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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着眼睛朝二人的茶杯看了一眼,问紫陌,“没有别的茶碗了吗?怎么把这两只拿出来用?还不快给沐小王爷和许世子换上那两只新备的霁蓝珐琅掐金丝茶碗。” 紫陌眼角抽了抽,二话不说地就将两只青灰筒花觚茶杯收了起来,转而从马车里拿来两只色彩绚烂的霁蓝茶碗来。 这两只瞧着就好看极了,沐小王爷也觉得气都顺了,待茶斟好后,便喝了一口舒畅地叹一声,“这用来煮茶的水是旧年蠲的雨水吧?喝着就挺轻浮的,一般的水没有这么轻浮。” “沐小王爷真是好品味,只不过,这水着实不是旧年蠲的雨水,而是城外的玉泉山的水。我因不爱用雨水煮茶,便也没有收集这些无根之水。” 萧恂饶有兴味地端着自己专属的湖水绿茶杯喝茶,这里也没有太多旁的人,谢知微将蒙面的纱取了下来,她的唇似染着海棠红,沾了一点茶水,显得越发润泽粉嫩。 萧恂看了一眼,眼眸变得有些暗沉,别过头去,看着不远处的官道沉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良因在谢知微的手里吃过一次亏,再加上方才谢知微的丫鬟收那两只不起眼的茶杯的时候,眼神格外意味深长,他忍不住问道,“县主,那两只茶杯莫不成还有些来历?” 谢知微笑而不答,紫陌没好气地道,“自然有来历了,咱们姑娘用的哪一件儿是没来历的?那是前朝石斛定制的花觚茶杯,统天下就这一对儿呢。这两个,一两银子就能买得到,也难怪小王爷和世子爷喜欢。”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谢知微嗔怪道,“两位爷跟前半点规矩都没有。” “唉,别……”沐归鸿摆手,“是我们眼拙。” 不由得遗憾无比,喝茶喝个情调,是他们浅薄了,也丢脸。 官道上人声鼎沸起来,陆陆续续看得到马头攒动,不一会儿也看到了有马车过来,方知,那些人必定是赶过来了。 茶水喝得差不多了,秋嬷嬷让丫鬟们把茶具都收起来,别让扬起来的灰尘沾染上了。 看到薛家那辆破破烂烂的马车,谢知微深深皱了皱眉头,收回了目光。 不一时,听到萧恂充满怒气的一声“滚”,谢知微抬眼看去,见薛婉清在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朝这边行了个礼,不理会萧恂,对谢知微道,“大表姐,听说你略知医术,鲁大侠的胳膊方才被那些草菅人命的酷吏又踹断了,现在痛不可忍,可否请大表姐施以援手?” “呵呵!”沐归鸿现在也烦死薛婉清了,好不容易跑来了一趟,一匹好马都没有看到,还要逃难一样地逃回京城,难道不是拜眼前这个人所赐? ’’ 第153章 结亲 “薛大姑娘,你要做好事,你个人做就行了,把大家都拉下水,几个意思?”沐归鸿很不客气地道。 “沐小王爷,请你慎言!”华阳郡主走了过来,手里捏着马鞭,瞧着英姿飒爽,“你我这样的身份,时时刻刻都不要忘了,谁是供养我们的人,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眼下我们亲眼所见,酸枣县的官吏与恶霸勾结欺负老百姓,视而不见,难道沐小王爷不怕言官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萧恂浑身的怒气几成实质,他深深看了薛婉清一眼,就好似看到了一摊臭屎,将手中的茶碗,往桌上一放,起身道,“走吧!” 即便如此,他也没都打算和这些蠢货计较。 谢知微跟着起身,细声吩咐秋嬷嬷,“东西都带回去清洗,时辰不早了,我们早点回京,怕进不了城门。” 说完,紫陌过来扶着她,准备上马车。 “大表姐,都说医者仁心,想必大表姐的一身医术是跟着崔家学的吧?不知崔家人给人看病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评估一番三六九等,看这个人的命该不该治?” 认出鲁仲连身份的人不是只有薛婉清,谢知微也认出来了,她也记得前世,是萧恂把被打入死牢的鲁仲连救出来的,后来鲁仲连为薛婉清死心塌地,鞠躬尽瘁。 方才在马市的时候,谢知微并没有在意,但此时,看到薛婉清居然把鲁仲连带出来,她一个伯府千金,将一个游走江湖的侠士收拢在身边,她想做什么? 谢知微不由得想到,薛式篷一个常年流连秦楼楚馆的人,为何会无缘无故带着护卫跑到铁围山,恰好救了陆偃一命?是谁告诉他,陆偃陪着皇帝微服出巡在铁围山时会遇刺? 还有那头白虎! 谢知微看着薛婉清的眼眯起来,她与薛婉清在一个屋檐下过了五年,居然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了。她难道说和自己一样? 谢知微握紧了双拳,若是这样,那就是在是太好了,她们重新在战场上相遇,这一次,就让她们彻底拼杀一次吧! “崔家世代出名医,世人皆知,难为薛大姑娘对鄙外家的关心。只是,外叔祖觉得我是女子,实在不适合抛头露面救死扶伤,得外祖家怜悯,可怜我一女子只盼着我平安无事便好,不必学这些累人的医术,才没有传授。这里离京城不远,千金堂和回春堂都有擅长跌打损伤的大夫,想鲁大侠既然是侠士,应当有刮骨疗伤的本事,这点子伤痛当能忍得。” 谢知微嫣然一笑,“若薛大姑娘实在心疼,看谁家护卫里有正骨的能人,若是能把骨头正了,也不会疼痛难忍了。” 薛婉清倒是没有听出谢知微话里的意思,但鲁仲连是个明白人,一听“心疼”二字,不得不站出来,与谢知微行礼,“适才不知道是县主,在下失礼了!县主既然与薛大姑娘是表姐妹,便不该在话里折辱薛大姑娘。薛大姑娘宅心仁厚,慈悲心肠,看不得世间人受什么苦,今日哪怕是一只阿猫阿狗,薛大姑娘也要帮着求一求,实在不存在县主口中所谓的‘心疼’‘。’” 这世间的缘分真是可笑! 谢知微淡淡地扫过鲁仲连一眼,冷笑一声,“即便如此,那鲁大侠就受着吧!” 说完,便从茶寮里出来,萧恂跟在她的身后,拇指和食指并拢放到口中吹了一口,一声嘹亮的哨声响过,不知道躲在哪里吃草的飞云便哒哒哒地过来了,用口鼻朝萧恂的身上拱了拱,好似在说,“我来了!” 谢知微艳羡地看着,原本只是和沐归鸿抬杠而要萧恂家小马驹的心思此时被拱得动起来了,不知道飞云和飞雪的后代到底是什么样? 应当也是这般有灵气吧? 薛婉清怜悯地朝谢知微看了一眼,只觉得,她这大表姐还真是和书中一样蠢,居然也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一套。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无论在任何时代,有一身本事,不说别的,最起码有个处身立世的资本,难道说她还真的以为三从四德能够保住她的命吗? 真是个蠢货! 薛婉清懒得搭理谢知微,她也不是真的要让谢知微一定给鲁仲连把胳膊治好,她有没有这个能耐且两说,书上也没有说谢知微会解毒,而陆偃那个阉人的毒,谢知微也说了,恰好崔家有钩吻的解毒方子,谢知微只不过瞎猫逮着了死耗子而已。 薛婉清此举,一来是收买鲁仲连的人心,其次,是为了让萧恂对她刮目相看,一个人最起码要有善心,哪个男人不喜欢善良的女子? “郡王爷!”薛婉清拦住了萧恂,“婉清想向郡王爷举荐一人……” “哦?”萧恂气笑了,这女人有病是不是,三天两头在他跟前晃悠,他目光投向鲁仲连,“怎么,想向本王举荐他?这么器重啊?” 眼见萧恂这狗嘴里要吐不出象牙来了,已经对薛婉清刮目相看的惠和县主忙道,“阿恂,薛大姑娘是一番好意,你要不愿意接受就算了!” “婉清原以为郡王爷年少英才,得皇上赏识,有一个为国为民之心,不想,是婉清高看了郡王爷了!” “嗤!”沐归鸿忍不住笑起来,推了萧恂一把,“阿恂,走了,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 他走了两步,扭头对薛婉清道,“薛大姑娘能做出《秋窗风雨夕》这样的佳句来,应是高才,我们这群纨绔算什么?出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以后还是千万别高看我们了,最好离我们远点!” “不错不错!”许良用袖子遮住脸,“别认识我,别认识我!” 看着萧恂等人围着谢知微的马车一起离开,惠和气得直跳脚,她满脸不甘,怒道,“谢家还什么世家大族,我呸,我还从来没有看到哪个世家的姑娘,和一群男人在一起这么不离不弃的。” 薛婉清笑了一下,走过来,温婉地道,“惠和,你不用怪别人,你只问你自己,你若是觉得不甘心,就大胆地追求,不过我劝你,表兄妹结亲其实不太好。” 第154章 心思 惠和被薛婉清一言戳破心思,难免羞怒,跺脚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我是跟你说真的,这件事,我还是以前听我表姐说的,说崔家的老祖做过研究,表兄妹结亲,对后代不太好,产生畸形儿或是后代智力残缺的可能性会很大。” 惠和被吓得瞪大了眼睛,她拼命地想了好几对身边表亲结亲的例子,其中果然就听说过,有个姨娘家的侄子就是表亲结亲,结果,生了个傻儿子,被其他的姨娘笑死,天天拿出来说。 “惠和,你听我一言,女人应当勇敢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但是,前提是,这个男人把自己放在心上,而且你也有把握能够拿捏住这个男人,否则,一切都是付诸流水!况且,你看着那人这好那好,不过是一种求而不得的心思而已,你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你年纪还小,其实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惠和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的脸通红,好在旁边并没有人在偷听,她这心思压在心里好久好久,萧恂越是对她不屑一顾,她越是心有不甘,现在一想,不过是她小时候总爱玩的把戏罢了,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是想要。