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衡平妻,正显得她能力不弱。 “嫂嫂为你选这么一个妻子,是真心为你好。”萧灵愫真诚地道。 孙氏这边很快得到了谢知微的话,让她帮忙上赵家提亲。 孙氏这人,八面玲珑,胜在很能够审时度势,她想到赵家的家可不是当在严氏的手里,甚至,严氏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如若不然,赵家怎么可能会提个平妻? 孙氏帮谢知微做这件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事儿办成了,她没想过有什么好,可若是把事儿办砸了,那就是得罪人了。 想到这里,她拉住了正要去衙门的相公,将谢知微托付的事说了,道,“赵大人家的太太,那就是一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他家的那平妻,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偏偏两个姑娘年纪相仿,若是弄出个张冠李戴的事,我罪过就大了。不若,你先去跟赵大人说一说,横竖是郡主的话,郡主乃女中豪杰,你帮郡主跑跑腿也不算辱没了你的英名。” 第754章 愿意 李尔巽听太太调侃,不由得哈哈大笑,“郡主差遣算什么?娘子差遣,为夫当赴汤蹈火!” 孙氏闹了个大红脸,一面帮丈夫整理衣衫,一面道,“之前郡主说,将来等殿下班师回来了,让瑾儿去向范大人请教做学问,说实话,这比给我什么好,都让我感动。” 李尔巽听自家太太说了不少谢知微的话,见太太被谢知微迷得晕头转向,也不得不对这个年未及笄的女子感到佩服。 天底下有几个男子有这种让人死心塌地的魅力? 到了衙门里,正好李尔巽也有事要去找赵云翔。 周大谟被逮捕进京之后,河北的军政大事均是由赵云翔节制。 见李尔巽来了,赵云翔忙让人将一叠子文书搬了出去,亲自给李尔巽倒了一杯茶,道,“坐!元举前来,可是为明年春闱之事?” 元举是李尔巽的字。 李尔巽朝赵云翔一拱手,“是为了一桩喜事,弟在此先向兄道喜了!” 赵云翔完全不知情,道,“喜从何来?” 朝廷已经有了明旨,新任的河北布政使乃是李纲,那他暂时断无升迁的可能。 李尔巽便将谢知微欲聘赵宝华给萧恪当世子妃的事说了,道,“原本郡主是让弟的媳妇去说这桩媒,弟就说,这么大的喜事,我要先来向兄讨一杯酒喝。” 赵云翔心知,李尔巽夫妇之所以没有去家里说,而是因为他家的情况实在是特殊,不由得老脸一红,起身道,“走,正好要用午膳了,我们去旁边喝上一杯。” 二人出了衙门,到了附近常吃酒的酒楼,要了一个雅间,两碟小菜,一壶酒,边小酌,边说话。 因两人是同科,交情便比一般人要深一些,赵云翔道,“没想到弟妹如此得郡主的赏识,这对兄来说,真是天大的喜事,实不相瞒,为了宝儿的婚事,我也很愁。” 赵云翔不是个傻子,自家的情况,自己很清楚。当年,他反对抬平妻,嫡庶不分,乃是坏家的根本,可内宅之事,老太太说了算。 老太太一向很不喜严氏,但这桩婚事是父亲在世的时候定的,他不可能不孝到不遵父命。 以前尚可稀里糊涂地过了,可将来,女儿若是做了王妃,家里这些,可就上不得台面了。 李尔巽对赵云翔也知之甚多,这件事,他点到为止,笑着举起杯子,“赵兄,我就先干为敬了,恭喜!” 人逢喜事精神爽,赵云翔也红光满面,“弟妹能干,我那次子如今还暂时没有婚事,弟回去帮忙在弟妹面前美言两句,有那好的姑娘,帮忙张罗一二?” “若论起对姑娘家的了解,我听我家那位说,莫过于郡主了。回头我让我家那位帮忙打听打听。不过,兄的长子不是早就订了亲,依弟看,不如早日娶进门,家里有了长媳,就不一般,兄不见襄王府,一向都是郡主打理,事事井井有序。” 两人谈论一番,赵云翔这些年淤积在心头的郁闷,随着这桩亲事的到来,而如同拨开云雾见到了明月一般。 下衙后回到家里,他先去给老母亲请安,并没有将这桩婚事说出来,而是待出了老太太的院子,他回到书房,让人将赵宝华喊了过来。 赵宝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紧张,来到书房,先行过礼,如往常一般在椅子上坐下。 “今日,你李家伯父找到我,说是郡主找了李太太,让她来探一探家里的口风。” 赵宝华的心顷刻便提起来了,她忍不住看向父亲,神色间很是紧张。 见此,赵云翔便换了个口气,道,“京中权贵世家议亲,都不是直接上门提亲,而是让人彼此试探一番,哪怕事不成,也有回旋的余地,不至于叫人难堪而坏了情分。” 赵宝华紧张地听父亲道,“郡主让说的人是襄王世子,你不要看那里是王府,婚姻是一辈子的事,虽说是两个家族的结合,可是,女子和男子还是不一样,女子要在夫家过一辈子,个中辛酸苦辣,只有自己知道,旁人不能为你担分毫。” 赵宝华抬眼看向父亲,“爹爹,这桩婚事,我愿意。” 她顿了顿,道,“郡主是很好的人,不为别的,只为了可以和郡主在一起,我也愿意。这一次,若是没有郡主,女儿只怕只有跳河的命,错过了这桩婚事,我怕今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赵云翔的眼眸不由得眯起来,他问道,“可否跟爹爹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赵宝华落下泪来,“跟爹爹说,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丁家的那一对庶出兄妹,这些都是后院女人的事,娘亲没有本事护着我,跟爹爹说有什么用?” 赵云翔紧紧地握住椅子扶手,他闭了闭眼,道,“爹爹知道了,你既然愿意这门婚事,那就好好在家备嫁。” 赵宝华从前院出来,她站在二门的庭院中,朝着天空深吸了一口气,心头一直压着的一块巨石,就此被人挪开了,她顿感全身一阵轻松。 或许,襄王世子不如宸王那般雄才大略,甚至,可以说,胸无大志,但又有什么关系? 世人汲汲营营,为的不就是吃好穿暖吗?襄王府累世财富,襄王世子又不是败家子,难道还怕嫁过去没有吃穿用度? 她要的不是一个文韬武略的丈夫,她要的是一个安稳,可以开心过日子的家。 赵云翔重新回到了老太太的院子里,正好,严氏和韦氏都在,赵云翔便将襄王府欲上门提亲的事说了,老太太自然高兴不已,她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对儿子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你快去祖宗祠堂跟祖宗禀报一番,我赵家也要成为皇亲国戚了。” 赵云翔苦笑不得,“母亲,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要禀报也要等提亲的媒人上门来啊!” 韦氏一听这亲事,脸便垮了下来,她的女儿和赵宝华一起跟着严氏去萧府赴宴,眼下好了,赵宝华倒是有了好姻缘,自己女儿空跑了一趟。 “姐姐,当日月华和宝华都是跟着姐姐去的,怎地郡主独独看中了宝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755章 替嫁 严氏最怕这个,特别是老太太凌厉的目光朝她射过来的时候,她顿时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都不知道该怎么张嘴说话了。 韦氏还要开口,赵云翔已经开口了,“母亲,这桩婚事,由不得我们说话,儿子的意思,若郡主果真安排人上门提亲,家里还是好好儿准备宝儿的嫁妆,不能出半点纰漏。” 这话,韦氏不爱听,她撅起嘴,朝赵云翔丢了一个媚眼,“瞧老爷说的,郡主再厉害,不也只是一个小姑娘,还能有多厉害?” 赵云翔朝韦氏看过去,郑重地警告道,“你若是不想蹈周家的覆辙,你倒是可以挑衅她试试看,不过,到了那时候,你别说我断臂求生,不管你死活。” 韦氏很委屈,眼泪汪汪地道,“老爷,妾身只是说说而已,谁不知道郡主和东厂督主关系匪浅,难道妾身明知如此,还非要去捋虎须不成?” 赵云翔一听这话,就怒不可遏,“荒唐,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哼!” 他很想说,枉韦家自诩书香门第,但这种斗嘴的话,他一个大男人也说不出来,便索性起身,以公事为由,去了前院。 自从后宅不宁,赵云翔便很少回后院,他坐在书房里,细细地想这件事,最后,从身后的书柜里拿出了一个匣子,从里面取了五万两银票,去了赵宝华的院子。 赵宝华正在屋里摆棋谱,她少有如此清闲的时候,整个人轻松得好似负重而行的旅人,终于到了家,放下了沉重的行囊,坐在庭院中,享受一杯清茶。 “父亲!”赵宝华看到父亲进来,惊得忙站起身来,迎了过去,她亲手沏茶,奉到了赵云翔的面前。 赵云翔打量赵宝华的屋子,清素简朴得浑然不像是大家闺秀的闺房,与一般寻常的姑娘无异。 赵云翔将五万两银票拿了出来,递给赵宝华,“你若是嫁到了襄王府,日后与郡主便是妯娌,我们家是没法和谢家比的,这五万两银票你收好,是为父私底下给你的,将来你出阁,按例,公中会有一万两银子的嫁妆,至于你母亲给你多少,为父就不知道了。” 赵宝华想了想,将银票接了过来,“父亲,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女儿不会和郡主比,也不可能和郡主比。” 她曾经听说过,郡主一身医术,当初常寿长公主为了给女儿治病,一出手就是五万两银票。 五万两对郡主来说,或许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可对赵家来说,却举足轻重。 赵云翔对女儿很少上心,在他看来,儿子才是将来继承家业的人,因此,从小,他便将嫡子养在跟前,只可惜,儿子肖母,他的嫡子与严氏实在是太像了。 “为父希望你将来一定要记得,你哥哥与你一母同胞,你可以不顾及旁人,一定要多顾及你哥哥。” 赵宝华有些失望,只觉得手中的五万两银票,如此烫手,她想了想,道,”父亲,多大的脑袋就戴多大的帽子,哥哥若是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就算了吧!“ 见父亲不悦,赵宝华道,“女儿的意思,不是说不让哥哥读书,而是让父亲不要把哥哥逼得那么紧,若上天眷顾哥哥,就如同眷顾女儿一样,将来或许会让哥哥也遇到自己生命中的贵人呢!” 