛地抬头,看向花楹,她虽然不认识花楹,但知道萧惟,花楹既然是萧惟的母亲,想必在襄王府也不是寻常之辈。 眼下,她只要一个容身之所。 曾经有人说过一句话,只要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起一个地球。对于薛婉清来说,眼下,她也一样,只要给她一座山,她一样也能攀登高峰。 谢知微陪着容氏给所有的观音菩萨磕头,容氏见她如此虔诚,想到小两口感情这般好,只要一圆房,她就离抱孙子的日子不远了,不由得很是高兴。 衮国长公主则很愁,拉着郑靖霜给观音菩萨磕头后,便请了一段红绸,让郑靖霜亲手系在了中院一棵两百年的老榕树上,求月老能够帮忙牵一根红线,给郑靖霜寻一桩好姻缘。 午膳是在大隆善报恩寺用的斋饭,这家的斋饭,远近闻名,听说做斋饭的十多年前原是潘楼的大厨,因为杀生太多了,家里出了好几桩不好的事,他便决定皈依佛门,一心为寺庙做斋饭,供养在世佛,以赎罪孽。 桌上一共十多道菜,最难能可贵的是一盘鸡毛菜,是一盘炒青菜。 时值冬日,北地冰雪遍野,竟然还能吃到如此新鲜的青菜,谢知微很是惊讶,特意喊了了正和尚来问,老和尚笑眯眯地道,“女施主初来乍到,想必不知,本地的一大户乔家专营冬日里的青菜,女施主若是想要知详细一些,可请了乔家的人来问。” 谢知微如何不知道乔家?她娘家现在住的宅子便是乔家卖的,三千两银子买一个园子都不够,就别说还带了宅子,旁边还有一片空地,将来谢家必然是要迁来的,用来起新屋,再好不过了。 谢知微记在心上,谢了了正禅师,用过斋饭,先服侍两位母亲歇息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厢房里。 她昨夜被萧恂闹了半夜,小憩片刻,便听到了郑靖霜在门外问“你家郡主歇下没”,谢知微知道她必定是要寻自己说话,便喊了一声“玄桃”,玄桃掀开了帘子,请郑靖霜进来。 谢知微往榻上拍了拍,“你陪我躺一会儿,又和长公主闹不开心了?” 郑靖霜的嘴撅得可以挂夜壶了,她将衣裳牵平了,躺在榻上,与谢知微明对面,道,“母亲想将我许给潞国公府的二公子,说越是拖,年龄越大了,将来越是不好说亲,你也知道,我都十七了,寻常人家,到了我这个年龄都当母亲了,可是,我在京兆府和云敬轶打过交道了,我实在是不太喜欢他那样的人。” 第774章 还俗 谢知微问道,“人家哪里不好了?无论是家世人品还是容貌才略,哪一点配不上你?” “我承认你说的都好,可是,难道两个人过日子就是看这些吗?那你说说,你为何会看上恂表哥的?” 谢知微想了想,摇摇头,“不知道,说实话,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印象就非常深刻。” “后来,我第二次看到他的时候,我就在想,怎么又遇到了这个人?我就觉得,他呀,就是个麻烦。” 可不是麻烦吗?将来有可能会起兵造反的人,谁不想平平稳稳地过一辈子,哪怕是乱世枭雄也未必想到会有跌宕起伏的一生。 “我第三次见到他,就被他捉住了,那时候我也反抗不了,只好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如今想来,这恐怕就是缘分吧!” 谢知微笑了一下,笑得格外甜蜜,“不过,黎阳姐姐,你说得没错,光看家世背景这些就决定自己的终生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我依然觉得,婚姻还是要讲究门当户对。” “那你觉得绫华呢?绫华和楚易宁呢?” 正说着,绫华进来了,笑着道,“好啊,背地里说我什么呢?你们瞅着我不在,就说我的坏话是不是?” 这榻上躺两个人是已经够挤了,不能躺三个人了,谢知微和郑靖霜忙起身,让丫鬟进来服侍,谢知微从镜子里看着绫华笑道,“谁敢说你坏话啊,在说黎阳姐姐的事呢!” 绫华便捏了一把谢知微的脸,“好啊,这会子用教训的口气和我说话了,我知道了,好五嫂,你们在说什么呢?” 谢知微的脸蛋儿不由得一红,如胭脂一般,“你浑说什么?” 郑靖霜问绫华道,“别一直讨好你的嫂嫂了,你想早些嫁出去,她还巴不得你们这些当小姑子的快点嫁了算了,你和我说说,你怎么看上楚易宁的?” 轮到绫华的脸红了,她在凳子上坐下来,别过了脸,“谁说我看上他了,他看上我了吧!” “这话,你哄别的人去吧,你快跟我说说。” 绫华知道如今郑靖霜在愁婚事,便实话实说道,“就是他对我很好,女人这一生嘛,有个处处都能想到自己,对自己的好的人,就好好抓住吧,过了这一村就没那一店了。” “微妹妹说,你们俩门不当户不对!” 谢知微忙道,“我说门不当户不对,只是说你别看上一个实在和你差了天差地别的人,比如惠和看上了一个和尚。” 绫华第一次听说,吃了一惊,“不是吧!” 郑靖霜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这故事可长了,我从京兆府来的时候,惠和产下一女,我当时瞧着她可怜,想到到底还是同根同脉,便去看了她,给她买了一个两进的小院子,给她买了两个下人。那和尚也不肯还俗,不过还算有良心,听说偶尔还去看看她母女。” 谢知微真是惊得脑子都快掉地上了,说话都结巴了,“怎,怎么还,还生孩子了?” “听说是她算计了那和尚。原本她天天跪在寺庙门口,方丈看着她可怜,那年冬天下了大雪,便让她进了寺庙,想用佛法感动她,结果给了她机会,她给那和尚下了药,春风一度,以为有了这事,那和尚会跟着她还俗,谁知,那和尚当真是郎心似铁,半点不为所动,听说清醒之后,一切如常,跟没事人一样。“ 郑靖霜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绫华愕然,半晌回不过神来,“这不是害人吗?勾.引僧人,她就不怕将来下阿鼻地狱?” 谢知微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好奇地问道,“她怎么就想过来了,不去寺庙跟前跪着了?” 她还记得当初陪婆婆去白马寺的时候,就看到惠和跪在寺庙前面,那般执着的样子。 “她一开始还是闹过的,听说后来是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就没有再闹了,从白马寺搬了出来,在京兆府赁了一间屋子,我去看她的时候,是她生产了,屋子里格外简陋,我瞧着心里过不去,怎么也想不到那地方,她竟然能住得下去,后来索性就给她买了一座宅子,一半是看在昔日的份上,一半也是看在那孩子的份上。” 谢知微和绫华听得一阵唏嘘,均是纷纷摇头。 说着,百灵进来了说是了正大师来了,谢知微忙让人把大和尚请进来,彼此见过礼,了正大师道,“适才施主问起那鸡毛菜,老衲说是城中乔家种出来的,也是缘分来得巧了,方才老衲看到乔家的女眷前来上香,说是愿意送一些给施主,请老衲做个中人。” 谢知微还没有说话,绫华便嗤笑道,“你这和尚,亏得还是个出家人呢,怎么还在中间做这样的事,难不成我们捐的香油钱还少了?还是说乔家又给你捐了多少香油钱,你就在这时候来叨扰我们?” 了正和尚见绫华衣着气质都不凡,忙起身念了佛号“阿弥陀佛”,笑着道,“女施主说笑了,老衲乃出家人,也脱不开这红尘。” 谢知微朝绫华摆摆手,“大和尚,你也别见怪,这是我小姑子绫华公主,这位是我的表妹黎阳郡主,我们说话说得好好的,你跑来引荐,别说她们不高兴,我也不高兴。不过,你也是得道高僧了,昔日里,王爷总是和我说你佛法如何精湛,我今日也给你个面子,不过,我是有条件的。” 乔家的老太太行善向佛,逢年过节没少朝大隆善护国寺捐香油钱,可以说是这里的大主顾。 眼下形势已经很明朗了,未来,萧恂才是这北地说了算的人,乔家只要不心眼瞎,不会看不清这形势,因此,乔家老早就想搭上萧恂这条线。 之前,乔家是想给铁鹰骑捐军饷,谁知,整个北地成日里都在打劫,掠夺来的钱粮还分给百姓,乔家开不了这个口。 今日,萧府一出动,乔家就知道了,得知萧府的人是来大隆善护国寺,乔家便派了老太太带着女眷们来,一直等着这个机会。 第775章 乔家 谢知微并非是那久居深闺,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正看人倒是准,他笑道,“女施主请直言,但凡有老衲能够做得到的,老衲必定不遗余力。” “我听说你擅画观世音菩萨,尤其是千手观音画得与众不同,佛法无边,你这会儿送一副画给我,你就把人给我领来,我见一见!” 这可不是帮普通的忙了,了正和尚没有想到谢知微提的是这个要求,他虽然意外,但依旧是满脸堆笑,道了一声佛号,“女施主的要求的确不高,老衲遵从便是了!” 他说着,朝门外的小沙弥招手,让他去方丈室里把墙上的一副千手观音画像拿来,那小沙弥稍作犹豫,了正和尚摆手道,“去吧,去吧!” 谢知微不由得好笑,画一副千手观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提的要求也很直白,什么时候给画像,什么时候见乔家的人,她又不是非要在大冬天里吃那青菜不可。 没想到这和尚倒是很舍得,她也曾听说了,那副千手观音像在了正的方丈室里挂了不止三年五载,日日熏陶,已非凡品。 谢知微倒是想把这佛像送给婆婆,等拿到了佛像之后,她细细地看了,卢楞伽虽然画佛像很是不错,但比起了正来,还是要差了一些,她将画像递给百灵收好,对了正道,“老和尚,你那边也可以交差了,可以把人请来了。” 了正固然肉痛,但昔日里受了别人不少好处,今日,也是看走了眼,以为谢知微是个小姑娘才好糊弄,没想到,竟然割了一大块肉,他不由得笑道,“老衲多谢郡主了!” “你也别说谢我的话,背地里不定怎么骂我呢,我也不跟你计较了,老和尚,我这个人什么都吃,可是从来不吃亏的,你以后,别再用这招糊弄我了。” 了正笑着出去了,绫华看着他的背影在庭院里消失,不由得生气道,“这老秃驴,钻进钱眼里去了,要钱不要命了?” 谢知微笑着端起茶喝了一口,对绫华道,“他乃是得道高僧,声名远播,当年我在谢家的时候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信众极多,这样的人,除非他当着众人的面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谁也拿他没奈何。” 绫华愕然,谢知微冷笑一声道,“当年镇守幽州的北契金海陵王完颜亮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为人残暴狂傲,淫恶不堪,杀人无数,这样一个人,看上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据说与了正乃是同乡,求其庇护,完颜亮也拿了正没有办法。” 郑靖霜略有所思,绫华则低头不语。 谢知微道,“与其拿他没办法,平白受他摆布,怄气,不如让他也难受难受,想必,此时,他比我更加难受呢!” 绫华不由得转怒为笑,却依然不满道,“这些方外之人,若是能真正做到一心向佛,钻研佛法,不做这些世俗之事,倒也罢了。” 谢知微笑而不说,眼见乔家的人来了,她忙看过去,见来的是乔家的老太太,身边一位姑娘,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娇媚可爱,目光澄澈,便也忙笑脸相迎。 “老身见过宸王妃!”老太太向谢知微行礼,这老太太也有六七十岁了,谢知微忙让人将她扶起来,“快请坐!” 那姑娘恭恭敬敬地给谢知微磕了头,“民女乔彤晓见过宸王妃!” 谢知微忙道,“快起来!” 说着,谢知微便将绫华和郑靖霜介绍给乔家祖孙二人,两人再次起身行礼,一番介绍后,谢知微笑道,“我今日在寺里吃了一碟子青菜,方丈大师说起是你们家的,我就说,这可真是难得了,要是有机会一定要认识认识,将来想吃了,好向你们买,谁知就这么巧,今日就真遇到了,可见,佛祖总是愿意成全我们每个人的心愿。” 乔老太太道,“是宸王妃平日里行善积德,佛祖才愿意成全,若是那些心毒凶狠的,便是跪在佛祖跟前求,也是求不来的,阿弥陀佛!” 谢知微笑道,“听说您老年纪大了,还在吃斋,我瞧着您精气神儿还是不错,是吃长斋还是吃花斋?” 长斋的话便是一年到头吃斋,花斋便是正月十五才会吃素。 “是吃花斋,往年吃长斋,旧年的时候病了一场,要用羊肉姜汤养一个冬,我原说我一把年纪了,就这么去了,好去侍奉佛祖,是了正方丈说,向佛未必一定要吃素,佛祖也不杀生,我就说,既是佛祖还要我留着,我就留着,如今就正月十五才会吃斋。” 寒暄几句,也算是认识了,老太太便道,“听说宸王妃十六日生辰,今年要办及笄礼,遵的是古礼,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见过这等世面,我这孙女儿去年及笄了,草草办了一场,若是有幸能去宸王妃的及笄礼上观礼,也是她的福气。” 谢知微知道,她和萧恂既然来了北地,将来少不得要和这些人打交道,而乔家算是北地第一个来投诚的人,自古强龙不压地头蛇,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便笑道,“我原说要给你们下帖子,可我刚来,也不知道下给谁,不下给谁,今日既是遇到了,便是有缘,自然是要请的。” 乔老太太便给谢知微说起这边的几个大户,“这整个幽云十六州,要说起大户,以前是不少的,后来,王爷打了过来,北契人就说,我们这些人都是要被王爷抓进去的,因为我们以前都效忠过北契。当时,老身的几个儿子也很犹豫,老身就说,我们是这里土生土长的,当年,丢了幽云十六州,我们没有走,不是我们不愿走,是根本走不了了,王爷来,是要赶走北契人,我们这些老百姓,头上罩着谁的天,就向谁纳粮就是了。“ 谢知微笑道,“还是老太太见过的世面多,懂的道理多,可不就是这个理!如今呢?还留了哪些人在?” “乔家,朱家、王家和渠家,就这么四家了。”老太太道,“不瞒宸王妃说,老身这会儿在这里坐着,另外三家的人,说不准儿啊,还在老身儿子的书房里坐着呢!” 第776章 打探 来的时候,乔老太太得了了正和尚的话,让她当着郡主的面儿说真话,老太太便索性,开门见山,半个字的虚言都不说。 聪明人跟前,也没必要试探什么。 谢知微便心里有了数,笑道,“我对这里的人是不熟的,我的及笄礼,原只说请几家亲戚,毕竟这里离京城远,也不能把人都请到这边来,一来,不是多大点事,二来,这又是年节上,大雪封路,着实也是不方便,想着应是不够热闹,王爷还说亏待了我。” 乔彤晓接话接得特别快,笑道,“宸王妃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就把朱家姐姐,王家妹妹和渠家的姐姐请了一起参加宸王妃的及笄礼,不知道好不好?” 这就省了谢知微主动提,真是个伶俐的姑娘。 谢知微赞赏地点点头,“到时候,招待人的事儿,就拜托给你了!” 因相谈甚欢,乔彤晓走的时候,谢知微赏了她一串翠十八子手串,十八颗翠珠及四颗珊瑚珠攒成,实在是算不上有多好,但因是宫里出来的东西,乔家老太太欢喜不已,千恩万谢地走了。 绫华和郑靖霜没看出个所以然来,绫华不由得纳闷道,“这算是什么事?你的及笄礼和他们有什么关系,这么巴巴地凑上来,到时候还是什么及笄礼?” 谢知微说了这会子话,口干舌燥,端了茶喝了一口,道,“将来王爷在这里就藩,这些说是这里的老百姓,实则,如今也算是这十六州的领头羊了,我如今待他们的态度,便是将来王爷对他们的态度,他们如此这般,实则是在打探王爷。我今日要是对她们不和善,她们今晚回去,便会收拾行装。” “怕什么?走了就走了,如今看他们能够走到哪里去?”郑靖霜不以为然。 谢知微则沉吟道,“我们收复幽云十六州,不只是要这块地,还有这片土地上的人和财富。他们一旦走了,店铺和产业都停止运转,对这里的百姓日常生活还是有很大的影响。而如今,她们回去,影响的不仅仅是在乔家等消息的三家,他们这些人与那些走了的人,应是还会有联系。” 这些都太过复杂了,郑靖霜和绫华都不想动脑子,便也索性丢过一边去,不一会儿,百灵过来说,容氏和袁氏都醒了,谢知微便打算赶过去服侍。 百灵神神秘秘地道,“郡主,您猜我才看到谁了?” 不待谢知微说话,紫陌便在一旁道,“你这小蹄子,又作怪,还不快说。” 百灵道,“奴婢瞧见了薛大姑娘,花楹姑姑把薛大姑娘带回来了,她穿了一身蓝底白花粗布衣服,打扮得就像个村妇,奴婢几乎没有认出来。” 对于薛婉清,三人都不陌生,听到这话,均是面面相觑,绫华不由得道,“今日遇到的稀奇事是真多!” 谢知微却皱眉道,“你去打听打听,她为何会和花楹姑姑遇上的,又是怎么被带回来的?” 百灵道,“奴婢打听过了,薛大姑娘把自己卖给了一家豆腐铺子,在前院卖豆腐脑,才四爷和五少爷去喝豆腐脑,四爷瞧她可怜,便帮她赎身,结果,反而被她讹上了,花楹姑姑瞧见了,便说身边还少一个粗使丫鬟,将她带回来了。” 容氏那边派人来问,什么时候启程,谢知微只好暂时将这件事丢开,与郑靖霜和绫华起了身,从寺里出去的时候,谢知微并没有看到薛婉清,想着花楹也不是寻常人,便没有太把薛婉清放在心上。 回到家里,谢知微穿在及笄礼上衣服送去修改后送来了,谢知微重新试了一遍,很是合身,紫陌拿去熨烫去了,她正要让人去问王爷什么时候回来,杜沅进来说,崔大人来了。 谢知微忙去了前面,把人请到了正堂,与崔应卿行过礼,问道,“大舅舅怎么来了?” 崔应卿每日里忙得跟陀螺一样,谢知微去崔家拜年的时候,海氏还在她面前开玩笑,说她大舅舅成日里比陆大人还忙,她笑得不得了。 崔应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纸折子递给谢知微,“这是阿恂让我拿来给你看的,看你有没有要改的地方?” 谢知微粗略看过,及笄礼无外乎就这些,遵循的是古礼,这些不管是谢家还是崔家都是有章程可循的,她自小就知道这些,便也没有什么异议,道,“大舅舅拟定的章程已经很好了。” 崔应卿的眉眼间浮上了一层疲惫,他用手揉了揉眉心,“及笄礼原本是妇人们的事,原本拟定的是到了那一日,衮国长公主做正宾,你大舅母做司者,绫华公主做赞者,谁知,王爷说,他和陆大人要在一旁观礼,观礼的地方,我想就在太和殿左边的体仁阁好了。” 谢知微想了想道,“大舅舅我有个想法,若让大舅母做司者,也实在是委屈了大舅母,且我想换个人选。” 