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嗯,那……爱?”惠和还不敢把那个字随口说出来。 到底是小女儿心思! “爱啊!”薛婉清笑了一下,“怎么说呢?当你死心塌地地喜欢上一个人之后,你就能体会得到了!那是一种,怎么说?” 薛婉清轻声地哼唱起来:“爱是迷迷糊糊 天地初开的时候 那已经盛放的玫瑰 爱是踏破红尘望穿秋水 只因为爱过的人不说后悔 爱是一生一世 一次一次的轮回 不管在东南和西北 爱是一段一段 一丝一丝的是非 教有情人再不能够说再会……” 薛婉清的声音很低,很轻,可是落在惠和的耳中,宛若梵音,惠和只觉得痴了。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悸的感觉传来,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在沸腾,她崇拜地看向薛婉清,只觉得,眼前这位比自己还小的伯府千金,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自己的苦,也明白自己的痛,她把自己指引向一条光明的路。 而自己这一生,真的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吗?若是可以,那真的是为他去死也心甘情愿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就瞒着我一个人?”华阳郡主走了过来,惠和这会儿才知道羞死了,求助地望着薛婉清。 薛婉清给了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笑着道,“我们在说,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华阳郡主的眼前不由得出现了那个人,他常年摇着一柄扇子,瞧着吊儿郎当的,总是没个正形,想到那人曾经拉了自己一把,没让自己掉进水里,华阳的脸腾地就红了,没好意思,催道,“走吧,再拖就晚了,怕进不了城!” 谢知微等人走在前头,曹云辞是和薛婉清等人一起跟上来的,路上,抱怨了好几句,“这薛大姑娘是有病吧?你们都走了,她居然把那个怀胎十月的县令带到我面前,那县令给我倒头就拜,在我跟前说什么在县令这个位置上已经九年了,把这个鸟不拉屎的下县治理得有多好,从之前的三百多户,到现在一千多户,都赶上一个上县云云,给我弄懵了!” 小侯爷走了半路都没有回过神来,萧恂被他叨叨得烦了,以肚子疼,还没有恢复,上了谢知微的车。 他头一天晚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去做了贼,上车后就开始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身子跟着马车来回摇摆。 谢知微看着他殷红的唇瓣上的破损,一面有些难为情,一面又担心他再来一次,会不会又磕破了哪儿? 一行人赶在太阳还没有落山之前进了朱南熏门,待入了内城的朱雀门,上了南门大街,沐归鸿用马鞭在车壁上敲了敲,喊道,“阿恂,我和许良先走了,你送县主回去?” 萧恂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朦朦胧胧地看了一圈四周,待看到谢知微后,才清醒过来自己在哪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楚沐归鸿的话,他“唔”了一声,外面便传来了急切的马蹄声,想是沐归鸿等人快马加鞭地跑了。 车到了横街前的十字路口后,便要向右拐入甜水井街了,而襄王府在兴国坊的踊路街,谢知微提醒道,“郡王爷既然累了,不若就在这里下,横竖我也已经快到了。” 萧恂又兴致缺钱地“唔”了一声,掀开马车帘子朝外看了一眼,“这么快就回来了?” 谢知微心说,这还快? 她正担心萧恂会赖着不下车,就听到他喊了一声,“停车”,马车停了,他忙下去,这次没有出什么幺蛾子,翻身很是矫捷地上了马,一点儿也看不出他方才说的,坐不住马背的虚弱,倒是让谢知微体会到什么叫生龙活虎。 萧恂上了马,也没有调转方向,反而陪着马车朝甜水井街走去,谢知微撩开马车帘子朝外看他,问道,“郡王爷,你怎么不回去,还走这条路?” “哦,随便溜溜,这会儿天还早,不急着回去。” 谢知微也懒得理他,等到了谢宅,马车直接进了东角门,谢知微再次朝后看去,见萧恂立马在东角门门口,与她目光触碰,相互凝视了一会儿,就在谢知微略不自在时,他调转马头,一拍马,便离开了。 谢知微放下了帘子,车在仪门前停下,下了车,看到来接她的田嬷嬷,她问道,“母亲呢?” “太太在院子里等着呢,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前一会儿还嚷嚷着腿疼,这会儿说要来,是奴婢斗胆拦住了,才没有过来。” 谢知微一听急了,快步朝扶云院去,问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摔了的呢?请大夫看了没有?” “听了姑娘的话,请的是回春堂的老陈大夫,来瞧过了,说是骨头有点受损,别的还好,让最近几天不要挪动,怕落下病根。” 第155章 心照 “是这个话!”谢知微几步就进了扶云院的门,进了院子,她就小跑起来了,见明间没人,便冲进了西次间,扑到了袁氏跟前,“母亲,怎么回事?怎么会不小心呢?除了腿还有没有哪里受伤?” “没有,没事!” 袁氏嘴里说没事,可是谢知微握住她的胳膊的时候,见她的眉头狠狠一皱,便忙起身,捋起了袁氏的袖子,见胳膊上擦伤了好大一块,都渗出血迹来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眼中泪花儿直滚。 “紫陌,去我药房把那个用琉璃瓶装的绿色的药膏拿来。” “是,姑娘!”紫陌看着那一大块擦伤,也很替太太疼,便快步离开。 谢知微又将袁氏全身都摸了一遍,又在额头上看到了一点磕伤,便知道,袁氏估摸着是顾忌男女有别,是以才只让老陈大夫帮忙看了腿,别的地方的伤势都没有说。 紫陌很快便把药膏拿来了,谢知微让人备了温水,重新替袁氏把伤口洗了一遍,才细细地帮袁氏涂上药膏,吩咐田嬷嬷,“每天早晚都涂一次,沐浴的时候尽量不要沾水,两三日就能结痂,六七日就好了,不会留下疤痕。” 田嬷嬷双手捧过,在一旁笑着道,“姑娘对太太这般孝顺,奴婢们瞧着也欢喜。” 袁氏一直沉浸在意外的惊喜与感动中,她傻乎乎地,谢知微为她做什么,她就跟个牵线木偶一般,此时方才回过神来,见谢知微眉间笼着一层怒气,反而安慰道,“湄湄,母亲没事,这走路谁不摔跤呢?” “嗯,我知道了,母亲先好好休息。对了,弟弟和父亲呢?”谢知微才想起,回来后没有看到这两个人。 “今日你走了后,你父亲带你弟弟出去骑马去了,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呢。” 正说着,外头嫣梅跑进来道,“太太,姑娘,大老爷和五少爷回来了!”她说的时候,眉眼间都是欢喜,活像回来的是她经年不见的亲人。 谢知微看在眼里,眼眸深沉,不动声色地道,“母亲,父亲和弟弟回来了,我出去迎一迎!” 袁氏习惯性地要起身,谢知微将她按在了炕上,吩咐田嬷嬷,“一会儿摆饭就摆在炕桌上,让厨房上一碗骨头汤。” 大姑娘体贴袁氏,身为袁氏身边的贴身嬷嬷,田嬷嬷自然是喜闻乐见,答应一声,“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对了,嬷嬷,我瞧着前日,您画了两个花样子,我想让雨晴她们照着那花样子给我绣两块帕子,回头您得了空,帮我送到我院子里去。” 袁氏没有在意,田嬷嬷倒是先愣了一下,后又连忙笑道,“奴婢晚些时候就给大姑娘送过去。” 两人心照不宣。 谢知微出去,在院子门口迎到了谢元柏父子,不等谢知微给父亲请安,谢明溪便扑了过来,“姐姐,我想死你了!” “是么?这就是书上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谢知微好笑地抚摸着弟弟的发顶,“你今日跟着父亲出去骑马,也玩得很开心吧?” “嗯!”谢明溪猛地点头,“姐姐,你给我买的小马驹买到了吗?” “当然,你一定想不到,那是一匹千里马马驹,我连小马驹的娘亲也一并给你买回来了,那小马驹还在吃奶,好在你暂时也不会骑马,等马驹回来了,你一定要和它好好相处,做到心灵相通,将来你做大将军的时候,它才会帮你在战场上立功!” 谢元柏在一旁听女儿给儿子传授养马之道,看到儿子投过来的询问的眼神,谢元柏点点头,“你姐姐说得没有错,在战场上,每一匹马都是将士们的第二条性命,你姐姐能够给你买一匹还在吃奶的小马驹很不容易呢!” “姐姐,我最喜欢你了!”谢明溪感动得不得了,抱着谢知微就要拱进她的怀里,谢知微忙拉住了他,“姐姐今天也骑了半天马跑了很远的路,还没有梳洗,你和爹爹先回院子里去,等我们都梳洗好了,再摆饭。” 谢知微送父亲和弟弟进了院子,说完了话,准备回去,她想了想,还是喊住了父亲,欲言又止半天,才道,“父亲,母亲今天摔了一跤,幸好伤势不重!” 谢元柏的眼睛一眯,虽然他不知道袁氏为何会摔了,但很多事,他心里都有数,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你母亲!” 这边,谢元柏父子三人梳洗吃饭的事不提。 春晖堂里,冯氏听说袁氏摔得不轻,请了回春堂的大夫来看,因伤了骨头,恐怕不得不养上一段时日。 春晖堂也摆了饭,白梅芷将冯氏扶到了桌边,担忧地道,“姨母,大表嫂怎么会摔了的呢?这行动不便,诸多事也都料理不来呢,大表哥才从外头回来,院子里没个人主事,微姐儿和溪哥儿还小,谁来照顾呢?” 白梅芷担忧不已,她是真担忧,老太太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给长房送一个通房或是妾室过去,要不然也不会默许人在袁氏从听事堂回扶云院的那条甬道上泼油了,若是袁氏一跤摔死了,那就是一了百了,若不能摔死,摔出个三长两短,哪怕像现在摔个腿骨受损,也未必没有好处。 “唉,老大好不容易回来了,如今身边连知个冷暖的人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冯氏难过得似乎连饭都吃不下了。 白梅芷紧紧地捏着汤匙,她一而再地克制住自己想要说她想去服侍大老爷的冲动,却不能说,送上门去的不香,而且婚姻大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说她是要去给大表哥做妾,可是,也不能是她一个女儿家提出来。 想到这里,白梅芷觉得很委屈,她来的路上,遇到了劫匪,分明是大表哥从天而降救了她,这就是缘分。 大表哥怎么能把这件事不当做一回事呢?他到底知不知道女儿家的心思? 她今天都已经不要脸地找上门了,大表哥居然对她那般态度,丝毫没有一点心意相通的默契。 白梅芷竟是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 第156章 探望 “梅姐儿,你哪里不舒服吗?”冯氏总算是看出了白梅芷的不妥,见她脸上时而红,时而白,以为她身子哪里不舒服,关切地问道。 “不,没有,姨母,大表嫂既然病了,梅儿是不是该去看望一番?”白梅芷很快回过神来,“梅儿方才是想到,去看望大表嫂的话,不知道带什么礼物才妥当。” “这有何难?让金嬷嬷去我的库房里拿点药材,你带过去不就是了!” 金嬷嬷在旁边答应一声,她冷眼旁观白梅芷,只觉得看出了白梅芷的一点心思。 待用过晚膳,白梅芷带着丫鬟,拿了冯氏贡献出来的一根三十年的老参,去了扶云院后,金嬷嬷挥退了屋子里的人,一面给老太太捏肩,一面道,“老太太,不是奴婢多嘴,奴婢瞧着表姑娘年纪也不小了,老太太是不是该操心表姑娘的事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我也想过了,无论如何,得过了年再议这件事,年前,有机会我会带她在京城里走动走动,配那些勋贵家里的嫡子,梅姐儿别的都好说,只一点,身世上欠缺了一些,也只好看谁家的庶子有出息些,将就一番了。” 金嬷嬷却不敢苟同,她轻轻地捏着,低声道,“老太太就没有往家里想过?这些日子,奴婢瞧着,表姑娘待老太太是真心孝顺。将来这个家,奴婢瞧着,老太爷还是偏心长房一些,偏偏二爷和四爷和老太太又不是一条心。” 老太太听金嬷嬷说往家里想的时候,她警觉了一下,她虽疼爱姨侄女儿,可哪里能及她自己的儿子呢? 海家的姑娘配老四,老太太都觉得儿子吃了亏,梅姐儿定然是不成的。 “你是说长房?给老大做妾?” 金嬷嬷慢条斯理地道,“奴婢听说,表姑娘进京的时候遇到了劫匪,若非大老爷,只怕是遭遇不测了。自古美人爱英雄,表姑娘怕是动了什么心思也未可知。老太太是一门心思为表姑娘,可若是将来的婚事,表姑娘不乐意呢?老太太岂不是没有做成好事,反而做了恶事了?” “再,奴婢也是为了老太太着想,长房那边,咱们的人眼看也被拔得差不多了,就算安排两个进去,也上不得台面,若是有表姑娘在那边替老太太张罗些,能笼住大老爷的心思,恐也不是今天的局面了。” 金嬷嬷只是点到为止,见老太太沉思起来,她便站在一边不说话。老太太也不傻,才想到自己说给老大那边送通房过去,姨侄女儿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几次欲言又止,她不由得叹息一声,“她娘给人做妾,我是一百个不想她也走这么一条路呢。” “老太太想岔了,老太太还记得那年老太太请青城山的道长给大老爷测八字,那道长怎么说,大老爷命里克妻,只有那命中带金的女子才能镇得住。” 这事儿还是当年崔氏才没了,老太太想把自己娘家的侄女儿聘给谢元柏续弦,偏偏老太爷不答应,崔家那个死老太太也从中作梗,老太太也没法子才想出了这么一折。 时隔多年,老太太也还记得当年那老道士说的话,“即便是聘了这一个,将来也是个短命的,倒是老太太说的这个八字的人,还能与令郎配成一对,长长久久。” “梅姐儿她……” “表姑娘的八字,奴婢还记得,正是命里带金的命格呢。”金嬷嬷不自在地拢了拢袖子,她的胳膊上多了一个缠丝玛瑙的镯子,是今日金桂偷偷地递给她的,说是姑娘初来乍到,彼此又是旧知故人,一定要看在当年二姑奶奶的份上多看顾着些。 那镯子是足金实心的,上头嵌着的缠丝玛瑙有着如蚕丝般细的红白相同的缟状条纹,是玛瑙中的上品,一看就价值不菲。这镯子是当年老太太送给二姑奶奶的物件中的一件儿,也是从她的手里过去的,当时,她还感叹老太太待妹妹是真的好,这镯子给出去可惜了。 如今,拿来给自己的女儿做嫁妆,是可以代代相传的宝物。 扶云院里刚刚吃完饭,谢知微漱完口,才喝了一口茶,丹枫挑开帘子进来了,道,“太太,表姑娘来了,带了一头老山参,来看望太太。” 袁氏有些窘,她这会儿怎么出去见人?让人进来的话,相公和孩子们都在,他们才吃完饭呢,一家人坐在一起说会儿话,就要被打断了? 袁氏不由得皱眉问道,“怎么这时候来?这都多晚了?” 说着,她还是准备下地,去见一见白梅芷,无论怎么说,来者是客,人家是来看望她的。 “母亲,女儿帮您去接待一下吧!”谢知微拦住了她,起身下了地。 白梅芷在明间等着,丫鬟们上了一盏茶,她一面喝着,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袁氏的屋子。原以为老太太屋里已经很奢华了,没想到,袁氏这屋子里的摆设布置,更是不同凡响。 听说袁氏的娘家是武将,父亲调任福州总兵,只有一房哥嫂在京城,每年给袁氏送来的年礼就有十车之多,想必都是吃空饷吃出来的富贵。 白梅芷顿时很是不耻,只是心里那种酸溜溜的味道,挥之不去,又想到,谢家清贵,大表哥又在军中待过,未必会看得惯这些事,要不然,也不会今天一整天都在外头跑马,而不愿在院子里陪着袁氏了。 听到动静,白梅芷忙站起身来,一看,出来的是谢知微,她略微失望,笑道,“微姐儿,听说大表嫂摔了一跤,不知如何了?” “母亲摔得有些重,本来是要出来见白表姨的,父亲担心母亲的伤势,便命我出来待客。”谢知微没有错过白梅芷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与不甘,笑了一下,“白表姨,这么晚了,劳烦跑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 “这……我可以进去看看你母亲吗?我实在担心,既然来了一趟,不看一眼,着实是放心不下。”白梅芷渴求的目光看向次间的门帘子。 第157章 子嗣 “白表姨,母亲身边有父亲照顾,还有我和弟弟,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不知白表姨有什么放心不下的?难不成白表姨想亲自服侍我母亲?” 那不就成了妾了吗? 谢知微端着粉彩茶盏,遮挡住了微微翘起的唇瓣,一双妙目饶有兴味地看着白梅芷,见她眼中闪过一道暗芒,不由得冷笑,前世是没把这蠢货当回事,今生她倒是要看看,这府里藏了多少鬼魅魍魉? 白梅芷心知这明间的话,谢知微又没有压低声音,极容易被里头的人听到。既然大表哥暂时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她又何必在这个时候穷追猛打? 大表哥虽读圣贤书,但也是男人,她听说扶云院昨晚并没有要水,照理说,夫妻离开五年,不该! 那只能说,大表哥对袁氏着实是没有兴趣,可见,谢知微说的这些大表哥不让袁氏出来的话都是假的。 “微姐儿说笑了!表姨只是担心你母亲,微姐儿对表嫂真好,表嫂有微姐儿这样一个懂事的女儿,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白梅芷意有所指地道。 这五年来,谢知微养在袁氏的膝下,也不知道袁氏给谢知微灌了多少迷魂汤,抑或是用了什么手段,才令谢知微对袁氏言听计从,如此维护。 也不知道大表哥有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唉,男人,对后宅之事从来不放在心上,一些伎俩手段也看不见,才会被妇人蒙骗,怕就怕大表哥看在袁氏与谢知微“母女情深”的份上,给她体面。 白梅芷一面绞着帕子,一方丝帕被她在手指头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眼角余光不停地瞥向次间。 谢知微看在眼里,笑道,“我母亲自然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母亲待我好,我自然要待母亲好,难道白表姨觉得我该做个白眼狼?” 她端起茶盏一遍又一遍,见白梅芷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站起身来,“白表姨,已经起更了,我母亲不方便见客,也不留你了,田嬷嬷,安排个婆子送表姑娘回去吧,省得回去晚了,老太太担心。” “不用麻烦了,我带了嬷嬷来,还有丫鬟,哪里好麻烦……” “不麻烦!”谢知微似笑非笑地看着白梅芷,“白表姨也是初来乍到,对家里不熟悉,身边的婆子丫鬟们想必也还不识路,大家都是亲戚,哪里就说得上麻烦呢?” 白梅芷只好谢过,田嬷嬷派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领着白梅芷一行人出门,她走得很慢,边走边问那婆子,“溪哥儿是住在扶云院吗?大姑娘一直在表嫂这里用膳吗?” 她想问着问着,就能顺口问到大表哥的身上去。 婆子们被问得不耐烦了,“表姑娘,奴婢们只是外围打杂的,实在是不知道太太院子里的事,这些事儿,主子们平日里聊天的时候也可以问问,何必为难奴婢们这些当下人的?”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均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鄙夷,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这破落户,一点规矩都不懂,主子院子里的事,是能够随便问的吗? 白梅芷忍着这些谢家的下人们对她的鄙夷,她低着头假装没有感受到这种诡异的气氛,也不再自取其辱,快步穿过穿堂,待到了老太太的五间上房门口,白梅芷才客气地对扶云院的嬷嬷道,“多谢嬷嬷们相送,我已经到了,请嬷嬷们回去吧!” 