赵云翔听不得这样的话,他沉了脸色,“我是让你将来照顾一下你哥哥,并没有让你为他去谋官发财。” “是,女儿记住了!”赵宝华忙起身福身道。 赵云翔这才满意,起身,又嘱咐了女儿几句,这才离开。 三日后,孙氏正式上门提亲,赵家里里外外打扫一新,大门敞开,满城人都知道,赵家的大姑娘要聘给襄王府当世子妃了。 赵月华自从知道这件事后,就躲在屋子里哭了三天,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了,韦氏心疼得不得了,跟嬷嬷抱怨,“郡主真是瞎了眼了,看不到严氏是个什么样儿的?她这样的人养出来的女儿能有什么好?” 赵月华哭道,“母亲成日里说京兆韦氏有多好有多好,如今呢,人家看中了姐姐,我算什么?呜呜呜,从此以后我就是真定府的笑话了。” 韦氏搂着女儿,“你别哭了,你这哭得,我心里啊,就像被人用刀戳一样。” “我不管,娘,世子妃是我的,谁也不许抢了去。”赵月华反身扑到了韦氏的怀里,“娘,您就帮帮我吧,呜呜呜,要是让姐姐嫁过去,我会死的。” 韦氏听女儿这般,心疼得不得了,“好了,你让我想想法子,你先别哭,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嬷嬷在一旁道,“若是如此的话,总得想个法子,让大姑娘嫁不过去,这年头,也没有无缘无故退婚的,或是让二姑娘顶替大姑娘嫁过去,或是让大姑娘带着二姑娘嫁过去,将来,凭二姑娘的手段,还怕在襄王府站不住脚跟?” 这委实是个好法子,赵月华忙抬起头来,望着她母亲,见她母亲发呆,她摇晃道,“娘,难道您不肯吗?” “我怎么不肯?我只是在想,用什么法子好?” 赵月华只要一想到郡主当初那般瞧不起她,她心里的恨意就一阵阵地涌来,咬牙切齿地道,“她不是很看重姐姐吗?娘,姐姐若是活不了了,还怎么嫁过去和她当妯娌?” 韦氏轻轻地抚着女儿的背,“我的儿,你有这个胆识,将来不管去哪儿,我都放心了。” 家里的中馈是韦氏负责,她若是想向谁动手,那真是太容易不过了。 时间流逝,眼看要下小定了,赵宝华却一病不起,家里请了大夫,来诊脉之后,说是风寒,谁知,三日后,赵宝华竟人事不省了。 严氏日日坐在床边哭,六神无主。 赵宝华身边的丫鬟绿萝几次让严氏换个大夫来瞧,严氏答应得好好的,可是,临到了请大夫的时候,又不跟管事婆子说。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日,去厨房里提吃食的时候,听说二姑娘那边在绣嫁衣了,她惊得将提盒都摔在了地上,问道,“二姑娘定亲了吗?” 第756章 质问 厨房里的婆子跟看傻子一样看着绿萝,“瞧姑娘说的,大姑娘不是病了吗?这一病不起的,想必是时日无多了,家里和襄王府定亲了,断无随便退亲的道理,将来还不得二姑娘顶替着嫁过去。” 绿萝快步回到了院子里,正好赵宝华醒来了,绿萝哭哭啼啼地将听来的说给赵宝华听了,“姑娘,眼下怎么办才好?” “是我太傻了,我原以为我快要到好处了,却不知乐极生悲的道理。” “姑娘快别说这些了,姑娘想想,奴婢怎么才能救姑娘一命。”绿萝哭道,“要是真的……就什么都没了。” “谁能救我呢?”赵宝华道,“你去求一求郡主吧,若是还有个人能救我,就一定是郡主。” 此时,赵宝华心里知道,一定是韦氏母女对自己动了手脚,可是,就算说出去有什么用?最终还是要有人能救她,昨日,父亲将真定府里的大夫都叫了来会诊,也没有诊出个所以然来。 谢知微最近忙得很,母亲和婆婆从京兆府过来了,来之前也没有提前说一声,她有些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将母亲和婆婆安置好了,她才稍微闲下来,正要跟两位母亲说她帮萧恪定的亲事,便听说赵宝华病了。 这病得也太巧了些,等她让人打听清楚,赵宝华竟然已经卧床不起了。 百灵匆匆进来,道,“郡主,赵大姑娘跟前的丫鬟绿萝来了。“ “快让她进来!”谢知微忙道,既然已经下了小定礼,那就是亲戚了,谢知微自然不能将绿萝当寻常人家的丫鬟般对待。 二门上有婆子将绿萝带了进来,绿萝一进门便跪在谢知微跟前,“郡主,求郡主救救我家姑娘吧!” 谢知微忙让人扶起了她,“快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最近也是忙得晕头转向,听说你家姑娘病了,怎么回事?“ 绿萝抹着眼泪道,“奴婢瞧着姑娘的病是大不好了,郡主,您去瞧瞧我家姑娘吧,姑娘说若这世上有人能救她一命的话,就只有郡主了!” 谢知微腾地站起身来,吩咐玄桃,“备药箱,带上针,我们去看看吧!” 路上,谢知微细细地问了绿萝,得知赵月华已经在绣嫁衣了,她不由得冷笑一声,也心知,赵宝华的这场飞来横祸,恐怕也是因了这场婚事而起。 但,到底如何,还是要等她为赵宝华诊脉之后才知道。 赵云翔听说女儿的病惊动了谢知微,忙从衙门里回来,赵家的大门敞开,赵云翔与严氏亲自迎了谢知微进门,在正堂里坐定后,赵家的老太太由人搀扶着领了一家老小给谢知微行礼。 谢知微端了端茶盏,也没有喝,“赵大人,我来,是看看赵大姑娘的,我们两家既然已经定了亲,我就说句不该说的话,赵大姑娘生是我萧家的人,死是我萧家的鬼,今日我若是知道,赵大姑娘这病是有人动了手脚,我可不依!” 谢知微说完,目光扫过堂下众人,见一个美.艳妇人的神色一变,她心里已是隐约有了答案,也闪过了一道杀意。 赵云翔亲自领着谢知微去了女儿的闺房,看到赵宝华的瞬间,谢知微简直惊呆了,这哪里还是当日她看到的那个花骨朵儿一般的姑娘,憔悴得如同老妪。 “怎地这样了?”谢知微忙上前握住了赵宝华的手,“你说你身体不好,让人带个话去,我早些来看看你,何至于如此。” “郡主,我恐怕要辜负郡主的好意了。”赵宝华落下泪来,“我没用,好好的福,我是享不起了。” “胡说什么,你还这么年轻,将来有的是福享,你别说话了,我帮你诊脉。” 谢知微把着她的两只手,细细地凭脉后,便笃定,她这是中了毒。 谢知微让玄桃备针,锁住了她的周身大穴,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戳了一针,黑色的带着腥味的血便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屋子里慢慢地弥漫起了一股难闻的味。 谢知微让人将窗户打开,坐在一边写了药方,吩咐杜沅,“去外面抓药。” 不到半个时辰,谢知微将赵宝华身上的针拂下,安抚赵宝华道,“你好好休养,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谢知微将被子拉起来,盖在了她的身上,正要转身出去,赵宝华一把拉住了谢知微的手,“郡主,我……”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眼泪儿滚滚落下。 “好了,不说这些了,将来等过了门,你待世子好些,能够和世子好好儿过日子,不叫父王担心,我就很知足了。” 这桩婚事,谢知微只写信回去问了襄王,襄王回信说一切都凭她做主,谢知微之前还不觉得,慢慢地,她才知道轻重,若是将来两个人过不到一块儿去,她得多愧疚。 看到谢知微从赵宝华的屋里出来,赵云翔忙起身,朝谢知微拱手道,“多谢郡主了,不知小女如何了?” “赵大人,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 “请郡主随下官去书房。” 谢知微点点头,吩咐玄桃在这里盯着赵宝华喝药,她自己带了窦秀娘和杜沅去了赵云翔的书房。 二人坐定,赵云翔亲自给谢知微奉了茶,谢知微接过来,也没有喝,放在桌上,道,“赵大人,你府上有人给赵大姑娘投毒,这件事,看是你自己查,还是我让李尔巽来查?” 赵云翔的额头上顷刻便滚下了汗珠,他浑身跟筛糠一样,简直是不敢相信,但,郡主是不是弄错了的话,他是提都不敢提。 他不由得想到最近严氏不停地在他跟前说,要是宝华有个三长两短,襄王府会不会怪罪下来,想到韦氏也不停地在他面前为宝华担忧,说宝华命薄。 宝华若是命薄,那谁命厚呢? “我听说府上是打算大姑娘若是没了,二姑娘替嫁的,不知是不是有这回事?”谢知微冷笑一声,“若果真有,那赵大人,府上是将我襄王府当做什么了?” 第757章 平妻 赵云翔是陕西左参政,乃一方大员,却被谢知微问得哑口无言。 他今日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簪缨世族的嫡长女,浑身的气度风范,令他好似在凤趾宫里朝见皇后。 “宸王妃,赵家也出过几个读书人,下官乃是两榜进士出身,断无做出这等替嫁之丑事。但凡事空穴不来风,这件事请宸王妃交给下官去查证,必然会让宸王妃看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好。陆大人前赴战场之前,留了几个人在真定府,我与他们都有些交情,若赵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随时与我说,你我如今也比不得外人,都是亲戚,原就该守望相助。“ 赵云翔额头上的汗珠顿时爆出来了,他不敢抹掉,忙起身躬身行礼,“宸王妃,下官不敢,下官断不会包庇。” “如此甚好!”谢知微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她起身进去看了赵宝华一眼,吩咐丫鬟好生看着,她明日再来。 送走了谢知微后,赵云翔便来到了老太太的正堂,严氏、韦氏和赵月华都在这里,严氏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韦氏和赵月华则瑟瑟发抖。 她们哪里会想到郡主居然会亲自来看望赵宝华,还会亲自给她诊病呢! 赵云翔一进来,看到韦氏和赵月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怒不可遏,指着二人道,“来人,给我将她们拿下!” 家里的粗使婆子忙上前来,一左一右将母女二人擒住了,韦氏拼命挣扎,朝老太太伸手,“老太太,救命啊,老太太,妾身到底犯了什么事啊?” 老太太也被赵云翔这阵仗给吓着了,她站都站不稳,坐在罗汉床上,茫然地看着赵云翔,“这是怎么了?” “母亲!”赵云翔朝外面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长随进来了,将一包药往地上一放,赵云翔指着这药道,“母亲,这是从韦氏的屋里搜出来的!