崔应卿很是吃惊,但他素来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极有主见,问道,“不知你想请谁?” “我想请一个幽云十六州有名望的妇人做司者,若是人选的话,不若乔家太太,大舅舅以为如何?” 谢知微一说,崔应卿便明白了她的用意,他不由得极为震惊,外甥女小小年纪,居然能够做到深谋远虑,这着实令他震惊。 “这件事,是你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崔应卿心知,多半是谢知微的意思,因为这些天,他一直和萧恂陆偃一起讨论谢知微的及笄礼,对于正宾等人选,早就拟定了,萧恂也从未提出过异议。 “是我的想法,还没有来得及和王爷商量,但我想,这是我的及笄礼,王爷应是不会反对。” 崔应卿心说,对于及笄礼的章程,萧恂反对的话可没有少说,但这话,他也只在心里过了一遍,没有说出来,而是点头道,“若是你这么打算,那就早点定下来,若真请乔家的太太出面,还要提前和人说一声,早些告知章程。” 第777章 岳父 谁知,到了夜里,萧恂回来了,谢知微一说,萧恂就反对了,“乔家不过是商户,有什么资格在你的及笄礼上做司者?” 谢知微要开口解释,萧恂的指尖点在了她的唇.瓣上,“湄湄,我不需要你为我做这样的牺牲,我娶你,不是要委屈你的,你是谢家的嫡长女,是我萧恂的妻子,是亲王妃,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纡尊降贵。” “你可知道,我盼你的及笄礼盼得有多辛苦吗?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到现在,我.日日夜夜都想要看到你快点长大,我想给你一个盛大的及笄礼,让世人都看到我对你的好,所以,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在你的及笄礼上,添一点瑕疵!” 谢知微的鼻端顿时就起了酸意,她怔怔地看着萧恂,看着他眼中倒映着的自己,眼底是丝毫不掩饰的深情,她不由得扑了过去,双手抱住了萧恂,“阿恂,你要是对我这么好,那就一辈子对我这么好,将来要是哪一天待我不好了,我怕我会难过。” “傻瓜,你是我一辈子的妻子,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呢?”萧恂格外满意,想要赢得湄湄的心,他似乎找到了一点窍门,那就是对她好,对她比所有人对她的好都要多,如此一来,湄湄就不会喜欢上别人,就只能和他在一起了。 不知不觉间,萧恂的唇角高高翘起,他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在喜欢一个人,留住一个人的心上,他无师自通了。 最后,谢知微不得不妥协,还是让大海氏做了她司者。 崔应卿得到这个消息急忙跑了来,他屏退了左右人,只对谢知微一人道,“你当初想让乔家的太太做司者,是想笼络幽云十六州的人吧?” 谢知微点点头,“这只是我的一个念头,想着将来王爷要在这里立足,自是要得到这里人的支持,这些大户们如今都看着乔家,所以我才想着要抬举一下乔家。“ 当然,若是乔家不这么识时务,谢知微自然不会有这个念头。 一些事,不过是彼此双方都有这个意愿,才能达成。 “那你现在怎么想的呢?我也觉得这是很好的机会,为什么改变主意了?”崔应卿道,“北契那边不用说了,幽云十六州落到异族手中一百多年,早已经被教化,而今很多人没有跟着北契,并非他们不愿,而是他们不能,但想让他们服服帖帖,非经年累月,不能成,但眼下是很好的笼络机会。” 谢知微自然不会说萧恂不想让她受委屈,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不足与人道,她想了想道,“舅舅,王爷的意思,这些是他该考虑的事,他说他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准备工作,打下了幽云十六州,建起宫殿,只想让我的及笄礼更加完美一点,我想尊重他的意思。” 崔应卿一听便懂了,心中也很是感慨,点点头,“是大舅舅着相了,反而没有王爷想得周到,女儿家的及笄礼原也该快快乐乐,这一辈子也就这一次,若是思虑过多,反而不美,如此甚好。” 谢知微忙道,“大舅舅也是在为我和阿恂着想。” 只不过萧恂想到的只有她而已。 十四日,襄王与谢元柏相继来到了燕京府,谢元柏只有谢知微一个女儿,女儿的及笄礼,他不想错过,奔波数千里,连年都没有过好,来到燕京府,丝毫不令人意外,只襄王,媳妇的及笄礼与他何干? 谢知微与萧恂来到城门口迎他,正好也迎到了谢元柏,一见面,襄王便对谢元柏道,“亲家,我儿媳妇的及笄礼,劳烦你千里奔波至此,实在是有愧!” 谢元柏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猛地抬眼看向萧恂,大有逼着萧恂休妻的节奏,萧恂吓得魂都快没了,一把将襄王拉到身后,对谢元柏行大礼,“岳父,湄湄想您得紧,您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谢元柏这才心里舒坦一点,也不搭理襄王了,对谢知微道,“风大,赶紧回去吧,我去见过你母亲,晚膳回家吃饭!” “是,爹爹,母亲和弟弟不知道您今天回来,没有来接您,前些日子弟弟还天天念叨着要来城门口看,今日才回去,爹爹就回来了,也是不凑巧。”谢知微的确想念爹爹得紧,见父亲虽风.尘满面,却精神很好,便放下心来。 谢元柏不愿与襄王同行,便以急着回家为由骑马走了。 看着谢元柏的背影,襄王对萧恂道,“阿恂,为父这次跑这么远的路赶过来,是因为听说及笄礼上由父亲向来观礼的宾客致辞,为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这一路上,夜里都在想这件事,没睡好。“ 幸好谢元柏没有听到这些话,要不然,一定会气晕。 萧恂也是头大,道,“父王,湄湄的及笄礼,怎么也轮不到父王上去致辞吧?