两个嬷嬷也不多话,对视一眼,分别向白梅芷敷衍地福了福身,便转身离开。 碧柚扶着自家姑娘,看着嬷嬷们离开了,啐了一口,气得骂道,“哼,该死的婆子,狗仗人势,分明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敢挤兑姑娘!” “好了!”白梅芷也没有太在意,她在白家受的冷眼还多了?也深深明白,若非家里的正经主子,也没有几个下人会把自己放在眼里,看看扶云院的下人们对谢知微的态度就知道了。 她们敢对谢知微这种态度吗?自然是不敢的,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姓“谢”罢了! 白梅芷抬步朝春晖堂去,边走边吩咐碧柚,“你回头去找找那姑娘,再多巴结她一些,也趁机跟她说说,若将来有机会,还怕不遂了她的愿?” “奴婢知道了!”碧柚压下心头的激动,若姑娘做了姨娘,那自己这个当丫鬟的,是不是也有机会了? 她不想当什么管事婆子,大老爷那样神仙般的人物,她只想好好服侍大老爷,哪怕大老爷用眼角余光看看自己,这一生死也无憾了。 白梅芷轻轻地拍了拍碧柚的手,“把那对金累丝耳环给她送去,不要舍不得,等将来……还怕少了这些?你也别急,咱们主仆二人在这府里无依无靠,也只有靠自己谋划了,我好了,还能少了你的好?我还得依傍你呢!” “依傍”二字,令碧柚浑身一颤,她不由得想到自己,身段儿也还好,脸蛋儿也不算差,姑娘都说过,她这双眼睛啊,里头好似有钩子,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碧柚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轻轻地应声道,“姑娘放心,奴婢必定会帮姑娘!奴婢虽少些见识也知道,这京城里,也没有几家能够超过谢家了,咱们好不容易进了谢家的门,还有哪里比这里更安逸富贵的呢?” “是这个话!你平日里机警些,这次你能找到她,也是立了大功了,将来必定少不了你的好!”白梅芷侧眼一看,看到不知何时,这丫鬟的脸上爬上了红晕,也心里有数,低声道,“大表哥的子嗣不丰,若有将来,我除了靠你,还能靠谁呢?” “姑娘记得奴婢的好就好!”碧柚低声道,羞得恨不得有条地缝钻进去。 才走到廊下,白梅芷听到里头传来的动静,不由得朝廊檐下的丫鬟们看去,那些丫鬟得了金嬷嬷的吩咐,对白梅芷很是客气,福了福身,“表姑娘,老太太在生四老爷的气呢,金嬷嬷说,表姑娘若是回来了,请表姑娘进去,哄老太太开开心。” 第158章 打听 白梅芷来这家里没两天,对别人不知道,对四老爷是知道的。 谢家的儿郎均是丰神俊逸,四老爷也不例外,举子出身,后年春闱肯定要下场,必定,又是一个不到弱冠之年的进士及第,许了海家的姑娘,定的是来年开年就成婚。 白梅芷叹了一口气,很是心疼冯氏的样子,走到门口,丫鬟挑起帘笼,朝里说了一声“表姑娘来了!” “快请进来!” 听到冯氏的声音,白梅芷松了一口气,忙快步过去,在罗汉床前跪下,“梅儿在外头就听到姨母的声音了,似在生气,姨母跟前儿孙孝顺,还有什么值得生气的呢?姨母当好好保养身体,回头带梅儿出门,叫别人说,姨母与梅儿是一对姐妹才好!” 冯氏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白梅芷对地下的媳妇婆子们道,“你们听听这话,这是在拿我老婆子打趣呢!也不知这嘴儿今日是抹了多少蜜了,说这些好听的话给哄我!” “梅儿可不敢!”白梅芷娇怯地低下了头,“姨母知道梅儿不吃蜜,梅儿只是实话实说!” “唉,自从你元桃姐姐去了之后,我跟前就只有清姐儿能逗我开心了,如今有了你,我这日子过得也算是有个盼头了。” 冯氏想到小儿子就恼怒,“这些天我这跟前连个请安的都没有,才你去了扶云院,我让人去叫你四表哥来,结果,他怎么说,要温习功课,我倒是不知道,哪本书教会他不给母亲请安了?” 白梅芷愧疚不已,“姨母,会不会是因为梅儿住在春晖堂,四表哥为了避嫌,才不肯过来了?” “倒也不是!”冯氏摆摆手,因天晚了,她也乏了,便朝内室走去,“他一向就是这么个性子,前些日子,你没来之前,与我争吵了一场,就不来给我请安了。” “不知为何事争吵?”白梅芷谨慎地问道。 冯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姨父早前与他许了海家的姑娘为妻,如今海家一蹶不振,那姑娘连副像样的嫁妆都没有,我便与他商量,这婚事也不说不认,只是如今海家的门第实在是低了些,我才提了一嘴,他就与我争吵。” 白梅芷没有看到冯氏的眼神,心头咯噔一下,海家的名头她还是知道的,虽说式微了些,可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此,谢家都还嫌弃海家的门第,那自己呢? 大表哥是谢家的嫡长子,他的妻子必定是谢家的宗妇,自己……想到这里,白梅芷紧紧地抿了抿唇瓣,心里已是有了计较。 当晚,白梅芷以感恩孝顺为名,不假他人之手,亲自服侍老太太歇息,将老太太安置得妥妥当当了,方才回到玉兰院。 她累得快趴下了,坐在桌前,看着烛台,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不管前路多么艰难,她都必须为自己谋划一条路。母亲好歹也是伯府的嫡女,当年要不是命运两不济,也不会落到后来的局面,如老太太如今这般尊荣,她又何必如此辛苦地为自己谋划呢? 她与大表哥还是名义上的表兄妹,当年崔氏死了之后,她与大表哥何尝没有机会?哪里轮得到袁氏? 想到这里,白梅芷紧紧地抓住了手中的帕子。 扶云院这边,睡不着觉的还有袁氏。她闭着眼睛,听着身边人的呼吸,不自在极了。 夫君把女儿送回了院子,又把儿子送到了前院,原以为夫君会留在前院歇息,谁知,她沐浴的时候,夫君居然回来了。想到方才,夫君进了耳房,将她抱到床上,袁氏只觉得脸颊上有火在烧。 “睡不着吗?” 谢元柏充满了磁性的声音传来,袁氏的心漏跳了一下,“没,没有,不,不是!”她紧张得语无伦次。 谢元柏便道,“若是睡不着的话,我和你商量一个事儿。” “老爷请说!” “溪哥儿搬到前院去住了,东边的那个碧纱橱,也可以收拾出来了,我想把东梢间改成书房。” 改成书房做什么?嫌弃她读书不多? 不等袁氏七想八想,谢元柏道,“那书房,是我要用。” 方才,他送女儿回倚照院里去,站在院子门口,他不敢进去。 女儿似乎猜中了他的心思,对他说,“爹爹,娘亲已经不在了,爹爹以后和母亲好好过日子,把娘亲忘了吧,有女儿记住娘亲就够了。活着的人都要往前看,不要等将来辜负了对自己真心的人再来后悔,那时候,就晚了!” 那一刻,谢元柏只觉得担在肩上的那副沉重的担子,被人接了过去,他忍不住摸了摸女儿的头,问道,“湄湄怪不怪爹爹?这么多年,把湄湄丢在京城没有管过湄湄?” “不!”女儿摇摇头,望着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灯火的照耀下,如同流星一般闪耀,漂亮极了。 “爹爹以后不要辜负母亲,不要不管湄湄和弟弟,湄湄就不怪父亲!”女儿说完,上前来轻轻地拢了拢他的腰,他明白,这是弥补他这次回来,伸出的那双被落空的双臂的失落。 他的女儿,被教育得很好,可是这不是他的功劳,谢元柏知道他不可能忘了亡妻,但离开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不能因此而辜负了身边的人。 袁氏“哦哦”了两声,觉得不妥,扭头道,“妾身明日就安排!” “不必了,我会安排好。” 袁氏对上了谢元柏一双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她一下子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忘了眨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双眼睛里自己越来越近。 最后,一点温润如蝴蝶般地在自己的唇边点了一下,稍触即分,她不自觉地伸舌头舔了舔,没舔出什么味儿来,便听到谢元柏轻声一笑,略有些沙哑的声音道,“睡吧!” 袁氏已经被自己心头的热意燃烧得化成了灰烬,半夜都没有回过神来。 谢知微坐在西次间的榻上,手里握着一杯茶,听百灵道,“奴婢打听到了,太太摔跤前,那条路上就只有太太屋里的嫣梅姐姐从那儿走过。那去听事堂的路,以前还有二太太从那里走,如今,每日来往,走的人就只有大太太一个人了。” 第159章 提问 果然是她!谢知微紧紧地握住茶杯,冷声道,“你继续说!” “那地上说是洒了油,奴婢后来又去厨房问了,没有人从厨房里拿油,这油就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了。”百灵懊恼极了,“奴婢明日再去打听。” 谢知微温声道,“你跟着我出去了这一整天,才回来就打听这么多,已是辛苦了。这事儿不急,你下去领十两银子,你要从人那里打听来消息,可不得要应酬一番?拿去买点绢花,或是买些好吃的,好笼络人心。” “是,多谢姑娘!”百灵倒是没有怀疑到嫣梅身上,说起绢花,百灵想到一件事,“奴婢今日听太太院子里的绢儿说,她与嫣梅姐姐一个屋子住,看到嫣梅姐姐手里多了一对金累丝耳环,不知道是不是太太赏的。” 谢知微想了想,母亲貌似没有金累丝的耳环,且,母亲但凡有适合女孩儿用的,必定是第一个叫她去挑,她点点头,“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去歇着!” 门外,紫陌进来,道,“姑娘,田嬷嬷送了花样子来了。” 紫陌也知道,花样子只是个说辞而已。谢知微想要扶云院的花样子,还需要自己开口,田嬷嬷亲自送来?甘棠或是浅眉都能帮她把这事儿给办妥了。 “请进来吧!” 田嬷嬷很快便进来了,要给谢知微行礼,谢知微忙拦住了,“嬷嬷是母亲跟前的老人了,在我这里不必客气。” 说着,吩咐紫陌,“给嬷嬷搬个凳子来!” 田嬷嬷千恩万谢,也只敢坐了半边屁股。 