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这个,在弟弟妹妹,甚至是爹娘面前都能稳重又温和的笑,不急不躁的纪二弟一下子就红了眼。 这段时日积攒在心底的委屈与绝望,在可以依靠的哥哥回来后,瞬间反弹了出来。 他抹了把眼泪,带着哽咽,努力大声的将家里如今的情况跟哥哥说了。 二伯耍无赖,不肯按照约定每个月都给他们家米粮。 爹娘病重,弟妹还小,他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二伯娘还想要卖点他们最小的妹妹,去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瘸子做童养媳。 家里因为没有银钱没有米粮,爹娘又每天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只能他们几个想办法挣钱。 至于每天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了今天没明天,每天睡前想的是明天要如何才能维持这个家生计,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去挨个检查爹娘弟妹,看他们还有没有呼吸,有没有被冻死这些,纪二弟都没说。 但是他不说,纪长泽也猜得到。 原主走后,这个家里最大的孩子就是纪二弟,他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可想而知。 他勒住缰绳,停住了马。 然后在纪二弟惊讶和带点无措的视线下,摸了摸他的头:“这些时间辛苦你了,你做的很好。” 纪二弟怔怔的望着身后的大哥,原本还在努力压制的眼泪在纪长泽说完这番话后猛的夺眶而出。 他努力转身,一头扎进了纪长泽怀里。 呜咽着问:“哥,你怎么才回来……我好累……” “乖。” 纪长泽只能摸着他的头安慰:“以后不会累了,大哥回来了。” 荒凉的野草中,马站在中间,护卫们护在身侧,安静的看着那个这段时间承担许多的男孩在可以依靠的长兄怀中哭泣。 像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 **** “五丫,你快去看看二哥回来了没有。” 五丫正背着自己采的野菜走到家里院子口,纪四弟那瘦弱小小的身体就已经跑了出来,拉着她的手道:“二伯娘要卖了六丫,我怕三哥挡不住她,你去村口等二哥……不,不。” 纪四弟突然反应过来。 找来二哥估计也没什么用,二伯娘是带着那瘸子一起来的,就算那人是个瘸子,他也是个成年男人,二哥三哥加在一起也打不过他啊。 小小的男童苍白着脸,满脸焦急的原地转悠了两圈,又拉着五丫的手说:“你去,去找族老,找三叔公,跟他们说二伯娘要卖了六丫,就说爹娘不同意,但是他们直接要抢人。” 五丫脸也被吓得煞白,她下意识望向屋里,果然见到三哥正拿着一个木棍满脸煞气红着眼挡在门口。 “四哥,四哥,三叔公他们会管吗?他们之前也没管我们。” 纪四弟也怕的身子都在颤,但面对哭了的妹妹,他还是努力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尽量平静的安抚妹妹:“放心吧,爹娘还在,二伯娘不能越过他们卖掉六丫,你就去跟三叔公说,要是闹出人命来,我们就去衙门,到时候就是族中一起丢人。” 见五丫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纪四弟又想起什么,连忙又拉住她:“你叫了人之后千万别回来,就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怕二伯娘又打你的主意。” 五丫含着泪点点头,想说让哥哥们小心,话还未落眼泪便流了满脸,她抹了一把泪,转身跑去找人了。 纪四弟看着妹妹的身影跑远了,才又跑回屋内。 他过去时,正好听见三哥正阴恻恻的说着话:“你们今天要是敢带走我妹妹,以后就别想睡个踏实觉!晚上的时候最好把门给我关严实了,要不然让我摸进去,一砍刀下去,让你们见阎王!!” “嘿你这个小崽子!!” 