岳父大人从西疆的车师城赶过来,为的也是湄湄的及笄礼,难不成父王要和岳父大人抢着致辞?” 襄王呵呵一笑,“这事儿,谢元柏无论如何也争不过本王,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若说郡主没有嫁人,哪怕和你定了亲,后日行及笄礼,父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去争,但如今,郡主嫁给你了,就是我萧家的人了,我萧家人行及笄礼,与他谢家人何干?” 萧恂心说,也不知道这番话,他父王有没有去跟谢阁老说,若是说了,怎么没有被谢阁老打死? 想归想,他不得不劝襄王,“父王,这事儿,您就不要和岳父大人抢了,抢也是抢不过的,将来为难的还是儿子。你若是想在及笄礼上说两句,您不是还有两三个女儿吗?哪一个不能轮到您去说两句,岳父可只有这一个女儿,又是崔谢两家的掌珠,您这何必平白给自己拉仇人呢?” 襄王却半步都不肯退让,“这跟一个女儿两个女儿有什么关系?我是作为郡主的公公在及笄礼上说话,郡主是我萧家人,怎么能让谢家人在及笄礼上致辞呢?” 第778章 血书 萧恂见说不通,也不知道他父王在争个什么劲,便索性不说话了。 燕京府不大,转眼就到了家门口,襄王先下了马,背着手站在廊檐下打量,不住地点头,萧恂去接了谢知微下马车。 进了正厅,陆偃和容氏还有萧恪等人均等着,彼此见过礼了,容氏便问道,“你怎么不声不响地从那边过来了?宫里如何?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能出什么乱子,他清醒的时候少,一醒过来,只要想到一些事,就能自己把自己给气过去,能有什么乱子,再说了,不是还有裴济吗?怕什么!” 襄王抱怨一通,“我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阿偃也是,非要我进宫去服侍他,我每每看到他,就想冲过去将他掐死算了,可一想,他要是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萧灵愫过来给父亲敬了一杯茶,便走回去,站在容氏的身后,容氏拍拍她的手,“你也坐吧,都是一家人,犯不着立这规矩,姑娘在娘家都是娇客。” 萧灵愫红了红脸,应了一声,在最下手坐下了。 襄王便问起谢知微,“听说恪儿那媳妇不错,郡主什么时候安排一下,我跟亲家见一面。” 谢知微忙起身回话,“回父王的话,这是该当的,殿下的意思,河北行省的衙门还是要安在这燕京府才好,那边已经在做准备了,不日就会迁过来,将来见面也方便。” 襄王听了这话,看向萧恂,“阿恂,我听外头都说要迁都,你果真是打定了这个主意要迁都吗?” 襄王在来的路上,远远看到了宫殿,周围在大兴土木,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依然希望从萧恂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还没完全定,眼下还没有到那一步,这宫殿,将来做燕王府还是怎么,暂时还没有确定。”萧恂模棱两可地道。 这的确是一件大事,襄王点点头,“若能定都这里,不失为一件好事,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曾经父皇也说过这样的话,阿恂,若是迁都,父王会支持你的。” 萧恂没有答话,陆偃手握着茶杯,道,“王爷,您倒是把我嘱咐您的事都丢到了脑后,跑到这里来了,我三日前听说,常寿长公主进了一趟宫,拿到了皇上的手书,要常寿长公主调兵勤王呢!” 襄王如同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怎么可能呢?我来的时候,跟裴济说了一声,有裴济在京城,常寿怎么可能拿到皇上的手书,常寿怎么可能还会把消息送出去呢?” 京城幽兰居的老板已经换成了常寿,徐佩兰被挤走之后,她便索性和苏碧成等人一心去办女学了,虽不愁办学的地点,但一应的开支还是没有出处,好在,谢知微偷偷让人送来了五千两银子,后来又有谢家支持,才维持了这两年。 幽兰居昔日是京中的贵女高才们争文斗曲的好地方,如今,也渐渐地没落了。 常寿是在半年前在这里遇到蒙泰的,她初初只是被这个男人高大魁梧的身材吸引,虎背熊腰,两腿被薄裤绑住,似乎能够透过布料看到上面强劲的肌肉,和积蓄的力量,她不由得想到,这才是真正的男人。 中原的男人,一个个生得跟白斩鸡一样,实在是叫人提不起劲儿来。 她想寻个好的,又不想落得一个淫.荡的名声,便先让自己的丫鬟去试一试。 她贴身的丫鬟长菁已经二十二了,她与人欢好的时候,长菁总在一边服侍,早通人事,后来索性两人一起服侍了完颜宗望,长菁待她便越发忠心了。 长菁勾搭上那蒙泰的时候,她就在隔壁听着,后来等长菁完事儿了,她问长菁,长菁羞答答地不肯说,常寿便索性问和完颜宗望比如何,长菁点了点头,她这才放心了。 常寿一打听蒙泰的身份,原来是禁军副统领,乃是裴济的副手,当初陆偃向皇帝推荐裴济,皇帝到底还留了个心眼,安了个自己的人当副手,她一听大喜,次日便在长菁与蒙泰相好的时候,她就进来了,一试,果然很对她的胃口。 后来,蒙泰索性和她挑明,正是知道,常寿在为皇上奔走,而他也有这个心才会来幽兰居,谁知,长公主殿下对他的考验居然是这样儿的。 两人笑倒在床上,常寿摸着蒙青的下巴问道,“本宫和你家里的妻妾比如何?谁更温柔婉转一些?” 蒙泰长发披散在肩上,笑道,“长公主殿下问错话了,有的男人喜欢温柔婉转的,有的男人喜欢泼辣放荡一点的,殿下应当问我,我更喜欢谁一些?” “那你说说,更喜欢谁一些?你若是说喜欢我,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可是不依的。” 蒙泰笑道,“自然是长公主一些,我家里的那些个,成日里只在算计我在她们身上留的多不多,总想要我的种,不如长公主可人意。” 常寿哈哈笑起来,她起了身,让长菁来服侍自己,可惜蒙泰还不愿起身,常寿已经餍足了,便让长菁服侍了蒙泰,待二人起身又是一个时辰之后,长青服侍二人用过了晚膳,常寿便将皇帝的手书递给蒙泰,“你能想办法把这个带出去吗?” 