两人先就着花样子说了几句,谢知微认真看了看,递给了紫陌,说起正事起来,“母亲摔的事,我已经听说了,说是踩在油上面才滑了,照理说,母亲跟前的人也不少,怎么就没有人拉一把,摔成那样?” “说起来奴婢也觉着奇怪,那会儿丹枫姑娘被老太太屋里的兰鸾姑娘喊着说话去了,雪杏守着院子,奴婢回听事堂给太太拿忘在那儿的帕子,太太跟前只有嫣梅姑娘,她也摔得不轻,想必是没有来得及扶着太太。别的媳妇婆子们都离得远些,手脚也没有那么快。” 谢知微心里已有了数,不得不佩服这姑娘,还能把自己给洗干净了,不叫人怀疑。 她便没有再问,只道,“喊嬷嬷来,还有个事儿,嬷嬷也知道,秋嬷嬷是我母亲留下的人,这些年我这里也多亏有了嬷嬷。她夫家有个侄儿过继到了嬷嬷的跟前,人是不错,就有点不好,腿瘸了,行动不便;秋嬷嬷想给这个嗣子寻个知冷暖的人,我拿不定主意谁好,才听嬷嬷说嫣梅忠心不二,我冷眼看了也觉得她人不错,还请嬷嬷回去后,跟我母亲说说,我拿我跟前的丫鬟和母亲换。” 田嬷嬷难免失望,她面上不显,起身朝谢知微行礼退下,待出了倚照院,她长叹一声,心想着,若是亲生的母女,这会儿大姑娘一定是义愤填膺的吧? 哪里还想得起给奶嬷嬷的嗣子寻媳妇,还把主意打到太太这边来? 只是,太太对大姑娘的心,别人不知道,田嬷嬷是知道的,只能说,这都是命,太太的命不好。 人这一生,最怕的是,自己掏心掏肺地对人好,一辈子都换不来这颗真心。 次日,用过早膳,谢明溪被谢元柏拎到前院去读书,谢知微又请了几天闺学的家,母亲摔伤了,她要在家侍疾。 听事堂那边,谢知微不得不去坐镇。她坐在往日里袁氏坐的椅子上,宽大的太师椅,她人虽小,却与身俱来一股威严,原先听说大姑娘帮太太理事,而心怀侥幸的人此时一来,看到谢知微身上不由自主散发出来的威严,均是心头一凛。 田嬷嬷陪着谢知微来,站在一旁,等传齐了众人,她方才扬声道,“太太因身子不爽利,请大姑娘出头料理几天家事,这些日子,大家伙的皮都紧些,比往日里也都小心些,若是随便糊弄大姑娘,太太知道了可不依!” 谢知微见地下的人,少有几个听进心里去的,也有人无动于衷,想是这些人寻思着,无论是谁会当家理事,该如何做还是如何做,横竖认真做事就行了,谢知微倒也并不是要人怕她,对这样的人她也是看重的。 只是,多数人都神色不动,甚至有人还朝田嬷嬷翻白眼。谢知微不动声色地端碗喝茶,将这些人都看在眼里,她两世为人,对家里的几个管事婆子媳妇们还是都认得全。 待田嬷嬷的话音落,谢知微方才抬了抬衣袖,抚平了,慢条斯理地道,“既是田嬷嬷说起母亲的身子,那今日就从这桩事说起吧!管扶云院与听事堂中间这条甬道打扫的是谁?站出来我瞧瞧!”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个媳妇子身上,她五短身材,穿着一件酱色袄子,外面罩着一件绿缎掐牙背心,脑后梳个圆髻,并插着两根赤金扁方,上前来,与谢知微行了安,偷偷地朝上看了一眼,暗地里瘪了瘪嘴。 “奴婢周方家的,给大姑娘请安!” “周方家的?”谢知微只当做没有看见这媳妇子的一些小动作,也知道,光凭自己的身份,不足以让底下的这些人看重自己,便道,“周方是平日里跟二老爷出门的?” 周方家的惊了一下,没想到大姑娘这点点年纪,居然还知道她男人是谁,忙屈身道,“是!” “哦,我还记得你婆婆是专管给老太太梳头的常嬷嬷?这么说,常是娘家姓?” 是喊娘家姓氏还是婆家姓氏,也都是靠主人一张嘴。 谢知微说完,端起茶抿了一口,眼睛不离周方家的,见她全身哆嗦了一下,忙跪下来,“大姑娘好记性!” “不是我记性好!周方家的,我且问你,昨日那条甬道上的油是从哪儿来的?” “大姑娘,奴婢虽管那一带的洒扫,手底下也有十来个小丫鬟,这些活计都是她们做,奴婢平日里只管看着些,别叫她们躲懒,哪里还会十二个时辰地盯着呢?”周方家的说完,笑了一声。 “原是这样!”谢知微似恍然大悟,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谢知微将茶碗往桌上重重地一放,“来人,把那十来个丫鬟都给我提进来,我倒要问问,是不是人人都不知道那油是怎么泼上去的!” 第160章 审讯 周方家的倒抽了一口凉气,气得浑身发抖,但她在谢知微身边四个膀大腰圆,虎视眈眈的婆子的注视下,只能安分地跪在地上,低着头,想看看,这不懂事的大姑娘能够折腾出什么事来? 田嬷嬷则眼含热泪,昨日夜里,见大姑娘没有说什么,她以为大姑娘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事发之后,田嬷嬷让太太好好查一查,因管这一代打扫的媳妇,关系到二房和老太太那边,太太便以没摔出什么事儿来,而打算息事宁人。 若真的息事宁人了,以后太太还怎么在这家里立足?在下人面前如何立威? 一共十来个粗使丫鬟被带了上来,站在众位管事婆子的前面,穿着一色蓝缎掐牙背心,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的汗巾,低着头给谢知微行礼。 “昨日晌午前,当值的人站出来!” 谢知微话落,有五人朝后退了一步,被隔离开来的五人彼此看了一眼,不得不朝前站了一步。 “是你们五人?”谢知微淡淡地扫了这些人一眼,“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害得太太摔倒的那油是如何到上边去的?若是说出来,我从轻发落,若是不说,全部卖掉,有老子娘在这家里的也一并卖掉,谢家不留狼子野心陷害主子的财狼!” 听事堂里,站着的或跪着的纷纷抬头来,连僭越都顾不上了,看向谢知微,谁也没有想到,大姑娘这么点年纪,行事居然如此泼辣! 田嬷嬷和秋嬷嬷也被镇住了,不由自主地看了谢知微一眼,均是为她的凌厉手段折服。 大姑娘有这样的手腕,她们至少要放心些,长房这些年在这家里忍气吞声,如今总算是有撑得起门脸的人了。 正说着,金嬷嬷在门口出现了,不顾里头的气氛,径直行了个礼,“奴婢给大姑娘请安,老太太还担心,大太太摔了腿怕是来不了这听事堂,正要叫二太太来帮大太太协理两天中馈,没想,大姑娘在这,早知道老太太也可以万事不管只管享福了!” 这话,听在一众媳妇婆子们的耳中,那些心中有鬼的,均是松了一口气,看谢知微的眼神也不那么善良了。 “二婶来了没?”谢知微笑眯眯地问道。 金嬷嬷讪讪一笑,才老太太吩咐人去喊肖氏,谁知肖氏居然装病也不愿出头,老太太正气着呢,听到谢知微这边在审人,实在是坐不住了,便让金嬷嬷走一趟。 “二婶娘为了这家里也忙了十来年了,还不慎折损了个弟弟在里头,母亲和我心里都很不安,如今我也大了,什么事不能理清楚?哪里还需要再麻烦二婶?” 金嬷嬷被谢知微一双黑黢黢的眼睛看得很不自在,心想着,也难怪老太太容不下这大姑娘,大姑娘的确很邪门,自从法门寺那一次与表姑娘起了龌龊,就恨上了老太太,连脸面都不要了。 这还有点世家嫡女的风范吗? 金嬷嬷到底怵谢知微,不愿意和谢知微正面刚上,便道,“老太太才说,请大姑娘去一趟春晖堂,既是大姑娘接管家里的中馈,一些事儿,老太太要当面交代大姑娘。” 听起来是为谢知微这个孙女儿好! 谢知微应当感念老太太的体贴,她笑了一下,眉眼弯弯,似乎很高兴,站起身来,抚了抚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昂起头,“那我就随金嬷嬷走一趟吧!” 金嬷嬷松了一口气,凌厉的眼神扫过跪在地上的周方家的,挥手道,“都散了吧!” 媳妇婆子们都松了一口气,正要挪动步子,谢知微却停了下来,一双桃花眼如冰冷的冷箭一般扫向所有人,冷笑一声,“散了?金嬷嬷的意思,我母亲白白摔一跤?我原以为,老太太知道了这件事,当正一正这家里的风气,是个人都能陷害主子一番,今日是在地上泼油,明日是不是该在茶水里下毒了?” 金嬷嬷的心咯噔一下,她似乎看到了崔氏当年,不,连崔氏当年都没有大姑娘今日的这份狠劲儿。 她咽了口口水,“大姑娘,老太太已经查清楚了,是春晖堂的哑婆婆,去领了桂花油,谁知那老婆子年岁大了,腿脚不便利,不小心摔了一跤,那油就泼在地上,她也是老糊涂了,不说守在那里不动,偏跑去找人打扫,正好这时候儿,大太太来了。” 金嬷嬷说谎都不用打草稿,一番利索的话说下来,叹了口气,“老太太把大姑娘请过去,本就打算和大姑娘说这些。那哑婆婆原该交给大太太,怎么责罚,是打是卖都由得,可大姑娘也知道,咱们家里最是怜贫惜弱,况那哑婆婆又是卢家的人,比不得寻常的下人,少不得多一些包容……” 所谓卢家的,便是谢眺的元配留下来的,是谢知微嫡亲的祖母的人。 谢知微的眼角抽了抽,又是个哑婆婆,问什么答不出来不说,连听都听不见,只能打个手势,这是欺谢知微没法问那哑婆婆吗? 谢知微淡淡地含笑,看着金嬷嬷,硬生生逼着她将后面要说的长篇大论原地咽回去了,声音轻柔,“即便如此,人也都待在这儿,我一会儿回来了还要问的。” 说完,谢知微给站在外面的百灵递了个眼色,便施施然地走了。 百灵看着那里面的五个丫鬟,见其中的一个双腿明显在哆嗦,便越发上了心,她记得那小丫头名叫缀儿,昨日一大早,她还看到缀儿不知道为什么事,拄着把扫帚,玉兰院表姑娘的丫鬟碧柚在说话呢。 春晖堂里,老太太如今以静养为由,没有要各房的人来请安,平日里没事,几房的人也不来,显得格外清净,谢知微在庭院里便听到了里头有声音传来,打帘笼的丫鬟说了一句,“大姑娘来了”,里头静了一瞬。 谢知微绕过门口的立屏,白梅芷已经迎了上来了,上前亲热地要牵起谢知微的手,谢知微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朝她笑了笑,并没有要行礼的意思,走到榻前,福了福身,“给老太太请安!” 第161章 周旋 谢知微重生以来,就再也没有喊老太太“祖母”,也深为以前喊这声“祖母””而厌弃自己。 老太太今日看着很和蔼,朝旁边的椅子扬了扬下巴,“你坐吧,听说今日听事堂是你在处事,可有什么难处?” 谢知微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朝丫鬟奉上来的茶看了一眼,没太多心思与老太太演祖孙情深的戏,道,“不知老太太喊我来,所谓何事?” 老太太被噎了一下,但不得不耐着性子道,“我也听说了你母亲摔倒的事了,才让金嬷嬷把你喊来,是想嘱咐你一声,家和万事兴,你要揪出内贼,这原是好事,但也要顾忌自己的名声,不能仗着有宫里的依仗而做得太过了些,下头这些人,你对她好,她不一定领情,你若对她有个不好,她四处嚼舌根,你一个未议亲的姑娘,把好名声丢了,可不划算。” “更何况,不是祖母嘱咐你一句,你母亲自己怎么不揪这内贼?