还有这个婆子,已经招了!” 韦氏的嬷嬷被带了进来,擒住她的人将她往地上一扔,婆子的膝盖摔得生疼,却半点都不声张,“老太太,老爷,太太,毒害大姑娘的事是奴婢做的,与二太太没有关系,二姑娘毫不知情!” “毫不知情?毫不知情的话,嫁衣都开始绣起来了,别告诉我,这嫁衣,你是帮你姐姐绣的。”赵云翔怒瞪着赵月华。 赵月华还从来没有见过她父亲生气成这样,吓得呜呜呜地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太太心疼极了,这会儿算是弄明白怎么回事了,浑然不在意地道,“宝华不是还没死吗?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喊打喊杀的?月华绣嫁衣又怎么了?若是宝华不在了,家里总要有一个嫁到襄王府去,这么好的一桩亲事,难道还要让给别人不成?” 赵云翔顿时无语了,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老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家里人受一点委屈也就算了,可是如今,若继续这样下去,招惹的就是不该招惹的人了。 “母亲,襄王府不是随随便便的张家李家,若是宝华有个万一,您觉得,家里谁最合适嫁到襄王府去?月华吗?襄王世子会委曲求全娶一个庶女?” “老爷!”韦氏一声尖利的叫声,她浑身颤抖得如同风中弱柳,不敢置信地看着赵云翔,眼中满是伤心绝望,“难道在老爷的眼里,妾身还只是一个妾室?月华还是个庶女?” 赵云翔的心中,此时对这女子半点恩情都无了,“我有没有把你当妾室不重要,重要的是朝廷怎么看你,郡主如何看你!” 他嗤笑一声,“你觉得谢家数百年的簪缨世族,讲究的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会嫡庶不分,会认平妻这样的身份,会觉得月华是个嫡女?” 韦氏难过极了,“老爷,您口口声声都是郡主郡主,难道赵家要轮到一个外人来当家做主?” 赵云翔气晕了,“你觉得郡主会愿意给我赵家当家做主?真是可笑至极,郡主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宝华如今不是赵家人了,是萧家人,你们觉得,郡主既然已经知道宝华中毒的事,郡主会善罢甘休?” 韦氏终于又知道害怕了,她惊骇地看着赵云翔,“她想怎样?” 赵云翔只觉得,同样都是人,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他的后院里,从上到下,都没有一个脑子清白的人。 “宸王妃乃是超品的王妃,我不知道她想怎样,我只知道,她想怎样就怎样!” 老太太沉吟片刻,给儿子出主意道,“这件事的根源还是在宝华身上,不如让宝华出面,跟郡主说说好话,这毕竟只是我赵家的家事,还是不宜外人插手的好。” 赵云翔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二门上的婆子便来了,禀报道,“老太太,老爷,东厂百户曲大人来了,说是奉郡主之命来的,陪老爷喝盏茶。” 赵云翔便索性对老太太道,“母亲,这家里的内宅之事,一向都是您老在做主,今日儿子也不好插手了,曲百户乃是东厂督主的左膀右臂,是陆大人留给郡主使唤的,您瞧着这家里,是一块儿被抄家下狱呢,还是承郡主的好,亲戚面上,彼此留一点颜面?” 赵云翔说完,便去了前院,曲承裕站在正厅里,正望着中堂上的画看着,看到赵云翔来,他忙拱手,“赵大人,叨扰了!” “曲百户客气了,您请坐!”赵云翔格外客气,也不等曲承裕说话,“曲百户,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些许事,还需要一点时间,曲百户可否多担待,稍微等一等!” “不着急!”曲承裕笑道,“督主不在,末将有的是时间,郡主也说了,今日至晚的时候给个回话就行了。不过,末将话说在前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赵大人可不要包庇,令我等为难。” 赵云翔满腔义愤,方才在老太太的屋里,全都化作了无奈,此时听曲承裕这么说,笑得比哭都还难看,他忍不住道,“可否请曲百户指教?” 第758章 糊涂 曲承裕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指教赵云翔,他道,“赵大人,您乃是从三品的大员,当年的老赵大人,在朝中也是为官清廉。末将听说,昭阳帝评老赵大人‘皆以贤闻’,怎地到了这家务事上,您就……糊涂至此?您且想想,襄王世子妃可不是器物,有能者居之,那是讲究缘分,要入得了大人们的眼缘。” “若是今日,令爱真的福浅缘薄,这婚事是郡主在一力操办,落在世人的眼里,别人会说,郡主不是真心在为襄王世子张罗婚事,将来再聘一个,有心人如法炮制,那岂不是坏了姑娘们的性命,将来难道要世子落一个克妻之名吗?” 曲承裕朝赵云翔拱手道,“赵大人,您家这内院,漏得跟个筛子一样,如今满真定府的人都知道,二房太太为了让庶女替嫁,给嫡长女下毒,赵大姑娘命悬一线,是郡主出手相救,您觉得还能隐瞒吗?” 赵云翔闭了闭眼,起身朝曲承裕行礼,“曲百户,您稍坐,我这就去给您一个交代!” 老太太的正堂里,韦氏趴在老太太的跟前,哭得给你泪人儿一样,老太太被她摇摇晃晃,脸色苍白,唇.瓣发乌,竟是一口气上不来的样子。 赵云翔过来了,一把将韦氏拉开,朝老太太的后背拍了拍,将她拍得缓过起来。 “你跟我来!”赵云翔将老太太交给屋里人好好伺候后,对韦氏道。 韦氏不敢,哆嗦着朝老太太的身边挪,赵云翔背着手,“把你送进家庙,或是交给东厂,你毒害嫡出,论律,当徙三千里,你自己决定。” 老太太一听东厂,便浑身不好,以前是为了巴结京兆韦氏,如今,既然大孙女儿要嫁给皇家了,她一时也想开了,指着韦氏道,“把她带走,把她带走,她不走,我就要死了!” 方才,要不是儿子,老太太要被韦氏给摇死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忙按着额头,靠在罗汉床上,气都透不过来了。 严氏就跟个木偶一样,上前去,将一个迎枕放在了老太太的身后,老太太看到她就烦,“出去,出去,都走,不要在我这里待着了,连个妾室都节制不住,要你何用?” 严氏委屈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忙用帕子擦干,从老太太的屋里出去后,她就去了女儿的院子里,见女儿正靠在床头喝药,她便上去要从丫鬟的手里接过药碗。 赵宝华推开了她的手,虚弱地道,“母亲,不用了。” 严氏便哭起来了,“连你都嫌弃母亲吗?母亲是笨了些,可是,母亲也想像别人那么聪明啊!” 赵宝华只觉得很累,她道,“母亲,发生什么事了吗?” 严氏将事情说了,拉着赵宝华的手,祈求道,“宝华,我看老太太和你父亲都很为难,你二娘她到底和我们是一家人,既然你现在没事了,你何不放过你二娘呢?我听说,你父亲要把她送到家庙里去,你也知道,家庙是什么地方……” 严氏自顾自地说着,“你二妹妹羡慕你的婚事,也不是非要用这种法子来争个高下,你要是答应把你二妹妹带进王府,将来效仿娥皇女英,何至于出这种事?自古,家和万事兴……“ 赵宝华的一颗心,此时如同浸在了冰水中,她此时此刻很是体谅父亲,若她是父亲,一辈子和这样一个女人生活,是何等的不幸与悲哀。 “母亲,我的嫁妆,您都帮我准备了吗?嫁妆单子开出来了吗?我听郡主开过玩笑,她的嫁妆是从她落地的时候,就开始准备的,先是亲生母亲,后来是外祖母,外祖母又把她的嫁妆单子交到了她如今的母亲手里。” 说到这里,赵宝华的泪水滚落了下来,郡主说起袁夫人的时候,从来不会说继母,可见袁氏是一个何等好的母亲。 而袁氏,谁不知道是郡主的继母呢! 严氏“哎呀”一声,“我都忘了这件事了,你放心,这嫁妆单子,以前我出嫁的时候,你外祖母也帮我拟过,我照着那份拟一张,不耽误事儿。” 赵宝华说了几句话便累了,她让绿萝服侍她躺了下来,她不想看到母亲,便艰难地转了个身,面朝里,很快就睡着了。 严氏从女儿的房里出来的时候,不忘将丫鬟婆子们敲打了一遍,她也不知道女儿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才出了院子,赵月华便跑过来了,抱着严氏大哭,“母亲,您去求求父亲吧,不要把我二娘送走啊!” 严氏一听这话,忙拉着赵月华往前走,“你父亲呢?你父亲呢?” 她才走了两步,两个婆子来了,一人将赵月华拉开,另一人道,“太太,奉老爷的命,请太太回正屋去,今日起,没有老爷的命令,太太一步不得离开正屋。” “这怎么行?二太太不在,我也被禁足的话,家里的中馈怎么办?” “这就不劳太太操心了,请吧!” 韦氏当天被送回平阴县的家庙,在山东郓州,离此地不说十万八千里,也有千里路,以后或许再难回来了,且被送往家庙,必然是犯下了滔天大罪的,老家的人会如何看待她? 韦氏一度想要逃走,但随行的除了丫鬟婆子,赵家的护院外,还有两个东厂番子。 老太太当天就病了,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有卒中的征兆,没有别的法子,只有慢慢调养。 赵宝华倒是好起来了,十日后,已经能够下地走动了,虽说身子亏了些,但幸好有谢知微,每两三天来给她把一次脉,开的方子对症不说,还给她开了食补的方子,气色也慢慢地养好了。 京城里,襄王坐不住了,吵着闹着要来真定府,理由是儿子要娶媳妇了,他这做公公的无论如何要来看看。 谢眺被他吵得不行,当着几个内阁大臣和襄王吵起来了,怒道,“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你说了把这事儿交给我孙女处理,你现在又要去干涉,怎么到了这节骨眼上,你若是不答应,还想退婚不成,你早做什么去了?” 襄王道,“本王退什么婚?郡主挑的人,还能有差?儿子成亲,我这做老子的怎么能不在场呢?” 第759章 天选 谢眺从来没有这么气过,他承认儿子成亲,当老子的的确不能不管,可是眼下京城是什么情况? 谢眺猛地一甩手,“襄王殿下,宸王是老夫的孙女婿不错,可也是您的儿子,您都不想管了,老夫又何必多管闲事?老夫这就致仕!” 