看到皇帝的手书,蒙泰也是格外震惊,“不是说皇上已经……不再醒过来了吗?” 常寿不高兴地道,“皇兄还没死,这是我好不容易进宫拿到手的。” 皇帝的确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她进宫几次,皇帝都处于昏睡之中,她上前摸皇帝的鼻息,虽微弱,但不是没有,她虽担忧,也还是放下心来,只要皇兄没死,她就还有希望。 皇兄若是死了,卢容昭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她将来的处境,不会比三皇子和四皇子好到哪儿去。 好在,昨日,不知道是不是观音菩萨显灵了,她再次进宫,正好皇兄醒了,想必是守着皇兄的那些太监们见皇兄一直不醒来,也大意了,还是说,襄王不在,宫里这些狗奴才们也都懈怠了,东暖阁里没有人。 第779章 密旨 皇兄看到她也格外高兴,啊啊啊了半天,她才知道皇兄是要写诏书,她忙从撕下了一角中衣,皇兄咬破了手指头,在上面写了勤王的诏书,因上面有人名,诏书是给武锋军指挥使陈敏的,倒也不需要她费劲去猜测皇兄的意思。 蒙泰担心这诏书有假,但虽歪歪扭扭,的确是皇帝的手迹无误,且上面还盖了皇上的小印,他全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 自古富贵险中求,若是他能够勤王成功,将来新帝登基,他便有从龙之功。 蒙家虽然世代武将,但因生不逢时,从未立下过功劳,至今不得封侯,只能沦为潞国公府的附庸,唯云家人马首是瞻。 “长公主,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吧,我一定会将这份特殊的诏书送到陈指挥使的手里,如今朝纲颠倒,陆偃挟天子以令诸侯,若是不能早日拨乱反正,最后遭殃的将会是大雍百姓。“ 常寿忙道,“正是这个道理,本宫也不是全为了自己,如若不然,本宫也没有那份胆量,三番两次地在李宝桢的眼皮子底下进出皇宫。这是本宫冒了生命危险带出来的诏书,你可一点要想办法送出去。” 陈敏收到诏书是在十三日后了,武锋军驻军在楚州,兵力一共三万人,守东南一线,防的是倭国,而倭国自从前年开始,便因国中内乱而无力犯边。 楚州往北,过了海州和密州便是青州,如今,青州的指挥使乃是郭登,而南是福州,福州总兵袁義乃是宸王妃的外祖父。 陈敏对朝中的局势不是不知道,他虽然深受皇恩,但为人该有的审时度势,他还是不缺,本来就没打算淌朝廷这摊子浑水,不管谁当皇帝将来总是要武将保江山,谁知,皇帝的密旨却被传到了他的手里。 陈敏看完密旨,点了一支蜡烛,正要将密旨烧掉,他的儿子陈立冲了进来,大喝一声,“父亲不可!” 陈敏见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幕僚,人人脸上均有惊喜之色,他便知道,儿子前来,所为何事,不由得内心里叹了一声,命啊! 陈立从父亲的手中抢过了遗诏,他看了一眼,见只有边缘被烧了一点,寿康帝的字迹,密旨的内容尚清晰,小印也在,不由得松了一口气,道,“父亲,幸好密旨无事!” 陈敏的两个幕僚宋庸和胡忧分别给他行过礼后,在老位置上落了座,胡忧朝陈敏拱手道,“大人,若是我等不来,大人是不是便打算把这密旨烧了?” 陈敏背靠着椅背,手搭在桌上,垂眸不语。 陈立见此,极了,“父亲,难道这密旨,您烧了就可以当做没有人送来过吗?” 陈敏听得此言,朝儿子看去,胡忧在一旁道,“大公子言之有理,东厂锦衣卫可以说无孔不入,更何况这密旨从京中送来,虽说如今东厂督主在燕京府,一时不察,让人钻了空子,可今日不察,明日不知,但将来就不会为人所知吗?” 陈敏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他最怕的就是这个,所以才会想到,还不如一烧了之,这玩意儿留着,终究是个祸害,灭族的祸根。 “父亲,您可真是糊涂啊!”陈立痛心疾首,“若是皇上不给父亲送来密旨,儿子也就不提这件事了,可是,既然皇上送来了,若父亲什么都不做,将来,新皇登基,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容得下父亲。” 陈敏不是个傻子,被这么一提醒,额头上蹦出了汗珠来,“此话怎讲?” “若将来登基的是皇上的儿子,父亲今日见死不救,新皇如何容得下父亲?若将来登基的是宸王,皇上今日给父亲送来密旨,这意味着什么?可父亲见死不救,父亲就是不忠不义,新皇敢用父亲吗?” 陈敏被戳中了心思,他何尝愿意做一个不忠不义之人! “皇上立四皇子为太子,封常寿长公主为辅国长公主,封为父为兵马大元帅,号天下兵马勤王。”陈敏说到最后,叹了一口气,“为父也不是没有想过,眼下西北两境的兵力全部都被宸王所掌控,西南有沐王府,沐小王爷与萧恂乃是生死兄弟,而福州袁義是不用想了,京中五万禁军统领裴济乃是陆偃的人。” 陈敏自嘲一笑,“为父向谁号召兵力勤王去?天上的天兵天将?那也是玉皇大帝的人。” 宋庸沉吟道,“大人,自古成事不难决断难,眼下便正是大人要做决断的时候。大人勤王还是要勤的,只是为谁勤王?属下听说,二皇子妃乃是崔家人,如今正好在山东治理河道,不如去请二皇子来,与二皇子一起商量,看如何勤王?” 陈敏的眼睛一亮,他既然要勤王,在这样危急的时候勤王,为何要听皇上的,勤一个在诏狱里的皇子呢?皇子虽然是他拥立的,可是,毕竟有皇上的册封诏书,功劳就少了一半,但二皇子就不同了,二皇子若完完全全是靠他拥立的,他这从龙之功,就大了! 陈敏忙起身朝宋庸行礼,“宋先生才高八斗,谋若子房,实乃神人!” 宋庸哈哈大笑,摸了摸下颌的山羊须,“若属下乃是子房,大人呢?自古事在人为,今日这密旨送到了大人的手里,说不定乃是上天的选择呢?大人可不要辜负了天恩才好!” 陈敏细想一下,若是有了二皇子在手,也不过是个傀儡,若是能将崔家争取过来,用手里的密旨去笼络,将来何事不愁?