她这一摔了,万事不管,把事儿都撂到你的头上,天底下哪有当母亲自己不出头,要自己孩儿出头的道理?她但凡顾忌你一些,都不至于这样。” 谢知微的手抚着茶碗,指腹轻轻地抚着茶碗上的牡丹纹路,眸光闪动,谁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听进去了。 老太太看到她这副深沉的样子就心烦,只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和她周旋,“我也言尽于此,你若是听得进去,你就知道我是为了你好,你若是听不进去,也只当我没有说。” 说完了这些寒暄的话,老太太便直奔主题,“明日就是风夕节了,今日开始京城里有三天灯会,你和你妹妹们也都好久没有出去逛了,我让你四叔今日早些回来,带你姐妹们一块儿出去逛逛,你表姨也和你们一起。” 谢知微不由得回想起今日早膳的时候,弟弟不肯去前院读书,就说明日就是风夕节了,爹爹便说明日风夕节放弟弟的假,弟弟便撅着小嘴说,明日风夕节要爹爹今晚上带他和姐姐一块儿出去看灯,爹爹答应了。 老太太提逛灯会提得太巧了点。 谢知微眯着眼睛想了想,那会儿屋里是谁在伺候?似乎自从爹爹回来后,嫣梅就一直很殷勤守在屋里伺候,外头归她做的事,她就指使别人去做。 因嫣梅是从母亲从袁家带来的,老子娘都在袁家做事,母亲怕是做梦都想不到,这丫鬟背叛了她! 前世呢?前世嫣梅后来去了哪里?谢知微闭了闭眼睛,她前世很少到扶云院,根本不清楚扶云院的状况,以至于,母亲身边几个丫鬟,谁忠谁奸她都不知道。 只是几个念头的功夫,谢知微心里有了计较,朝白梅芷看了一眼,她肌肤白皙,不论穿着还是头饰都很素雅,整个人显得亭亭玉立,清淡优雅得如同冬日里枝头的白梅。 才进来的时候,谢知微看到春晖堂里好几个姑娘都在学她的穿着打扮行事模样,一改往日里尽量穿亮丽一点的颜色,反而是以月白为主。 “老太太的吩咐,我不敢不遵,只是今日父亲说好了要带我和弟弟出去观灯,怕是不能与家里的姐妹和四叔同行了。” 老太太一听,笑道,“这有什么,既是你父亲要带你姐弟二人出去,他这些年与几个侄儿侄女也相处甚少,那就让你四叔别去了,你父亲一并带着去。” 谢知微迟疑了一下,朝白梅芷看去,“只是,我父亲带我们几个晚辈出去倒是无妨,于白表姨,好歹是外男,若是同行,怕是不妥。” “这有什么,都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什么外男不外男的?若是行得端,做得正,也不怕人说闲话,更别说本就是表兄妹的关系,你小小年纪能够想到这些,我是高兴,可太过拘泥了,也不好!” 谢知微看着老太太的眼微眯,她心中已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原来,有些事比她想象得更为可恶。若说白梅芷对父亲起了觊觎之心,动了手腕,她虽不耻,倒还不至于如此愤怒,可只要想到,白梅芷的背后站着的是老太太,谢知微已是无法压制心头的愤怒与悔恨了。 前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父亲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不信,老太太会放过父亲,她心心念念的便是把谢家掌控在她的手里,父亲一向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父亲落到她们的手中,她们会放过他吗? 父亲真的是在消沉买醉逃避现实,而不顾妻儿吗? 不,不是的!谢知微不敢往下想,她的心在滴血,只要想到之前对父亲的冷漠,她便觉得自己两世为人都枉为人子。 她再抬起头,眼中已经恢复了冷静的神色,道,“老太太既然这样说,那白表姨就好好准备,一向日入时分出门,白表姨别错过了时辰。” 白梅芷兴奋不已,难掩激动,她绞着手帕子,紧咬唇瓣,竟是有些坐立不安,恨不得现在就冲回房间去,打扮一番,也恨这天色还早,不能早一点到酉时。 谢知微淡淡地扫了白梅芷一眼,将她那副激动得无以复加的样子看在眼里,只觉得,这女人心里的那点绮念是对父亲的玷污。 从春晖堂出来谢知微站在后廊檐下,朝玉兰院看了一眼,没有掩饰眼中的厌恶,正准备离开,便听到春晖堂里面传来哗啦一声,谢知微朝百灵使了个眼色,百灵悄然退下。 打探消息,百灵可真是一把好手。 当初谢知微给她赐下这个名字,便是因她声音如叮咚泉水,带着一股子喜庆,如百灵鸟一般,也很会模仿别人的声音,说起话来,绘声绘色。 听事堂里,没有人敢离开。 谢知微重新坐在了那把宽大的太师椅上,身子虽然娇小,却无人再敢轻视。 虽然众人没有亲眼所见,但毫无疑问,这一场较量,应当是长房大姑娘取胜。负责洒扫的五个丫鬟,看到谢知微来,更是双腿哆嗦,其他的四人分别朝缀儿看去,充满了怨恨。 第162章 赏罚 谢知微端起茶,遮掩了脸上的神色,眼睛朝地下的人都扫了一圈,“还是接着方才的说,你们几个负责洒扫的有没有话说?” 五人齐刷刷地跪下来了,一直被盯紧的缀儿,方正脸儿,嗫嚅唇瓣,正要开口,周方家的朝她横过来一眼,缀儿便忙又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其他的几个丫鬟急得快疯了,却也拿她无能为力。 谢知微的目光落在周方家的身上,“那就很好,既然都不说,田嬷嬷,去跟我母亲说,周方家的还有昨日晌午前负责那一块洒扫的全部发卖了!” 周方家的一听,气得浑身冒烟了,很是不服,“大姑娘,这朝廷判刑也还讲究个证据,奴婢愚钝,不知奴婢等犯了什么错,大姑娘要这样责罚奴婢等!” 谢知微没有搭理她,而是继续道,“把这些人查清楚了,但凡有亲人在家里的,也一并发卖。” 周方家的还要说,田嬷嬷已经冲上去,狠狠地两耳光,扇在周方家的脸上,听事堂里响起了两声令人发瘆的“啪啪”声,紧接着是田嬷嬷愤怒的声音,“主子说话,没叫你回话,有你说话的份吗?一个奴婢,主家要发卖你,还要给你个理由,你以为你还是个老几?” 周方家的被扇得晕头转向,秋嬷嬷一挥手,几个嬷嬷出来,便将周方家的扔了出去,要去拉几个丫鬟,缀儿推开了嬷嬷,朝前爬行两步,哭道,“大姑娘,奴婢招了,求大姑娘饶了奴婢几个,奴婢等人也是奉了周嫂子的命,那会儿去扫花园里的落叶子,才没有在那里值守。” “你骗人,明明是你,你说让我们去花园扫落叶,我们才过去的。”另外四个丫鬟有人站出来说。 “不急,慢慢说,把这事儿说清楚,否则,谋害主子的下人,谁还敢用?今日是泼油明日捅刀子,还让不让人睡好觉了?”谢知微慢条斯理地道。 缀儿低着头哭了一会儿,才抽泣着道,“奴婢也不知道,昨日一早,等奴婢把那条甬道打扫干净了,周嫂子就过来了,说一会儿大太太要从这儿走,让奴婢等别杵在那儿惹人嫌,等一会儿她们几个来了,就让奴婢带她们去花园子那边打扫,说那边最近来了表姑娘,打扫的人手不足,以后那一块儿都要划给奴婢等人。” 这丫鬟战战兢兢,哭着打了个嗝儿,继续道,“奴婢等人就去了,等打扫完了回来才知道出了这事儿。昨日周嫂子来找奴婢,说这事儿,不许奴婢说出去,若是说出去了,就算主子不责罚,也要想办法让奴婢丢了差事。奴婢家里,爹病了,娘做针线活儿过活,前日眼睛不好,做的活没人要,就指着奴婢挣银子回去,奴婢害怕,才,才才没有说。” “这事儿,你事先知道吗?”谢知微问道。 这丫鬟拼命磕头,“奴婢不知道,奴婢事先一点儿都不知道,周嫂子并没有把这事儿告诉奴婢。” 这话,谢知微信。毕竟是几个洒扫的小丫鬟,周方家的这种人谋划事情,自然不会说给这些人听,她朝田嬷嬷点点头,“好生查清楚,若果真不知道,也是不知者不怪。” 田嬷嬷让人把人带下去了。 周方家的重新被带上来,此时已经如同一头斗败了的大公鸡,耷头耷脑,身上的精气神被抽尽了,磕头道,“大姑娘,这事儿,奴婢是真不知道。奴婢是昨日一大早才知道,原来那一带园子连院子要划在这边,才会让丫鬟们过去洒扫,哪里知道,这边就出了这样的大事。奴婢冤枉啊!” “是谁说划给你的?” 周方家的眼睛躲闪了一下,最后,不得不道,“是老太太身边的金嬷嬷,说原先玉兰院原本没人住,平日里那一带也没人去,十天半个月打扫一次也就够了,如今那边住了表姑娘,便把那一块划给了奴婢。” 周方家的悲从中来,哭道,“奴婢哪里知道,就昨日,大太太就摔了,奴婢听说是因为有人在那路上泼了油,奴婢一听到这事儿,就怕了!” 若换了人,谢知微或许还能够理解,下人们不愿意掺和在长房和春晖堂的矛盾当中,说不定,就什么时候成了炮灰。 可是周方家的,谢知微冷笑一声,“这是理由?出了事,谁还找不出三两个说得出名堂的理由?难不成你以为你有理儿了,大太太就白受了伤了?表姑来了是客人,可那地儿巴掌大,一伙儿地把人都弄过去打扫那边,大太太惯常走的这条路就没人管了?可真好!”“你这管事就是这么当的?好好审!审完了发卖出去!” 谢知微将茶盏递给紫陌,轻轻地扬了扬下巴,便有婆子再次将周方家的带下去。 赏罚分明,手段了得! 听事堂里,此时人人神色恭敬,个个屏息谨慎,忍不住地想,最近大太太管家的日子,自己有没有不恭不敬,有没有偷懒取巧,有没有推诿耍赖?连那些老人都难免担心,大姑娘会查到自己的头上来。 “开始说事吧!”谢知微淡声道。 一个婆子先上前来,“奴婢龚氏,专管家里礼尚往来的,下个月初三日,宁远伯府伯夫人五十大寿,这整寿和平日里的散寿不太一样,不知礼单上是不是要加一些?” 说完,龚婆子将袖着的礼单拿出来,弯腰,双手恭敬地呈上去。 别的嬷嬷媳妇子们看到龚婆子如此,不由得侧目,这龚婆子是谢家的老人了,也难怪世世代代都得当家人的欢喜,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真是叫人佩服。 若今日是大太太,又或者大姑娘方才没有这般发作,龚婆子还会前前后后地把事儿说得这么清楚,且还把理好的礼单呈上去吗? 谢知微也是当家理事过的人了,这种事见得多了,没什么本事,镇不住场子,下人们自然会瞧不起主子,这寻常得很,她也没有把这些下人们的前倨后恭放在心上。 紫陌从龚婆子的手里接过了礼单,呈给谢知微。 第163章 家规 谢知微拿过来,轻描淡写地看了一眼,道一声,“多了!这是循的哪一年的例?” 