二伯娘压根没拿他的话当真,一个小屁孩,他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她插着腰,指着纪三弟骂:“你个没良心的,我卖了六丫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爹娘,你看看你们家现在这个样子,穷的连饭都吃不上,更加别说是给你爹娘抓药了,卖了六丫,得了钱,你们至少能清闲一点,真是不识好人心。” “放屁!!” 纪三弟丝毫不动容,只狼崽子一般,恶狠狠的盯着二伯娘,那模样简直好像恨不得从她脸上咬下一块肉来。 “你要是真为了我爹娘,为什么不把每个月该给我家的粮食给我们,别想拿这种话糊弄我,今天要么你们放下我妹妹滚蛋,要么就死在这!” 说着,见弟弟回来了,他回头道:“四弟,把爹的砍刀拿给我!” “好。” 纪四弟一丝犹豫也没有,转身跑到了院子里,拿了砍刀有些吃力的跑过来。 他力气小,这砍刀是爹娘还在的时候用的,拿着跑来对他的身体来说负担有些大了。 他咬着牙,一直将砍刀送到了屋门口。 “哥,给你。” 纪三弟扔了木棍,拿着砍刀,一双眼里满是狠厉。 “要么放下我妹妹,要么我杀了你们再去衙门自首,你们自己选!” 眼见着他人小小的一个,说出的话做出的事却这么狠,正抱着不停挣扎哭喊六丫的瘸子有点怯了。 他只是想找个媳妇,可不想被人给砍死啊。 “要不就算了吧。” 瘸子悄声对着二伯娘道:“我看他这个样子还是挺吓人的,我再去别的地方买好了。” “别的地方的丫头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哪有我这个侄女长得好啊!” 二伯娘一听就着急了。 怎么能算了呢! 算了的话,她上哪里弄这笔进账。 她连忙好声好气的哄着瘸子:“放心吧,这就是一个小孩,他今年都没七岁大他能干什么,刀都拿的不稳当,你听他吓唬你呢。” 见瘸子还是犹豫,二伯娘更加着急了,上前一步,对着纪三弟道:“老三,我知道你不是个傻得,你看看你们家现在这个情况,一天天的多累啊,你这么小就要上山打猎,看那手上都是冻疮。” “这不就是因为家里没有钱吗?卖了六丫,家里就有钱了,你也能穿好衣服,吃鸡蛋了。” 不管她说什么,纪三弟始终是阴沉的盯着他们一言不发。 二伯娘试探的往前走了一步,那砍刀立刻被他挥舞起来,径直朝着她砍去。 “啊!!!” 这一下可是实打实的冲着她来的,要不是她躲得快,那刀就直接砍到了她了。 二伯娘尖叫一声,惊慌又不可置信的看向纪三弟:“你这死孩子真的砍啊!!你疯了!!” 纪三弟依旧不说话,只冷冷盯着两人。 瘸子眼见着他真的动手,也吓到了,连忙把六丫往二伯娘怀里一塞:“嫂子,这丫头我是真不敢要了,你看他哥哥那副样子,我可不想被砍死。” “别啊,他就是小孩子,随口说说而已,糊弄你呢。” 纪三弟咬牙:“我不是随口说说,你们要是敢带走我妹妹,我就是变成鬼,也要杀了你们!” “要是不怕死的话,就来啊!!” 二伯娘恨恨的看着他,怀里的六丫被吓到,又在哭个不停,她烦躁的一巴掌甩在了六丫脸上。 “赔钱货,哭什么哭,给我闭上嘴!!” 六丫虽然吃了不少苦,饿了许多次,但哥哥姐姐们都从未动过她一根小手指,乍然挨了一巴掌,懵了一下才感受到疼,顿时哭的更加大声。 纪三弟和纪四弟神情都是一变。 “你别动六丫!!” “我就动了,她一个丫头片子,我是她长辈,还动不得她了是吧!” 二伯娘刚说完,突然想到什么,手直接放在了六丫脖子上。 眼见着对面的两兄弟神情都紧张起来,她自觉抓到了两人软肋,就这么掐着怀中女童的脖子,趾高气扬道:“今天你们要是不让我们过去,我就掐死她,要么她死,要么我们过去,你们自己选。” 六丫本来就哭的脸通红,突然被掐住脖子,顿时有些喘不上来气,从嗓子里挤出了几声微弱咳嗽,挥舞着小手小脚想要挣扎,却怎么能挣扎过一个成年人。 纪三弟与纪四弟都满脸紧张的看着六丫这一副喘不过来气的模样。 “你放开她!你这是杀人!” “一个丫头片子,死了就死了。”二伯娘丝毫不在意,在她的观念里,丫头片子死了也没事。 她自己不就溺死过刚出生的女儿吗? 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后悔的,那时候只觉得养大女孩浪费粮食,没想到女孩还能卖钱这一点。 