张明贺眼见事情要往一发不可收拾处发展,忙进来打圆场,“襄王爷,世子成亲,横竖还有容娘娘在,郡主也会把一切操办好,说难听一点,这成亲的日子,新郎官缺席了都还有公鸡帮忙拜堂,您一个当公公的,未必一定要去凑热闹。” 襄王气得瞪眼道,“你这打的是什么比方?” 张明贺不为所动,朝东暖阁的方向拱了拱手,“皇上还病在榻上,宫里不能没有人管,以前有陆大人在,如今陆大人不在了,总不能让我们这些内阁大臣们住在宫里吧?“ “住宫里又怎么了?宫里就一些宫女了,有位份的也就敬嫔,大家都一把年纪了……” 眼见襄王越说越不成体统了,谢眺抬手止住了他,“襄王爷,这事儿,您跟我们说没有用,您想撂挑子,找别的人撂去,我们管不着。当初跟陆大人说好了,您负责宫里,若是将来宫里有个事,我们也管不着。” 襄王见此,也不得不熄火,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阿恂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嘛?我都一大把年纪了,也该享享儿孙们的福了,唉!” 谢眺等人懒得搭理他,见襄王不闹了,便各自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萧恂原本打算兵分两路,但听说陆偃来了,他便不必如此,领军直抵达鲁城。 驻守在黄龙府的娄国军队,约有三万人,准备以逸待劳,将萧恂远道而来的军队消灭殆尽。 萧恂据城不出,远在越里吉的完颜赞诚见此,兴奋不已,带着薛婉清和绫华率领大军赶了过来,将军队驻扎在黄龙府外面。 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薛婉清朝远处眺望,已经近十月了,北境大雪纷飞,她穿了一身貂裘,看着四处白茫茫的一片,一种不安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这是她穿越过来的第五个年头了,她原以为她能够在这个时空独领风.骚,谁知,龙困浅滩。 诚然,上天给了她太多眷顾,主角光环一直罩在她的头上,可是,到现在,她依然看不到光明。 完颜赞诚踏上了城楼,站在薛婉清的旁边,朔风将他的话,吹到了薛婉清的耳中,“薛大姑娘,这一仗,你觉得应该怎么打?” 薛婉清看了一下风向,“萧恂死守达鲁城,这座城池,我看了一下,易守难攻。如今,太子殿下麾下有十万精兵,而萧恂,顶多五万,铁鹰骑虽说骁勇善战,但如今天时向着太子殿下这边,若是能够运用热气球,将士兵运送进达鲁城,里应外合,萧恂被枭首,近在眼前了。” 薛婉清笑了一下,“到时候,太子殿下一统天下,何愁无日?” 若是到了那时候,她薛婉清便也成了名垂千古的谋士,与张良、诸葛亮可同日而语。 “哈哈哈!”完颜赞诚似乎看到了那一日,萧恂少年成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若是败在了他的手上,不说砍萧恂的头,只要这一败仗,从此以后萧恂便再也不敢与他迎面对上。 今日之天选之子,舍他其谁? 萧恂也站在城楼上,他的身后跟着裴无咎、楚易宁、孟少卿和杨云琦,漫天朔风卷着雪,扑到了他们的脸上,萧恂道,“你们觉得完颜赞诚会用什么样的法子来攻陷这座城池?” 楚易宁笑道,“不管用什么法子,眼下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将完颜赞诚的兵力全部都吸引过来,陆大人率领寒羽军直逼越里吉,既然完颜赞诚想借陆大人之手,杀掉自己的亲爹,看在昔日同殿欢宴的份上,我们也不妨成全他!” “哈哈哈,阿宁,你越来越会说话了!”萧恂拍了拍楚易宁的肩,他转过身看向南边,我们尽快完结这一仗,我要回家过年!“ 北契的余孽已经迁往西边了,因历史的渊源和争夺地盘,如今,室韦部与北契内斗不断,发生过几次冲突,很不太平,暂时不必用兵。 娄国倒是野心勃勃,萧恂此时出兵,也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娄国一举灭掉。 说起过年,没有人不想回去过年。 杨云琦笑道,“殿下,眼下最不该提过年两个字的就是殿下了,若是殿下这么一说,军心都要涣散了。” “谁说的?”萧恂一想到可以回家,可以看到湄湄,一想到,过完年,他就能如愿以偿,不由得心旌荡漾,喊道,“铁鹰骑的儿郎们,你们想不想回去过年?” “想!”城楼上,守城的铁鹰骑们大声喊道,喊完,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萧恂嫌弃他们声音不够大,又问道,“大点声音,我听不见,你们想不想回去过年?” “想!”满城的将士们都喊起来了,纷纷聚集过来。 萧恂面朝城内,看向所有的将士们,笑道,“我也想啊,可是,你们看,完颜赞诚那狗东西把我们包围了!” “殿下,让末将去干掉他!”有将士站出来喊道。 “好,有勇气!”萧恂看了看天象,“再等等,咱们瞅准机会,再过两天,我们杀出去,灭掉他们,回家过年!” 过年,激起了铁鹰骑所有人的士气,有人笑道,“跟着王爷打仗,好像每年都能回去过年!”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笑起来了,城里的气氛越发火热,年关还没有到,竟然就像是在过年了。 萧恂领着众人下了城楼,来到了帅帐中,杨云琦问道,“殿下,真的要在年前攻下黄龙府,回家过年吗?” “不错,大哥会等着我过去,所以,这个时间要尽快。越里吉乃是娄国的都城,这些年应是囤了不少好东西,这一仗,我们不能白打,也不能让将士们跟着我们白打这么多年!” 这话一说,众人都明白了,杨云琦不由得有点担心,问道,“得有个章程,万一激起了娄国人的反抗,那就不好了。” 第760章 伐谋 萧恂一笑,“怕什么,所有的当官的都不留,老百姓一个不许动,放出话去,将来让老百姓推举官员出来治理娄国,咱们什么都不做,他们自己就乱了。” 杨云琦眼前一亮,这的确是再好不过的决策了,让对方先乱,上兵伐谋,不过如此! 陆偃将越里吉围而不攻,勤王的军队迟迟不来,越里吉城里,没有人还有心思过年。 皇宫的大殿里,完颜骞昊站在玉阶之上怒道,“太子呢?太子人在哪里?” 完颜宝现躲在后门,看着大殿上乱哄哄的一切,她的心里不由得阵阵发凉,站在城楼上,可以看到寒羽军的旗帜在四面八方飞扬,突然,她好想念曾经家乡的白山黑水。 完颜宗望在众望之中走上前去,“皇上,太子已经在黄龙府将萧恂包围了,京城的困局应当很快就能解开,臣以为,陆偃应当不会不顾萧恂的死活。” 就在这时,一声“报”随着风雪卷了进来,所有人都扭头看向殿门,一个满身都是雪的禁卫军冲了进来,跪在门口,“皇上,陆偃大军将西城门攻破了!” 完颜骞昊眼前一黑,朝下倒去,身边随侍的太监忙将其扶稳。他的身体晃了晃,清醒过来,但眼前却有些看不清楚了,不由得心中一阵灰凉,一屁.股坐在御座上,“怎么会呢?” 完颜宗望忙道,“皇上,臣前去看看!” 皇帝摆摆手,完颜宗望朝外走去,殿中的大臣们人人都很不安,不顾在御前,纷纷议论起来了。 陆偃骑着马在西城门下晃了一圈,没有下达进攻的命令,裴矩很是不解,问道,“小侯爷,这城门若是再关上了,再攻破就不容易了,不进城吗?” 陆偃朝高高的城楼看了一眼,“不进,把完颜骞昊吓死就完事儿了,越里吉还有五万驻军,本座不是打不赢,没必要打这么惨烈的胜仗,等一下宸王殿下,一起进城,快过年了,不能让兄弟们空着手回去。” 这话,很快就传了出去,整个军营之中,顿时人人都热血沸腾,千里出征为的是什么?保家卫国是大人物们的事,对于这些将头颅挂在裤腰带上的军士们来说,更多的还是升官发财。 “铁鹰骑怎么还不来?狗日的,要是来了,先吃我三棍子再说!” “我能不能去支援一下铁鹰骑?总旗,我承诺,我要是抢到了什么,分一半给铁鹰骑的兄弟们,让我们攻城吧!” 总旗笑着将枪杆子拍在了旗下的军士身上,笑道,“少贫嘴了,晚上做点好吃的,吃饱了,好攻城!” 萧恂领着铁鹰骑追出了五百多里地,终于将完颜赞诚包围在了山脚下,越过这道眼前这道山岭,便可以看到越里吉城了。 马儿不耐烦地在原地打了个转儿,突然,前方阵营里出奇地安静起来,不一会儿,便看到两队军士押着两个女子从营地里走了出来。 太阳从东面升起,朝霞映红了半边天,阳春白雪,天地间如同一片琉璃世界。 萧恂抬眼看去,见那两女子有些面熟,细看,不认识,不由得用马鞭抽了抽马儿,让它稍安勿躁。 “五皇兄,救我!”姝宁头发凌乱,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袄,狼狈得好似从军中拉出来的妓.女。 薛婉清忍不住抬头看去,阳光照在青年的身上,银色的铠甲上似乎有流光在荡漾。 青年的五官轮廓随着年岁而变得日渐深邃,昔日眉宇间的少年意气,已经笼上了成熟的气息。 若说曾经的萧恂乃是一柄出鞘于天地的宝剑,今日的他,便是俯瞰天下的君王,锋锐收敛,威压如山。 这样一名出色得令神鬼都嫉妒的男子,却与她无缘。 “萧恂,你若是救了我,我愿意辅佐你成为千古一帝!”薛婉清忍不住出声道,“我乃是端宪郡主的表妹,求你看在端宪郡主的面上,救我一命!” “五皇兄,我是姝宁啊!” 萧恂嗤笑一声,看也没看这两人,而是看向躲在营帐门口的完颜赞诚,“完颜太子,尔欲何为?” “宸王殿下,我不过乞一命而已,眼下这两人,与你均是渊源颇深,只要你放我一命,这两个女人,你都可以带回去!” 萧恂哈哈大笑,“眼下这天下只有两个女人与我有关,一个是我母亲,还有一个是我妻子,将来或许有我女儿,其他的女人,与我何干?” 萧恂举起手来,银枪在空中闪着熠熠寒光,“将士们,冲啊,杀完敌人好回家过年!” “过年!过年!过年!” “五皇兄!” “萧恂!” 地动山摇的声音传来,铁鹰骑的马蹄踩踏在地上,发出隆隆的声响,薛婉清和姝宁忍不住抱在一起,两人连滚带爬地朝一旁跑去,躲在了拒马阵前,看着大雍的军队如同潮水一般朝完颜赞诚的营地冲了过去,火光四起,厮杀声不断,完颜赞诚的头颅被一个不知名的小兵一刀砍掉,滚落在地上。 薛婉清扶着拒马阵吐得天翻地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姝宁已经跑了出去,她不由得跟在后面,两人一路南逃。 萧恂的军队西进,五日后,与陆偃的军队在越里吉城外汇合,两人时隔一年,再次见面,亲热之情自是不必言表。 两兄弟紧紧地搂在一起,陆偃轻拍着萧恂的后背,“保证能让你回家过年!” 