等二皇子登基,将来通过新皇的手,除掉政敌,朝政把持在他的手里,不说取而代之,最起码也能成为崔谢这样的世家。 陈家便不止是靠自己一个人撑起来的武将之家了,他想到这里,浑身热血沸腾,对陈立道,“你妹妹呢?今日在做什么?” 陈立不解,摇摇头,“父亲,说政事说得好好的,您怎么又担心起妹妹来了?” 宋庸却是懂了,哈哈一笑,起身对陈立道,“大公子,论起深谋远虑,大公子还须向大人好好学学,二皇子来了,自然该是大姑娘亲自服侍二皇子才是。” 第780章 做妾 楚州临海,处淮河以南,这里的姑娘多生得骨骼纤细,袅娜多姿。 午后,天上飘起雪来,陈燕楚站在廊檐下,伸出如葱白一般的手,任由雪花落在她的掌心里,或是从指缝里穿过。 陈家祖籍江陵,祖上只是农户,二十多年前,长江决堤,陈家的几亩地和两间茅屋全部被冲了,陈家的人也只剩下了陈敏一人,他逃荒到了庆州,正好赶上募兵。 十六岁的陈敏凭借小时候学过的三招两式入了军营,后来娶了上峰的女儿林氏,一路从百户到千户,至今日指挥使的位置。 陈燕楚生于楚州,是陈敏唯一的嫡女,昔日里很受宠,一人住了一个院落,小名珠珠。 又因她生得娇艳,喜欢牡丹,陈敏便从洛阳花重金请了花匠,教她栽培牡丹,她的院子里便除了牡丹之外,没有别的花,名贵的品种也有十多个,这院落自然便取名叫牡丹院。 姚黄匆匆赶过来了,陈燕楚忙充满了期待地看过去,她穿过游廊,快速走到了陈燕楚的身边,低声道,“姑娘,奴婢已经打听到了,顾公子与乔家嫡女已经定亲了。“ 陈燕楚浑身一颤,原本若赵粉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人也是摇摇欲坠,姚黄忙一把扶住了她,将她小心翼翼地地扶进了屋里,令歪在榻上,拿了热帕子给她敷面。 姚黄早就知道姑娘自小就喜欢顾家公子,后来,顾家公子出外游学,五年不曾见面,前些日子,顾家公子回来了,姑娘赶去顾家见了一面,一回来,便丢魂落魄,一颗芳心再也容不下别人。 “二姑娘来了!” 姚黄朝窗外看去,见二姑娘陈燕容穿着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丫鬟为她打了一把油纸伞袅袅而来,忙道,“姑娘,二姑娘来了!” 陈燕楚忙起身,看到陈燕容,越发露出了悲苦的神色来,陈燕容一进来就看到了,忙上前来,关切地道,“姐姐,你怎么了?” 二人非一母所出,陈燕容乃是陈敏的妾室宋氏生的庶女,比陈燕楚小半岁,她见屋里没别的人,忙问道,“姐姐可是为了顾家公子?” 陈燕楚凡有什么事,不肯和自己的母亲说,便与陈燕容说,她落下泪来,“才姚黄打听出,顾公子竟是已经有了婚约,是乔家的嫡女。” 陈燕容并没感到惊讶,而是问道,“姐姐,你可知道乔家是不是燕京府的乔家?” “我也不知道。” “若是燕京府的乔家,姐姐便不必担心,想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顾公子的祖父曾任刑部尚书,顾伯父虽未入仕,可也是读书人,顾公子听说之前五年在崔家族学进学,等的是来年科考。可乔家呢?乔家乃是商户,想必当年订下这桩婚事也是无奈之举,日后成与不成还在两可,若姐姐因此而没了信心,万一错过了机会,可是追悔终生的事啊!“ 陈燕楚打起精神来,喊了姚黄来问,“你是听谁说的?这话可是顾家的人说的?” 姚黄愣了一下,她是花了好久才与顾家公子院子里的一个嬷嬷认识了,搭上关系,才听对方说的,怎会有假? 便将自己如何好不容易和顾公子院子里的嬷嬷有了来往,花钱请对方吃了糕点,才从对方的嘴里得到了消息。 主仆二人均没有看到陈燕容眼中一闪而过的鄙夷与戏谑,姚黄与顾家嬷嬷靠近的时候,陈燕容早就知道了,她也让自己的嬷嬷去与对方嬷嬷套近乎,把陈家嫡长女的心思说了。 顾家嬷嬷担心不已,且不说别的,哪有姑娘家未出阁就害相思的?这样的姑娘,顾家说什么都不肯要,等姚黄果真来问,顾家嬷嬷半点怀疑都没有,说了模棱两可的话,说顾家公子已有婚配。 姚黄哪里知道对方存了心思,且婚约这种事又岂是随便能无中生有,有中生无的? 顾家当年亲昭阳帝,昭阳宫变之后,顾家老太爷顾璘便以年老体弱,从刑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下来了。 顾家大公子乃是这一辈的嫡长子,人品出众,惊才绝艳,在楚州乃是数一数二的公子,顾家太太的眼界又高,并没有看中的姑娘。 虽陈燕楚在楚州也出名,顾家太太却打心眼里瞧不上,只觉得这女子浅薄,一个武将家的闺女,成日里只知道伤春悲月,看到自己的儿子后,眼珠子都不会动了,便是做妾都嫌不够好,哪里还会有结亲的心思? 可怜,陈燕楚早些年上顾家的门,还能因父亲的身份地位而得到顾家的殷勤款待,可最近几次上门,顾家太太都不肯出面,最后一次,竟让她在小花厅里等了足足半个时辰。 难怪,这落在人的眼里,她是何等的卑微不要脸! 陈燕容眼中的神色一闪而逝,忙劝着姐姐道,“姐姐,不管是谁说的,这件事那怕确凿,也没关系,横竖如今顾家公子还没有上门提亲,新娘子也没有娶进来,姐姐若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有的是机会。” 想到这里,陈燕楚流着泪,摇摇头,“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岂能因自己的一己之私,毁了陈家的名声,坏了妹妹们来日的姻缘。” 陈燕容不由得动容,握住姐姐的手,也陪着掉眼泪道,“姐姐,你总是为我们想这么多,你何曾想到过你自己呢?婚姻关乎终生,我哪怕将来……我也不肯让姐姐如此为我牺牲。” 她腾地站起身来,“我不管,姐姐,我这就去找顾家公子……” 她话还没有说完,身边的丫鬟雀儿便匆匆地赶来了,道,“二姑娘,大事不好了。” 陈燕容怒道,“什么事大事不好了?你慌慌张张,成个什么样子?” “二姑娘,奴婢听大少爷屋里的嫣红说,老爷要将大姑娘送去给二皇子当妾……” 雀儿的话还没有说完,陈燕楚便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陈燕容松了一口气,和两个丫鬟将陈燕楚抬到了床上,正要去请大夫,她却醒了,拉着陈燕容的手,哭道,“妹妹,我是万万不能去给皇子做妾的,妹妹救我!” 