要不然那小丫头片子养到了这么大,她还能多赚一份钱。 二伯娘一边略带着点遗憾的想着,一边收紧了掐住六丫脖子的手:“让开,不然我就掐死她。” 六丫小腿蹬了蹬,已然彻底没力气了。 纪三弟咬牙上前一步,却被纪四弟拦住。 他看向弟弟,见纪四弟正一脸难看的死死盯着六丫:“哥,让他们走。” “四弟?!” “二伯娘真的会掐死六丫,先让他们走!” 纪三弟也知道自己没有弟弟聪明,咬牙退到了一旁。 看着洋洋得意的二伯娘抱着松开手后咳嗽不停的女童出去,那瘸子有些小心的绕过了两人,没敢去看纪三弟要杀人一般的眼神。 “嫂子,我觉得这个事算了吧,你看那俩小孩,挺吓人的,反正这丫头年纪也小,我还是找别人去吧。” 瘸子说完,不等二伯娘拉住他,一溜烟的就跑了。 “诶?!!诶!!人我都给你抱出来了你怕个鬼啊!!” 眼见着对方居然真的头也不回的跑了,二伯娘愣了愣,随即又撇撇嘴。 算了,不卖给这个瘸子,她就不能卖给别人了吗? 纪四弟眼见着瘸子跑了,眼中冒出一丝希望,连忙上前:“伯娘,他不买六丫了,你把六丫还给我们吧。” 二伯娘冷笑一声,一把推开瘦弱的侄儿: “还给你们?做梦呢吧,我费了这么大劲才抱出来的,他不卖就没人卖了?那县里的妓院出手可比他大方多了!” 这丫头长得好,年纪也小,她卖给妓院赚的还多一些呢。 纪三弟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二伯娘将最小的妹妹抱着要出院子,握紧了手里砍刀。 然后,猛地冲上前。 “哥!!你干什么?!” 纪四弟顾不上从地上爬起来,就先抓住了他的腿,不让他上前。 此刻,他身子抖的不停,声音倒是罕见冷静: “我去杀了她。” 说着,他提刀便往前走,纪四弟连忙拦住他:“你别冲动,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千万不能杀人,杀人要被衙门抓去砍头的。” “抓去就抓去!难道要看着六丫被卖去妓院吗?!” 纪三弟扒拉开弟弟的手,红着眼沉着脸拎着砍刀上前。 “哥!!!” 纪四弟眼见着他跑了,连忙跟在了后面。 等出去后,他看着带人堵住二伯娘的三叔公,松了口气。 连忙上前拉住了纪三弟:“三哥,三叔公来了,他肯定不会让伯娘卖掉六丫的,你先冷静一下。” 三叔公的确是来阻拦的。 族中大多贫困,卖儿卖女也不在少数,这些他都不管。 但是卖别人家的女儿就过分了。 “老二家的,你把这丫头放下来,你要卖,卖你自己的儿子女儿,人家爹娘在这,也不乐意卖,你做个什么主。” 三叔公算是族老,在纪家宗祠里很有点威望,身后跟着的也都是一些老头,都拄着拐杖阴沉着脸看着二伯娘。 “是啊,你之前租了老三家的良田,说好了一个月给一次口粮,一直死赖着不给也就算了,你现在还要卖掉老三女儿,这也太过了。” “都是一个族里的,你小心遭报应。” 二伯娘对着几个孩子狠,对上这些族老们可是不敢狠,挤出一个笑脸来讨好道;“您几位误会了,我卖这个丫头,不是也是为了三弟和三弟妹吗?” “他们病重了,底下的孩子年纪也小,没能力挣钱,不卖丫头,哪来的钱。”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 三叔公拄着拐杖,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你要是真的把卖了这个丫头的钱一分不留的都给老三家,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但是你连这一家子每个月的口粮都能不给,我们能信你的话吗?” 纪四弟上前:“几位族老,二伯娘这已经不是卖孩子了,这分明就是抢,以前她仗着我们家中没有大人,也没少欺负我们,我们都看在是一个族里的人,忍让了,如今她却这样肆意的来我们家里抢走我妹妹,今天要是她还非要抱走我妹妹,我就去衙门击鼓鸣冤,告她掠夺孩童之罪。” 几个族老都互相对视一眼。 三叔公道:“你年纪小,可能不知道,晚辈告长辈,是要先受二十板子的。” “我知道,我大哥有本律法,我都看过。” 纪四弟面上神情依旧坚决,冷冷看向二伯娘:“若是只承受二十板子便可以判伯娘一个流放边疆的罪名,我也愿意。” 