龚婆子心头一颤,忙万分恭敬地道,“回大姑娘的话,前些年崔家老太太五十寿上,家里送过去的礼单,比这上头的多了两倍不止。宁远伯府自是不能与大姑娘的外祖家比,奴婢便擅自做主,减了五成。” “还是多了些!”谢知微将礼单递给紫陌,“重新再拟吧!谢家和崔家世代相交,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倒也不全因是我外祖家。况且,几年前,外祖母大寿,我记得一开始拟的也不是那张礼单,后来这件事交给了外院去办,并不全是从公中走。” 谢知微微微挑眉,朝龚婆子看了一眼,将她脸上的惨白看在眼里,冷声道,“我虽年幼,家里的事还没有瞒得过我去。宁远伯府的礼单,无论如何也不能比袁家的厚吧?在袁家的那张礼单上,再减一半!” 龚婆子噗通一声,跪下来,声音颤抖道,“是,大姑娘!” 谢知微没有搭理她,而是看向下一个人,“我记得你是管库房的封大娘吧?” 封大娘忙上前来行礼,“奴婢给大姑娘请安,大姑娘真是好记性。” 说着,她便将这些日子以来库房的进出账本都递上来,谢知微看过后,道,“谢家最重规矩,这天下无论人或是事,都分三六九等,长幼尊卑有序,我记得如今没有到换季的日子,这几样前朝的花瓶摆件,领出去是为何?” 谢知微纤细的玉手指着最末的几行记录问道。 封大娘已是冷汗涔涔,哆嗦着道,“是,是金嬷嬷带着玉兰院的人去领的。” 谢知微将账册摔了出去,冷声道,“封大娘也是家里的老人了,什么时候,前朝皇室赐下来的物件儿,家里是个人都能领出去摆了?这家里还有没有个规矩了?” 封大娘闭了闭眼,磕头道,“是奴婢糊涂了,奴婢办事不力,请大姑娘责罚!” “把东西追回来,去家规堂领罚吧!” 家规堂? 整个听事堂的人均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所有人的神色再次一凛,均是瑟瑟发抖。 谢家家规堂的大门,已经多少年没有开启了?自从老太太掌家以来便形同虚设,后来,中馈传到了二太太那里,几个老些的管事嬷嬷去了之后,掌管家规堂的七大管事嬷嬷都不齐全了。 田嬷嬷提醒道,“大姑娘,如今家规堂里执行家规的嬷嬷们所剩不多了,还请大姑娘指点几个人进去,才好行事。” 谢知微想了想,“人嘛,您和秋嬷嬷先补进去,原是一房一个,既然老太太和二婶那边觉得家规堂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也没必要从那边选人了。下剩的,我记得还有两位荣养的嬷嬷,让她们各推举一个人到我这里来,再田嬷嬷辛苦一趟亲自去一趟三婶那边,让三房也出一个人。” “奴婢遵命!”田嬷嬷恭敬不已。 谢知微扫过众人,“无规矩不成方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从今往后,谁若是犯了事,就由家规堂的嬷嬷们商量着一起裁决,若有裁决不了的,就报到大太太,谢家的家规不容侵犯,诸位都是家里的老人了,这点子规矩,想必不用我多说!” 众人皆领命,纷纷表态,以后将严格遵照家规办事,多少人也都松了一口气,有规矩,照着规矩做事是最省心的了。 另又说了几样别的事,一日的事便处理完了。 谢知微从听事堂出来,才拐了个弯儿,走进了甬道,百灵便凑了上来,见前后都是倚照院的人,便低声道,“姑娘猜,才在春晖堂发生了什么?” 谢知微被逗笑了,“我才让你留下来打探消息,你这会子还跑来考我了?” 紫陌没好气地道,“小蹄子,还不快说给姑娘听,姑娘累到现在,哪里有精神和你打哑谜?难不成你还想我给你倒杯茶,你才肯说?” 百灵忙道,“好姐姐,我错了还不成吗?我也实在是震惊啊!” “姑娘跟前一口一个我,你是要死了?” “好姐姐,你别打岔。”百灵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谁能想到呢?宁远伯府前两日不是跟咱们家一起办的喜事吗?这世子位还没有捂热乎呢,今日才有宁远伯府的人来报信儿,说是薛大老爷被下了昭狱!”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打听清楚了吗?” “奴婢打听明白了,是姑娘从宫里出来的那一日,听说入夜时分,东厂的番子便将薛家围了,将薛家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听说薛家的女眷们那日夜里是丢了大丑了,薛大姑娘只穿着一件中衣出来,围了个斗篷,冻得瑟瑟发抖。” “说重点!”谢知微没好气地白了这丫头一眼。 “是,姑娘!”百灵绘声绘色地将打听来的说了,“外头都在传,说是薛家的爵位怕是保不住了。” 谢知微扭头就对跟在后面玩玩耍耍的甘棠道,“甘棠,你跑一趟,去找一下龚嬷嬷,就说我说的话,薛家犯了事,下个月初,薛老太太怕是办不成寿宴了,以后两家暂且不来往,让不必准备寿礼了!” 谢知微吩咐了百灵一声,便先回了倚照院,她久不理事了,虽然上手还很快,但这半日下来,也着实有些累了。 田嬷嬷倒是先回了扶云院,兴高采烈地把谢知微在听事堂的杀伐果决说了,脸上泛着红光,道,“太太是没有看到大姑娘那威风劲儿,一个眼神下来,那些往日里眼睛长在额头上的管事嬷嬷们都吓得一声儿不敢吭。” 袁氏自然高兴不已,“这孩子,我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她,就知道她比我强!” 田嬷嬷心说,也不知道是谁,一大早的生怕大姑娘镇不住那些管事嬷嬷媳妇,才让自己去盯着些,这会儿又说不怕。 田嬷嬷也没提谢知微查大太太摔倒的一事儿,她如今已是看出来了,大姑娘对大太太可不是自己以为的不上心,又冷眼旁观了嫣梅,自然看出了些端倪来,见嫣梅从窗前经过,便提了声儿,“大姑娘想讨了太太屋里的嫣梅……” 第164章 意外 嫣梅听到自己的名字,落轻了些脚步,听到田嬷嬷在跟大太太说,“秋嬷嬷那头婆家过继了个嗣子,人呢,也长得清俊,只可惜是个瘸的,在外头聘,也不是聘不到,就怕聘不到个好的,姑娘的意思,之前太太摔的时候,嫣梅为太太还摔了一跤,可见是个实心眼的孩子,便想帮秋嬷嬷把人讨了去。” 嫣梅一听这话,气得已是颤抖不已,她很想奔进屋里去,跪在太太跟前说要跟着太太,不愿被大姑娘随便指给一个瘸子。 “既是湄湄要人,就让她把人领过去。回头你封二十两银子,算是我给嫣梅的嫁妆,这孩子,好歹跟了我一场……” 嫣梅听不下去了,她扭头便出了院子,一脸的愤恨,一路小跑到了玉兰院的后面,正好碰到了碧柚出来给表姑娘摘花,看到嫣梅来了,吓得要死,一把将嫣梅拉到了西北角的墙角边,“你要死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还请姐姐救我!”嫣梅急得要下跪了,边哭着将大姑娘向太太要她给秋嬷嬷的跛子嗣子当媳妇的事,恨得骂道,“这家里谁不知道大姑娘跋扈成性?不管是香的还是臭的,但凡是看中的,都会要了去。碧柚姐姐,你可一定要跟表姑娘说,薛大姑娘以前在的时候,就是因为抢了在老太太跟前的宠,后来在法门寺的时候,大姑娘把薛大姑娘推到了池子里,几乎淹死。” “啊?”碧柚吓得脸都白了,她双眸圆瞠地看着嫣梅的身后,谢知微带着两个丫鬟和四个婆子正冷冷地看着她们。 嫣梅并不知道,她兀自说道,“如今表姑娘来了,眼看着老太太宠爱表姑娘,还不知道咱们这位心狠手辣的大姑娘又会如何作践表姑娘呢……” 察觉到碧柚的异样,嫣梅心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声音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卡在中间,她缓缓地转过头去,看到来人,双腿一软,噗通跪在了地上,疼痛袭来,她才惊醒过来,拼命磕头,“姑娘饶命,姑娘饶命!” “我竟不知道你原来一心向着白表姨呢,我也竟不知道,白表姨来了才这两日功夫,竟收买了你的心!” 碧柚一听这话不对,忙也跟着跪下来,“大姑娘,这都是误会,奴婢才出来给姑娘摘花,看到嫣梅姐姐哭着跑过来,奴婢多嘴才问了一句,竟听到这些话,奴婢也……也……” 嫣梅忍不住朝碧柚看过来,眼中已是浮起了恨意。 “嫣梅,我听说,令大太太摔倒的那油,是你倒在甬道上的?”谢知微盯着嫣梅的发顶,眼中闪过一道杀意。 嫣梅猛地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了,她脸上的血色褪尽,拼命摇头,“不,不是!” “不是?”谢知微手指头在袖口的衣料上轻轻地捻了捻,“你若肯说实话,我便只发作你一个人,你若是不说实话,我多的是人出来给你作证,证明昨日晌午前那会儿只有你一个人在甬道上经过,那时候,我发作的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嫣梅紧紧地咬着后槽牙,她强烈地控制着汹涌而上的恐惧,“姑娘,不是奴婢,不知是谁诬陷奴婢,奴婢要与她对质!” 谢知微气笑了,扭头对田嬷嬷道,“嬷嬷,瞧瞧,这还是个嘴硬的,不肯说实话,就发卖出去吧,跟孟牙婆说好,刺哑了,卖得远远儿的,再跟袁家外祖母那边说,她父母兄嫂也都打发出去,这等黑心肝的人,留在身边可是祸害。” 谢知微说完,转身就离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来,将嫣梅带走。 碧柚站都站不稳了,扶着墙而立,她面色煞白,两腿筛糠一样地,看着谢知微在众人的簇拥下越走越远,而嫣梅被人拖着走,嘴里塞了一块破布,呜呜咽咽地喊不出来,做些没用的挣扎。 一直到了扶云院门口,谢知微使了个眼色,让人把嫣梅拖进去,她正要跟在后面,百灵快步走来,道,“姑娘,二门上的婆子带来了话,姑娘买的马到了。” 谢知微一直惦记着那两匹马,闻言,高兴地道,“走,看看去!” 嫣梅的事,虽然没审问,但谢知微并不需要什么证据。 只是,嫣梅和玉兰院那位勾结在一起,对谢知微来说,实在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这事儿,谢知微没打算亲自办,以母亲和田嬷嬷的手腕,必定能够查个水落石出。 东角门边上的马棚里,此时,聚集了谢家不少的老少爷们。一共十二匹新买来的马还没有入马槽,正在被人围观。 