第781章 报信 陈燕容一副悲伤的样子,道,“姐姐怎地如此命苦?爹爹怎么这么狠心?” 陈燕楚只知道捂着嘴哭,却没有看到陈燕容眼中藏着的一抹笑意和嘲讽,她哭得不能自已,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嗝儿来,末了,竟然吐出了一口血,将整个牡丹院的丫鬟婆子们吓得惊慌失措,闹得鸡飞狗跳。 很快,阖府都知道,大姑娘犯了花痴,对顾家大公子情根深种,听说顾家大公子已经定亲,便呕得吐血了。 陈燕容在牡丹院侍疾到了傍晚才回去,她从牡丹院出来的时候,唇角缓缓地勾起,自由自在地露出了一抹笑。 她母亲宋氏虽得宠却无子,膝下只有她一个。 陈燕楚出生的时候,有个游方的和尚来化缘,对陈敏道,家里刚出生的姑娘,对父母有妨碍,八岁之前不能养在身边。 陈敏初初不信,但等到林氏月子里染了重病,差点一命呜呼,陈敏不得不信,将女儿抱到了林家去养着,九岁的时候才接回来。 陈燕楚虽得宠,但与陈家人都不亲,与嫡亲的哥哥陈立也不亲,反而是陈燕容,自小得母亲教导,与哥哥极为亲近,因此,陈立那边有点什么消息,她很快就知道了。 她是庶出,将来不会有什么好姻缘,对她来说,给二皇子当妾,便是最好的出路了。 河道总督衙门设在徐州,沿着大运河顺流而下,不到两日功夫便能到达楚州。 正月才过了没两天,萧昶曜便辞别了妻儿,顺着大运河顺流而下,进了楚州境内,运河到达楚州之后,便折向南面,进扬州。 萧昶曜穿一身蓝布棉袄,裹了一件大氅,坐在路边的一个馄饨摊子上,要了一碗馄饨,一面吃着,一面和摊主聊天。 “您老这早晚就出来做工,家里不过年了?” “初十日就出来了,家里待不住,今年看着年成好,出来每天还能赚两个铜板儿,明日就元宵节了,更热闹,晌午前在家里歇着,晌午后了,这逛街的人多了,还是要出来摆摊,咱们平头老百姓,哪有那么多亲戚要走?” “郎君你呢,听你这口音不像是这里的人,怎么也不在家过年呢?”摊主笼着袖子,坐在火炉子边上,他上了年纪,头发胡子花白,但一身衣服洗得很干净,人也利落,不遭人嫌弃。 “我这是没办法啊,谁不想这个时候,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可眼下就要开春了,冰雪融化,水流湍急,要是河道有个什么事儿,就是误了一季农活,老百姓们吃什么?” 萧昶曜喝了一口汤,身上立马暖烘烘的了,他让身边的小厮同安去买两个烧饼来充饥,继续道,“我家娘子才给我生了个闺女,这才不到半年,我不出来瞧瞧,坐在家里也不安。” 这摊主听得心软,正要说话,见来了两个锦衣华服的人,一人年轻一些,看到这年轻人眼睛一亮,过来拱手行了礼,“二……殿下,原来真的是您?” 陈立作出一副欣喜若狂的样子,“您来了楚州,怎地不派人来说一声?这……明日就是元宵节了,啊,您是来巡河道的吧?殿下,您派个人出来看看就是了,何至于您亲自跑一趟,请随末将去舍下歇脚,容末将略尽地主之谊。” 萧昶曜本就不想惊动当地官府,对他来说眼下自然是越低调越好,但陈立此行前来的目的就是萧昶曜,他几乎被人强制带走。 馄饨摊主见此,忙收了摊子,一路喊着“卖馄饨咯”一路循着同安离开的方向寻了过去。 同安终于找到了一个烧饼摊子,多花了一倍的钱买了三个烧饼,准备自己吃一个,看到馄饨摊主来了,正差诧异,摊主将他带到了僻静处,将二皇子被带走的事儿说了。 “小民瞧着是个武将,后来听说大约是陈家的公子,小哥,你这会儿可别去自投罗网了,自己保重些,看能不能找人去救二殿下,唉,再也没有这样的好官了。” 同安大吃一惊,他忙谢过了摊主,四下里瞧着,见无人跟踪,便一溜烟儿地跑了。 眼下,对同安来说,只能先派可靠的人回去报信,自己去探明消息,到底对方为什么要将殿下抓走? 同安不由得想到了顾家,去年殿下来楚州的时候,是为顾家大公子带信,并在顾家落脚,且与顾家老太爷相谈甚欢。 顾璘乃是当过刑部尚书的人,见到同安,听同安一说,他便猛地一拍脑袋,心说完了,陈敏生了不臣之心,而萧昶曜绝不是那种可以用来当傀儡的人。 且眼下,陈敏是身在局中不自知,以为自己有了萧昶曜,便能够一呼百应,他手中才三万兵,平生并没有领兵打过大仗,而萧恂这些年南征北战,麾下随便拎一个将领出来,都比陈敏强。 陈敏眼下不是在险中求富贵,而是寻死,但他寻死没关系,却不能害了萧昶曜。 顾璘将儿子叫来,道“你想办法离开一趟楚州,我担心二皇子妃那里是不是也有陈敏的人,他是武将,这一点不可不防,你快马加鞭赶往京城找到谢家或是崔家,将二皇子被陈敏扣留的事,告知他们。” 顾璘想了想,只让儿子一个人去报信,若是有个万一,也不行,便将自己的孙子顾霁喊来,“既然陈家以为你与乔家姑娘有婚约,那你就备上礼,亲自去一趟燕京府。” 顾家父子前往燕京府的消息传来,陈燕楚如同得了绝症一样,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不到半天时间,满城都在谣传陈家大姑娘害了相思病,快要死了。 陈敏得知之后,将妻子林氏狠狠地骂了一顿,“教女无方,这女儿全是你宠得如此,这要是传出去,陈家还有何颜面?” 林氏也跟着哭了,“顾家怎么会和乔家搭上了亲?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说是顾老太爷早年在京城的时候遇到了乔家老太爷,可那时候,幽州不是北契的吗?” 陈敏并未在意,若是顾家为了撇开陈家姑娘的纠缠,只能让陈家越发丢人。 第782章 恨意 偏偏林氏还在求陈敏,“老爷,楚姐儿一向乖巧,她也就这一个念想,她哪里不好,顾家要这般如此,老爷,您就看在妾身的份上,去问一问顾家吧!” 这意思,就是让他陈敏为了这不争气的女儿,腆着脸去求顾家娶他的女儿? 陈敏气得一甩袖子,冷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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