他话都说到这里了,几个族老已然是决定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将二伯娘给拦下来了。 晚辈告长辈,传出去就是一大笑柄。 到时候他们族中人婚丧嫁娶都要受影响。 “老二媳妇,你把丫头放下来吧,你想卖,卖你自己家的去。” 二伯娘却依旧抱着六丫不松手:“三弟三弟妹如今都要死了,他们死了,这几个孩子不还是归着我家吗?这丫头就是我家的。” “怎么就归着你家了?” 三叔公皱眉,已然对她这不配合的态度有些不耐烦了:“我兴国律法写的清清楚楚的,家中没有成丁的才会分到了叔叔伯伯家中,老三家有个成丁的长子,就算是老三和老三媳妇去了,那也轮不着你来养这些孩子。” “哪里轮不着了,那纪轻早就带着家里的钱跑了,永远都不回来了,他现在就等于一个死人,他们家没有成丁,那这些孩子不早晚得是我家的吗?!” 六丫几乎是被她斜斜抱着,脸因为充血而红的吓人,她听不太懂这些人在说什么,但也知道纪轻是大哥。 当即挣扎了起来,稚嫩声音愤怒道:“你骗人,我爹我娘说,大哥只是去找大夫给他们治病了,很快就会回来的。” 二伯娘嗤笑一声:“也就是你才会信了,整个村子谁不知道纪轻不要你们了。” “行,既然今天三叔公不让我带走这丫头,我就不带走,反正啊,你们爹娘也快死了,等到他们爹娘死了,他们还是得跟我,到时候我卖他们的时候,你们就没有理由拦着了吧。” 六丫被丢在地上,纪四弟连忙跑上前将她艰难的抱在自己怀里,因为没什么力气,只能这么抱着妹妹坐在地上小声哄着。 纪三弟脸色阴沉,站在原地看着面带得意的二伯娘,死死握住了手里的砍刀。 六丫吓得不轻,一被熟悉的四哥抱在怀里,立刻大哭起来,呜呜咽咽口齿不清的喊着哥哥。 二伯娘不耐烦的一脚要踹过去。 ——嗖! 一支利箭自远方飞来,径直射到了她脚前。 只要她再往前一点点,那支箭恐怕就要射到她脚上了。 二伯娘吓出了一身的冷汗,惊叫一声跌倒在地,满脸惊恐的看着那支箭。 “驾!!” 马匹快速奔跑的声音传来,在几人视线下,一行穿着盔甲骑着高头大马的兵爷朝着这边飞速而来。 不出一分钟,便已经停在了他们面前。 纪长泽抱着纪二弟坐在马上,一手收回了弓,一手牵着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二伯娘。 他脸色阴沉,虽未露出杀意,却让人看得胆寒。 “二伯娘,许久未见,怎么一见面,您便在打我弟妹了?” 二伯娘屁股坐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向这穿着盔甲,俨然是一副兵爷打扮的纪长泽:“纪轻???你、你怎么回来了?你怎么可能回来……” 不是都说,纪轻丢下了纪家人,自己带着钱跑了吗?? 纪长泽翻身下马,又接着了要下马的纪二弟,两人都稳稳当当站在地上了,他将缰绳丢给护卫,径直上前,走到了二伯娘跟前。 声声带着冰冷:“当日我走时,二伯曾跟我保证会每个月都将米粮送到我家来,也会在我不在时替我多关照家中爹娘弟妹。” 他的军靴到了二伯娘脚边,在对方惊恐的视线下,猛然拔剑,对准了吓得身子一抖的她胸膛。 “你们……就是这么关照的吗?” “啊!!!” 二伯娘尖叫一声,吓得一个劲往后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你二伯没跟我说过啊!!我也,我也有关照,真的,真的!” 纪四弟本来已经有些懵了,见到这副场景,连忙插话:“大哥,她骗你的,他们一直在欺负我们,今天就是来抢走六丫要卖掉,她还说要把六丫卖给妓院,还说等到爹娘走了,就把我们也都卖了,他还说你不会回来了。” 二伯娘此刻简直恨不得撕了他的嘴。 但她现在也顾不上想很多了,因为纪长泽望向她的视线已经带上杀意了。 眼见着面前的人依旧面容寒冷,手持长剑朝着自己而来,她吓得大脑一片空白,连滚带爬的爬起来跪地求饶:“你饶了我,饶了我吧,我真的不知道,这些都是你二伯要我做的,他喜欢喝酒,又没钱买酒,跟我要钱我拿不出来,就说让我卖了六丫,真的不是我啊!!” 纪长泽看着她一直磕头,他不说话,她也不敢停下,只能一直一直磕头,磕的额头乌青,血也流了满脸,看着吓人。 他始终没喊停,一直等到二伯娘在惊吓和痛楚以及流血过多下晕了过去。 招招手,护卫上前。 “大人。” “来两个人,把她弄醒,叫她带路去我二伯家,问清楚,要是真的是我二伯要她怎么做的,就把这两个人送到衙门,拿着将军的拜帖,告他们抢掠孩童,跟县衙说,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护卫领命,立刻上前,拖着地上昏迷的人就往外面走。 原本因为这突然变幻的剧情而懵逼的几个族老反应过来了,虽然还有点不清楚纪长泽怎么一下这么威风了,但也看得出来他如今是出息了,连忙上前拦着。 “不可啊,不可,若是闹上衙门,你将亲伯送上衙门,名声可该怎么办。” “他们在兄弟重病时,强行抢走兄弟幼女要卖去妓院,传出去了名声不好听的也只会是他们,对我有什么妨碍。” “可是族中……” 纪长泽摆手,对着几位族老行礼:“我知晓几位是为我考虑,只是为人子,为兄者,若是见他们如此欺辱还不作为,那便枉为人了。” “诶呀,长泽,我们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他们好歹是你二伯二伯娘啊。” 纪长泽脸上还是没什么波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三叔公,您是秀才,应该知晓这番话意思。” “我匆忙赶路,家中又遇到这样的乱世,今日就先不招待几位了,等到将家中安置妥当了,我再一一登门道谢,谢诸位这次出手相助。” 纪长泽的强势让几位老人都有些下意识怕他,再加上那几个人高马壮穿着铠甲的护卫喊他大人。 就算不清楚情况,他们也都知道,纪长泽如今是混出头了。 而面对一个混出头的晚辈,自然是能不得罪最好了。 几人点点头,对视一眼,都转身离去。 出了院子,那被泼了水后醒过来的二伯娘正在被两个护卫拖着朝着她家方向走,见到几位族老出来,连忙求助; “三叔公,救我啊!!救命啊!!” 只可惜无论她怎么喊,几人都只是叹气看了一眼,谁也没上前来。 若不是她趁着纪长泽不在,欺辱他家中幼小弟妹,今日也不会遭此大难。 有因便有果,他们实在是没有理由再拦着。 而等着几位族老走了,院内一时除了六丫的哭声,便再没人说话了。 纪长泽是不知道说什么,其他的几个弟弟也同样。 正尴尬时,五丫匆匆跑了进来:“哥,六丫她……” 她话还未说完,便望着站在院中朝着自己看来的纪长泽愣住了:“大哥……?” 纪长泽冲着她一笑:“五丫长高些了。” 纪三弟丢下手中砍刀,红着眼愤恨道;“你那么久没回来,她当然长高了!” “三弟!” 纪二弟不赞同的训斥了他一声:“你怎么跟大哥说话的。” “我说的不是实情吗?二哥你还帮他,当初他拿走家里的银两说是去找大夫,接着就一去不回了,这些都是假的吗!” 他说完,恶狠狠地看向纪长泽:“你如今看着倒是风光,身边还跟着人,还叫你大人,你风光的时候,有想过我们,想过爹娘吗!你知道村里人怎么说我们的吗?说你就是不想要我们这些拖累才丢下爹娘弟妹,你既过得好,为什么不早来找我们!这都多长时间了,你就算在边疆,靠走的,也能走回来了吧!不然你稍封信回来不行吗?!你走就算了,还带走全家的银两,我们身无分文,还要给爹娘买药,每天都是怎么过的你知道吗!!” 他声音早就哑了,这一声声,与其说是控诉,还不如说是将这段时间的委屈全都爆发出来。 纪长泽垂下头,脸上露出愧疚神色:“是我考虑不周,二伯他答应照料你们……” “你信他的话??这些时间,磋磨我们最狠的人就是他!!” “三弟!!” 纪二弟也生气了,这次放大了声音,直接拉住了纪三弟:“大哥也不想的,你别这样说大哥,他回来不就好了吗?!” 见纪三弟一脸不服气,他连忙对纪长泽道:“大哥,你回来还没见过爹娘,先去看看他们吧,他们很想你,一直都在念着你,还住在原来那个屋。” 纪长泽带着复杂神色看了一样如同一只暴怒的小老虎一样依旧愤愤望着自己的纪三弟,转身对着神医道:“师父,我先进去看看爹娘,劳烦您先在院子里歇息了。” 神医下了马,点点头:“去吧去吧。” 他自认识纪长泽这个徒弟以来,他一向是运筹帷幄,意气风发的,倒是从没有过如此失落的时候。 到底是自己徒弟,他也有些为这孩子心疼,毕竟之前纪长泽的经历也曾经对他讲过。 便招手叫纪三弟:“你是长泽的三弟吧,来,过来。” 纪三弟警惕的看着他,迟迟不上前。 “你不是问这么长时间你大哥干什么去了吗?你过来,我跟你说说。” 