萧恂腼腆地一笑,“大哥,要是赶不回去,我怕湄湄不让我进门。” “嗯,有可能,我来的时候,郡主说了,你把她诳到了真定府,结果,也是一年到头见不到人呢!” 萧恂越发心里难过,不由得朝营帐外看去,见天上墨云滚滚,低得似乎要塌下来了,他心中战意涌动,“那就尽快攻城!” 高大的树木用铆钉连接起来,攻城车拖着巨树,在巨大惯性冲撞下,冲向了城门,将城门外面死死地抵住,下一辆车再次冲过去,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搭接上了城墙的坡。 城上,热油灌了下来,箭头上绑了火,朝下射来,将萧恂等人才搭起来的木坡烧燃了。 第761章 及笄 萧恂将身上用雪水全部都抹了一遍,铁鹰骑的先锋们如法炮制。 陆偃在身后指挥着寒羽军的将士们,用投石机将巨大的雪球投向燃烧的树木,为萧恂开辟出了一条通天的道。 “铁鹰骑,跟我冲!” 萧恂一步冲出,踏上了木梯,城墙上所有的箭头全部都对上了他,他手中的银枪挥舞,如同一团光在闪动,所有的箭都被他滴水不露的枪法抵挡在外,他如同一尊冲天而降的战神,出现在了对方的城墙上。 “宸王攻城了!” 一名大娄军喊了一声,原本在城墙上奋力杀敌的大娄将士们的攻击出现了一瞬的停滞,所有人都看到了城墙上,一员银铠青年手中挥舞的长枪,雪亮的枪尖挑向所有围向他的大娄军,枪枪无虚,招招见血。 “宸王得手了,攻城!”陆偃的声音在天地间响起,鼓声阵阵,大雍将士们的热血被瞬间点燃,所有的人都冲向了城楼,而攻门的大雍军士们也在此刻,拼尽全力,将攻城车轰响了城门。 古老的城门发出最后一声寿终正寝的响声,轰然倒塌在地面。 城内出现了骚乱,街道两旁的百姓家中大门紧闭,只有那些达官贵人们逃难的马车四处奔走。 巷战开始了,只要杀了这些禁卫军,便可以屠城,可以携带大量的金银回家过年,原本就勇武的寒羽军和铁鹰骑杀气腾腾,与溃不成军的娄军展开了激烈的巷战。 三日后,城里的生力军被消灭殆尽,四面的城墙上,飘起了寒羽军和铁鹰骑的旗帜,“萧”和“陆”字迎风招展,不知何时,漫天的飞雪停了下来,一轮新阳升起在天空。 城内所有的富户人家被洗劫一空,宫里堆满了财物,陆偃转悠一圈,看到块粉红色的宝石,拿起来在手里掂量一番,抛给了萧恂,“这个,可以拿去给郡主打个首饰。“ 萧恂接了过来,迎着光看了一下,晶莹剔透,无半点瑕疵,他朝陆偃扬了扬,“大哥,多谢了!” 陆偃哈哈大笑,走了过去,与萧恂并肩,“阿恂,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萧恂看着南面的方向,眼中闪过期翼的光,“给湄湄办一个盛大的及笄礼,然后生一堆孩子!” 陆偃忍俊不禁,“没想过别的?” “别的什么?” 陆偃环视一圈,见所有的将领们都看过来,提醒道,“大家伙跟着你,可不光是为了发财的。” 萧恂摸了摸鼻子,“大哥,我现在只想赶紧把这里安置好了回家过年,这事是明年的事了,等明年再说。” 陆偃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一挥手,“你赶紧安置吧,安置了好赶路!” 萧恂一笑,见所有人都别开脸,不想看自己,他有些无语,点名道,“裴无咎!” “在!” “孟少卿!” “在!” “你们驻守此地,杨云琦,你留在这里,安抚娄国百姓,选拔官吏,建立官学,行教化之事!” “是!”杨云琦应声完了,就开始哭道,“宸王殿下,我就不需要回去过年了吗?” “明年轮到你们回去过年,实在不行,你们自己把家眷接来啊,总不能让我在这里过年吧!” 好有道理!众将无语。 范文成领着谢明溪过来了,这一次,谢明溪好好地领教了战场上的残酷,一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天真的,成日里想要建功立业的小孩子了,少年老成,如同一柄被开刃的剑,渐渐地有了锋芒。 “姐夫!陆大人!”谢明溪给萧恂和陆偃分别行礼,陆偃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问道,“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到!” 范文成站在一边,也是风.尘仆仆的样子,待萧恂一一安排完了,他才上前,“宸王殿下,粮草已经运到了,这一次,一共到了两个月的粮,属下留了一部分在上京城。” 上京城乃是北契的京城,萧恂一听便明白了,道,“做得好,还有一个月时间,回去的时候,我们走长春州,经上京城,直抵燕京城,大哥,你在燕京城逗留,我回去接湄湄,我们在燕京城过年!” “好!” 临过年还有一个月时间,谢知微在真定府城门前等来了崔老太太,风雪漫天,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这种日子,老太太竟然还会千里迢迢地从博陵过来。 “外祖母!”谢知微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老太太,声音都哽咽了,“这样的天气,您怎么过来了?“ “朝中下了旨意,你大舅舅被任命为礼部侍郎,要去燕京府,我想着,你也要及笄了,就过来了,我也想我的湄湄儿了!” 老太太的精神很好,她将谢知微搂在怀里,用脸贴了贴,欢喜得不得了,“两年不见,我的湄湄儿又长漂亮了,比你母亲当年还要好看!” 谢知微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窝在老太太的怀里,还是很不满,“不就是及笄吗,多大的事儿啊,外祖母要是想我了,让我去博陵就行了,何必跑这么远呢?” 她从老太太的怀里起身,“外祖母要是路上有个什么事,您让我怎么办呢?” “能有什么事,外祖母多大岁数的人了,什么事儿没见过,更别说眼下各处都太平,我是起身迟了些,要不然,早到了。” 海氏在一旁道,“说起来,衮国长公主也该到了。” 谢知微不明所以,“前些日子,黎阳郡主是来了真定府,可是,衮国长公主来做什么呢?” “是我写信让衮国长公主来的,傻孩子,你要及笄了,你母亲和婆母都来了,听说你三婶和四婶也准备来,如今要瞒着你肯定不能瞒了,殿下在燕京府专门起了宫殿,准备在那里为你举办一个庆典,为你贺及笄!” 谢知微的眼中,泪珠儿滚动,她抿了抿唇,心中五味陈杂,难怪,大家都来了,元嘉姐姐从云南写来了信,给她送来了一顶金冠,说那边最多的是金子。 母亲和娘娘好好儿的,也不凿石窟造佛像了,从京兆府赶了过来,如今,外祖母和大舅母也来了,衮国长公主也来了,一时间,谢知微只觉得,再也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幸福的了。 北地的战争也在收尾。 曹云辞身后的人越来越少了,对方的箭实在是太猛了,夕阳西下,他似乎看到死神在朝他招手,但他没有任何理由放松,眼看前方的人影越来越虚,好似一道幻影在他眼前闪动,曹云辞拼尽了最后一把力气,他将手中的剑朝前掷出。 第762章 妹妹 一轮新日在天边升起,朝霞映照着山川大地,寒羽军和铁鹰骑整装待发,在满城百姓的欢送下,渐渐地行远了。 “完颜宗望倒是会跑,呵呵,我倒要看看,天下之大,他能跑到哪里去?”萧恂甩着马鞭,毫不在意地道。 陆偃皱着眉头,“没想到完颜宗望会跑,我是说,没想到会让他逃跑。这个人,毕竟是宗室,若是跑了,往别的地方跑倒是无所谓,若是让他跑回了白山黑水,我担心他会卷土重来。“ “卷土重来就卷土重来,大哥,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如果注定与娄国还有后续的话,那就继续战斗好了。我们这一辈战斗不完,还有下一代。” 萧恂只想快点回家看湄湄,“大哥,你别想多了,你这么多年琢磨得还不够吗?你仔细很快长白头发了。“ 陆偃笑道,“好,我不琢磨了,以后,你琢磨,我什么都不想,也什么都不管了,只为你冲锋陷阵好了。” 萧恂高兴坏了,趋马挨近了陆偃,胳膊架在他的肩上,“大哥,说话算数啊,以后你只负责为我冲锋陷阵,有你这句话,我此生死而无憾!” 陆偃肩膀一垮,萧恂的胳膊便不得不拿下来,他没好气地横了萧恂一眼,“年节下的,说什么生啊死啊的?” 正说着闹着,前方的斥候折马冲了回来,“报,宸王殿下,督主,前面发现了曹百户,他身受重伤,完颜宗望死在他前方三十丈远处。” 萧恂和陆偃对视一眼,两人忙一起催动了马朝前跑去。 前面,已经有人将曹云辞从雪地里救起来了,将他身上的衣服脱了之后,用雪在摩擦,随行的医官就地熬了药,给他灌了下去。 完颜宗望已经死了,后背中了一剑,这柄剑是曹云辞的,而且从曹云辞匍匐朝前的姿势来看,完颜宗望九成九是曹云辞掷剑刺死的。 大军没有停,陆偃安排了一个斥候回去城中报信,又吩咐了四个人抬着曹云辞走。 曹云辞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武安侯府母亲的正屋里,他的妹妹刚刚出世,躺在母亲的怀里,他站在床前的脚踏上,倾身向前看着妹妹柔嫩的小脸,好似他早春的时候在墙头看到的迎春花。 他用手指头戳了戳妹妹的小脸,妹妹睁开了眼睛,朝他看了一眼,突然咧开嘴哭起来了。 他吓坏了,缩了手指头,胆怯地看着母亲,母亲将他搂进了怀里,哄着妹妹说,“看,这是哥哥!” 妹妹突然又不哭了,含着泪的眼看着他,慢慢地又咧嘴笑了,那一刻,他突然发现,妹妹好傻也好蠢。 但是,那个小肉团子一天天地长大了,会开口喊哥哥了,每天他下学后,都能在母亲的院子里玩好久,父亲和母亲坐在窗前的榻上,父亲一边喝茶,一边看书,母亲做着针线,但他总能够感觉到父母的目光落在他和妹妹的身上。 幸福,总是稍纵即逝! 父亲的脸上开始有了愁容,母亲也变得愁眉不展起来,家中的日子捉襟见肘,这一切都跟在宫里的姑姑有关。 为了保住姑姑皇后的位置,家里想尽了一切办法,宫里的任何一条指令,他们都要不折不扣地去完成。 他听到了母亲的抱怨,“从古至今,不是人人都能做后戚,父亲临终都说过了,皇后娘娘在宫里,以后是皇家的人了,不再是武安侯府的人了,武安侯府不是靠后戚的身份在朝中站稳根脚,我们也不必为了皇后娘娘做出如此牺牲。” 父亲的头越发低了,他听到父亲底气不足地道,“我何尝不知,可母亲不是父亲!” 后来,他躲在通往岭南的官道边上,看着父亲带着锁链蹒跚行走在路上,他的父亲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何曾受过这般羞辱? 可是,他看到父亲的脸上有着恬淡的笑容,那一刻,满腔的悲愤都化作了泪水,滚滚而下。 