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摊开在桌上的一方残缺的画纸,她忍不住把脑袋凑过去。 袁春挂了电话,笑道:“这是清末一位大家的山水画残品。” 唐棠嗯嗯两声,把湿法卷起来:“这是做什么?” 袁春道:“是我表哥的朋友拿过来的,说是帮忙鉴定下。我们晋东大学,在这方面不说数一数二,也算全国名列前茅。人家只要我表哥签个字,这画能卖到这个数。” 残品只有原画纸的三分之一,并无印鉴和落款。 算到年代,即使是真品,这种东西也不值什么大钱,除非将完整的画拼凑回来。 唐棠对袁春嘴里的表哥起了兴趣。 “你不知道他?就是我们院的袁教授啊!” 袁教授一副典型的文人模样,半立领的长外套,灰色薄毛线衫,理着短平头长得也还可以。 唐棠去听了两节大课,袁教授仿佛认识她,隔着几排座位还朝她点点头。 课后袁春把匣子抱了出来,几个人进了学校附近的一处茶座包厢,笑眯眯地让表哥和唐棠挨着坐。 知秋无所谓地,并不上桌,而是坐在一边看外面的园景。 袁教授把残画打开,问唐棠有什么看法,唐棠则打听他对于这些东西的运作方式。 作为名牌大学的文史专业教授,大家都是高看一眼的,很多朋友会拖他鉴定,然后把东西拿去送人。 他作为其中关键的一窍,获益的不光是鉴定费,还有名气,更有人脉关系。 当然,这些都是私下展开的。 袁教授的坦诚让唐棠很中意,比起四九城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方式,显然这个路子更安全更保险。 等人离开后,袁教授的笑脸收起来,对袁春道:“你想跟她套近乎,把我牵扯进来干什么?” 袁春款住她的胳膊摇晃:“不是您教我要因势利导、投其所好么?她家有点小钱,打好关系咱们又不会吃亏。” ———— 第43章 43.金牙 唐棠随后选修了袁教授的课,一是他讲课的确有点水平,角度也很新颖,二是,她需要通过教授来接触相对安全的古玩圈子。 袁教授则考虑的是她背后的枢纽,其他的倒是无所谓,多带一个人也不损失什么。 如今的硕导博导录用学生,不也先看学生是否自带资源? 那份清末的残品,他其实没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个河南的暴发户,拖了关系让他鉴定。 那种人,手里能有什么真东西?不都是钱多人傻被别人忽悠? 正如唐棠所想,一个年代问题,一个只有三分之一的纸张,基本没有过硬的条件来论证此物的真伪程度。 这样条件的画作,要作伪并不是难事。谁都可以画,只要把纸张做旧,你说是谁的都可以。 几天后袁教授要赴暴发户郑有才的邀约,唐棠笑脸如花:“老师,也把我带上吧?好让我见见世面嘛。” 袁教授心道,还挺会说话的,点点头道:“那你待会儿别多嘴。” 饭局在高档酒店的包房里,郑总老早就到了,笑哈哈地牙齿上还闪着一颗金牙。 看到唐棠时,倒是眼光一闪,色眯眯地。 “怎么样,袁教授,我这东西没问题吧?” 他敬了几杯酒,那意思是,不管真假,只要您出份真品鉴定书就可以了。 教授摇头:“那怎么行?我出的鉴定书,要是东西有问题,不是打我自己的脸么?” 这话一出,大家都很尴尬。 袁教授讲得不太客气,因为拿捏着自己大学教授的身份,他越是端着,那些没水平的老板越是要抬着他。 等到郑总加了价格,袁教授才犹豫道:“其实吧,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郑总乐呵呵地去上厕所,唐棠把身子凑过去,袁教授嗅到一股清香,给晃了一下。 “老师,这价格您吃亏了。” 袁教授蹙眉:“虽然人家有钱,那也不能狮子大开口啊。” 唐棠笑,白白的牙齿像贝壳:“不是,我不是那意思。” 她把画作摊到跟前:“这怎么会是温克青的作品呢?您看这个断裂处...” 泛黄纸张的撕裂口处,有一段似是而非的墨迹,似花非花,似叶非叶,更像是不小心滴落的墨痕。 她把放大镜掏出来,指着那处道:“这是半片竹叶,但又不是一般的竹叶,上面有很细的一道空白,像不像阴刻上的笔画?” 袁教授看了片刻,渐渐地,面上显露异样的惊讶。 唐棠掰着手指推断:“纸张是没什么问题的,然这个时期的作品里,有一位大家最喜欢拿竹形印鉴来留款。” 袁教授震惊:“木几先生!” 木几先生乃清末大臣,留世作品并不多,然其书法作品是公认的有造诣。