他说了这番话,纪三弟才警惕的上前,没敢靠近。 “我跟你们说啊,你们大哥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不回来的,当初他拿了钱就出发,结果遇到劫匪,抢走了他的钱,他没钱没粮食,只能跟着灾民一起走……” 其他的几个孩子也都被神医的话吸引,六丫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两步,睁着还带有眼泪的大眼睛乖乖听着。 “……结果那村子被叛军直接屠了,只带走了女人孩童,男子都杀了个干净,你们大哥是侥幸才能活下来,之后他投靠了侯将军,做了军中账房,这才能请我来。” 纪长泽的经历,如果不看原主想的是什么的话,的确是十分的波澜。 几次三番身陷险境。 神医说完,就连对这个大哥最排斥的纪三弟都不自觉的没了敌意。 几个小孩悄悄凑在一起说话。 六丫年纪最小,已经完全不记得大哥相貌了,悄声问:“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啊?” 纪二弟想着大哥抱着他骑马的样子,说:“大哥很温柔,身上特别暖和。” 五丫说:“大哥看上去很俊朗,应该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 纪四弟和大哥相处也不多,只能猜测着说:“大哥很喜欢看书,他房间里有很多书。” 纪三弟撇撇嘴,眼睛却十分诚实的朝着屋内望去。 六丫拉着他的手晃:“三哥,三哥该你说了。” “有什么好说的。” “行了行了别晃了,纪轻……大哥他很威猛。” “威猛是什么意思啊?” “我怎么知道,行了行了,别晃我,威猛就是……以后有他在,我们都不用再被人欺负了。” 第51章 古代不孝儿(10) 纪长泽进屋的时候, 纪父纪母还没有醒过来。 他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了屋内那难闻的味道,应该是夹杂着霉味以及各种味道。 现在是冬天,纪家穷, 烧不起炭火,两个老人又都是病人不能吹风,门窗就紧紧地盖严实了,这样一来气体不通风, 味道自然是难闻。 病人本来就需要在良好的环境下养病, 如今这个环境肯定是对养病没有好处的, 可这已经是纪家的小孩子们能给爹娘最好的环境了。 纪长泽面不改色,仿佛没有闻到这难闻的味道一般, 坐在了床边,伸出手开始给二老把脉。 这一路上,一到了晚上神医醒过来,纪长泽就开始跟他学习医术。 他是真的聪明, 但也是真的勤奋,学了一路来,虽然还比不上神医,也没有从医的经验,但也比起普通的大夫来说不差了。 把脉的结果让他微微皱起的眉放松下来。 还好, 身体虽虚弱, 但也只是稍微伤及根本,等到好好休养, 就能慢慢养回来了。 把脉完毕,他又轻轻的将两个老人的手放回破旧的被褥里,刚刚放回去,原本沉睡的纪父微微抖动了一下眼睫, 缓缓睁开了眼。 因为门窗紧闭而昏暗的环境里,纪父眯着眼睛看了面前人半天才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大儿子。 他病得太久了,每天昏昏沉沉的,思绪早就不清,看了纪长泽好几秒,突然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是老大啊。” “爹,是我。” 纪长泽见他挣扎着要坐起来,连忙伸出手扶着老人家靠坐在了墙边。 纪父一双眼满是混沌,脸上却带着笑,因为虚弱说话时也有些含糊不清:“又梦见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弟弟妹妹们……撑不住了啊。” “我已经回来了。”纪长泽知道他意识还不是很清晰,抓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让他感受温度:“爹,您摸,我是老大,我回来了。” 纪父眼中露出了困惑神色,随即又满脸颓然的摇摇头:“别哄我,我知道,这是梦。” “不是梦,我真的回来了。” “爹,我跟您说,我进了军营,做了他们的账房先生,每个月都有钱拿,我还请来了神医。” 纪父还是不太相信。 纪长泽也没去非要让他信,轻轻拍拍他身上,温声道:“爹,您先躺着,我出去要盆热水给您擦擦身上。” 