曹云辞,他只是曹云辞! 从此以后,世上再也没有了武安侯府,百年世家,终究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但,这一切何尝不是欲.望的驱使? 冰冷将他淹没,曹云辞原以为自己会死,他在想,他还没有救出父亲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再也没有机会让父母过上平淡无忧的日子了。 可是,渐渐地,他身上又变得热起来,一碗甜甜的热汤顺着他的喉咙流淌进他的身体,他原本漂浮在半空的魂魄,好像被这热意吸引,回归到了他的身体。 曹云辞听到了天空中秃鹰鸣叫的声音,听到了靴子踩在雪地里的声音,也听到了马儿嘶鸣的声音,还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他睁开眼睛,眼睛上蒙了一层黑布,只能够看到依稀光亮,一轮红日悬挂在天空,他闻到了空气中雪的清冽的味道。 他还活着! 他的身体被人抬着,在担架上轻轻地晃荡着,好似回到了儿时在母亲的怀里。 傍晚时分,他被人抬着进了城,在一处客栈安置了下来,进了屋之后,医官帮他把眼睛上的黑布取了下来,他环视一圈,目光对上了医官,是老熟人了。 “曹百户,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医官将一碗热粥递给他,“这些日子你一直在用药,想必很不舒服,喝一碗热粥,养好精神,一会儿宸王殿下和陆大人会过来和你说话。” 曹云辞道了一声谢,接过了热粥,问道,“这里是哪里?” “花兀城,原本今晚要急着赶路,殿下担心你的身体受不住,再说了,你这被人抬着,也挺耽误事儿的,就先在这里停留一.夜,明日再赶路。” 医官并没有嫌弃他的意思,军中人说话,一向都是直来直往,他笑道,“是我耽误了大家的行程了。” “那倒没有,你这次啊,立下了大功了。别的话都不多说了,你这九死一生,估摸着也没有多少力气说话,留点儿力气,一会儿和殿下说。” 第763章 辣眼 曹云辞将一碗粥喝完了,他将碗递给了医官,陆偃和萧恂联袂而来。 “感觉如何了?”萧恂问道,他拉了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 陆偃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致,大约是嫌模糊,便转过身来,靠着窗,一身闲适从容,浑然不似曹云辞曾经在京城看到的冷漠模样。 “多谢宸王殿下,多谢陆大人救命之恩!”曹云辞要起身行礼,萧恂抬手制止了他,“就不说这么多了,我来,只是想问问你,你这次的军功,要如何算?” 曹云辞听懂了萧恂的话,他眼圈儿一热,有点想哭,“殿下,我……我……我没什么想要算的,这原本是我应该的!” 萧恂笑了一下,扭头朝陆偃眨了眨眼睛,陆偃弯唇一笑,一点雪光流淌在他不染而朱的唇.瓣,无端就流露出一抹妖魅来。 令人赏心悦目! 萧恂有短暂的失神,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 曹云辞愕然,觉得这两人的举动有些辣眼睛,他只当自己没有看见,便听到萧恂道,“我知道你这么拼命,总是有原因的,不过,我话要说在前头,你这军功,只能换一个人,你打算换谁?” “殿下,若是能的话,自然是换属下的父亲。”曹云辞咬牙切齿道,“二房三房罪有应得,虽然我二叔三叔死了,可是他们死,难消我心头之恨。当年若不是二叔三叔成日里在我祖母跟前挑三拨四,曹家何至于到今日这般地步!” 堂堂的小侯爷,若非有人庇护,如今早已经成了阶下囚。 “要知道,凭你的军功,你完全可以迁升至千户,你确定要换你父亲的自由?”萧恂问道,“以我对曹侯爷的了解,他未必会接受你这份孝心。” 曹云辞笑道,“父亲一向大义,曹家那么多人在岭南,他必然不会回来,可是,我当儿子的不能不管不顾,父亲接不接受是父亲的事,而我当儿子的做不做是我的事。” “好!我就成全你!”萧恂起身道,“你好好在此疗伤,等好了,自己骑马回去,我们明日一早启程,就不等你了!” “阿恂!”曹云辞看着陆偃欲言又止,他想了想,话到了嘴边,还是没有说出来,曹家如今能有什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陆偃离开。 等到了门外,萧恂看了陆偃一眼,问道,“大哥,你真的不动心吗?“ 陆偃作势要踹萧恂,萧恂跳了起来,一个不慎,朝楼梯下倒去,陆偃吓了一跳,忙伸手拉住了他,将他拽了回来。 “以后再说这样的话,看我不抽你!” 萧恂道,“不是,大哥,人这一生总要有个人陪着,一个人多孤单!” 陆偃松开了萧恂的手,扶着楼梯朝下看,短短时日,花兀城又是一片繁华,不时有客人来酒楼吃饭喝酒,人声鼎沸。 陆偃只觉得这气氛火热极了,他笑道,“你不是说,把你和湄湄生的孩子给我一个吗?将来,我怎么会成为一个人呢?以后,我责任重大,怕是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哪里还顾得上孤单不孤单?” 萧恂笑起来,“大哥,你是想要一个男孩还是想要一个女孩?” 陆偃想了想,“你的第二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过继给我,如何?” “好!” 两人不约而同地举起手,两个掌心击在一起,相视一笑,脉脉温情在两人的眼底涌动。 在路上赶了十多天,两人终于到达了燕京城。 三座大殿已经彻底竣工,蓝天下,琉璃瓦闪着金色的光芒,朱漆门窗高墙,处处彰显着皇家威仪,两人勒马在宫门前停下。 明安和崔应卿接到了消息,早就迎了过来,分别向陆偃和萧恂行礼,将二人往里让。 明安道,“大体都差不多了,后面的寝殿也已经竣工了,暂时只修了这一座,如今到了冬天了,很多活不好干,又到了年关,下官就让那些做活的人都回去过年了。“ 明安边说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的神情,这两人均有一张老天关照过的脸,只风格不同,可行走在一起,却又能构成一张完美的画面。 皑皑白雪中,陆偃一身银色缎面出黑色风毛的大氅,萧恂则是玄色缎面银狐绕脖的大氅,陆偃欺霜赛雪的昳丽容颜,画笔难描,而萧恂一张脸上洋溢着阳光般的笑。 “过年了,谁还有心思做事?回去就回去吧,来年开春了再来也是一样。”萧恂随意说道,对他来说,他和湄湄住在哪里都一样,这宫殿,做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湄湄行及笄礼。 宫殿高大,比起京城的麟德殿、大庆殿要雄伟很多,站在殿前的玉阶之上,萧恂想象着到了那一日,湄湄在这里行及笄礼,而两侧则是为她祝福的亲人和朋友,她会不会很幸福? “阿恂,要给这四座大殿取个名字了,无论如何,匾额还是要赶起来的,难不成到了那一日,这殿上连个匾额都没有?” 萧恂道,“大哥,这取名的事就你来做吧,我对这些都不擅长。” 陆偃想了想,对明安道,“前面三座大殿,取名太和、中和和保和,备好笔墨!” 明安高兴坏了,他也一直为这三殿一宫的名字苦恼,忙让人备了笔墨,他正要上前为陆偃磨墨,萧恂便抢了这活计,一边磨,一边道,“大哥,后面那座宫殿,你取什么名字?” 陆偃没有说话,他提笔在砚台上舔了舔笔尖,便在雪白的宣纸上落下字来,笔走游龙,庄重肃穆,偌大的“乾清宫”三字,便落在了纸上。 “乾清,乾坤清朗,好名字!”萧恂不由得赞道。 明安心中大定,他忙拿起了宣纸,小心翼翼地将墨迹吹干,放到了一边,等陆偃将剩下的三个名字都写完了,他才接过了陆偃手中的笔。 陆偃转身对萧恂道,“阿恂,我还记得当年父亲说,西疆不足为虑,北境长城以外才是心腹大患,以后我们守在这里,北境也不足为惧了!” 第764章 惦记 迁都? 明安惊得差点跳起来了,迁都事关重大,这两人如同饭后闲谈一般地说道,便决定了大雍将来的国都所在? 明安奉旨建这三殿一宫的时候,虽然知道,这宫殿逾制了,但,他并不知道这宫殿将来具体用来做什么。 若是迁都的话,将来的皇帝是谁? 明安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萧恂的身上,又看看陆偃,很快,他怕被察觉,忙垂下眼来。 一切都尚早,陆偃和萧恂便没有多说,从宫里出来,两人骑着马儿,沿着东长安街来到了南熏坊。 米团在这里买了一座宅子,已经修葺一新,屋子里烧起了地龙,看到两人进来,忙和芝麻上前服侍,帮二人脱下了大氅,支起了桌子,摆上了热气腾腾的酒菜。 “殿下,督主,这酒是今年新从真定府那边运过来的好酒,听说是去年郡主用雪水、新糯米和春日里的海棠花酿造的海棠酿。” 酒斟出来,在白瓷酒杯里如同胭脂一般,一阵阵的香味随着蒸腾的热气在屋子里蔓延,酒不醉人,已是人自醉了。 萧恂是一刻都等不得想要回真定了,他陪着陆偃喝了酒,用了两碗饭,便带着亲卫离开了。 谢知微将萧恪和赵宝华的八字送进了京城,让钦天监的人对了八字,无不合,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婚期定在了明年的六月十二日。 谢知微拿到了日子,对紫陌道,“这钦天监,只要是御赐的姻缘,或是两边都满意的婚事,你要是想让他给你批一个不好的来,他都批不出来,可见啊,这世上的人都不是傻子。” 紫陌知道自家郡主这些天是五心不定,天天数着日子在过呢,不由得笑道,“若是批的姻缘不好,郡主又要说话了,要奴婢说啊,这天底下的贵人都不好伺候呢!” 一句话,说得谢知微都笑起来了,起身道,“是这个话。问了没有,找到云华姐姐了吗?” 紫陌跟着她,见她要出门,忙将一件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一面说“郡主别冻着了”,一面扶着她出门逛逛,道,“府衙陈大人那边递来了消息,说是找是找到了,没有惊动曹姑娘,在平山那边,和一个叫温应寒的江湖人士比邻而居。” 谢知微没想到,曹云华最终会和温应寒他们碰到一块儿去,她点了点头,“别惊动云华姐姐了,她应是知道我来了真定,既然没打算和我见面,那就暂时不见吧!” 只是晌午过后,曹云华竟然上门来了,谢知微刚刚午睡起来,正坐在镜前梳妆,听到之后吃惊极了,顾不得玄桃手里正握着她的一把头发,起身时,不小心扯到了,头皮发疼,忙道,“快请进来!” 