在不平等条约签订后,悔恨家国无能,烧了自己大部分作品。于是传世的很少,有一副正在南京博物馆中。 因师兄正在南京博物馆任职,唐棠对其中藏品几乎烂熟如心。 一副作品有无价值,价值多少,不光看其艺术水平,还要看其历史背景。 加上木几先生的背景,这幅残品要是能凑成完本,其文史价值可见一般。 袁教授端酒杯的手在发抖,心跳跟着加速,然又一想,即使是木几先生的作品又如何? 残片而已。就好比元青花摔碎了,捡了片瓷片,能有什么用? 然而几天后,借着文博专业的田野采风,唐棠背着书包捎上知秋,直接跑去郑总老家河南。 坐飞机当然最快,但杨念森很容易查到她的行踪,于是选择了火车加大巴,轰隆隆地就跑了个没影。 —————— 糖宝:干活就是带劲。 微博:阿蛮今晚不回家 第44章 44.情怀 在河南山丘的一个小县城里,郑老板从一辆铮亮的奔驰车上下来。 干瘦的矮个子,脸上倒是吃出几两肉,油滋滋的一张圆脸。 一张口就想喊上一句我的小宝贝哟,心想着小姑娘能有什么真本事? 无外乎找机会想捞点外快。 袁教授跟他说的那些他是左耳进右耳出,反正是个真品就行,现在送礼讲究技巧,越是有身份的人越喜欢那些玄乎的东西。 千里送来一个可心的甜疙瘩,怎么着都是他占便宜。 必要的时候,唐棠的嘴像抹了蜜,把人哄得很开心。 知秋摆着脸,换回了中山装,两手插进口袋里,真是受不了两眼精光的老色批。 奈何阿姐就要跟人打交道。 “嗐,别站这里了,风大灰多,我带你们去吃饭吧!” 话毕,带着两个年轻人往酒楼去,酒楼隔壁就是洗浴中心,存着什么打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唐棠摆手,摇头晃脑地,真跟年画上喜庆的白丫头没有两样。 老郑虎她:“我的好意不心领,这不是让我这个东道主没面子么?” 唐棠说,那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小丫头真好骗呢。 大鱼大肉后便是洗脚按摩,房间里充斥着劣质的香氛精油味。 老郑跟唐棠挨着坐,昏昏欲睡的空气中,悄摸摸地伸来一只黑手,要往唐棠手上搭。 唐棠朝他髭出漂亮的白牙齿,问:“这里的姑娘多少钱一晚?” 老郑怀疑自己听错,这是开始讲价钱的节奏? “三五百,六七百,都有呢。” 唐棠的确是跟他讲价钱,但先跟他讲了一个故事。 关于清末名臣木几先生的故事。 木几先生实属最对朝廷忠心耿耿的顽固派,然而西方鸦片大量输入国土,兼之各处爆发农民起义,民生日益凋敝令他心急如焚。 其在朝廷核心权力的圈子里曾经是对洋务派打击最激烈的一份子,却在第一次鸦片战争后,南京条约、虎门条约等诸多不平等条约的签订后,以更激烈的方式转投洋务派。在最困难的时候,靠变卖家产来支持国家的船舶机械以及铁路建设。 顽固派抨击他于朝廷的忠心,而洋务派质疑他的用心,两相夹击下,官阶一贬再贬。 晚年穷困潦倒之时,妻儿饿死街头,木几先生拖着病残的身躯,去参观华南地区第一条由中国人主持建设的铁路开业。 热闹的人群中,再无人看出佝偻老态如叫花子的木几先生是那位曾经矗立在朝廷的大员,卫兵要喝着驱赶他,红色礼炮冲天而起,在轰轰烈烈的典礼行,他抹了一把眼泪。当夜回到陋室中,画了毕生最后一副作品-春秋江山图。 完笔后一口老血吐出来,就此终结无愧于国家的一生。 暧昧的包房里还是那股暧昧脸颊的香精味,美女按脚师早已退出去。 老郑屏息着,喉咙管处酸涩着忍住眼角的泪花。 “嗐,我读书少,这些东西没人跟我讲过,见谅见谅。” 身为男人,谁没点家国情怀,对于男人坎坷悲情的一生更能感同身受。 “你这小丫头,跟我讲这些干什么?” 唐棠道:“您能为木几先生感动和心痛,自然也因为您是个有真理想的大男人。” 老郑都害臊了:“哪里哪里,我...无非是混口饭吃,境界比不上。” 当唐棠说他手里的残片,很肯能就是那副春秋江山图时,而这幅图的文史意义非同一般,老郑震惊恍惚了好久。 大腿一拍:“佣金随你开,丫头你需要什么尽管说,我一定配合你的工作!” 唐棠朝打哈欠的知秋瞥了一眼,看吧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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