谢明溪正围着那匹小马驹在转着,得意地地堂兄们炫耀,“这是我姐姐买给我的,这小马驹要和我一起长大,将来一准是一匹千里马!” 几位堂兄都很羡慕,看到谢知微来,纷纷上前行礼,二房的谢明潜难掩眼中的羡慕嫉妒,笑着道,“大姐姐,你不能偏心,只给溪哥儿买马,咱们几个就不是大姐姐的弟弟了?” 谢知微看到一共十二匹马,只有那一匹母子马是她买下来的,其余的十匹马,体大协调,骨量充实,肌肉丰满,关节明显,神骏而富有悍威,头重稍长,但无粗相,耳长而尖,前竖而灵,分明是河曲马。 “湄湄,这河曲马委实难得,没想到,你还真的买到了?” 这些人中,谢元柏出自军中,对马十分了解,他说是河曲马,便不会有错,正好也证实了谢知微的猜想,她不由得朝童管事看了过去。 这次押马回来的差事是童管事负责,他忙上前,“禀姑娘,这次马市上一共四十二匹河曲马,全被宸郡王府的杨先生买下了。路上,奴才走得慢了些,正好和杨先生遇到了,听说大姑娘买马是为了培育好品种,便说卖给奴才几匹,一匹五十两银子,奴才就做主买下来了。只杨先生说了个条件,奴才不敢做主,杨先生便说可以问问姑娘。” 第165章 重诺 “你说!” “杨先生说大姑娘买下的这匹母马是匹野马,十分难得,将来姑娘若是再有了好马驹,要让宸郡王府先挑。” “这有什么,若宸郡王喜欢,我白送又如何!”谢知微笑了一下,她看着这十匹好马,着实是意外之喜。 “微姐儿,五十两银子一匹,四叔愿意出一百两银子,卖给四叔一匹。”谢季柏上前,便看中了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儿。 谢知微看着围上来的堂弟们,顿时一阵头疼,没好气地对童管事道,“瞧着吧,看你以后再有好的,敢不敢往家里带?才爹爹也说了,这河曲马何等难得,你看看,我还能留几匹?” 堂弟们的脸上都显出喜色,之前向谢知微讨要马匹的谢明源起哄道,“童管事,我要得了马,改日请你喝酒!” 童管事虽然得了责罚,但也知道,大姑娘只是说着玩儿,并没有真的怪她,笑道,“是奴才考虑不周,奴才是怕五少爷惦记得紧便赶紧先送家里来了。” 谢明溪正拿着一块饴糖喂那小马驹儿,母马正慈爱地舔着小马驹,为它梳理身上的软毛,一副静谧幸福的画卷,深深地打动了谢元柏的心。 “爹爹,姐姐说我的马儿将来是一匹千里马?这是真的吗?” “嗯!”谢元柏看着亲热的一对人马,柔声道,“是的,这的确是一匹千里马,等它长到两三岁,一定神骏非凡!” “是姐姐送给我的!”谢明溪骄傲地道。 父子二人正说得亲热,谢元柏便听到了谢知微喊他,“这些马,我爹爹先挑,挑完了你们再挑。” 谢元柏忙过来,才知道,谢知微许了四个堂弟一人一匹马,他不由得惊讶,女儿这么大气的吗?便笑道,“湄湄,那爹爹就不客气了,不过,爹爹总不好白要你的马。” “爹爹,你不是送了女儿一个马场吗?”谢知微笑道。 “那个不算,那个马场本就是你娘亲留下来的。迟早都是你的,爹爹之前只是帮你保管。” “那女儿提一个要求,也不算爹爹白要女儿一匹马。” 谢元柏含笑看着女儿,忍不住伸手,宽大的手掌轻抚上女儿的发鬓,“好,你说!” “女儿回头再说!” 谢元柏挑了一匹枣红色的,剩下还有八匹马,谢明澄兄弟四人围着这八匹马转来转去,转来转去,不知道挑哪一匹好,谢明源忍不住问道,“大姐姐,你帮我挑一匹最好的吧!” “这马儿都很好,没有一匹不好,挑马儿这种事,我只能说看缘分,你们看哪一匹对得上你们的眼,你们就挑哪一匹。” 正说着,谢眺回来了,一问,知道大孙女儿送几个弟弟马匹,不由得很欢喜,笑着道,“这可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好马,有了你们大姐姐的支持,看来骑射上头,你们将来都能独占鳌头了!” “爹,家里是不是该建个跑马场了?”谢季柏正在给心爱的马儿刷洗,他蠢蠢欲动,但若是想跑马,还得跑到外头去,实在是不方便。 谢仲柏也正好下衙了,这边热闹也跟着过来,正好听到了谢季柏的话,他朝谢元柏看了一眼,见谢元柏的眼睛一亮,便忙道,“爹,隔壁那处荒院子,当年也是为了接济范家高价买了下来,那边宅子一直荒着,原先说没什么用处,如今,依儿子的意见,不如隔一块儿出来,建个跑马场,以后大哥和家里的几个孩子跑马也方便。” “好啊,好啊,还建一个射箭场,和宸郡王府一样的那种。”谢明溪拍起手来,欢喜地道。 “五弟,难道你去宸郡王府射过箭?谁教你的?”老大谢明澄问道。 “宸郡王教我骑射,我好久没去了,姐姐,你什么时候再送我去学?我这几天都在乖乖地蹲马步,都能蹲一盏茶的功夫了。”谢明溪说完,蹲了个马步给谢知微看,还挺标准的。 “好,我让人去问问,不过,如今爹爹回来了,你怎么不说跟着爹爹学?” 谢元柏看着一对儿女,“你弟弟要是跟着我学,是学不好的。你看过哪个博学鸿儒教自家的孩子教好了的?他跟着我学,怕是难得学好。” 谢知微何等聪慧,一听便明白了,不说别的,单说蹲马步这个事儿,是个辛苦活儿,若是弟弟坚持不下去了,换了别人可以狠下心来,可爹爹怕是会心疼。 她笑道,“那好,我让人去问问郡王爷,什么时候得了空教你,他若是没空,便应该帮你介绍个靠谱的师傅。” “姐姐,你现在就派人去说。”谢明溪牵着谢知微的手,摇啊摇,望着谢知微的一张小脸上全是期盼。 谢知微不忍拒绝,便吩咐童管事,“童管事,你派人去一趟襄王府,就说五少爷问,郡王师傅什么时候教他学骑射,已经空了好几天课了。” 原本这算是失礼了,可是,谢知微只要想到那日在兵器铺子里,萧恂和沐归鸿二人一唱一和地忽悠她姐弟二人,她就不想放过这人。 她倒要看看,这人是不是个重承诺的,也可以由此判断,前世他最后答应自己的有没有做到? 谢家的老爷少爷们挑完了马,谢元柏便留在这里教弟弟和侄儿们如何照顾自己的马儿,“一定不能把自己的马儿交给马夫就什么事都不管了,骑马要先从给马儿刷洗开始……” 谢眺看了一会儿,便抬步离开马厩,喊谢知微道,“微姐儿,走,去祖父的书房里坐一会儿,陪祖父下盘棋。” 祖孙二人才走到七谏斋门口,遇到金嬷嬷,迎上来,对谢眺二人行了个礼,“老太爷,老太太有事请老太爷过去一趟春晖堂。” 不想让孙女儿难堪,谢眺摸了摸颌下的下巴,忍着脾气,对谢知微道,“祖父改日再找你!” “祖父先去忙,孙女儿告退了!”谢知微福身相送谢眺,看着祖父略有些佝偻的背影,她满心都是辛酸,她大致知道老太太又想作什么妖,也满心都是火气。 第166章 挑唆 她得给老太太找点事做了! 回扶云院的路上,谢知微问道,“我记得永昌伯府的伯夫人也是这月头月尾的寿辰,究竟是哪一日?” 以前姑娘在这些事上从来不上心,倚照院一应的事儿都是秋嬷嬷做主,她记得清楚,“是在下个月的初六日。也没几天了。” 还有点时间,谢知微轻轻地捻着两根手指头,她一向沉思的时候都会如此,突然眼前出现一个人,吓得她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看清楚来人,眉间不由得噙上了一抹轻怒,“白表姨?” 白梅芷是听说家里的几个老少爷们都在这马厩,又听说谢知微也在,她才专程过来的,没想到谢知微已经回来了,她咬了咬唇瓣,一副万分委屈的样子上前来,想拉住谢知微的手。 谢知微不动声色地把手一甩,一直不离左右的紫陌忙心有灵犀扶住了她的手,谢知微另一只手提起裙摆,跨过了仪门的门槛。 “微姐儿,我才听碧柚那小蹄子说了大太太屋里嫣梅的事……” 虽然谢知微从来没有和秋嬷嬷说过什么,但一直伺候着长大的姑娘,秋嬷嬷比任何人都懂谢知微的心思,知道谢知微不喜这上不得台面的表姑娘,忙上前去拦住了,“表姑娘,不是奴婢僭越犯上,表姑娘要打骂下人,关起门来怎么骂,多难听都没人说什么,可千万别在我家姑娘跟前骂,这要是传到太太的耳朵里,连奴婢们这些做下人的都要吃挂落。” 白梅芷平白被一个老婆子抢白了一番,还把袁氏搬出来说,她脸上有些挂不住,朝谢知微一看,见她似笑非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也不明白,自己才入门两天,哪里就招惹上了这个霸王,令她不喜。 “是我失礼了!”白梅芷倒是光棍,讪讪一笑,自己给了一个台阶自己下,“微姐儿,你是去太太屋里吧?我和你一块儿去,我去找太太说说这事,碧柚初到家里来,一些规矩她还不懂,她犯了错,表姨一定不会轻饶她。” “白表姨,我母亲受了伤,也不知道是谁挑唆着嫣梅做下这等谋害主家的罪来,不管有什么事,我想表姨这时候实在是不宜去惊动我母亲。你还请回吧!” 谢知微毫不客气,白梅芷垂着眼帘,掩去了一抹恼恨,心说,微姐儿这孩子果真是个死了娘亲没了教养的,她得寻个机会,好好和表哥说一下,这孩子养在袁氏膝下迟早要养废了,这名声要是传出去,将来怕是不好议亲。 又想着,袁氏这招捧杀,不动声色,果真是厉害! 打发走了白梅芷,谢知微径直来到了扶云院,正赶上百灵前来服侍,她便问道,“太太问得怎么样了?” “都问出来了。” 紫陌将位置让给了百灵,百灵扶着谢知微的手,低声道,“姑娘,这事儿虽说没有玉兰院那边什么事儿,可是,嫣梅招了说是,听了玉兰院那边的丫鬟讲了个故事,说是白家曾经有个老姨娘,一心想服侍主子,偏偏没有机会。突然有一天,主母病了,不方便服侍主子了,主子就只好把屋里的丫鬟要了。嫣梅才动了心思。” 谢知微冷笑,“这么说,这油是嫣梅泼的了?偏偏昨日晌午前,那条道上一个洒扫的丫鬟都没有?还有,那油,她是从哪里弄来的?她不是厨房上的人,小半桶油可不容易弄到。” “是啊,姑娘,奴婢也觉着奇怪,去问了,厨房上的周嫂子说,突然就少了小半桶油,好在那油是用来炸过果子的,没打算用来给主子们炒菜,不急着用,便没有寻,谁曾想,就用来害人了。” 谢知微也明白了嫣梅的打算,若是成功地服侍了主子,便是让人知道那油是她提走了,又能如何? 偌大一个家,两三百号人,厨房里难道会连半桶油都遮掩不住? 况且这事儿的背后,还藏着暗鬼,帮着四下里打点,半桶油,谁还会追究呢? 谢知微吩咐百灵,“你去跟扶云院,不拘哪个管事说一声,让他去回春堂弄一个轮椅来。” 百灵以为自家姑娘是想到大太太行动不便,才会说去弄一把轮椅,好让太太方便行动些,忙不迭地去了。 谢知微回到扶云院,见袁氏神色不虞,只是在看到她的时候,很快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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