纪父见儿子要走,有些焦急的啊啊叫了两声,伸出手抓住他,含糊道:“别走,别走了……我和你娘不要大夫了,你别去找大夫,就在家里,护着你弟妹……” 见他意识不清,纪长泽顺着他的意没出去。 “来人。” 他这么一喊,外面始终站在门外保护他安全的一个护卫立刻就推门进来:“大人。” 原本还拉着纪长泽的袖子不放的纪父眯着眼看过去,见到护卫身上的铠甲,当即吓得拉着纪长泽往后缩。 “兵爷,是兵爷……” 如今世道乱,叛军多是祸害百姓的,有时候朝廷的军队也会跟着来抢夺一些财务,像是侯将军那样严正下属,不让他们祸害百姓的到底还是少数。 见白发苍苍的老人吓得身子一个劲的抖,纪长泽连忙把他挡在身后,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安慰:“爹,别怕,这是我手底下的护卫,不是兵爷,也不是来咱们家抢东西的。” 那护卫知道自己吓到了老太爷,连忙往门后边站了站。 纪长泽一边安抚着逐渐安静下来的老人,一边对着他摆摆手:“你去烧热水来,我要给我爹擦身子,多烧几盆。”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银子丢了过去,见那护卫接住了,才道: “再让他们去村里找找,看谁家有没有干净透亮的屋子,能不能租给我们几日,我家的环境有些不适合养病,还有,去村里问问谁家有干净衣物,我爹娘能穿的那种,花钱买来。” 别的不说,这里细菌肯定不老少。 而纪父纪母身上的衣物也都是破破烂烂。 这不怪几个孩子,这已经是他们能给爹娘最好的了。着 “是。” 护卫小心翼翼遮着自己身上盔甲移出去。 纪长泽知道纪父神志不清,就一直坐在床边哄着他,等着热水来了,又一点点帮他擦身子。 期间纪母也醒过来了几次,都是迷迷糊糊的看了一眼纪长泽,又叫了一声老大,笑了笑,便又睡了过去。 纪长泽知道,他们肯定不是第一次梦见自己的大儿子了。 而且也定然感受过狂喜与梦醒后的失望。 于是这才对他的存在如此淡定。 帮着纪父擦完了身子,又给他换上了干净衣物,他这才端着一盆水出去。 见外面的几个孩子正站着那又胆怯又渴望的望着自己,纪长泽笑着对五丫招招手:“五丫,你来。” 五丫是个很瘦小的丫头,小小的年纪脸上却没什么婴儿肥,眼睛倒是跟六丫一样,又大又亮。 见哥哥叫自己,连忙怯怯上前。 纪长泽示意护卫端着一盆热水进屋,然后蹲下身,温声对着她道:“我方才帮爹擦了身子,娘是女子,我多有不便,你去帮娘擦擦身子好吗?” 五丫点点头:“好,我之前也帮娘擦过身子的。” “里面有一套干净衣物,你帮娘擦好了,叫娘换上那套衣服,可以吗?” 小小的女孩又连忙点点头。 纪长泽见她如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去吧,我们在外面等着,要是娘没醒过来又搬不动,我再去请来别人帮忙。” 五丫进屋了。 纪长泽一扭头,四个小萝卜头都是眼眨也不眨的望着他。 不对,也不都是小萝卜头,至少纪三弟也不算是其中最大的,却长得都比他们高,只是瘦了一些。 他见纪三弟眼中已然没了之前的排斥,就猜到肯定是师父对他们说了什么。 “我方才叫护卫去借了村中一户人家的屋子,又让他们去找了轿子,一会儿轿子来了,便将爹娘送到那去养着。” “让爹娘换地方养病倒不是因为家中简陋,而是家中屋子也没个排烟的地方,不好放炭火,我已拜神医为师,爹娘病着,无论是通风还是保暖都十分重要,如今他们病着不好挪动,只能先租住别人家的屋子,等过段时间二老养好了身子,我们再去县里。” 纪三弟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到底没说,只是撇嘴看向了一旁。 纪二弟对纪长泽却是十分仰慕,虽然也有点胆怯,倒是没有什么惧怕,直接问道:“大哥,我们去县里安家吗?” “正是。” 纪长泽招手让二弟过来,见他来了,轻轻拍了拍他有些瘦弱的小肩膀:“我如今还是军中账房,也是将军善心,才允我回来探望你们,等到安置好了,我还是要随大军前去西北的。” 一听到这番话,几个孩子都微微张大了眼。 最小的六丫更是小心翼翼的上前走了几步,稚嫩声音哀求道:“大哥,你能不能不走?” “六丫乖,我如今是军中人,不能不走。” 