曹云华穿着一身粗棉做的衣服,头上用一块花棉布包着头,风霜染上了她的眉眼,再也没有了昔日为了情爱欲死欲活的天真,她的眼神很平静,只在看到谢知微时,难以抑制地激动,扑过来一把握住了谢知微的手,“微妹妹!” “云华姐姐!”谢知微起身和她抱在一起,眼泪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就流下来了,谢知微的手抚摸着云华身上那粗粝的布料,心疼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云华姐姐,你怎么,怎么不来找我?” 云华将眼泪擦干,拉着谢知微坐下,为谢知微抹去脸上的泪,“微妹妹,我知道早就来了真定,我原想我过得也不是不好,就不给你添麻烦了,谁知,出了迎春这桩事,我也是才知道,这丫头,真是个实心眼。” 云华抹了一把泪,“为了一点子钱财,差点把自己的命都丢了,幸亏有微妹妹,要不然,我这辈子如何心安?” 曹云华再也不是昔日侯府的千金了,谢知微握着她的手,手上已经有了粗粝的老茧,可见,这一年来,云华姐姐吃了不少苦。 “伯母还好吗?”谢知微问道。 “挺好的,微妹妹,说起来,这一切都亏了你!”曹云华含泪看着谢知微,“若不是怕你生气,我应当跪下来朝你磕三个响头,感谢你对我和我母亲的活命之恩,要不是你,我和我母亲恐怕要跟着被流放,要不是你,我哥哥或许也会被找回来,武安侯府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如今却活了我们三个。” 她道,“母亲无数次说,父亲知道我们母子三人逃了出来,他哪怕在流放之地死也心安了。” 谢知微知道当日是陆偃以她的名义将曹云华和她母亲放走的,此时,听曹云华如此说,她实在是不想承这份恩情,欲言又止。 曹云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道,“微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谢知微笑了一下,“云华姐姐,你这一生,将来会落在何处?” 曹云华的手不自觉地就紧了紧,她原本云淡风轻的脸上,此时显出落寞来,“微妹妹,我还记得当年你跟我说过的话,那时候,我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女,我的婚嫁关乎着武安侯府的脸面,而如今我什么都不是了,你告诉我,当初武安侯府被抄家,果真是你帮我向陆督主求了情吗?” 谢知微深深地看着曹云华,她不由得想到,若是今生今世,萧恂不再对她好了,她会不会伤心难过? 只要想到这一点,她的心就如同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 “云华姐姐,这句话,你与其问我,还不如去问陆大人。你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你。” 曹云华的眼眸暗淡下来,但很快,就升起了异样的光,她再次看向谢知微,“微妹妹,我知道了,我这一生,飘零若浮萍,我也不知道会落在何处,但不论如何,有一个方向,总是一件幸福的事!” 她到底还是不甘心,她是那样地把一个人挂在心上。 谢知微点点头,很为她高兴,她和大哥哥的事,横竖她是没法管,也不该管,便索性转移了话题。 “云华姐姐,我过几天要去燕京府了,会在那里举行及笄礼,我让玄桃给你送一张帖子去,你若得了空,就随我一起去燕京府吧!” 第765章 回来 曹云华一心向往,只是想到母亲,她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帕子,上面绣着折枝牡丹,魏紫明艳芬芳,国色天香,似乎要从帕子上透出来。 “微妹妹,这是我亲手绣的,给你的及笄礼。我和母亲当时从府上逃出来匆忙,没有带多少钱财,后来在真定府这边落脚,买了这座宅子。说起来,你的及笄礼我曾经是好早就开始攒了的,谁能想到,会有今日呢。” 谢知微接过了帕子,很高兴地道,“云华姐姐,我很喜欢!” 曹云华道,“你的及笄礼,我应当要参加的,只是,母亲实在是放心不下父亲,我们打算等过完年,开了春,路上好走一些就去岭南看父亲。你若是一直住在燕京府的话,我就等从岭南回来了,搬到燕京府去住。” 从真定府到岭南,何止隔了千山万水,可在曹云华的眼里,好像这些都不再是困难。 谢知微见此,想到她从侯府千金到如今,绝不是一步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心境,不由得心疼不已。 “云华姐姐,我想伯父那样的人,应当不会愿意你和伯母千里迢迢去看他,再说了,岭南那样的气候,伯母要是去了,不知道能不能适应。还有曹公子,我听说他随殿下出征北契,你们何不等曹公子回来了,商量了再决定?” 曹云华点头道,“我回去跟母亲商量了再说,微妹妹,迎春的事谢谢你。若是可以的话,你帮我好好安置一下她,她对我的好,我唯有下辈子才能还了。” 迎春正好被玄桃领了过来,在外面听到了,她一步冲了进来,跪在曹云华跟前,好似认不出她来了,“姑娘,您怎么这样了?姑娘,您把奴婢收在身边吧,苦活累活奴婢去做,奴婢不怕苦也不怕累,姑娘,您不要撵奴婢走!” 谢知微忍不住又要落泪,她见不得这些,对曹云华道,“云华姐姐,看在这丫头如此忠心的份上,你就把她收下吧!” 曹云华原本是不想迎春跟着她受苦,便道,“你要知道,你跟着我,再也不似从前在曹家了,凡事都要自己亲自动手,或许连以前的粗使丫鬟都不如,迎春,这样的日子,不是过一日两日,或许要过一辈子呢。” 她的手搭在迎春的肩上,“再苦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了,这是我曹家该遭的报应,可对你来说,你若是留在这里,郡主看在我的面儿上,必然不会亏待你,你这样,还要跟着我吗?” 迎春流着泪道,“姑娘,奴婢原先就是过这样的苦日子,比这更苦都过来了,奴婢不怕,奴婢不跟着郡主,奴婢原本是服侍姑娘的。” “好迎春,你这是何苦呢?“曹云华抚着她的脸,自己也流着泪道。 紫陌生怕谢知微把眼睛给哭肿了,进来笑着道,“曹姑娘,对奴婢们这做下人的来说,吃好穿好拿多少银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什么样的主子,当年您和我们家郡主往来密切,奴婢们都知道,您待下人宽厚,迎春姑娘自从醒过来,日日念着姑娘,您就成全了她一番忠心吧!” 曹云华知道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惹得谢知微难过,这也是她之前哪怕万般思念也不肯来看谢知微的缘故,便起身告辞。 谢知微送她到了大门口,看着她的车走远,心中一阵唏嘘,正要转身进门,突然有所感应,她看到远处,茫茫白雪中,一骑绝尘,马背上的人越来越清晰,那熟悉的五官如同刀刻一样,深深地印在她的心底,无论多少年,多少世,都无法被时光抹去。 “阿恂!”谢知微喊了一声,便什么都不顾地朝那人飞奔而去。 萧恂忙勒住了马,翻身而下,冲了过来,将那一抹倩影紧紧地搂在了心里,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只想把这人揉进怀里,骨血里,永远都不再分离。 “湄湄,我回来了!” “阿恂,你回来了,你有没有受伤?你好不好?你饿不饿?” 谢知微说完,欲从他的怀里退开,却被萧恂越发紧地搂着,因在外面,他索性一把抱起了谢知微,上了台阶,进了门。 他身后的马儿也随着他,甩着马尾,打着响鼻,傲然地跨过了门槛。 萧恂抱着谢知微一路快步朝里,走了几步,他才发觉不对,真定府的宅子,他曾经来过好几趟,每次都是匆匆过来看看,谢知微不在,他一次都不曾在这里留宿,而是住在军营里,他都不知道谢知微的院子是哪一个? “湄湄,我们住哪儿?” 谢知微笑着从他的怀里下来,牵起了他的手,娇嗔道,“阿恂,不是我们住哪儿,而是我住哪儿?” 萧恂顿时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却笑盈盈地看着谢知微,两人的目光相触后,就如同黏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萧恂心头的柔情如井喷,他抬手抚着谢知微的脸蛋,他们一年不曾相见,可是,离别似乎只在昨日,她一直守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从来不曾挪动过半分,以至于,他回来之后,一眼就能看到她。 “湄湄,这一次我回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萧恂许诺道。 谢知微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捏了捏,“阿恂,我很好,是不是大哥哥跟你说了什么?那次,我们只是开玩笑而已。” 萧恂上前一步,揽住了谢知微的肩,将她往怀里一带,紧紧搂住,“不是,是我想你了,我一刻都不想等,想见到你,湄湄,要是再让我这么久看不到你,我会疯掉了。” 屋子里还是如曾经在襄王府的凝晖堂一般,处处都透着熟悉,萧恂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衣服,谢知微已经将他的盔甲打理好了,放在了箱笼里。 看到他出来,谢知微忙迎了上去,如每一个妻子一样,为萧恂整理衣带,“我已经跟母亲和娘说过了,你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延福楼给母亲和娘请安?” “嗯!”萧恂一面答应着,一面低头朝谢知微吻了过来。 第766章 相聚 屋里的丫鬟纷纷一声惊呼,猝不及防下,忙都别过了头,屏气敛声地出了屋子。 谢知微只觉得全身发软,忙伸手抓住了萧恂的衣服,萧恂托住她,不让她往下滑。 一吻至深。 良久,谢知微伏在萧恂的怀里喘着气,萧恂则难以适应,一动不敢动,直到那股子热下去了,他才牵起了谢知微的手,为她梳理鬓边的一缕乱发,一起出了门。 因临时住几天,儿子又没在身边,袁氏便没有急着去买房子,与容氏作伴,住在了延福楼里。 听说儿子回来了,容氏自然高兴不已,她午睡过后,画了一副佛像,忙让人给她换了一身衣服,请了袁氏过来,等着小两口过来请安。 “这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等过去燕京府那边,差不多也该过年了,今年这个年虽然过得仓促,不过,只要想到郡主及笄,我心头这大愿也就达成了。”容氏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娘娘日后还要回京兆府吗?我看真定府这边离燕京府近,也能凿石窟造佛像呢,在京兆府的话,还是远了一些。” “我等白马寺那边的消息,将来石像造成了,我过去看看,这是我的一片心意,哪怕再远,也是要去看看的。” “这倒是,我听说很多去五台山许愿还原的,都是一步一步磕着头去,让菩萨看到我们的一片诚意。” 两人正说着,便看到院子里,萧恂和谢知微手拉着手过来。 昔日的少年已经长成了身材高大的青年,满头鸦发用一根玉簪固在头顶,眉眼深邃,浑身散发出沉稳却又锐利的锋芒,举手投足之间看似温柔,却隐藏着一股子雷霆之气。 他身边的人娇软如玉,明眸皓齿,穿着一身红色的斗篷,被青年仔细地呵护着,两人偶尔一对视,空气中似乎就涌动着蜜一般的甜。 容氏和袁氏不由得欢喜不已,待二人进来,花楹忙将一个垫子挪过来放在了容氏跟前,萧恂先是给容氏磕头,待要给袁氏行礼,袁氏哪里敢,忙起身虚扶了一把,“姑爷可别这样,这可使不得!” 容氏笑道,“没有使不得的,不过是个礼罢了!” 纵然如此,袁氏依然坚持,见此,萧恂便不再勉强,而是给袁氏行了个晚辈礼,“岳母大人,小婿不在,一直劳烦岳母大人照顾湄湄,小婿感激不尽。” “哎呀,感激什么,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我就比什么都高兴!” 一语说完,谢知微别过头,脸红得跟柿子一样,萧恂忙捏了捏她的手,饶是他脸皮厚,听袁氏这么说,也依然有些难为情。 容氏将小两口的窘迫看在眼里,哈哈大笑,“是这个话!” 晚上的接风宴自然是少不了,谢知微便让人去接了衮国长公主母女,外祖母和大舅母等人,一起热闹了一番。 等宴会散去,已是入夜时分了,谢知微亲自送了外祖母回去,回来后,她累得都快趴下了。 从二门的马车上下来,萧恂一把抱起她,凑到了唇边,亲吻了一口她的脸蛋,“我们早些歇息,嗯?” 谢知微的脸不由得一红,她将脸埋在萧恂的肩窝里,低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我的及笄礼?” “从想要娶你的那一日开始。”萧恂如同抱着珍宝一般抱着她,“湄湄,我没有早点告诉你,是想给你一个惊喜。” “那你怎么会想到要在燕京府办及笄礼呢?又是建大殿,岂不是劳民伤财?” “我当初为了谋燕云十六州,既然允诺了,要守国门,自然是要兑现的。湄湄,你想过我们的以后没有?” 谢知微摇摇头,又点点头,“想过,就想着这辈子和你在一起,我们平平安安一辈子,阿恂,我想将来死的时候,有你在身边,比你先死!” “好!”萧恂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湄湄,不管将来如何,我身边只会有你,我当初为了把岳父大人留在西域,答应过岳父大人,我的所有的孩子,都只会由你出,我也承诺过,我只会有你一个。” 谢知微的心里如同被温泉浸泡着,一股暖流划过全身,她回身抱着萧恂的脖子,脸贴在了他的脸上,“阿恂,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 他们有过前世,萧恂不需要说这些,她也知道。 “阿恂,不管你想做什么,你都可以去做,你需要我做什么,你只要和我说一声,我都会支持你。这辈子,我们是夫妻,你不想舍弃的,我会为你心疼,你想要拿回来的,我也会惦记。” 萧恂不想舍弃的,便是曾经昭阳帝曾经许诺过的,昭阳帝想给大雍百姓一个太平盛世,他没有做到的,萧恂想为他做到。 萧恂只觉得长久以来,征战的心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他将谢知微抱进了内室,俯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沙哑的声音道,“湄湄,我好想,我等不及了,还有二十七天,你才及笄。” 谢知微抱着他的头,轻轻地吻在了他的额头。 次日,府中开始整理行囊箱笼,一些贵重的物品早就由杜桂带人运到了燕京府,那边的宅子已经由打理好了,这边迁过去,便能住进去。 腊月二十二日,在萧恂的亲自护送下,谢知微带着外祖母,母亲,婆母,还有一大群亲戚,浩浩荡荡地朝燕京府去。 二十四日,一行人在河间府过了小年。 二十八日,日落时分,谢知微终于看到了燕京府的城墙,城墙下面,一个青年骑着枣红色马儿等着,巍峨的城墙,昳丽的青年,在落日余晖下,美得若同一副画。 “大哥!”萧恂忙策马冲了过去,他举起手来,与陆偃的手握在了一起。 陆偃见谢知微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姑娘的脸上已经脱了稚气,如同初春枝头绽出的玉兰,隐隐透出了不为人知的美。 他忙松开了萧恂,策马过去,谢知微已经扬起了手,喊道,“大哥哥,你来接我们吗?” 陆偃的心,瞬间飞扬起来,眉眼间都是笑,他伸手抚过了谢知微的头,柔声道,“嗯,快过年了,路上可好?” 第767章 晚起 “路上都好!”谢知微笑道。 陆偃点点头,方才策马往后,到了容氏的马车边上,容氏已经等着了,目光充满了眷念地看向陆偃,“阿偃,你来了?” 陆偃拱手道,“娘娘,一路安好?” 彼此寒暄过后,陆偃方才调转马头,与萧恂并驾齐驱,两人边说边笑,明明不过分开了半个月时间,就好似分别很久,一时间有说不完的话。 萧灵愫坐在马车上,看着前面的两道身影,忍不住对丫鬟道,“你觉不觉得,我大哥和陆大人在一起的时候,格外开心一些?” 玄桃也在跟谢知微说这样的话,谢知微忍不住伸头朝外面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有感应,陆偃和萧恂一起扭头朝她看了过来,谢知微有种被现场被捉住的感觉,不由得窘迫不已,忙笑了一下,缩回了脑袋。 燕京曾经作为北契的陪都,也是战略要地,城墙高.耸,直入云天,大内壮丽,城北有市,陆海百货,聚于其中。僧居佛寺,冠于北方,锦绣组绮,精绝天下。 这里水甘土厚,百姓繁多,一共26坊,比起北契的上京城,要更加繁华绮丽。 街道宽阔,青石板铺就的地面,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临近年关,两边街道的店铺门口家家户户都聚集满了人,鞭仗行的,纸墨铺子,绸缎铺子……林林总总,赶着牛车的,提着篮子的,有一家人一块儿出门的,也有妇人提着篮子,牵着总角孩童,四处张望不知道该置办什么年货。 谢知微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北方的冬天虽然很冷,但街上老百姓们的热情却感染了她,连车上的丫鬟们都纷纷探出头来,朝着街上的店铺指指点点。 马车在照明坊停了下来,谢知微等人暂住的地方就在双碾街上,这里原本是北契金海陵王完颜亮的一座园子,建起来没有多久,幽州便被萧恂占领,改名为燕京府,园子自然成了萧恂的囊中之物。 园子一共分五路,共七进,除了左二路的正厅,均是一路三四进自成一个院落。西北方向一座不小的花园,小桥流水,奇石修竹,一派江南特色。 陆偃住了西边的一座小院子,临街开了一个小小的蛮子门,与萧宅的大门并立。三进院落后面,便直通花园,前门的一丛翠竹掩着一扇月洞门,过了门,便是萧恂的议事堂。 容氏住进了左二路后面的正堂,一共三进院落,第一进是正堂,七间正屋,极为宽敞,门前几株佛手丁香,还没有到挂花的时候,却已被容氏喜欢。 谢知微住在中路后面的四进院子,前面是萧恂的外书房,中间一墙之隔,假山,杏花,白墙黑瓦掩映其中。 萧恪占了东一路的前院,萧灵愫则住在了西二路的小院,出了后门便是花园,幽静中,飘来了阵阵腊梅的芳香,屋子里装饰得非常精致,家具摆件一新,一架小小的填漆架子床放在内室,梳妆台上摆满了各种首饰,令她所有旅途的疲劳在这一瞬间全部都消失了。 谢知微将绫华安置在了靠花园的琼花楼。 袁氏自是不好意思再在萧家住了,便在谢知微住的隔壁买了一座宅子,听说原是燕京府一户姓乔的富户给女儿买的陪嫁,卖给了袁氏。 一共两路,五进,后面带一个不小的花园,处处都崭新,花了三千两银子,贵倒是不贵,重要的是挨着谢知微,旁边还有一座废旧的宅子,袁氏索性一起买了下来。 衮国长公主自然是早就有了安排,进了燕京府,和谢知微说了一声,她就自去自己的宅子了。 而崔老太太和海氏自然是由儿子崔应卿接到了自家早就备好的宅子里过年。 一行人到了半夜才安顿下来,厨房里给各个院子送了宵夜,各自用了之后,便梳洗睡下了。 虽说到了新的环境里,谢知微也没有择床,旁边就是萧恂,她被萧恂圈在怀里,几乎倒头就睡着了。 次日一大早,隆福寺的钟声敲响了,谢知微从睡梦中醒来,入目便是萧恂的胸膛,呼吸间也全是萧恂的气息。 她的脸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红扑扑的,萧恂睁开眼,看到妻子娇艳的容颜,冲动如火一般焚烧,他低头便碰上了谢知微的唇.瓣,握住了她的手,迟疑一下,还是放弃了那抹欲念。 再等一等,只有半个月时间了。 但尽管如此,二人还是忍不住情.动,等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 今年没有年三十,大年在腊月二十九,也就是今日。 谢知微满脸桃粉,穿着一身洋红色缎打籽绣牡丹蝶纹袄,才从内室挪到了明间,紫陌便拿了一张单子过来了,“郡主,今日可是大年,厨上在问,今晚的年夜饭,安排几桌?如何祭祖?” 这些都是要谢知微这个当家主母定夺,谢知微朝博古架边上的西洋座钟看了一眼,已过巳时,不由得脸上一热。 她先看了菜单,还是按照往年的惯例,只不过增减了几样,便递还给了紫陌,见萧恂出来了,问道,“今年祭祖如何做,还是和往年一样吗?” “嗯。”萧恂穿了一身宝蓝色牡丹棋子纹实地纱的圆领箭袖,一双粉底皂靴,踱步到了谢知微跟前,偏着头朝她一看,不由得笑道,“瞧着怎么不好意思?我早起让你……怎么不敢?” 说着便握住了谢知微的手,谢知微忙将手一缩,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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