纪长泽冲着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哄道:“你们安心在县里等着,待我兴国得胜,我自然会来接你们。” 纪三弟张张嘴;“你就不能带上我们吗,我也想要打仗。” 纪长泽看他一眼,见他虽脸上满是愤愤,仿佛还对自己有所抱怨,但眼底藏着的却是不安与不舍。 他到底是个小孩子,刚刚等来了依靠,这依靠便要走了,怎么可能不怕。 “你若是想上战场,我便为你请个武师傅,到时大哥不在,你就好好跟着武师傅学,若是学得好,我便送你入军中。” 纪三弟脸上这才露出了一点高兴来,略带着点得意的扬起下巴,自得道:“我定然能学得好的,我力气天上便大。” 纪四弟始终安静的看着他们,纪长泽却没忽视他,而是望着他道:“二弟与四弟便学文,到时我请来师傅叫你们也好,送你们去学堂也好。” 五丫和六丫便只能请女师傅了。 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在他还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时,能做的就只有先顺应下来,否则吃亏吃苦的还是这两个女孩。 纪长泽的一番话算是给家里的几个孩子定了心。 等到五丫出来,轿子也到了。 纪父纪母不能受风,他便直接叫护卫砸了墙,抬着轿子进屋,将两个还昏沉着的老人抱进了轿子里。 最小的六丫让纪长泽抱着。 几个孩子身上都披了对他们来说过于厚重的大氅,跟在轿子两侧。 这大氅在他们看来不是厚重,是暖和。 轿子稳稳当当的被抬着进了一家附近的农户。 纪二弟一直跟在纪长泽身后,看着轿子进了那家院门,看着那个院子的主人,一对也算是纪家本家,该叫他爹娘一声叔婶的夫妻脸上带着讨好谄媚的笑站在门口迎接。 这对夫妻中,丈夫曾经去做过生意,赚来了对村里人来说有很多的银两钱财,之后便盖了这一座在整个村里看来都十分豪华的大宅子。 对于纪家的孩子们来说,这一家人便是村中最富有的了。 而如今,他们却这样热情的对待着自己。 望着前方抱着六丫,穿着厚厚大氅正与那对夫妻温和交谈的纪长泽,几个孩子心底都升起了浓浓的安心。 他们知晓,从此之后,那艰难日子便算是彻底度过了。 **** 纪父纪母被擦身子,又被抱上轿子,又被抬着走了一路,自然是有感觉的。 只是两人意识模糊,想法也都十分零碎。 纪母就想着,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被抬着进了一个地方,那是棺材吧? 但是家里哪里还有钱买棺材。 诶,肯定是底下的孩子们咬牙买的。 想到这里,她艰难的睁开眼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旁的纪父。 纪母在心底叹气一声。 诶,看来丈夫是跟她一块死了,也是跟她一起合葬。 他身上的衣服倒是干净,从来没见过。 一定是几个孩子凑钱给他们买的,也是想着他们下黄泉路穿的好一点。 纪母心里酸酸疼疼。 这些孩子费这个劲干什么,有这个钱,何必花在他们两个死人身上。 他们还那么小,钱应该留下来自己花啊。 轿子晃啊晃的,纪母的思绪也晃啊晃的。 她想,自己都死了,为什么还有意识。 又想,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特别的暖和,也没了那种闻习惯了的酸臭味。 可能是因为死了,所以人就又干净了? 这倒是挺好的,她喜欢干净,只是卧病在床,不想劳累孩子,便没说过想要擦身子。 晃啊晃的,纪父也迷迷糊糊醒了。 纪母见他睁开眼,冲着他一笑,虚弱道;“他爹,咱们这是不是要下阴曹地府了?” 纪父本来就也不是很清醒,听见纪母这么一说,再左右看了看。 哦……他们是在一个轿子一样的东西里。 他们这是什么身份,怎么坐得起轿子。 纪父立刻就想到了之前见过的棺材铺子里的纸轿子。 不愧是夫妻,他的脑回路和自家娘子的一样。 “这些孩子,费这个钱。” 他含含糊糊的说着,眼睛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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